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江楼心和那个女生,祝荧懒得再假意配合,一句话都不说。
这种交易是说翻脸就翻脸的骗局,落在下风不可能有话语权,多给个眼神都是浪费力气。
因为太过安静,蓝眼睛一度以为他又昏过去了。
毕竟祝荧的身体比所想的更糟糕,被刚才反复折腾了几下,此刻奄奄一息,已然意识不太清醒。
不过好在祝荧没有,长而浓密的睫毛上在细微地颤。
被再次施加酷刑的时候,祝荧甚至出现了幻觉,漆黑的尽头闪着密密麻麻的白点,扩散成了茫茫的一大片。
在虚幻中,他隐约看到了裴慕隐。
他想要呼吸,想要说话,想要挣脱绑缚,走近想象出来的人影。
可是他什么也做不到。
祝荧抽搐了下,就在即将休克之际,忽然有大量的空气涌入!
他低头咳嗽了好几声,随即不可思议地愣住。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确实死了。
所以整个人轻飘飘的,感官从缺氧的痛苦中剥离,而幻象变得格外真实。
裴慕隐把湿淋淋纸揉成一团,狠狠丢在旁边,抬手解开勒紧的捆绳,把外套脱给了不断发抖的Omega。
破皮流血的嘴角被小心翼翼地摸过,祝荧怔了怔,在想,没死才能这么真切地感受到体温吧?
他咳嗽的时候张开嘴牵扯到伤口,这时如梦初醒,后知后觉感到刺痛,往椅背那边缩了下。
这对另外两人来说,如同一触即发的信号,各自同时有了下一步动作。
绑匪刚才猝不及防被子弹贯穿了肩膀,这时强忍着疼痛跃起,两个Alpha缠斗起来。
他们之间没有顾忌,下手完全是往死里打,每一下都毫无收敛地要对方的命。
裴慕隐因为愤怒而失控,双双绊倒以后,扼住蓝眼睛的脖子就将这人的头往地上砸。
仓库里回荡着“啪”的一声,响得令人心生惧意,可见力道之大,积压许久的灰尘伴着动静扬了起来。
而蓝眼睛没有任何停顿,冲向裴慕隐就一记勾拳,接着意图起身,却被蒙头吃了狠狠的肘击。
鼻梁就算没直接断裂也该歪了,血腥暴力的冲突没因此结束,反而激起了更大的火气。
“妈了个——”蓝眼睛骂道。
最后一个字被淹没在拳头击中□□的闷响中,他们带着大大小小的伤,谁也没比谁没好到哪里去,都是忍着一口气在盼对方死。
碍着祝荧在不停地咳嗽,根本压制不住,有一声仿佛是要干呕,裴慕隐心神不定,在制住蓝眼睛的下一秒,不禁循着声音扭头张望。
钻了这个分神的空子,蓝眼睛之前根本来不及掏出枪,最多只能让裴慕隐也没办法去拿,此刻眼疾手快地摸向口袋。
砰!砰砰!
裴慕隐动作迅速地握住他的手腕,下意识往祝荧的反方向偏去,天花板上落下了一串弹痕。
只是优势转瞬即逝,蓝眼睛很快占了上风,翻身坐了起来,不容格挡地凶猛狠揍。
就在他们要扭打的时候,仓库内又回荡着巨响!
与之前的碰撞不同,这次在响声之后,还有诡异的持续的碎裂声。
裴慕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睁睁看着蓝眼睛角度扭曲地垂下脖子,无力地借此跌倒过去。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祝荧,祝荧摇摇晃晃了一阵,再也坚持不住,随手把椅子丢到了蓝眼睛身上。
由于砸得用力,本就破旧的椅子几近散架,一条蹬腿已经掉了,扔过去时稳不住平衡,从身体上滚落下去。
此时此刻,蓝眼睛已然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祝荧没去多管,转身看向墙角的裴慕隐,放松下来的神经却一下子绷紧,茫然地看向地板上流淌的血迹。
这不是绑匪的吗?
他浮出这个疑问,缓过神来的时候双手已经捂上裴慕隐的肋骨,妄想把伤口流出来的血摁回去。
刚才那串枪响不是什么也没打到。
如果直接甩开的话,如果没往自己的反方向掰的话,是来得及避开的。
“你先下山,搜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搜过来,山脚下就有你爸爸在等你。”裴慕隐道。
这片没被开发的山脉太大,定位遭到蓄意破坏后无法特别精准,赶来救援的人只能分散摸索。
幸好他误打误撞逮住了胖子,威胁那人带路,在不被起疑的情况下支开了同伙。
见祝荧一动不动,魂不守舍地抬眼看着他,他无奈道:“你的前男友真的不擅长打架。”
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好像半分钟前满身煞气,和雇佣来的绑匪斗得不相上下的不是他本人。
祝荧想要开口说话,却被裴慕隐阻止。
“赶紧下去,有话以后再说。”裴慕隐的声音特别轻,语速也被迫放慢,可是祝荧听得很认真,生怕错过一个字,以及每节字音中为了忍痛而有的、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安慰道:“我还会听你说很多话。”
以他们的状态,根本不可能一起下去,最好就是先保证祝荧的安全,好过两个人倒霉地被剩下来的同伙碰见。
“不走,要走一起走。”祝荧沙哑道。
他费力地把裴慕隐扶到门口,想要呼救却苦于嗓子被折磨哑了,喉咙发不出什么声音,只能感受着撕裂般的痛意。
在尝试失败后,他忽然记起了什么,立即脱掉裴慕隐给的外套,盖回了Alpha身上,又解开了自己的风衣披上去。
做完这些,他用力地抱着裴慕隐。
正逢黄昏日落,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本该生出暖意,可是祝荧蹭了蹭裴慕隐的脸颊,觉得自己在一寸寸冷下去。
因为裴慕隐没有把衣服塞回来,没有指责他不懂事,没有和他分享体检报告上到底写了什么,也没有再全心注视着自己。
因为裴慕隐想做的回应都没办法再做,只是在昏迷中习惯性地牵着自己的手。
在救援队过来的时候,裴慕隐醒了一会。
他似乎被眼前画面刺激到了,晃了晃神,不忍心继续直视。
祝荧听到他轻柔地说:“不要哭。”
被这么提醒,祝荧才知道自己在流泪,手足无措地抹了把布满泪痕的脸,尽管这早就被风吹得干透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裴慕隐,也喊着对方的名字。
这么做的不止是他,可裴慕隐没望向任何人,明明以往经常偷看自己看得失神,被自己戳破了也不收回去……
祝荧想,为什么不看看我的眼睛?
看看我的眼睛吧——他祈祷着。
我的眼睛里除了你,再也没有另一个夏天。
第53章
之后场面混乱,所有人都是一副焦虑的样子,交头接耳或者步履匆忙,在车上也忧心忡忡,唯有祝荧表情空茫地坐在裴慕隐旁边。
医生和护士在给裴慕隐做应急处理,祝荧不敢挡着他们,缩到了角落里,目光却依旧停在裴慕隐身上。
许砚喊了他好几次,他才懵懵懂懂地回过头。
“有没有不舒服,喉咙还好吗?”许砚道,“让医生检查下。”
祝荧的状态看上去非常不妙,只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能够坚持坐在这里。
窒息进水后的胸腔很难受,他时不时会咳嗽,整个人虚弱得下一秒散架了也不奇怪。
本该很痛的,可是他似乎不这么觉得,一味望着医生给裴慕隐止血,在裴慕隐蹙起眉头的时候,跟着轻轻皱眉。
这鲜血淋漓的场景太过残忍,许砚劝阻道:“小荧,不要再看了。”
祝荧置若罔闻,再被赶来的医生挡住了视线。
喝完补液以后他被建议平卧,他心不在焉地拒绝配合,还想坐得离裴慕隐近一点。
然后许砚阻止了他,强迫他在急救床上躺下来。
就在祝荧的体力消耗殆尽、要睡过去的时候,车里忽然窸窸窣窣有些吵闹,他随即敏感地睁开眼。
医生轻声地和许砚说了几句,许砚转过头来看了祝荧一眼,转而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们换辆车,你好好睡一觉。”
祝荧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被扶起来以后抽回手,又被七手八脚地架住胳膊。
他扭头看向裴慕隐那边,疯了一样开始挣扎。
“他们在干什么?”
他发现护士在抽吸肾上腺素,嗓子没能挤出声音,尝试了好几次后艰涩地问:“裴慕隐怎么了?!”
许砚顺着他的后背:“没事没事,不要看。”
“我错了,我不该和他乱讲话……”祝荧道,“之前我都和他讲了什么啊。”
横竖是些心口不一的话语,怎么最伤人怎么讲。
久别重逢的那刻,他并不抵触,压了五年多的悲愁猛然掀起,让浑身的血液都汹涌沸腾。
祝荧在裴慕隐的世界横冲直撞,轻易地突破了心墙,在里面留下满地狼藉。
看似肆意妄为,其实最后连句坦荡的“也还喜欢你”都没说出口。
“你去休息一会。”许砚哄道,“好了,他知道的,到现在难道连你的心意都不懂么?”
他道:“等你好起来,别的以后再讲,可以吗?你的嗓子还哑着,要他怎么有心思听你说这些。”
怕抢救时气氛紧绷,引得祝荧情绪崩溃,许砚狠下心,硬是把人隔开了,在江家的房车里回避。
祝荧恍惚地被领着做完检查,坐在诊断室里被恭喜孩子安然无恙。
“有点咽喉炎,幸好肺部没有积水,也没窒息太久造成损伤。”主任道。
裴慕隐找来的老专家已经和之前的团队做了交接,参与进来给祝荧诊断,一众人围着患者团团转。
他看病人魂不守舍,在细微地颤,特意去泡了一杯热水让Omega能暖暖手。
“怎么孩子都怀上了,小少爷当初找我的时候,说是在追求的Omega身体不好。”
他陪祝荧坐了一会,祝荧小口小口地喝着热水。
“不过我好几年前就听说过你了。”老人道。
祝荧了解到他和裴家的长辈是故交,猜道:“因为他和我私奔,被家里人说了很久吧。”
“不是因为这个,他和你分开的时候来X大读书,摔伤没好全,就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留学,自己也不爱惜身体,断断续续养了很久都没痊愈。”
年迈沧桑的声音感慨地说:“他爷爷和我说过这么件事,我也就是顺便一听,哪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会为你找上门。”
祝荧疑惑:“什么摔伤?”
他看向了许砚,许砚道:“小裴被关了一段时间禁闭,生日那天让楼心支开了保安,从窗口跳下去溜来见你,当时被树枝刮着了。”
“因为在草坪上留了点血,所以很快被管家发现了不对劲。”许砚说,“到家以后他被送去了医院,好像挺严重的,那天早上回来你不是见过他?”
祝荧确实见过裴慕隐,只是在此之前被通宵玩乐的公子哥讽刺,车里扑面而来一股酒味……
他就以为紧随其后的裴慕隐去了同样的地方,完全没往看病的方面想。
被老人提醒过后,他忽然知道了裴慕隐那天为什么反常地穿着外套,当时明明是个穿短袖的季节。
匆匆忙忙顾不上去医院包扎,就去路边的连锁店随便买了件衣服遮着,省得自己看到了会担心。
然而就是这样,他们居然大吵了一架。
“是,我见过。”祝荧道。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他思绪纷乱,在被安顿好后始终没能冷静,很彷徨地翻来覆去。
像是某种小动物,迷路时弄丢了归处,抑或被没收了心爱之物,只得煎熬着。
许砚不能把裴慕隐带过来还给他,只得摸摸他的头发。
祝荧道:“爸。”
虽然接受了身世,但他与江锡就像被迫共同经营生意的陌生人,原先会称呼许砚为爸爸,可也存在不容忽视的隔阂。
他不会主动索取亲情,现在却有点不一样……
尽管只是当着许砚的面喊了声。
“爸爸在这里,就睡在外面的护工床上,有事的话直接喊我。”许砚道。
和江楼心的性情喜好不一样,祝荧需要一定的界限感,在这里陪夜只会让他不自在。
许砚琢磨着祝荧怀孕的事,接下来的疗程该如何配合,又焦虑江楼心和顾临阑的感情问题,今晚没有睡好,清晨就起来了。
他看完手机上的消息,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意外的是,祝荧失神地望着下了一整夜的雨,这是彻夜没睡。
“要不要去看小裴?”许砚道,“六点出了手术室,不过还没醒。”
得知裴慕隐脱离危险,祝荧终于放松了一些。
他坐起来的时候下意识护着肚子,到了裴慕隐的病房以后,不自禁放缓了呼吸,咳嗽也是小心翼翼的。
每隔半分钟,祝荧就看一眼电子显示屏上的波动和数字,仿佛这台机器会和他抢人。
过了会,他试着释放自己的信息素。
因为常年困扰自身的紊乱症,他怕失控了丢人,也怕引出病情,不会用这种办法安抚Alpha,使得引导的时候非常生疏。
就像当年裴慕隐在医院里用薄荷香气安慰自己的那样,他想,那个时候的裴慕隐也很笨拙,与自己半斤八两。
本来做好了腺体发疼的准备,可是疼痛和失控迟迟没来。
祝荧道:“我第一次能随性收住自己的信息素。”
裴慕隐失血过多,脸色很苍白,不过此刻还有意识,细微地动了动手指。
“既然能这样,你说是不是可以被正常标记了?”
去年他病得厉害,腺体一度出现了大问题。即便裴慕隐的信息素等级很高,Alpha的咬痕依旧不具有独属意味,能被其他人轻松覆盖。
“我愿意被你标记的,永久的也可以。”他道,“只要是你就可以。”
祝荧趴在床边,看着裴慕隐脸上的擦伤,凑近吹了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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