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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步一杀(古代架空)——闻笛

时间:2020-12-04 09:33:27  作者:闻笛
  晏千帆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
  柳红枫站在第二张赌桌旁。
  晏千帆紧随其后,脑袋刚刚从人群中露出,便被桌台上的牌九闪花了眼,32张牌呈片状长方形,质地坚硬,黑色的漆彩有不少磨损,是常年使用的缘故,表面用铜箔烫着各不相同的点数,形状弯弯曲曲,在外行眼里好似一本繁缛的天书。
  繁缛的不仅是牌面,还有玩法,牌九的规则比骰子要复杂得多,包含庄家在内,每局参赌的人数有四,赢家自然大赚,而输家之间也有输多输少之分,自然比一对一的赌局更加刺激跌宕。每张赌桌后方除了庄家坐台之外,还有一名帮闲,专门负责点牌,洗牌。
  晏千帆到来时,一局接近尾声,帮闲一面用流畅的动作发牌,一面高声吆喝,煽风点火,将原就扑簌迷离的局面烘吵得更加热火朝天。晏千帆的眼睛盯着他手里的余牌,试图学习其中的门道,没过一会儿,便听到帮闲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席间有一个人仰面朝天,哈哈大笑,另有一人双手怒拍桌台,腾地站起身,把钱袋扔在大笑不止的赢家面前,骂骂咧咧地离了席。
  一场赌局落幕,从来都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输家黑着脸,一言不发地钻出人群,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可这般强硬的态度,也只换来一阵露骨的讥嘲。
  帮闲和庄家端坐在台后,也不插话,只是慢条斯理地洗牌,直到众人骂够了,骂得口中畅快、心里舒坦了,才挥起手吆喝道:“适才有只乌龟赌不起,拍拍屁股跑了,还有没有哪位英雄来顶替他的位置。”
  立刻有人跃跃欲试。
  晏千帆瞧着赌徒们争先恐后的身影,只觉得背后发寒,谁知道此刻的英雄会不会变成下一只乌龟,从春风得意到满盘皆输,也只需要片刻的功夫。偏偏有人选择亲上眼睛,如飞蛾一般往火上扑。
  若非形势所迫,晏千帆只觉得这辈子都不想再踏入赌坊半步。
  在他皱着眉,黑着脸,面色如海边的礁石一般严峻的时候,柳红枫却是一脸从容,好似从天而降似的,抢在几个赌徒之前,飞快占据了空缺的位置。
  这人刚一落座,便将满满一袋银子扔在桌上。
  银子的分量重,着陆时发出一声闷响,盖过了众人的喧哗声。人群陷入寂静,就连帮闲都吓得呛了一口酒,抚胸平复片刻,才开口问道:“您打算把这些都押上?”
  “都押上。”柳红枫牵动嘴角,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赌桌大约是世上最精准的天平,有人笑得多灿烂,便有人哭得多惨烈——晏千帆很快见识到了这一点。
  一局过后,帮闲的脸色已经白了,弯腰趴在桌上,将柳红枫亮出的牌型反复确认几遍,才用磕磕巴巴的声音道:“丁三配二四,这是天对至尊宝啊,看来三霄楼今个有高手驾临,来,请您喝酒。”
  柳红枫嗅到那股味道,鼻根先是皱成一团,而后做了个承让的手势:“我不渴,留给另外两位朋友吧。”
  他所说的另外两位“朋友”可没把他当朋友,反倒用饱含怨怼的视线望着他,方才因着他押了大注,两人也只能陪同加码,此刻却落得惨败,只能哭丧着脸把自己的银子推到对方面前。
  晏千帆瞪大眼睛,眼睁睁地又一座闪闪发光的小山在自己的钱袋旁堆了起来。
  似乎意识到自己绿叶衬红花的处境,两个输家顾不得面子,交了钱便莘莘离席,不再奉陪下一轮。帮闲扯着嗓子吆喝了一阵,竟没有一个新人应声上桌。
  桌旁的柳红枫已经收完了银子,起身拍了拍屁股,道:“若是没人继续,我就去下一桌了,毕竟我朋友的时间很是宝贵啊。”
  晏千帆适才从惊心动魄的体验中回过神,抬头一看,一楼还有黑压压十几桌,就算柳红枫逢赌必胜,如此下去,想要赢遍一层楼也不知要多少工夫,余下的时间还够不够他搭救安广厦的命。
  他输得起自己的钱,却输不起别人的命。
  他正发愁,却见方才那又黑又瘦的店小二钻过人群,忙不迭地来到柳红枫面前,凑到后者耳畔低语一阵,后者也点点头,应了一声“好。”而后转向晏千帆,手指一挥,“随我上楼去吧。”
  晏千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柳红枫沿着店小二分出的路,大步流星地走出人群,冯广生拎起桌上的两袋银子,用胳膊肘将晏千帆的脖子一挽:“怎么还傻愣着,快走啊。”
  通向迷雾的茫茫的台阶,却被一团火红的影子照亮了,就连那狭窄处蹬蹬的踩踏声,也不再显得突兀刺耳,反倒透出令人振奋的讯号。
  晏千帆赶了两步,追在柳红枫背后问道:“方才店小二同你说了什么?”
  柳红枫偏过头,学着店小二的口吻道:“这位爷,您上楼去吧。再这么赌下去,小店的家底都要输光了。”
  晏千帆一怔:“原来他并不是真的要我赌赢每一桌。”
  柳红枫道:“赌坊就像是森林,你看那些兽中之王,并不是随时都在撕咬,它们需要的是适时展示自己的爪牙,让同类再也不敢招惹它。”
  “哦。”晏千帆露出了然的神色,像个乖学生似的连连点头,“柳大哥,你真厉害啊。”
  “那是自然。”柳红枫应道,眼底却闪过一丝阴霾,只是被周遭更加深沉的黑暗所盖过,没有人察觉到。
  二楼的琼霄殿全然是另一番光景。
  晏千帆当然不会忘记,方才有一个人在这里被砍断了手,但当他四周环顾,却辨不出哪里才是惨剧发生的场所。血迹已经被彻底清理干净,就连残留在空气里的一丝血腥味也被更加明显的香气所代替。
  狭长的房间里,每隔一段便摆设有香炉,冒出微紫的熏烟,使室内笼罩在缭绕在一片云雾之中,就连头顶的房梁都变得模糊不清。
  晏千帆很快嗅出琼香的气味,这是在沉香之中极为珍贵的品类,香气馥郁纯厚,隐隐透着辛辣,侵入肺脾,化作某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浓烈味道。
  只有这般侵略性的香气,才能镇得住血腥。
  二楼琼霄殿的人数,也比一楼碧霄殿要少得多,寥寥数人分坐在各处,有的傍着桌,有的倚着墙,大都有酒壶伴身,百无聊赖地等待新的赌局开场。
  店小二似乎对这些主顾有些惧意,将三个新人撇在楼梯口,便忙不迭地转身离去。
  第一个出言相迎的竟是个头发斑白的老者。
  吕顽。
  晏千帆当然记得此人,这冥顽的老头方才用一盏金刀,砍断了“飞叶剑”关野的手,也断送了本该似锦的前程。
  吕顽脸上还带着胜利的余韵,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像是飘在云端。
  “这不是声名鹊起的枫公子?好端端的金玉良才,怎么会来这般鱼龙混杂的地方。”
  “您这话未免狭隘了,”柳红枫微微一笑,道:“金玉良才也是要找乐子的。”
  吕顽眯起眼睛:“找乐子自然应当,只怕不小心丢了手脚,良才可就要变废柴了。”
  晏千帆只觉得胸口一热,没等柳红枫搭话,便拦在对方身前,高声道:“要押就押我的手脚吧。”
  *
  吕顽露出诧色,将目光移到晏千帆的身上:“哟,这不是差点成为良才的晏少爷么,失敬失敬。”
  晏千帆面对擂台上交锋的对手,自知无法再瞒住身份,便绷着脸答道:“是我。”
  吕顽慢慢勾起嘴角,干哑的叽笑声从狭窄的喉咙缝里挤出来,听上去有些鬼祟:“看来老天有眼,把一雪前耻的机会给我送到眼前,我得好好珍惜啊。”
  晏千帆不再理会吕顽的挑衅,转而将征询的视线投向柳红枫。
  柳红枫毫不与他客气,只是带着与方才别无二致的神色,用平淡的口吻问道:“行啊,你是想押手,还是想押脚?”
  晏千帆倒犹豫了片刻,只觉得盖在绷带下的一只残眼隐隐作痛,另一只虽然完好无缺,但也以不自然的方式紧紧绷着,眼圈发黑,眼眶上青筋凸起,似乎已经疲惫到了极致。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设想着腕部被金刀斩断、鲜血飞溅的场面,只觉得两眼发黑,他的视线转向脚尖,停顿了片刻,抬起头道:“就押手吧。”
  留下完整的双脚,至少还能走路,救下安广厦的希望便多出一分。
  柳红枫点头应过:“好。”
  吕顽饶有兴致地望着他,听他发话,便如路边捡到意外之财似的,拍手叫好道,“年轻人,血气方刚,有情有义,果真令人钦佩。只是待会儿可千万别反悔。”
  没等晏千帆开口反驳,柳红枫便替他答道:“放心吧,不会反悔的。”
  说罢,便在吕顽对面端坐。
  冯广生一把扯住晏千帆的肩膀,贴着后者的耳朵厉声道:“你疯了吗?”
  晏千帆摇了摇头,道:“我想好了。”
  冯广生又气又急,隔着缭绕的紫烟盯了他半晌,终于叹息道:“你这臭脾气,果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晏千帆一怔,仿佛在这片朦胧的烟雾中飘回了从前,从前安广厦似乎也常常如此训斥他,只是训斥的口吻中带着几分骄宠,倒令他洋洋得意起来。
  “嘿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
  他嘻嘻笑着,仿佛自己还是从前那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西岭三侠。
  “冯大哥,我一定会救下安大哥,然后我们就用今天赢下来的银子,盖一座新的西岭寨,重新来过。”
  “傻小子,”冯广生摇头道,“这点银子怎么够。”
  “重新来过”四个字说得轻巧,可江湖中哪有许多机缘留给声名扫地的人,别说是倾尽钱财,就算赌上性命,恐怕也远远不够。
  只是小小的希望一旦冒出个尖儿来,就再也不忍下手去掐了。琼香点燃的火光隐在一片昏黄黯浊中,化成许多橙红色的点,摇摇晃晃,晃出一片不似人间的景致,闭塞的旧楼仿佛真的升上寰宇,化作天际的宫殿,在这里,死灰也能复燃,破镜也能重圆,即便是被一场大火烧尽的家园,也能回到从前生机勃勃的模样。押上手足所换来的希望就悬在眼前,叫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纵身扑去。
  他用仅存的眼睛紧密注视着两人的牌局。
  牌桌上风云变幻,令他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他就像一个不通武艺的门外汉旁观高手过招拆招,脑子全然跟不上眼睛,只能从吕顽的神情来分辨局势。吕顽的脸越绷越紧,眼角的皱纹也越来越深,鼻尖上的绒毛扇动,将短促急躁的呼吸暴露无遗。
  晏千帆按着自己的手腕,将所有的念头悉数放空。
  最后一张底牌翻开的那刻,吕顽拍案而起。
  晏千帆有些懵懂地睁大了眼睛,偏过头时,刚好迎上冯广生的视线,后者正大笑着看向他,一双粗劲有力的手搭在他的肩头摇晃,他才缓缓地放松了手指,也松开紧绷的心弦。
  又是柳红枫赢了。
  吕顽苍白的额头上青筋暴起,他腾地站起身,碰倒身后的椅子,引出一声闷响,随后他又将手中的牌重重地摔在地上,让更洪亮的脆响取而代之。
  骤起的噪声响遍了琼霄楼。
  柳红枫弯下腰,将吕顽扔下的底牌拾起,用手掌擦拭干净,而后迎上对方的眼睛,在尖刺般的视线中微微欠身道:“吕老先生,论资排辈您排在我们三人之前,我斗胆问一句,您不打算反悔吧?”
  吕顽一怔,拱起下巴道:“谁说我要反悔。区区一只手罢了,让给你也无妨。”
  柳红枫将底牌重新摆回桌面,点头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吕顽攥紧五指,抬起左手,缓缓向前伸出,脸上仍带着迟疑的神色。柳红枫并不催促,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等待。
  茫茫紫烟中浮起一阵异样的躁动。
  晏千帆适才从狂喜中回过神,便听到周遭的异响,鬼祟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围来,使他生出一种深入敌阵的错觉,不自觉地摆出防御之态。
  然而周遭并没有敌人,只有栖身在琼霄殿的赌徒,他们方才一动不动,此刻却忽地从萎靡中清醒,带着半梦半醒的神情,将赌桌团团围住。
  晏千帆很快发现,这些人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在赌局中落败的吕顽。
  柳红枫和吕顽的赌局本来与他们全无干系,可他们却像是嗜血的恶鬼一般,循着腥味纷至沓来,虎视眈眈,迫不及待地想要吞食旁人的骨肉,以填补自己饥渴的胃袋。
  许多双手从黑暗中伸出,在一阵叽叽嘻嘻的笑声中,七手八脚地按住了吕顽的肩膀。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吕顽顿失冷静,来回摇晃着手臂试图挣脱,然而,后颈却被人狠狠地击了一掌,干裂发皱的嘴唇中喷出一口白沫。
  晏千帆背后生寒,只见这鬓发斑白的老者被钉在桌面上,虾米似的弓着腰,脸颊被冷硬的木料咯得变了形,胸膛仿佛被楔子穿透,动弹不得,几双强有力的手臂扭着他的胳膊,强迫他的手臂沿着耳侧向前递出,刚好递到柳红枫的眼底。
  冯广生就站在柳红枫身后,目睹了众人自发而为的暴、、、行,皱眉道:“真是一群食腐的蛆啊。”
  晏千帆虽未说出口,但神色中同样流露出厌恶之情。
  方才的一番喧闹,将赌桌附近的紫烟驱散,晏千帆也得以看清这些赌徒的面目。他们的衣着虽然比楼下的赌徒更体面,但身上却都有残缺,有的缺了耳朵、鼻子,脸庞好似画歪了的图画一样令人难受,有的缺手缺脚,走起路来又瘸又拐。尽管如此,神情却不像是受伤的病患,反倒比楼下的赌徒还要狰狞得多,恶毒得多。
  他们制伏了吕顽,就像是赢了一场胜仗似的,满面红光,七嘴八舌地催促柳红枫用刑。
  吕顽被斩断手脚,对他们而言全无益处,他们只不过以吸食别人的不幸为乐,因此才聚集在此处,等待着一个又一个牺牲者。
  若非亲眼所见,晏千帆实在难以相信,这些烂泥般的禽兽竟也同他一样,浸在同一片江湖中。
  他低声自言自语道:“原来命是这样赌的。”
  面对一张张沉湎于快乐的脸庞,他突然觉得愤恁难当,在西岭寨外为保卫南疆临寒奋战、苦苦支撑的时候,又有多少人在纸醉金迷中流连忘返,轻掷生命呢。
  人生之苦无边无涯,只是为了所谓极乐,便能够将灵魂与尊严也一并押上赌桌吗。
  一柄金刀适时递到他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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