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坠入深渊,谁来救救我。
我想不明白活着的意义,如果活着就是像这样一样备受折磨,我准备去死。
谁来救救我。
……
那年李清和十三岁。
李清和不是没有反抗过。
他被打邻居见怪不怪,斜着眼,见了也是没见。
那晚李清和趁李永富喝醉,偷出了他的手机,当他拿着手机准备跑出门时,一通电话打来,铃声在屋里回荡,电话就拿在李清和手中,他吓得抱着头蹲下了。
他回过头,李永富就站在他身后。
“啊!——”
他声嘶力竭,锁骨上印了三枚烟疤烫痕。
他亲爸把他丢到门外,他爬着昏倒在一家汽修店门前。
……
他哥说他面冷心软,别人一说好话,一认错就心软。
也怪李清和命贱,他那个整天打他的爸,每次打完他就发疯了的抱着他哭,让他原谅他,哭着让他打他,求他别走。
他说:你妈已经走了,爸就你一个孩子了,你走了你妈肯定伤心。
他说:是爸糊涂,爸知道错了,原谅爸吧,咱爷俩等你妈回来 。你妈会回来的。
他说:你妈肯定希望咱爷俩好好活下去,你就我一个亲人了。
李清和蒙上被子咬着手指流泪,到底是没逃。
牙印深陷入手指上,痛苦快要将他剥离。
……
“清和,妈妈给你编了条红绳,我的清和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清和要乖,男子汉可不能再哭鼻子了。”
“‘声噭誂兮清和。’妈妈的清和以后要做个清明谦和的男孩子,要对喜欢的人温柔一点儿。”
“清和,你可得跟妈妈永远在一起,妈妈不能没有你。”
“不管什么时候一定要活下去,只有好好活下去才有希望。”
“妈妈爱你……”
……
记忆中的女人留着齐腰的长发,有一身纯白的连衣裙,上面的小花瓣儿像是初冬的莹雪,晶莹剔透,捧在手心就化了。
妈妈不爱笑,但跟他说话时轻轻柔柔,有着江南女子的温婉。
妈妈总是流泪,她一流泪李清和就心疼的想把她的泪珠捧在手心里。
她蹲下,伸出手,“来,清和妈妈抱。”
……
“你妈不要你了,你妈跟别人跑了!哈哈哈,跑了好,那个贱女人不要你了。你就是死了也没人管你了!”眼前又是李永富癫狂的面容,他喝了许多酒,摇晃着身体瞪着李清和,伸手就甩他一巴掌。看他嘴角淌出血,就高兴的哈哈大笑。
……
他似乎爱上刀片划过皮肤的快-感了。
冰凉的刀刃划过上皮组织,穿过毛细血管,刺破静脉,或者,穿透动脉。
血液从身体里流逝,大脑反而很清醒。
李清和很想就这样离去,躲在某个角落里,等待血液从自己这副肮脏的身体里流干,血液渗进土壤,只会染红一小片土地。可能不久那片土地就会开出一朵花来。等到他的尸体彻底被氧化分解,他就永远的消逝在这个不太美好的世界了。
或者……
李清和用力压住刀口,血液一点点浸透他的衣服,疼痛使他不停地颤抖,直到血液不再汹涌着流出体外,最后只是很温柔地慢慢往外渗。
他知道,他又要煎熬且痛苦地等待着明天的黄昏了。
我得煎熬着度过几十年。
……
苍白的少年按着伤口,躺在地上,无声地流泪。
世界在我眼中颠倒,没有黑白,只有一片荒芜。
……
“清和,妈妈爱你。”
……
妈妈,你过得好吗?
过得好的话,怎么不要我……
要是过得不好……不好……
一定要过得好啊……
妈妈,你去哪儿了,带我走吧……
……
李清和睁开了眼,看着洁白的天花板,愣了愣。
微微转头,是一脸惊诧的李夕落。
他抬手摸了摸脸,摸到了一手的冰凉。
李夕落抽了纸巾,轻轻的帮李清和擦眼泪。
李夕落看着眼睛一直盯着他的小孩儿,他移到哪儿,他的视线就跟到哪儿。
李清和醒来五分钟了,仍然觉得像是在做梦。
“怎么了?”李夕落弯下腰问。
李清和眨眨眼,低下头不说话。
“感觉怎么样?你躺了一夜,待会儿再带你去包一下伤口。”
李夕落伸手摸了摸微微张着嘴的少年的额头,松了口气“没发烧。”
李夕落转身倒水,眼神黯了黯。他刚才尽量保持正常的语调,话到嘴边,还是没敢问他伤的事。
许熠棠父母开车带几个孩子去了医院。
一路上许熠棠妈妈看着小孩子苍白着脸担心的不得了,“孩子怎么伤的?怎么回事啊?”许熠棠妈妈见小孩儿不说话,一直小心翼翼的握着他的手。
李清和没躲,发愣的看着覆在他手上的那双手。
很暖,像妈妈一样温暖。
许熠棠爸爸开着车,透过后视镜,不时看一眼。
车厢摇晃,李夕落微微扶了扶身边坐着的少年。
小孩儿又开始偷偷看他了。
等他侧过脸看他时,李清和又刷的把头扭了过去。背挺得直直的,努力想坐端正。
“我很可怕吗?”李夕落靠近李清和的耳朵,小声的问。
李清和抖了一下,摇摇头。
李夕落再怎么问他都不说话了耳尖微微泛着红。
李夕落见了,哑然失笑。
这小孩儿浑身伤也不喊疼,问也不说话,想看他又不好意思。啧,一个奇怪的小孩儿。
到了医院,李清和在护士心疼又无比震惊难以置信的眼神下被小心翼翼的重新包好了伤口,上了药。
末了,轻声跟护士说谢谢姐姐。小护士看了一眼眼前没喊一声疼,干净又安静的少年,又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两位小哥哥,脸红的笑了笑。
不过李夕落就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许熠棠爸爸交了费用,妈妈忙上忙下,又是买早餐又是洗水果的,最后时间来不及慌忙的红着眼摸摸小孩儿的头发“阿姨得上班了,下班就来看你,让小落和熠棠照看你,好吗。”
李清和轻轻点头。
出门前又交代了儿子几句这才踩着高跟鞋跟许爸爸上了车。
房门轻轻关上,一时间安静极了。
许熠棠根本没见过李清和,他俩昨天晚上把人带回来看到他身上的伤,到刚才又近距离的看了一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夕落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把苹果切成一瓣一瓣的,又剥了个橘子,把上面的白丝都撕干净了才住手,面上倒看不出什么表情。
而李清和从坐在车里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伤已经被处理过一遍了,也就是说……
从上车到现在为李清和一直都处于挣扎的状态。
他垂下的眼睛睫毛微微地颤抖着。
他在害怕。
“清和”李夕落看着半躺在病床上的少年出声喊了一下。
声音不大,可是少年身体抖动了一下。
李夕落拿牙签插了块儿苹果递到李清和面前,李清和低着头不动,过了好一会,少年才伸手接过来,整个一块儿含进嘴里,左边脸颊鼓出来一块儿。
“能……告诉我,你的伤,是怎么回事吗?”该问的,总还是要问。
李夕落和床上的少年住一个宿舍两个多星期了,晚上就寝的时候他没天没地的打游戏,李清和就坐在小桌子旁,前面开了暖黄的台灯学习,少年不似白日见到的那样,肩膀腰背的线条不再那么直挺劲拔,暗夜里,柔和的光爬上少年的脊背,轻抚着使其柔和下来。
光从少年前面溢出,从李夕落的角度看,像是安静的少年抱了一怀的暖阳。
俩人安静的各干各的,不打扰彼此,两人的宿舍生出几分温馨。
虽然他们没说过几句话,可李夕落心里依然觉得李清和跟别人不一样。
虽然他也没认识几个人。
“昨天晚上,打……那几个人你认识吗?”李夕落斟酌着字句问。
不要。
不要问。
李清和低头不说话。
“你家里……还好吗?”
少年始终低着头,垂下的眼睫毛不住地颤抖,双手揪着洁白的床单,指尖泛白,手上还扎着针,格外脆弱。
不要。
求求你别问。
“清和,别这样。”
李夕落伸手慢慢抚上少年细瘦的手指,温柔地把床单从过度用力的手指间拉出。
他的神明捧着他的手说:别这样,有我呢。
苍白的少年眼泪决堤。
池鱼亲吻飞鸟,
落叶思念高枝,
黄昏拥抱黎明。
而我匍匐在地遇到了遥不可及的你。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的人一定要去见一见,
倾慕的话一定要亲口说出来。
今天是晴天。
感谢支持,谢谢喜欢。
还有,很多zang话我都嗯,换了,我过审挺难的,唉,总之,这玩意儿我整不明白怎么弄。
观文愉快!
?(今天依旧的向日葵)
第6章 凛(二)
少年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淌,砸在李夕落握着他颤抖的扎着针的手上,很烫。
他看着低着头拼命压抑哭声的苍白少年,他的手被很用力的反握着,像是即将溺亡的鱼儿挣扎着浮出海面,在汹涌怕打的海浪下不顾一切的越向高空,拥抱飞鸟。
少年遇到了光,他毫无退路地一脚踏上断楼的边缘,被接住,或者葬身废墟。
我撕开我腐烂的伤口,垂下头展露给我的神明。
我每天对风说一遍我喜欢你。看着它带着我肮脏的贪婪拂过你的耳畔,轻抚你的发梢,亲吻你的嘴角。
我像一株长在阴暗角落里的向日葵,开着残败的花,别人都仰头开出美好,我是个胆小鬼,我只想远远的看着你。
如果可以的话。
点点滴滴,零零碎碎,苍白的少年颤抖着嘴唇,把过往坦露给另一个少年。
夕阳透过淡蓝色的窗帘,爬上病床上少年的眉梢,轻轻吻在他的额角。时间静静地流淌,两个少年相握的十指在落日余晖中缠绕。
……
许熠棠坐在医院走廊上的椅子上发呆,旁边椅子上的塑料袋里是他半个小时前去超市买的东西。有面包,水,饮料,杂七杂八,因为他不知道要干什么。这些天的烦闷搅得他心慌。
许熠棠刚和他妈妈通过电话,大体说了一下情况,他坐了有一会儿了,从李夕落上前抱住再也压抑不住哭声的小孩儿,轻轻拍打他的背的时候他就出来了,轻轻关上房门,掩住一室的悲伤和慰藉。
……
李夕落悄悄掩上房门出来了。他靠着墙,头抵在墙上,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他的眼尾很阔,闭上眼睛的时候像是画笔勾勒的细线。走廊里灯泛着幽暗的冷光,没能藏住他泛红的眼角。
“睡着了?”许熠棠头也倚着墙,扭着头问他。
“嗯。”
李夕落没睁眼,应了声。
过了会儿,李夕落睁开眼睛,捏捏兜里的烟,坐在了许熠棠旁边。
“棠儿,……”
“别说谢谢,不需要。”
“嗯。”
许熠棠从一兜东西中,扒拉出一瓶水递给李夕落。李夕落拧开瓶盖灌了半瓶。
“他是不是……不想告诉别人,就他以前的事儿?”许熠棠打破沉默。
“也是,过着……的生活,又有谁愿意被别人背后讨论。”
“他不怕给别人知道,他怕……我讨厌他。”
李夕落胳膊肘支着腿,埋下头说。
许熠棠转头看着他。
床上小孩儿一句一顿,像是从血淋淋的过去中挑捡些不那么难堪的话,他说的断断续续,毫无逻辑,他一直低着头,有时候咬着嘴唇,眼泪直直的滴落在被子上。
……
他记得他把浑身颤抖的小孩儿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时,小孩儿靠着他的肩膀,手紧紧的揪着他胸前的衣服:“你别不理我,我全都告诉你,别讨厌我,别……不理我。”少年嗓子沙哑,说出的话那么无助。
“不会,不会不理你,落哥在呢。我在呢。”
少年绷紧的神经因为一句话得以放松,抽噎着慢慢睡着了。
李夕落伸手轻轻的抹掉少年眼角的泪,帮他掖掖被角,目光落在被少年抓着的手上。
他很用力,像是握着唯一的救赎。
……
许熠棠爸妈来到病房就看到他们儿子和他哥们儿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发呆,一时不知道怎么了。
“儿子?”
“啊?爸妈你们来了?”许熠棠和李夕落抬头看到了许父许母。
“叔叔阿姨好,今天辛苦你们了。”
“哪儿来的话,应该的。小孩儿睡了?”许熠棠妈妈拉着李夕落的手说。
“嗯,刚挂完点滴,睡了。”
许熠棠父母跟儿子通完电话后,知道了个大概,也不问,说要进去看看小孩儿。
“棠儿,一会你和叔叔阿姨快回吧,明儿你还得上课呢,叔叔阿姨挺辛苦的,替我谢谢他们。我守着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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