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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之下(近代现代)——春日负暄

时间:2020-11-22 10:06:22  作者:春日负暄
  这个八岁的孩子就是付行云。
  底下议论纷纷,有冲着猎奇来的,把案件说得耸人听闻,说那间破陋的农舍里墙上都溅满了血。有冲着付行云来的,说杀人犯的孩子居然也能当明星,影响太坏了。还有纯粹来八卦的,整个场面热热闹闹。
  章庭的采访是直播的,付行云从直播现场落荒而逃的视频也一下子传开了。
  “叩叩叩——”
  有人敲门,小江整副心神都在这桩旧案里,被急促的敲门声吓了一跳。门外敲门的人见无人应答,敲得更着急了,小江忙去开门。
  门一打开,外面站着的人出乎小江的意料,他愣住了。
  闻逝川正站在门外,手还抬着,一副正准备继续敲门的样子,额上满是汗,t恤前胸好几块汗渍,眉头皱着,嘴巴微张着喘气,他问:“他呢?”
  闻逝川后头还跟着保安,保安警惕地看着闻逝川,朝小江辩解道:“江先生,你们认识的吗?他一路闯进来的,我都挡不住,需要我报警吗?”
  闻逝川没有理他们,直接侧身从小江旁边挤进屋里,环视客厅,眼神准确地锁定了半掩门的卧室,径自去了。
  小江只能和保安面面相觑:“没事没事,麻烦你了,认识的。”
  拉着遮光窗帘的昏暗房间里,付行云觉得自己又变回了那个手足无措的八岁孩子,因为应激反应而全身颤抖着,躲在被子里,神经质地咬自己的食指关节,妄想这就能避开所有不想面对的伤害。
  有人轻柔地扯开他的被子,将蜷缩的他抱进怀里。
  他闻到了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味道的主人小声说话:“听到我说话吗?别咬手指,松松,没事儿,我在呢。”
  作者有话说:
  主角俩人都不是完人,后面俩人开始作来作去的时候,希望大家骂得轻点(。
 
 
第17章 田螺姑娘
  小江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想偷看一下卧室里是什么动静,但又不敢。他不晓得这个闻逝川是何方神圣,也不晓得自己老板到底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只能徒劳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时不时到阳台去打电话,尽量给付行云收拾残局。
  领助理的工资,干经纪人的活儿,生活不易,小江叹气。
  过了好一会儿,卧室的门开了,小江忙迎上去,闻逝川从里头出来,简短地问道:“家里有泡腾片吗?”
  小江茫然:“不知道,应该没有吧”
  “没有就买,最普通的那种就行,温水冲。”
  话音未落,他又回到卧室里头去了,还关上了门。小江到楼下药房买泡腾片,等泡腾片都抓在手上了才突然反应过来,他怎么被闻逝川给使唤了。但他也就这么一想,付行云的状态太吓人了,看来闻逝川知道要怎么处理。
  小江一路马不停蹄地回去,装了一大杯温水,泡腾片往里头一扔,“滋滋”地融化了,暖融融的橘子味儿一下子冒出来。他轻轻地敲了敲卧室门,闻逝川给他开的门,接过杯子,低声说了句“谢谢”,没等小江说点什么,他又把卧室门关上了。
  卧室里,光都被厚厚的遮光窗帘挡了,付行云侧躺在松软的大床最中央,像是睡熟了,但眉头仍旧不安地蹙着,嘴唇紧紧抿着,身体时不时颤动,仿佛在经历难熬的噩梦。
  闻逝川赤着脚踩在厚厚的兔毛地毯上,坐在床边,伸手轻轻地将付行云的额发拂开,露出他光洁的额头和紧闭的眼睛。一别数年,付行云不再那么孩子气了,但睡着时候的模样却还是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
  “喝点水再睡。”闻逝川叫他。
  付行云没反应,烦躁地用被子蒙住头。闻逝川温柔却坚决地拉开被子,用老方法叫他——捏住鼻子。果不其然,付行云在被子里徒劳地蹬了蹬腿,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还很茫然,还在应激反应的余韵里,脸色苍白,食指关节处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但血已经不流了,白皙的手指上都是血痂。
  闻逝川一手托着他的背,另一手拿着水杯,一点点把加了泡腾片的橘子味儿温水喂给他。付行云像个茫然的小孩,小口小口地啄,一杯水喝了好久。闻逝川放下空杯,拇指食指揩掉付行云嘴边的水渍,让他重新睡回去。
  付行云就这么窝在松软的床上,半张脸都陷在枕头里,半眯着眼看闻逝川翻出药箱,托着他的手,给他的手指清洗上药。付行云怕疼,闻逝川已经轻得不能再轻了,但他还是时不时要缩回手,闻逝川一边上药一边哄他,不住地往伤口上轻轻呵气。
  “没事儿,不疼,马上就不疼了”
  等一切都料理停当,付行云的食指用纱布包扎好了,闻逝川伸手捂住他的眼睛,说道:“好了,睡吧。”
  闻逝川感觉到手心被付行云的睫毛一下下缓慢拂过,像是捉住了一只犯困的蝴蝶。一下一下又一下,不一会儿,蝴蝶安然地停止扇翅,睡在了他的手心里。他挪开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闻逝川又看了一会儿,见他是真的安稳睡着才从床上站起来,出了卧室。
  小江正守在门外,见门开了就想往里看,被闻逝川给拦住了,他说:“没事,睡着了。你先回去吧,我看着,睡一晚就好。”
  小江哪里能答应,还等着付行云醒过来交流一下怎么公关呢,网上都掀起大浪了。
  “不行,”闻逝川马上说道,“别让他看手机,等缓过去再说。”
  小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反复地说道:“这哪儿能啊,这”
  无奈闻逝川不为所动,只是朝大门那头抬了抬下巴,小江糊里糊涂地就被“送客”了,直到他一路下到了地下停车场才反应过来,他又被闻逝川给使唤了。
  付行云半夜又被噩梦惊醒了一次,梦中,呛人的农药一直灼烧他的喉咙和食道,他干呕着醒过来。房间里是黑的,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有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在等他,这个怀抱将他包裹起来,他就像被包在蚌壳里的珍珠。
  他又喝了一杯橘子味儿的热水,这个味道冲走了喉咙里并不存在的农药味,让他安心。
  闻逝川怕他又要咬自己的手,从背后抱住他,双手包住他的双手,在他耳边用低沉的声音背诗给他听。
  “倘若我的心脏必须破碎,我的亲亲,让它为你而碎”*
  付行云在他的声音里昏昏欲睡,他的声音比床头柜里空了一瓶又一瓶的褪黑素安眠药都好使千百倍,在黑暗里等待他的不再是血腥的噩梦,而是平稳的好梦,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付行云是被饿醒的,他一睁眼,房间里还是很暗,他分不清白天黑夜,整个人都有些混沌。被窝里很暖,但只有他一个人,他总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旧梦。他翻身坐起来,也顾不上穿鞋,踩在地毯上,卧室外面也空无一人,开放式厨房的灶台上“吨吨吨”地滚着一锅粥,熟悉的咸骨粥味儿。
  田螺姑娘——付行云的第一反应。
  下一秒,“田螺姑娘”闻逝川就叼着没点着的烟从阳台进来,仿佛没看到付行云一样,越过他,把灶台的火灭了,随手摸了个勺搅了搅,带着香味儿的白烟袅袅上升,勾得付行云肚子叫了又叫。
  付行云恍然大悟,对了,泡腾片冲水、念诗、咸骨粥,这些都是独属于他们俩人的摩斯密码,迷底就是那些爱过的时光。一时间,好像中间那些分开的岁月都不复存在,光鲜亮丽的公寓开放式厨房变回出租屋的公共厨房,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们俩,还有味道正好的咸骨粥。
  “我先走了。”闻逝川说。
  付行云抱着手站在卧室门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点头,看着闻逝川放下粥勺,拿着手机走了。一直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才恍然大悟,默默地舀了一碗粥,一口一口吃完。
  咸了。
  唯一不变的不是他们俩,而是闻逝川稀巴烂的厨艺。
  为了把闻逝川从脑子里赶出去,从应激反应里缓过来的付行云开始想别的人,比如陈忻。
  陈忻陈忻陈忻,一定是他。
  付行云用勺子一下一下地刮着碗底的一点点粥,心里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陈忻这么恨他呢?
  作者有话说:
  后面会揭秘的。
  收藏评论摩多摩多
  喜欢请你大声说出来!
  *王尔德
 
 
第18章 发布会
  付行云的手机快被小江打爆了。
  “喂。”
  小江见电话总算接通,却突然吞吞吐吐起来:“哥,网上写的那些,是真的吗”
  付行云的手一抖,瓷勺子落在碗里,清脆的一声响,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他努力不去想那些会让他情绪不稳定的画面,又给自己舀了一碗粥。
  他说:“真的。”
  小江犹豫着说道:“好多人讨论这个事儿,你看咱们要不要开个发布会说清楚。”
  付行云想也不想,直接说道:“不行。”
  他从八岁开始,在福利院长大。一直到满了十八岁离开福利院,他觉得时间已经足够长,足够让他忘记那些童年的回忆。但那些回忆并没有被遗忘,只是深深地藏在他的记忆深处。
  他第一次出现严重的应激反应是在十九岁的时候,他和闻逝川已经在一起半年了。
  福利院的院长是个高瘦的老头,对孩子很好,他给付行云打电话,说他的生父找到福利院来了。
  “小云,他问你的去向,要不要告诉他,你想见他吗?”
  付行云不知道他爸还活着,他努力在自己的记忆深处搜索,那个粗野的男人的面目已经模糊,付行云只记得他躺在血泊里,脸颊上豁了个大口,血从里面往外淌,他妈手里的柴刀“咣当”落地。
  再下一秒,他就什么都听不见了,手机掉在地上,把本来睡着的闻逝川吓醒。他蜷缩在床边的地上,浑身发颤,为了防止自己尖叫出声,他咬着自己的手臂,咬出了血。闻逝川吓得不轻,照顾了他一天一夜他才缓过来。
  他喜欢喝温水冲泡腾片,因为这是他在福利院喝到的第一种除了水之外的饮料,他以为是热的橘子汽水,但其实是因为他感冒了,福利院的阿姨让他喝的。
  缓过来之后,他和闻逝川在被窝里窝了整整一天一夜,他蜷缩在闻逝川的怀抱里,脸埋在他颈窝,将故事简略地小声告诉他。
  闻逝川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像其他知道了之后对他倍感同情的人那样,用那些冗长的道理劝他,他只是说:“这又不是你的错。”
  接下来,他们该干嘛干嘛,吃饭洗澡**,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这又不是他的错。
  小江还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付行云突然道:“还是开吧。”
  小江反应不过来:“开什么?”
  付行云说:“发布会啊,你刚不是说了吗?”
  小江:“好!我马上安排!”
  电话挂掉了,家里又重新恢复安静,付行云把剩下的半锅味道并不好的粥放进冰箱里。他重新钻回被窝,发现被子里有闻逝川的味道,他把被子一掀,烦躁地坐起来,将被子蹬到了地上,打开衣柜扯了张新的被子。
  等真正到了发布会那天,付行云从早上一睁眼开始就后悔了,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给了他勇气让他答应举行这场发布会,他很害怕自己会在发布会上失态。稿子是他自己写的,没让团队动一点点,甚至没给他们看。
  要把伤疤豁开给所有人看并没有想象中容易。
  小江开车送他过去的,一路上,小江都很紧张,时不时转头看副驾驶座上的他。付行云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轻松正常,但他其实好几次脚都止不住有些发抖,胃里也有点翻腾痉挛,但一切都还在控制之内。
  他的车绕开了媒体蹲守的大门和后门,从一个隐秘的侧门进了停车场。
  小江正好停在了一辆破旧的小面包车旁边,付行云正觉得那车眼熟,闻逝川就从车上下来了,两人正好打了个照面,一时间都没人说话。
  小江:“我我先上去?”
  不等这沉默对视的这两人说话,小江就率先走了。
  “你”付行云说,“你是”
  闻逝川打断道:“约了一个编剧在这里楼上的咖啡厅见面。”
  付行云把原本要问的话全部咽回肚子里了,点点头,把挂在衬衫领口的墨镜戴上,越过他去摁电梯。闻逝川没有跟着他一块儿进电梯,而是靠在车边先抽了根烟,电梯门合上的时候,付行云瞧见的。
  发布会在这栋楼的酒店小礼堂里开,付行云在化妆间里等。
  他没怎么化妆,这种发布会,还是朴实大方为妙,他穿得也挺正式,挺括的白衬衫黑西裤。他最后浏览了一次稿子,然后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里,小江和几个安保一起领着他走出去。礼堂里人声“嗡嗡”的,像夏天烦人的蝉,黑压压的长枪短炮对准了他,准备着捕捉他的失态,闪光灯频繁地闪着,他微眯着眼,挺直后背,努力把每一步都踩得稳稳当当。
  付行云坐下来,面对着架在面前的数个麦克风,还有对准他的镜头,一时有些茫然,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忍不住有些发抖,他和台下那些“嗷嗷待哺”的记者一一对视,企图将自己的慌张掩饰成沉着。
  稍一抬眼,他就见到了站在人群最外围的闻逝川,鹤立鸡群。
  时隔多年,他发现自己还是能清晰地记起那句在被窝里的安慰:“又不是你的错。”
  刚才到了嘴边却忘记了的稿子又回到了脑子里,勇气凭空而来,他清了清嗓子,沉着地说出了第一句话:“谢谢各位媒体朋友今天拨冗前来,近段时间以来,费心大家一直关心我——”
  一旦开了头,一切就都简单了,接下来的话顺理成章地就说出来了。
  “我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农村,我的母亲是个普通的农妇,长期受到我父亲的家暴,很长时间以来,精神状态都很差。正如大家所了解的旧新闻”
  付行云摆在桌上的双手,在其他人都看不见的角度,拇指的指甲深深地陷在另一只手的手心里,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闻逝川的身影,他仍旧在那儿,沉默且专注地看着自己,他们对视了。
  “在我八岁的那年,我的母亲蓄意伤害了我的父亲,事后她服农药自杀了,自那之后,我一直在福利院长大。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当年的案件,已经结束调查并且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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