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炘然一直盯着糜知秋的书架看,没有发现猫咪乖巧得异常,只将目光沿着书名一点点扫过去。
他没想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等糜知秋起床。
但他暂时还不想离开。
目光跟着思绪一起飘飞,他突然发现书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心还在乱打转,夏炘然没有多想,拨开几本书,看到了它们挡着的东西。
他的心里有一个岛屿,像绿色的感叹号,上面突然绽放了一朵花。
那是一个透明的笔筒,里面插了一只塑料花。
那朵糜知秋采购,被发放到夏炘然手里,又辗转送回来的塑料花,和世界上千千万万的赠品不一样,被妥善地保管成了独一无二的浪漫。
就算是误会,也想被人当真。
世界很安静,就好像所有人都被耳机关住,只有他们在外放背景音,嘈杂的鼓点愈演愈烈,在夏炘然出声的瞬间一齐收住。
好像万籁俱静,就在等他。
夏炘然叹息般说:“要结果干嘛。”
心脏一下就松弛了下来,又立刻蜷缩起来。
这句话太难理解了,好像决绝,又好像温柔。
糜知秋很想抬头看夏炘然的表情,但只感觉脑袋剧烈地疼痛了起来,眼皮突然一下就打不开。
他潜意识里知道发生了什么,挣扎着张开眼。坐起来时已经在床上,底下的夏炘然听到动静,正抬头看自己。
他怀里的猫像疯了一样夺门而出。
夏炘然没反应过来,看了看猫逃跑的方向,又看了看糜知秋。
第23章 看星星
时间是一样很垂直的东西,一条线上,万千事物都在度过属于他的那一秒。
糜知秋在思考自己算不算刚醒来。
身体还在困倦中,精神却绷成了一张弓。
他不知道那些秘密有没有藏好,不管是关于花的,还是关于他的。
糜知秋是个节奏很缓慢的人,感情像树一样经久生长才能葳蕤,看上去很被动,但在准备好之前总能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他不想做被点破的那个人。
也许是因为整个人太过严阵以待,在夏炘然眼里,他反而呆得好像没睡醒。
夏炘然指了指门,打趣的口吻:“那只猫不喜欢你呢。”
糜知秋张嘴嗯了一下,因为宿醉没发出声音,仿佛短促地吸了一口气。
显得更呆了。
这反差过于大,夏炘然笑了起来,终于想起说那句早安。
“已经中午了。”盟主摘下耳机,疑惑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
蜻蜓点了一下水,脚落在了实处,却没有涟漪,夏炘然该问的问题没有声响,不该问的问题倒是问得坦荡,“你还留着这个花呢?”
他选择了最直接的那个。
糜知秋装傻地从床上探头,看了一眼他指的地方,然后大方承认,“嗯,毕竟是人生第一次收花。”
嘲笑自己比矢口否认显得更加磊落,聪明的人懂得替每个缺口解围。
夏炘然看他扒着床边的样子很可爱,伸长手撸了一把他乱翘的头发,“那真巧,这也是我第一次送花。”
盟主听傻了。
本以为的失败贪污,突然被赋予了这么珍贵的双重含义。他立刻饱含歉意地起身,站在糜知秋书桌前向那朵塑料花鞠躬,“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居然是这么尊贵的塑料花。”
夏炘然看向糜知秋,就像在询问“他是一直这个样子吗?”
糜知秋点头,非常不客气地点评,“和电脑恋爱久了会变戏精。”
盟主充耳不闻,表演落幕了就转身,继续坐回电脑前。
这个岔一打,事情反而变得喜感了起来,夏炘然忍不住笑了一下,感觉每次见到糜知秋的舍友都会很有意思。
糜知秋见怪不怪,理了理头发问,“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只是个简短的问题,问的人心情却很复杂,酒醒后再回忆那条豆瓣评论,他第一反应是复杂,丢人这太过坦诚的表露,又慌张于不知道对方的想法。
他习惯了轻飘飘的试探,便不愿面对自己的鲁莽,也许再醉一次酒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事情,可是清醒告诉他这不是最糜知秋的决定。
夏炘然不知道他弯弯绕绕的思绪,还带着刚才的笑意,“我们说了这么长时间的夜跑,就从今天开始吧?”
是一个和糜知秋设想的不太一样的回答。
温柔的刀可以斩断流水,那些在他胸口奔跑的念头全都安静了下来。
他看着夏炘然的眼睛,没有过脑子地回答好。
秋天和宿舍门相互推搡,走廊太过狭小,而它们慌慌张张,不小心被挤了出来。
很快他就后悔了。
被酒精摧残的神经还在叫嚣,身体预示到了夜晚的透支。
糜知秋躺在床上安慰自己,起码还能再睡一个下午,然后又轮流用左右手拍打自己的嘴,叹息什么叫祸从口出。
这声音过分规律,盟主有些误会地探头看他,然后怀疑这个人酒还没醒。
糜知秋攻击完自己,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敲字,这是他想要放空时的习惯,总是很喜欢写东西。
开头的第一句就是,“糜知秋这个愚蠢的人类。”
他是伴随着吐槽自己睡着的,梦似乎也知道这件事,化身成了毒舌,张着小翅膀飞起来一直在点他的脑袋,念经一样批评。
这个梦太聒噪了。
闹钟响的时候,糜知秋的第一反应是解脱。
所以见到夏炘然时,对方很是不解地看着他,“你怎么睡了一下午看上去更累了?”
糜知秋惨痛地解释,“被骂的。”
夏炘然一脸懵。
让人清醒的一个很好的方法就是运动,夜晚的操场分布着自律的人和情侣,能够严格按速度分辨出品种。
跑步这件事漫长单调,但是很容易让人感到释放,糜知秋以为自己会疲惫不堪地跑断气,但似乎反而因为风变得轻松了起来。
两个人跑了好几圈,才慢慢缓下速度,夏炘然笑他总是和别人不一样,“跑完步你倒是精神了。”
糜知秋伸懒腰,“《强风吹拂》诚不欺我。”
书里关于跑步的一切似乎都很快乐。
夏炘然看到他微微喘息时,锁骨上的痣也跟着起伏,移开了视线,“你很少和我聊天的时候会提到书。”
糜知秋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心跳蹦得很快,担心自己快乐归快乐,猝死归猝死,“这本书还是你安利的。”
夏炘然笑,“也是。”
“怎么了?”这对话有些莫名其妙,糜知秋问。
夏炘然沿着操场上的线走得笔直,往天上看星星,“我主要是发现了我们两有文化隔阂。”
糜知秋努力猜测,“我是喝醉了和你背诵莎士比亚全集了吗?”
夏炘然顾不上看星星了,准备好为他鼓掌,“你还有这种才艺?”
“当然没有,我几乎没看过。”他笑了起来。
似乎什么样刻意的别扭交给糜知秋解决,都能变成一个可爱的玩笑。夏炘然那些本来想说的话都变得恍惚,小小的介意化为乌有。他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一样,和糜知秋指着上方说,“去年夏天在这里能看到好多星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变冷了,它们就不见了。”
“回家取暖了。”糜知秋分析,“你等夏天再问它们。”
夏炘然有点心不在焉,又低头继续执着于走在白线上,开启了一个新话题,“不知道下个夏天会在哪里。”
这些话题听上去有联系,又似乎毫无关系。
“会在空调房间里。”糜知秋很坚定。
夏炘然笑了一下,停顿了一会才继续说,“我可能不在空调房间,因为英国很凉快。”
糜知秋问,“英国?”
夏炘然把每一步都走得很平稳,“嗯,我想去交换,在准备申请。”
“下个学期嘛?”糜知秋的心跳声很响,所以声音很轻。
“是的。”夏炘然的声音也随之变得轻了起来。
糜知秋看向了夏炘然,他看到这个人像小朋友一样低着头,因为把白线当单杠在走,整个人小心翼翼。
深秋似乎因为黄叶而变得色调温柔,糜知秋终于在对话的末尾变得认真了起来,他说,“一切顺利。”
简单的祝福如同棍棒敲碎冰面,冰渣四溅,水底翻滚出安逸。
没有人看到夏炘然下一脚踩在了空地上,仿佛安全着陆。
只有星星为一切美好雀跃而焦灼。
第24章 愿望
夏炘然很喜欢去糜知秋的宿舍串门。
他的几个舍友都很可爱,每次门一开大黑就咋咋唬唬地挥手,把在上铺打招呼搞得像在演唱会看台欢呼,盟主永远和电脑相依为命,但时刻会化作人形弹幕表演单口相声,少瑞话很少,主要作用是镇压大黑。
而呆在宿舍的糜知秋也和平时不一样,变得格外松弛。
有一次夏炘然和糜知秋说,“你们宿舍关系很好。”
糜知秋不以为然,“主要是缺根筋,有一次大黑让我帮他削橙子。”
夏炘然迷惑,“削橙子?”
糜知秋笑了起来,“是的,结果因为一直在说话,我顺手吃掉了,我们两个都没反应过来。”
夏炘然看他突然笑到停不下来,也笑了起来。
他想,所以我觉得你们关系好。
秋天被夏天和冬天挤压得边界模糊,这座城市脱下衬衫很快就要套上厚厚的外套。夏炘然感觉他和糜知秋之间模糊的边界却随之被划分得清晰了很多,无论领子怎么皱,糜知秋都淡然地好像没看见。
夏炘然能感到对方的视线落在他的领口,然后又像没事一样滑开。
他害怕这种落差,于是顺应温度换上了毛衣,安慰自己那都是错觉。
但这谈不上逃避,因为夏炘然感觉他们两呆在一起的时间反而变多了,早饭不用再前一天晚上约,只要两个人早上都有课,糜知秋就会自然地在楼梯口等他。
一起上的那节公修课,糜知秋也会抛弃宿舍的人和他坐在一起。
夏炘然感觉这些变化都来自于那一晚他说的话,可是这些亲近和疏离对立在一起,很难解释出踪影。
有一次他和糜知秋走到宿舍楼下,这本来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可在分开的那个时刻他突然感到一点慌张,抓着糜知秋的手腕想问他怎么了。
是因为我高中时在豆瓣上不成熟的评论吗,还是因为我决定去遥远的地方。
结果糜知秋突然看着他的头顶笑了一下,从他头发上摘下一片枫叶,“正好落在这里。”
他把丹红的叶子像扇子一样拿在手里晃了晃,然后放到了夏炘然的手心。
叶子脉络清晰,锯齿般的边缘似乎因为颜色也柔软了起来。枫叶的形状就像一只手,轻轻摁在掌心。
糜知秋看了看夏炘然抓着自己的手。
然后就听见夏炘然控诉他,又要一个人偷偷去学习。
糜知秋目瞪口呆,怀疑这个刚才说不想去图书馆的人有健忘症。
夏炘然想,这样就够了。
与其挑破一切,接受那些不安定,不如拥有这些得过且过的确幸。
而他有足够的耐心。
十一月的月末拽着十二月呼啸而过,跑成了一阵风。学生会顺应节气,决定开始筹办冬季运动会。
一直以来运动会都在夏天,今年却突然改了季节,最为难的就是负责筹划的文化部,从项目到场地都要做全新的方案。
糜知秋不止一次把脑袋磕在桌子上哀嚎,“主席真的想一出是一出,居然要我们把项目选出冬天的特色,我们这里是能滑雪还是能打冰球?”
这为难住了换个图片做海报就行的夏炘然,他安慰糜知秋,“我们可以比谁穿得少。”
糜知秋头都不抬地为他鼓掌,“不亏是靠一身正气扛过冬天的南方人,就是有魄力。”
夏炘然感觉他崩溃的时候头发会乱翘,每一根发丝都在表达怨念,就伸手拽了拽翘起的一撮头发,“这位南方人您过奖了。”
写方案是一个很需要灵感的事情,连夜跑的时候糜知秋都会念念有词,夏炘然偏头看他神叨叨的样子,会轻拍一下他的后脑勺监督他,“跑步不要用嘴呼吸。”
糜知秋解释,“我只用鼻子呼吸会死掉。”
夏炘然真的很容易被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逗笑,“你放心,你断气了我给你人工呼吸。”
糜知秋表情扭曲,赶紧闭上嘴,一瞬间就学会了只用鼻子吸气。
初冬的操场人少很多,他们两难得能在没有情侣的单杠那里做拉伸放松,不知道糜知秋是不是因为看上去就软塌塌的,韧带也跟着很好,腿往一米多高的杆子上一架,还可以整个人趴在腿上发呆。
夏炘然感觉很惊奇,“莫非你小时候练体操的?”
糜知秋比了下大拇指,“并没有,但我骨骼惊奇,坐位体前屈有二十公分。”
这在男生里是个很好的成绩了,勉勉强强破零的夏炘然夸奖他,“腿短的话确实容易坐位体前屈成绩很好。”
明明个子很高,却因为夏炘然太高被迫腿短的糜知秋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边上把腿往单杠上一架,“我上半身就十公分,剩下的都是腿好吧。”
夏炘然和他学会了敷衍的时候要鼓掌,看到糜知秋露出一截的脚踝在黑暗里仿佛白得发光,他突然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这话题跨度有点大,糜知秋没反应过来,“周四?”
夏炘然笑,“那明天呢?”
糜知秋感觉夏炘然和自己呆久了,说话风格也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他有点愣地回答,“周五?”
这显然不是正确答案。
直到第二天夏炘然拎着蛋糕走进他们宿舍,他才听懂夏炘然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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