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殊眸底闪过悠远又阴狠的幽光:“人命,一万,两万,三万,十万,对一个以嗜杀为乐的魔王而言,是没有概念的。五哥,如果我成为那样的魔王,你猜我接下来会怎么做?”
景决断言:“你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你会阻止。”
“不是的。令雪楼说我心志坚定才选的我。他给我的信念是,一个心志坚定之人,若是一心向道,那是好事。可是他没有告诉我,若是一心向恶,便又如何?我想了很多个日夜,推演出的答案都是——浩劫。”
童殊面色肃杀,接着道:“我不是圣人,我不是没有过恨与怨,我只是将那些怨恨凶狠地放下,装作看不见摸不着。然而,它们一直在那里,若有一日,我无法控制自己,我第一个想做的事情,必定是拾起它们。后果必定是疯狂报复。待大祸酿成,木已成舟,若我仍是失控的或许还能苟活到你们景行宗来拿我。而若我中途醒了,看到了自己做了自己一直克制的痛恨去做的事,我该如何?”
童殊并不需要谁的回答,他自己很快便轻轻地答了:“不是我亡,便是魔道亡。 ”
童殊稍一顿,接着道:“仙道也会被殃及,于是终有一日,你我相对,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
说到这里,他忽尔松了眸光:“还好有戒妄山,它能押得住一切大能大魔。血海魔王最后就是压死在戒妄山下的,那里本就该是我的归宿。”
他这一松,周身凝起的魔息便忽地散去,他面色纯洁无邪,好似事不关己般。
景决看一怔,声不由放低了:“你为何笃定,会走火入魔?”
童殊道:“因为我没有阻止自己入魔的方法,当时也没有我入魔后杀掉自己的条件。”童殊忽地笑了道,这一笑便是结束了残酷的回忆,回到光芒万丈的世间,他道,“万一呢?你十六岁便能为万一而斩草除根视死如归,我又怎会不如你?”
这便是陆殊。
无论经历何等残酷,最后都是一笑泯之,眼中光芒如初,仍是曲中之人。
景决最是痴迷他这般光芒,心脏电击般一阵口干舌燥。
童殊一眼便瞧出他眸光变暗的意味,当即眉尾一挑,二话不说,凑上前去,咬住了景决的薄唇,如愿将景决咬得喘息沉重起来。
只可惜,他每次信誓旦旦开头,到后头还是被景决压进软被,被带着翻滚起来,一轮情浓之后新洗的鸦色的长发铺满碧色锦锻,唇被吸吮得微微红肿,脖颈到锁骨点点红痕,他久久匀着呼吸,有些不甘地道:“你欺负我修为不如你。”
景决看他眼中波光荡漾,不由声音哑了几分:“我欺负的是你,不是你的修为。”
童殊挑衅道:“陆鬼门可不是谁能欺负的。”
景决道:“那我是‘谁’?”
童殊道:“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自然得宠着你让着你。”
(请接着看作话里送的内容)
作者有话要说:-----------
“……”景决无奈,他若不认下,以童殊说到做到的性子,便当真会不宠他不让他,而他自然不会仗着修为欺负童殊,且童殊手段万千,若非心甘情愿,怕是要打起来,于是叹道,“那敢问鬼门魔王想要如何让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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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于仙魔商盟上数次交锋商谈,彼时双方说的每个字都关系着背后整个道界的利益。在那多次商盟对谈中,他们于底线上互不相让,于转圜处各有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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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两人认真地说起话,自然而然便带了字斟句酌唇枪舌剑的意味。
此时彼此都敏锐地意识到已谈到关键之处,不由都谨慎地抿了音,眸光交换,无声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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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殊从景决缓缓敛起的眸光中,机敏地瞧出了较真的意味,他额上一凉,从迷离中挣出清明,捉住了景决在他唇上摩挲的手,语调微妙地斟酌着字句道:“你是打算……要我……如何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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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说:1、2-4章的主体已重写好,待精修好会替换掉原章节,替换时会在作话里通知。
2、近期还请大家准时来看,周末要带娃,如果写得快明天晚上更新,慢的话后天晚上。请大家在明天10点时看一眼,如果周六晚10点有就是有,没有就是周日晚上10点。有更新就赶紧看,我的行文写法是很容易被锁的,跪了……
3、我其实也是有微博的,更新请假等各种事宜微博我也会说一声的@琉小歌。
感谢追文,感谢评论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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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尴尬
“童殊。”景决没有回答那一问, 只是沉沉地唤了一声童殊的名字,好似要把这两个字缀上万金压在心头, 然而这两个字太沉, 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复又压低了声将那两个字辗转于齿间:
“童殊,童殊,童殊。”
这两字反复冲击着童殊的耳膜, 撞得童殊的心也跟重重地乱撞起来, 他眸中波光倾荡,脑中闹轰轰的, 有两个小人在激烈的过招。
两人都是洞察力出众之人, 童殊听出景决心声,景决岂不懂童殊的斗争。
景决用力闭了闭眼,强压着狂躁的悸动,万千欲念化为轻轻一吻,落在童殊额角, 他面容清艳,气质冷冶,此时无声而克制地轻轻一吻, 禁欲之感浓重, 更显得他清丽无双, 他低语在童殊耳际,“随你。”
随我什么?
童殊从那灼烫的气息和暗哑的声调,以及眼中翻滚的渴求, 已然足够懂了。
他心中一荡。
而后失笑,心想:当真做到那一步,我还能真跟他打起来不成?
我童殊宠个人,自然得让着他。
而且,经过方才之事,童殊很有自知之明的发现,以如今修为和这副身体的体力,自己能管住灵魂不出窍已属不错,某种体力劳动还是免了吧。要是耕耘到一半,自己突然软了,那岂不是两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童殊这么想着,脑海中一激灵想起之前曾在一家书铺里翻过的《涎妄录之神魔奇缘》,当中写到“两个人,正一上一下颠来倒去,只听得一名男子哭泣着求饶‘我不敢了,你放过我吧。不行了,你太快了’”他猛得一抖,心想,难道真的会被做哭吗?
这太没有魔王气概了。
不能哭。
这么想着,他脸上一红。他心念一闪,已经是反应迅速地垂头掩饰着撑腰坐起,提起衣襟,他白玉般的耳垂已染上一层薄红,面色已经微微泛红,细密的睫毛微微颤着,一下一下扫在人心头。
他能感受到景决此时审视的目光,想到臬司仙使洞若观火、一针见血的犀利,他心中一激灵,赶在自己脸热前已飞快地避转开,却还是被景决敏锐地捉住了什么信息。
果然,下一刻景决便已不容他回避地地逼近过来,童殊的脸被捧起,童殊哭笑不得地望向景决,看着景决那种因某种猜测而不加掩饰的激动,他颇为无奈地道:“臬司大人,你可要想清楚问什么?我只答一次。”
英明的臬司大人敏锐地捕捉到了背后的意味,他没有放过机会,喉结滑了滑,临开口时想到这个人可是陆鬼门,那样桀骜的身骨会肯吗,而自己又舍得吗,于是他语音不稳道:“你的意思是……”
“好了,你机会已经用完了。”童殊坏笑着飞快地吻了一下景决,然后跳下床,几步便转出屏风,几声笑扬出来,人已经出去了。
景决坐在床沿,久久不能回神。
他想,童殊这是答应了?
童殊当然是答应了。
他此时只觉脸烧得厉害,在屋子外头走了好几圈才凉下来。
嘀咕了一句:身为男人宠妻子天经地义,有什么好臊的?!
他天大的事也不会纠结太久,在外头凉风一吹,热气散得差不多时,心里便已落定,除了心跳还是时快时落之外,外表上已看起来相当镇定了。
吱呀一声开门声传来,童殊滞了一下,以为是景决跟出来了,他脸上又有点烧,抬眸却见是王婶自厨房出来,手里提了一个竹篮,见着他,热络地迎上来。
童殊先问:“五婶,去做什么?”
王婶笑道:“摘些后院的新鲜菜苗,晚饭吃。”
童殊左右无事,便道:“我帮你。”
王婶自是不敢受,可是几番劝童殊不过,心想确实也有不少富家公子喜欢体验农家日子,只不让这小公子累着便是,便应下了。
他们往后院去,便听那边主屋景决吩咐王伯换水,而后王伯便张罗着新换上沐浴的热水。
童殊舒一口气,不必立刻尴尬地面对景决了。
便听王婶一边摘着菜道:“公子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童殊疑惑:“我怎么了?”
王婶道:“我到此处几十年,是第一次见景先生面色松快些。”
“他常来?”
“每年冬天来几次。”
“他每次来这里做什么?”
“景先生每次来,都做一样的事,提一打秋露白,排成一行,他自己喝去半壶,剩下的放在屋檐上,半夜时走,嘱咐我们等酒干了取下来。”
半夜时走?童殊心中一动,明白了景决每次半夜就走是为了赶回戒妄山做回辛五替他守夜,他心中有些疼,声音便放得轻了道:“放屋檐上做什么?”
“景先生没说过,我们也没敢问。我看着像是邀好友共饮,但这五十年多,从未见他等的人来,今日是第一次见景先生带了您来。我们一开始以为,您便是景先生等的人,可一看您年纪又不像。”
童殊心中已经知道景决等的是谁了,低声道:“哦。”
王婶继续道:“景先生一定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几十年重复做一件事情,实在令人佩服。”
童殊想,可不是么。
臬司仙使,恪守律规,注定要重复日复一日的枯燥,只有冷漠且有十足耐心的人才是天生的执道者,不出意外的话景决将会一丝不苟过完一生。然后飞升或是殒落,不管哪一种结局,都将是可以单篇立传写进仙史浓墨重彩歌颂的英杰。
童殊想,如果没有他搅乱了景决的一池静水,景决那样的人是该成神的。
往后王婶絮絮叨叨说着杂事,她与王伯不是家养仆婢,没有大户人家里的那些规矩,说起话来自来熟,很有乡野风味。
而童殊心思已飘向别处,却是一个字都听不进王婶说的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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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殊想起来了。
他曾与景决在这屋檐上喝过酒。
那是他入魔王境后两三年,路过此处,已近黄昏,见此处乃八百里长河源头,湖边成群白色大雁盘旋归巢,落日、余晖、晚霞、鸟归,他蓦然便住了步子,临水坐下,不知不觉便瞧过了时辰,错过了露头。
他顶不愿赶路,索性在附近寻了这间无人的破房子,提了自市集上打的秋露白,坐在屋檐上看着白雁划过圆日,成群归巢。
忽然非常想念芙蓉山的石镜湖。
想石镜湖边的北麓小苑。
想小苑门边等他归巢的女子。
正心中寂寥时,却见一人踩着余晖缓缓行来,他也不管来人是谁,便出声邀对方共饮。
对方一仰头,陆殊看清对方的脸后深感意外,在此山野之地,竟能遇到熟人。
他乡遇故知,不管是否曾经为敌,在良辰美景之下都放下芥蒂,陆殊喊道:“好巧,洗辰真人,与本座一起喝壶酒如何?”
再次意料之外,景决竟然应了。
只可惜,酒只有一壶,陆殊喝过半壶,有些不舍,不过还是递给了景决。
景行宗戒规森严,是禁酒的,景决对陆殊递过来的酒,愣了愣,却还是接过了。
有了人陪,陆殊那股莫名的乡愁便散开些在酒香间,心思不那么沉了。
那时正值他与景决议完当年仙魔商盟不久,两人间暂且没什需要争执之事,于是竟是相安无事地慢慢饮了一回酒,心平气和地说了一些话。
起先陆殊心中压着愁绪,他先把人叫来的,却没有主动说话,倒是景决先开的口:“鬼门君经常来此处?”
陆殊道:“以前不经常,以后倒是值得常来。这里山清水秀,风景别致,是个避世的好去处。”
“下次何时来?”
“待新酿的秋露白出窑了,可以再打了新酒来喝,下次来可长了记性,多沽些酒才是。”
“明年我请你。”
“好啊。”
“这次何时走?”
“明日。”
陆殊说着明日,却是夜半时无声无息便地走了。彼时收到信仙来仙,说魔域出了些乱子,他离开时瞧了一眼景决的房门,放弃了道别,扬长而去。
那日不告别,第二年陆殊不知是忘了,还是有事,也没有来。
第三年,第四年都没有来。
再往后便是戒妄山的五十年。
年年的秋露白出第一窑到最后一窑,再也没人来此沽酒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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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殊当年其实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景决会等。
而且一等还是五十多年。
童殊想了想道:“这宅子是后来翻修的?”
王婶道:“是的,我们来的第一年,景先生亲自出的图纸,我们盯着工匠修了三个月,赶在秋收前修好的。”
童殊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正沉吟间,忽然感到熟悉的气息靠近。
童殊耳朵一抖,果然见景决已立在近前,沐浴后清新的气息幽幽地拢过来,缠在他鼻尖。
他们眸光相接,又不约而同地飞快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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