那两个男子又是点头又是跪拜的,稚离却半眼也不想多看。“敢再动歪心思,小心你们的命根子!”
稚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枯叶,站起身来,看那两个男人仍是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的模样,不由得又怒了起来,“滚啊!等着八抬大轿抬你们呢?!”
望着那两个男人一路跌跌撞撞的跑远,稚离松了一口气。
还好自己在,不然真的发生了不好的事情该怎么办?低头触了触温舒辰的钱袋,有些不舍。
如果可以,她想留着这个钱袋,可她不能,她抢了舒辰的发带已经很贪心了,不能总这般。
叹息一声,稚离轻轻唤了声:“白龙。”
那个健硕的庞然大物闲庭信步,一双眼盯着稚离不放,直至走到了稚离的身边,低头轻轻撞了稚离一下。
“去还给舒辰,记得在水里洗一洗。”稚离揉了揉白龙的脖颈,在它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不是很放心,毕竟白龙不是小猫小狗,“你要温柔一点,她不记得我们了,你别吓着她。如果你想…你可以跟她走…”
稚离紧紧抱住了白龙的脖子,白龙是她唯一可以交流的对象,可她的主人终究是舒辰才对,白龙不是附属,它有自己的想法,它也可以自己做选择。
温舒辰抬脚拨了拨水面,那尾小鱼仍是缠着她的脚腕嬉戏,令人不胜烦扰,原本是难得的机会,温舒辰只想静下心来去思考一些事情,不想总是受到惊扰,真是又气又好笑。
远处传来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声,温舒辰闻声抬头望去,不由得站了起来,目光有些惶恐。
白龙踏着溪流,口中咬着舒辰的钱袋,低头在水里好一通狂甩,这才望着温舒辰,昂首阔步,像是这森林的主宰一般。
温舒辰想躲,面前那怪物又黑又壮,四只蹄子在溪流里溅着水花,那双金色的眸子却不像是兽的眼睛,带着某种情绪,目光定在温舒辰身上,一步步压了过来。
温舒辰尝试去寻找一点掩护,可看了看四周尽是平坦之地,根本没有可以藏匿的地方。她也听镇子上受伤的猎户说过,猛兽都有追逐的本能,越是逃,死的越快,温舒辰只得硬着头皮一动也不敢动,望着面前的庞然大物,甚至忘了呼吸。
直至那个庞然大物几乎贴面而来,温舒辰才注意到它嘴里叼着的钱袋。
“我的钱袋?!”温舒辰惊呼一声,抬手去摘,那个庞然稍稍低头,将口中的钱袋稳稳地放在了温舒辰的掌心。
它的眼睛很漂亮,带着一种不可侵犯的纯净,还以为是遇到了林间猛兽,却不想那个大家伙低着头,已经靠在了自己怀里。
温舒辰有些反应不过来,怀里突然多了个庞然大物,只能僵硬的摸了摸它的头顶,但是,却在此时,脑子了忽然有个名字一闪而过。
“白龙…”温舒辰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脱口而出。
眼前的庞然大物就忽然激动了起来,绕着温舒辰转了几圈,激动的朝温舒辰面颊贴了上去。
“你叫白龙对不对?我…我好像记得你的名字!”温舒辰紧紧抱了白龙的脖子,像是找到了一丝慰藉,却抓不住那种感觉,脑子里的片段,像是灵光一闪,又消失在了一片虚无之中。温舒辰极力揉了揉额上那道疤痕,企图在脑子里寻找答案,可越是焦急,越是不争气:“我…我想不起来!你会不会怪我…”
白龙不像人能够表达自己的焦急与担忧,一遍又一遍在温舒辰身旁蹭过,温舒辰不明其意,白龙却已经跪在了地上,当温舒辰退开之际,白龙又再次挪到温舒辰脚边,继续跪下。
“不行!我…我不会…”温舒辰摆了摆手。可她突然意识到,如果她认得白龙,又怎么会不懂如何驾驭?
鼓起勇气,温舒辰踮起脚尖,跨坐在白龙的背上,白龙摇晃而起,吓得温舒辰赶忙抱紧了它的脖子,可白龙却走的很慢,像是极力保持着平衡,让温舒辰慢慢的不在紧张畏惧。
白龙似乎对于这里很熟悉,它带着舒辰看花海风光,越过溪流山坡,带它品尝美味甘甜的浆果,又带着她步入一片无人之境,柔软的草坪一望无际,山林深处,树木生长得遮天蔽日,可这一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倾泻,在大地之上,投成一片璀璨星辰,温舒辰赤脚走在软绵绵的草地之上,心中终于平静了下来。
像是在做梦一样,温舒辰坐在草地之上,望着白龙低头吃着嫩草的模样,忍不住想要得到它的回应。
“白龙?”
只要她轻轻的唤,白龙就会抬起头,目光关切的望向温舒辰。这是一种安全感,是温舒辰在漂泊了三年之久的时光中,终于抓住的一抹真实,而白龙就是那个真实。
白龙看见温舒辰浅浅皱着眉头,极力控制情绪的模样,一步步缓缓走了过来,停在温舒辰的身边,靠在她的背后趴了下来,像是在给温舒辰一个依靠。
“白龙,你说我以前是好人还是坏人?”温舒辰抬袖揉了揉眼睛,有些迷茫的口不择言。
白龙当然不明白什么是好人,什么又叫坏人?它只知道温舒辰是她的主人,所以白龙低头靠在温舒辰的怀里,一动不动,一双金色的眸子将她的身影纳进温暖之中。
是啊,它怎么可能会回答?
温舒辰想,这个问题傻极了。但还是紧紧抱住了白龙的脑袋,像是找回了一丝的安全感。
“白龙,你说我还有亲人么…”温舒辰揉着白龙的耳朵,捧了白龙的耳朵埋在它的鬃毛间,像是这样做就会觉得安心一般。
白龙低低应了一声,挣扎了一下,又在舒辰腿上撞了撞,当温舒辰不解的望向白龙时,白龙正扭头望着远方。
温舒辰并不知道白龙在看什么,目光中一片迷茫,循着白龙的目光望去,可寂静之中,除了自己和白龙之外,只剩下那些茂密的树林。
温舒辰却不知道,稚离远远的躲在一颗参天大树之后,竭力咬住自己的手背,压抑着哭声,生怕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稚离想舒辰了,远远看着,也不再满足,此时此刻,她好羡慕白龙,可以依偎在舒辰的身边,可以粘着她,不用顾虑和担忧。
身后有踩断树枝的声音响起,稚离心头一跳,手脚并用,蹿入树冠之后,温舒辰一手扶着白龙的脖颈,一手提着鞋袜裙摆,徐徐走了过来。
温舒辰话不多,余下的路途里,又沉浸在了思考之中,一路有白龙相伴,倒也不用担心安危。
直至日落西山,月上梢头,温舒辰已走到了森林的边缘。再往前行去,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回到镇上。温舒辰却似乎仍是心不在焉,稚离一路跟着,几次看见温舒辰险些绊倒,她的心事,稚离猜不透。稚离本以为,温舒辰忘记了过去的一切,成为了白衣,她会开朗轻松许多,直到今天,看见温舒辰再一次忧心忡忡起来,稚离很想冲到她的身边,抱抱她,安抚她,告诉她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无需她去烦恼…
再往前,白龙停下了步子。
“白龙?”温舒辰回过神来,目光茫然的望着它。
再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白龙只是依依不舍的望着自己,它不肯跨越那道界限。
“白龙…跟我回家吧…”温舒辰走了回来,低头埋在白龙的颈子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抑郁。
可白龙没有动,它只是静静望着稚离藏匿的方向,像是极力想要拆穿稚离的存在一般。
温舒辰再一次顺着白龙的目光望去,什么也没看到。她试图去理解白龙的心情,苦笑一声:“是啊,白龙也觉着森林更自在一些呢…”
温舒辰失落极了,低着头,用袖子擦了擦眼中的泪迹,白龙有自己的生活,温舒辰含泪抚了抚白龙的额头,最终还是不忍做出些强迫的举动,孤零零一人,乘着月色,回到了镇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温舒辰好歹有初若陪伴,就让黑泥鳅陪着稚离吧。
☆、郁郁寡欢
这之后,温舒辰都一直没日没夜的泡在医馆里,她喜欢人气聚集的地方,听人们说些家长里短,沉浸在别人的故事里,忙忙碌碌,忙到脚不沾地,这样温舒辰就没有时间去患得患失。
那一夜过后,温舒辰想清楚了许多事,不论自己是什么样的身份,都无法再回到过去的生活了。就像白龙,白龙那么依恋自己,也还是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所以白龙选择了遵循自己的内心,往前看,而不是回到自己身旁。
白龙的事情,令温舒辰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找到了亲人又如何?温舒辰这样想,也许大家都以为自己死了,开始了全新的生活,当真回去,不过是给众人平添烦恼罢了。更何况,温舒辰的预感之中,她也觉察出了自己很可能牵涉着许多事,甚至极有可能自己不是个好人。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不会受欢迎吧…
“白姑娘,别忙了,歇歇吧。”医馆的老板摇着扇子热得大汗淋漓,今天实在太热了,就连街头上最贪玩的小童们,也都躲在家里避暑去了,看着温舒辰还是进进出出,忙的不可开交的模样,老板忍不住劝解起来。
可温舒辰仍是不顾劝阻,她去收拾仓库,将各式药材数量统计了一番。抬起头,烈日当空,时间却仍是过得异常的慢。温舒辰干脆又将所有药柜都取下来整理了一番,倒掉渣子,足量的药材依次填满,直到店里的伙计落了门板,温舒辰才撑着快要断掉的腰从医馆里走了出来。
太阳西落,街市不再被炙烤,人们再次涌上街头,三五成群,坐在街边小店的石阶上,说说闲话,唠唠家常。
温舒辰望着人群,心中那种疏离的感觉更加明显。自从失去记忆以来,温舒辰好像被人群远远地隔开了一样,她变得淡漠消沉,甚至有点抗拒生人靠近,谨慎敏感,似乎谁都无法靠近她的世界。
无法与周围的人群产生羁绊,温舒辰觉得自己越来越孤独,失忆对她的伤害那样真实且明显,望着人们嘻嘻哈哈的吵闹,温舒辰甚至有些羡慕。
初若这段时间来的越来越少了,那个小丫头鲜少说起喜欢的儿郎,但她已经有了少女的心思,这反倒更加加剧了温舒辰的割离感。
轻轻叹息一声,胡思乱想之间,温舒辰已推门走进了自家的小院,漆黑一片,不会有人迎接自己,也不会有热气腾腾的饭菜摆在面前。温舒辰轻轻合上院门,庭院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像是一座孤岛,将温舒辰再次拖入疏离之中。
“今天吃些什么呢?”温舒辰极力的想要给自己打气,所以故作轻松,试图打破这种深深地无力感。却再一次陷入寂静之中,令温舒辰难以适应,她害怕这样的安静,会令自己胡思乱想,想得越多,忌惮越多,她就变得更加沉默孤僻,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却是一个无法改变的恶性循环。
无奈叹息一声,温舒辰躺在竹椅之上,目光呆滞,像是一具废弃的木偶一般,直到目光落在了窗台的那支陶土罐上时,温舒辰的脸上才有了些许的变化。
昨天是黄色的小花,今天变成了粉色的小花,那个陶土罐里的花,每天都有人来更换。每天都有人进出自己家的庭院,换做普通人该害怕的吧?温舒辰却没有,不明白为什么,当温舒辰看到那个陶土罐的时候,反而会感觉到些许安心。
不论那个人是想表达什么,温舒辰都不觉得害怕,近乎一年的时光里,那人从不缺席,春天的初芽,夏天的繁花,秋天的果实,或是冬日里的常青,小小的陶土罐令温舒辰感到安心。那个陌生人,从不露面,也从不做出格的行为,只是,温舒辰有些不满足了。她想要见见那个人,想要问问那个人为什么做这些事,或者只是听听那个人的故事也好。
温舒辰觉得很累,身体被自己折磨得很累,心却更累,陷在竹椅之上,一动也不想动,那种颓废,那种气馁的感觉将温舒辰折磨得快要发疯。
于是,就这样,不吃不喝,温舒辰干脆缩在椅子上,睡了过去,夏日的风清清爽爽,虽然此时是最热的三伏,可夜深之后,仍是寒凉,温舒辰不是不畏寒,却是被那种颓废的感觉击垮,干脆就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去在意。
夜深了,温舒辰抱着手臂,缩在椅子之上,冷风吹袭,将裙摆卷得一荡一荡。
这时,有一个人影悄悄落在了院里,那人步履轻轻,一直挪到了温舒辰的身旁,才停下步子。弯下腰,小心翼翼用食指的指节触了触温舒辰的指尖,却又握拳收了回去。
寝房的门扉,极轻的吱呀了一声,温舒辰皱了皱眉头,像是被吵到了一般,却没有再动。
不一会,一条暖暖和和的毯,被压在身上,温舒辰自然而然缩进暖和的毛毯之中,像一只小猫,会蹭蹭柔软的毛毯。却不知,身旁的那个人蹲了下来,坐在地上,靠着竹椅的把手,这一坐就是一夜。
温舒辰不知道,不知道那个人到底为何如此执念,那个人难道就不会不甘心么?或者说这样无声无息的行动那个人真的就可以满足么?
那个人同样也不知道,不知道温舒辰会如此在意,不知道昏暗的寂静的深夜里,她竟然眯着眼睛静静打量着那个人的发顶直到天亮。
两个人却都在畏惧,畏惧这种平衡一旦被打破,会不会无法再拥有这种安然…
天还雾蒙蒙的黑着,那个人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那种感觉,无奈,苦涩,像是一种深深的绝望。那人站了起来,温舒辰还以为那个人会做什么,分不清自己是惶恐还是期盼,闭上眼睛,感觉到那人灼热的目光,也不知盯了多久,在温舒辰几乎就要沉不住气时,那个人轻轻替温舒辰掖了掖毛毯,便离开了。又是这样,什么也不做,什么也未说。
余光扫去,最后一眼,隐约看见一条玄色的长衫一晃而过,当温舒辰坐起身时,院子里又恢复了一片死寂,目光去寻,陶土罐里的花朵又变成紫色。
这是第一次,温舒辰真真正正的察觉到那个人的存在,心中不免失落,却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所图何事,又好像是一种安心的感觉,至少她和这个世界又多了一份联系。
之后的日子里,初若还是会偶尔来看看温舒辰,只要隐秘的心思不被触动,初若还是那个粘人娇蛮的小阿妹。
“姐,最近外边不大太平,爹要我转告你,让你最近不要离开镇子,更不要进山采药了。”初若的打扮越来越有女孩子的模样,锦缎束腰,曼妙的身姿已难以掩盖。
“嗯?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温舒辰正喝了口初若送来的藕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哎呀,咱女眷哪能知道那么多?”初若似乎有些心虚,低头撩拨着窗台上陶土罐里的小花。“无…无非就是哪里又跑来了流寇吧?管他呢!姐你一定不要出镇子就是了。”
85/107 首页 上一页 83 84 85 86 87 8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