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糜荏眼中有了一点戏谑之意,“听起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阿莜已经有心仪之人了,喜欢谁呢,快说来听听。”
糜莜的脸庞攸地红了,半晌扭捏道:“没,没有谁呀……哥哥先说,您心悦谁啊?”
“是吗,”糜荏瞧了她半晌,直把人瞧的心虚低头,才负手悠悠道,“这个人你见过好几次。至于是谁,慢慢想吧。”
……
糜府发生之事,糜荏暂时没有和荀彧说,只等尘埃落定再向他挑明。
说好给兄长们接受的时间,他便没有再踏入糜竺府邸,反而挨个拜访自家亲友。
首先要拜访的自然是荀府、郑府。
他先去往荀府,准备接上荀彧,再一起去拜访老师郑玄。
迁族之后,荀爽进了儒经书院。除教导学子们,他平日又以著述为事,目前在为《礼》、《易传》、《诗传》等经书注释。
见糜荏带着一车厚礼上门,他亲自迎接:“人来就好了,都是自家人,怎得还是如此多礼!”
“自家人”三字听起来极为悦耳,糜荏笑道:“正是因为自家人,才要给您备上好礼啊,不然不得便宜外人么。”
“你就是歪理多,”荀爽摆手,“说不过你!”
跟着来迎接的荀表见自家老父亲与糜荏熟稔的模样,脸上不由浮现出疑问神色:虽然他们与糜荏确实很亲近,但是一家人这一措辞……是否太过热情?
但见糜荏面上并无不悦神色,他才放心下来。
喝着清茶闲聊小半个时辰,糜荏便准备带上荀彧前去拜访郑玄。
荀爽忧心忡忡道:“康成会不会不喜文若?不行,我得陪你们一起去!”给文若撑腰!届时郑玄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会为难文若。
荀表瞧着自家激动的老父亲:……???
不是,他糜子苏拜访自家老师,文若作为其得力助手跟着去也就罢了,你去凑什么热闹啊?
还说的文若跟小媳妇儿上门似的忐忑。
他想不通,试图拦下荀爽,然后被荀爽以“别添乱”为由,赶去书院带蒙学班。
荀表心中的委屈与茫然暂且不表,几人很快抵达郑府。
与家中兄长不同,郑玄那头糜荏早就写信通过气。毕竟他身旁有管宁与任嘏在,他们多念叨几次文若的好,郑玄也就下意识地认为文若是不输于子苏的好孩子。
后来收到坦白的信件,再回想管宁与任嘏的所作所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当即吹胡子瞪眼地把两人臭骂一顿,再写信给糜荏:“这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你既已决定,那便不要因为他人的看法而左右摇摆,反而对不起更多的人。”
他居然就这样轻飘飘的放过糜荏叫他们帮着隐瞒、引导之事!
看的管宁与任嘏羡慕不已:老师对子苏的偏爱,真的是太让人嫉妒了!
既然原先就已答应糜荏,如今荀彧上门拜访,他自然也不会给荀彧脸色罔做恶人。只是狠狠瞪了糜荏一眼,而后与荀彧、荀爽相谈甚欢,彻底安了他们的心。
……
郑玄这关轻松渡过,糜荏又带着荀彧拜访过卢植、司马徽、以及麾下门客。
又在荀府吃过几日饭,在自家府上冷静的糜竺与糜芳彻底坐不住了!
糜荏这些日子如此高调地带着荀彧拜访多人,他们要是还不知道子苏心仪之人是谁,那他们这么多年也就白活了。
知道这人是文若,两人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回原地:至少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娈宠,子苏还是有眼光的。
但见这人好似完全遗忘他们两位兄长,一天天地好似彻底在荀氏安了家,两人面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好气,但还是得把人叫回来。
——毕竟总不能叫子苏入赘他们荀府,去当个上门女婿吧!
第八十章
收到兄长们的召唤, 糜荏见好就收,带着荀彧登门拜访。
再次见到荀彧, 因为双方的关系不一样了,糜竺和糜芳有些许尴尬。不过糜荏八面玲珑,再加上有糜莜在一边缓和,气氛倒也和乐融融。
知道糜荏心悦之人是荀彧,糜莜豁然松了一口气。
荀彧是她见过最优秀的男人之一,她当然也很喜欢这位温柔俊秀的大哥哥,不过这种感情并不是男女之情。先前在坦白时,哥哥说的那番话差点吓到她, 现在看来,她与哥哥看男人的眼光一点都不一样呢!
说起来,难怪他们在京洛时便形影不离,默契十足的,在马车上还一直拉着手。她就说嘛,寻常男人的友情哪有这样黏糊的!
糜莜捧着小脸听兄长们说话, 神思渐渐飘开。
这段时间,糜荏与荀彧已向周遭关系密切的亲属挑明关系,譬如荀表, 荀彧的兄弟荀谌、荀衍,以及荀攸等。几人如遭雷击,冷静了几日总算接受这个事实。
荀攸对此欲言又止, 终究是在私下提醒荀彧:“你虽是我的长辈, 年纪却小于我。我并非干涉你,只是此事有碍于你的名声。”
他语重心长问:“文若,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荀彧郑重行了一礼:“多谢公达的提醒, 彧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荀攸便知道他的意思, 重重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如今糜荏是遭贬谪,表面上看从高高在上的国师跌落泥潭,恢复成原先的商贾身份。实际上他们这些门客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他——包括他们,所有人都在等一个名正言顺回到京洛的机会。
将来是怎样还不好说,文若与主公在一起,未免太过冲动。
但他又能如何,还不是替他们守口如瓶,静静看着就好?
糜荏知道他的顾虑,亲自前去拜会他。他也不说什么虚的,只到:“公达,你完全不必要担心这些。我所有的产业,其实早已交给文若打理。”
几句话的时间,彻底打消荀攸的顾虑。
这些门客们大多聪明绝顶,不过有时候想得过多反而会看不透,以至于钻牛角尖,这就是糜荏不想过早将此事告知所有门客的缘由。
还是等他们的事业稳定下来,让天下人都看到荀彧的能力,再公布出去比较好。
不过这是对外,对内的话——
糜荏笑了一下:“趁大家都在,不如一起商量商量,找个良辰吉日,好叫我与文若成亲。”
这下不说糜竺等人,就连荀彧都惊呆了:“成亲?!”
糜荏微笑:“不声张,内部走个流程而已。届时两家大人一起吃个饭,权作认亲。”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大眼瞪小眼地同意了。
——没办法,就连糜荏不成亲生子他都同意,叫他们成个亲而已,还扭捏什么!
糜竺感觉自己疯了,当夜就跪在家中小祠堂里,对着爹娘牌位自省,是不是自己太过纵容子苏?!
他跪了没多久,糜荏敲开门来与他一起跪好。
冷眼瞧着糜荏跪了一会,糜竺道:“但凡你白日里有现在这分乖巧,为兄也不必跪在这里。”
糜荏知道糜竺这是心里有气,若不撒出来,怕是会积郁成疾。
他便低眉顺眼地递上一条藤鞭:“我知此事于大哥来说太过荒唐,也甚为感激二位兄长能为我妥协至此。”
“大哥若是觉得无颜面见父母,便在他们的灵位前代替他们执行家法,也好让荏为自己的任性受过。”
糜竺接过藤条,瞪着糜荏半晌,最终还是长叹一声将藤条丢到一边。
他满脸沉痛:“说到底此事还是怪为兄,父亲临终前分明嘱咐为兄好生照顾你们,可为兄却忙于杂事,对你们疏于教导,不然也不至于……”
糜荏也叹了口气:“大哥这话,着实让弟弟羞愧至极!”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可我欠荀文若太多,此生唯有以身相许方能报答。”
糜竺面上升起一丝疑惑神色:“你欠他什么?大哥替你还?”
糜荏怅然道:“大哥有所不知啊,我一介商贾,入京之后若非有荀氏这样的大士族相助,如何能迅速在京中站稳脚跟呢。”
“最初便是荀氏不计较我买官入京之举,多为我说话,我才能在士族中说上几句话。”他灵活运用春秋笔法,“后来我官至国师,看似位高权重受先帝倚重,可我势单力薄。若非荀氏与士族周旋,只怕我早已陷入京中各大势力的纠纷中,哪能像现在这般全身而退。”
糜竺果然被骗到了,眼中满是对糜荏在京中境遇的揪心。
糜荏再接再厉:“大哥你知道水镜先生吧,正是文若听闻书院缺少教习先生,不辞劳苦特意请他出山授业。还有我麾下门客,全都由文若一个一个说服,才来到我麾下。”
“他们都因文若而来助我成事,”他幽幽道,“我若是不善待文若,这些文士怕都要离我而去。”
糜竺吃惊:“你对他们那么好,他们不都死心塌地跟随你,甚至都将亲友迁入朐县——”
糜荏摇头道:“大哥啊,你不知道他们这些读书人,从来不看重身外之物,而是追逐道德与大义。”
“文若对我的恩情,我这辈子都难以还尽。若是再叫他不明不白地跟着我,我岂非就是大哥最鄙夷的负心薄幸之徒?”
糜竺深吸一口气:“是,爹娘生前耳提面命,教导我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做的没有错。”
“大哥说的不错。义,我所欲也;您的教导之恩,我亦欲也。”糜荏沉痛道,“若是您实在不能接受,我还是不要与文若成亲了。不论将来会有什么后果,我一力承担!”
糜竺哪里能听这话,当即道:“为兄没有不高兴,子苏你千万别想太多,伤了你们之间的和气。”
他说着,拉着糜荏起身,深陷糜荏的语言陷阱:“是为兄不好,忘记你这些年里的遭遇,差点使你成了那背信弃义之徒。”
糜荏顺势起身,口中还推脱道:“大哥千万莫要勉强自己。你知道的,我心中最重要的永远是你们!”
于是糜竺大为感动,对此事再无芥蒂。
这年腊月二十五,糜荏与荀彧正式成婚。
因为两方都是男子,也无先例可依,三书六礼一切从简。
至于族谱,双方是入不了对方的,不过糜荏自己做了个,就写他与荀彧的名字,摆在府里。
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及至二十五,两人都穿着黑红相见的嫁衣,在糜荏的府邸中拜了天地,拜了高堂,相互对拜后与众人敬酒、用了酒席。
府邸原就建的偏,便是吹锣打鼓也扰不到邻居,周遭谁都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喜事。府上伺候的仆从是周慈精挑细选的,再三敲打过要他们不准说出去,
不过因为这事儿,糜荏特意叫麾下工坊制了些牛奶味的软糖,每家每户一罐,送去给麾下所有门客与武将。
这个时代的糖主要是蜂蜜与饴糖。
蜂蜜都是野外开采,如今基本上供给天子;饴糖是以黍米为原料,是每年送给长辈最好的礼物。
至于甘蔗,如今已种植开来,百姓却还不会提炼蔗糖。
糜荏的这一牛奶糖,则是提炼出蔗糖,再加以牛奶熬制。奶香浓郁,甜味纯粹,不说孩子喜欢,就连大人们都不舍得咽下这些糖果,恨不得它能在口中永远停留!
瞧着外头洋洋洒洒的大雪,听着府中孩子吵闹要吃奶糖的声音,摸着身上的棉衣、毛衣……众人靠在躺椅上,慢慢微笑起来。
别人落魄时卧薪尝胆,惶惶不能终日;他们却跟着主公吃香喝辣,平安喜乐。
果然是没有跟错人啊!
夜幕四合,晚宴彻底结束。
糜荏与荀彧并肩站在门口,送走宾客。
今日喝了不少酒,荀爽几人酒量不好,走路都轻飘飘的。作为新人更是被敬了不少酒,全被糜荏挡下。
他千杯不醉,这会没什么反应;荀彧喝的不多,脸却绯红绯红的,煞是好看。
送走兄长与荀氏兄弟们后,两人相视一笑。
他们的身后,大红灯笼的光辉笼罩在惨白的雪色上,竟将这满府的落雪都照出了微微的暖意,就好像他们面上的笑容一样。
然后相互拉着对方的手,施施然往回走。
热闹之后,整座府邸显得格外安静,周遭只有他们的脚步声,一声一声,踏在对方心上。
一切都美好的像是做梦一样。
等到将自己浸在水中,荀彧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们就这样……成亲了?
从前以为自己对子苏是痴心妄想,打算这辈子就悄无声息地跟随子苏;后来子苏向他告白,想要与他在一起,他便以为自己足够幸运。
现在,子苏告诉他,他们还可以再幸运一点,再幸福一点!
——竟可以将他们的关系公布于世,让周围人都知道,他们相互属于对方!
他微笑起来,伸手掬起一捧热水,拍了拍自己灼热的脸颊。
片刻,一旁整理床铺的糜荏听到隔壁荀彧呼叫他的声音。
他走过去,瞧见荀彧正躲在温水中,双手扒拉着浴桶边缘,抿唇懊恼道:“……我忘拿浴巾了。”
糜荏挑眉:“我替你去拿。”
他们两人都是男子,院子里便没要婢女伺候。今日又因为他们成婚而忙昏过头,侍从忙于招呼客人,忘了替他准备睡衣倒也不算太失职。
他回到主屋隔间衣帽室,替荀彧去拿浴巾。
浴巾很快被找到。除此之外,糜荏还在里头发现一个上了锁的木箱子。
这个箱子糜荏有些印象。从前荀彧上锁后就放在屋子里,出征的时候也带着,如今和他成亲,居然还带着。
难不成里头还是什么传家宝贝不成?
糜荏起了点兴趣,不过箱子目前是上锁状态,他也不会侵犯文若的隐私故意打开去看。
等以后吧,文若总会给他看的。
给人送完浴巾,见他从水中走出来,糜荏用浴巾将人裹上,一把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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