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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步一杀(古代架空)——闻笛

时间:2020-12-04 09:33:27  作者:闻笛
  他迫不及待想要领取犒赏,连半刻也不愿再多等,他开口催促道:“现在你已经来不及后悔了,揭开吧。”
  晏千帆回过神,僵硬的眼珠转了转,最后将视线洒在他的脸上,一字一句道,“你说得对,看来我们谁也不能反悔了。”
  盖在手背上的五指松开,将铜钱露出。
  赵潜呈的笑容消失了。
  他的脸色就像是被投进毒引的酒,从澄澈剔透、微漾着波纹的琼浆玉液,瞬间变作丑陋浑浊的铁青色。
  映入他眼帘的赫然是四个方方正正的篆字,而不是八卦纹样。
  他在愕然中睁大了眼睛,喃喃道:“邪了门了。”
  晏千帆的神色依旧平淡,道:“铜钱本来就是一面刻字,一面画纹,哪面朝上都有可能,怎么就成邪门了?”
  “呸!”赵潜呈怒喝,“我方才掷它的时候,便已经……”说到此处,他忽地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中途噤住声。
  听说心中的想法若是太过强烈,便会情不自禁付诸于口,这是人的劣根性,就算是赌阎王也难以幸免。
  晏千帆挑起眉毛,问道:“哎?恕我愚钝,听这话里的意思,原来你在赌局中使诈么?”
  “呸!呸!呸!”赵潜呈连骂三声,道,“我凭本事赌到今天,从来没使过诈!我若是真的使诈,还会输给你么?”
  他死死盯着晏千帆手背上的铜钱,恨不得在钱眼儿两边烧出两只额外的洞,将那个四个天杀的篆字烧成灰烬。
  晏千帆微微一笑,道:“我方才就同你说过了,晏家人生来便有菩萨保佑。听说你是三霄楼里的赌阎王,可惜阎王到了菩萨面前,就算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还不是照样得低头敬让。”
  “你胡说八道!”赵潜呈将眼睛瞪得浑圆,眼珠仿佛要夺眶而出,两只手臂抱在耳侧,嘴唇同鼻翼一同颤抖,掩不住痴狂之态。
  晏千帆将铜钱收在掌心,转而去拍他的肩膀:“好了,赌局暂时告一段落,你的命现在是我的了,所以你要将中毒的经过仔细告诉我,我会想办法救你。”
  赵潜呈微微偏过头,布满血丝的眼底流露出疑色。
  晏千帆也敛去了方才装腔作势的态度,柔声道:“你我年龄相近,长得也像是同一个娘生出的兄弟,你要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赵潜呈望着对面的人,没有立刻作答,而是慢慢地蹲了下去。晏千帆也随他一起弯曲膝盖,蹲在一旁,轻拍他的肩背,耐心安抚。
  半晌过后,赵潜呈终于抬起头,晏千帆露出喜色,下一刻,却听他操着生硬的口吻道:“我不能说。”
  晏千帆一怔:“为什么?”
  赵潜呈冷笑一声,说:“我留在这里等死,至少可以死得舒舒服服。总好过惹火烧身,再受一回折磨。”
  笑过之后,他便垂下眼帘,牙齿咬住嘴唇,脖子往肩膀里缩,肩背仍在微微战栗,披散的乱发在额前摇晃,衣衫上的霉点也随之抖动。
  他终于流露出疯癫之外的真实面目——并非所向披靡的赌阎王,只是个大难临头的,慌张无措的青年。
  晏千帆的手掌抚过他的肩背:“不用怕,你不会死的,我会救你……”
  话音未落,赵潜呈忽地伸出手,将晏千帆重重地推开。
  他不知从哪儿使出这么大的力气,晏千帆被推了个措手不及,踉跄着后退两步,坐在地上。
  赵潜呈却猛地站起身,回头拿起桌上的毒酒樽,仰头就要往嘴里灌。
  “住手!”晏千帆愕然道,立刻翻身去阻止,但浑浊的酒浆眼看就要淌出,像一条瀑布似的,无情地浇向触手可及的希望。
  水花滴在赵潜呈的颚上。
  啪嗒一声脆响,是酒樽狠狠撞上地面的声音。
  “呸!放开我!”赵潜呈拼命地挣动身体。
  是冯广生抢先一步,用擒拿的招式从背后扼住赵潜呈的双臂,在毒酒倾洒之前把酒樽夺下,狠狠地摔在地上。
  “你们两个混账!畜生!欺人太甚!”赵潜呈反复咒骂着,却怎么也无法摆脱身后那一双铁臂的钳制。
  冯广生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你既然答应了他的条件,便不该反悔。”
  “那你要我怎么办!”赵潜呈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啕,“你们晏家人有菩萨保佑!天生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我什么都没有!我活得没用,活得是窝囊,我就算死了,世上也不会有人为我落泪,你们就不能放过我吗,难道我连好死都不配吗!”
  这一番控诉,仿佛将十几年的积怨一并吼出喉咙,猛烈犹如洪流倾泻。
  冯广生终于松开他的胳膊。
  晏千帆溯流而上,来到他面前,将手心展开,道:“你看看这个。”
  他在脸上抹了一把,定睛去看,只见躺在晏千帆掌心的折五钱,不知怎地变成了三枚。
  一模一样的细方孔,一模一样的篆刻纹。
  赵潜呈的脸上浮起狐疑之色:“为什么会有三枚?”
  “本来只有一枚,另外两枚是我带来的。”
  晏千帆手腕一抖,将两枚铜钱抛起,力道很轻,只够它们略微腾空,划出两条弧线,落进赵潜呈的手掌心。
  赵潜呈的目光僵住了。
  晏千帆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又道:“你不妨试着分辨一下。”
  赵潜呈的手指微微颤抖,半晌过后,带着做梦般的神色缓缓抬起头。
  晏千帆迎上他的视线,道:“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为何能赢你了吧。”
  *
  赵潜呈愣住了,再次低下头,一双眼珠像是变成了石头,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心。
  他的手心仿佛要燃起火来。
  他伸出滚烫的食指与中指,把其中一枚铜钱夹起,拇指抚过表面,让篆字和八卦的镂文与指肚上的纹路相抵相摩,动作细致入微,犹如品尝美人的肌脂一般。
  尽管色泽和形貌全然一致,但常常被摩挲把玩的表面,手感一定更加纤柔。
  待到三枚铜钱悉数在他手底臣服,他终于将其中一枚缓缓举起,道:“这才是我投出的那一枚。”
  “正是如此,”晏千帆点头道,“你投掷的是其中一枚,看到的却是另外一枚。因而不论你作何猜测,你最终看到的结果,始终取决于我的意思。”
  赵潜呈脸上的困惑渐渐转为怒火:“你是如何做到的?”
  晏千帆道:“我练了十几年的手上功夫,这点本事还是有的。若是被你轻易察觉,我哪里还敢站在你面前同你坦白。”
  赵潜呈似乎仍不相信,带着刨根究底的神色追问道:“赝品又是哪儿来的?”
  晏千帆垂下视线,口吻中带了些不由自主的歉意:“这是我上楼见你之前,借了店小二的地方,依着他的描述,用市面上的铜钱抛光打磨的。若是时间充裕,还可以做得更像些,一定叫你全然无从分辨。”
  抛光打磨,本是锻造铁器的工匠最基本的手艺。晏千帆虽然离开瀛洲岛十年之久,但祖上传下来的本事仿佛融化在他的血液里一般,他一刻也不曾忘却。就算是全然没有见过的小器小物,仅凭旁人几句描述,他也能够仿造得八九不离十。
  精于赌技的赵潜呈怎么也不会料到,世上还会有人刻意为铜钱炮制一模一样的赝品。
  于是,他竟被一个过分简单的、好似小儿嬉戏一般的阴谋骗得一败涂地,甚至输掉了自己的命。
  任何人遭受这样的侮辱,都难免恼羞成怒,气急败坏。
  赵潜呈捏起拳头,将那三枚状似亲生兄弟的铜钱攥在掌心,攥出尖锐刺耳的咯咯声,那些原本齐整有秩,平整干净的纹路,在他掌心扭曲,蟠结,彼此挤压,消磨,残杀,最终变成三块丑陋粗鄙、面目可憎的废物。
  他用同样的力道狠狠咬着牙根,瞪着晏千帆的眸子,一字一句道:“使诈的人根本不是我,而是你。”
  晏千帆点头:“我承认。”
  只听砰砰砰三声利鸣,三枚可怜的小东西被大力抛甩出手,重重地撞向背后的墙壁,在剧烈的碰撞后坠向地面,留下一串细密的余响,不知滚入哪片阴暗的角落,才总算归于沉寂。
  赵潜呈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颤抖着,他一把抓起晏千帆的领子,厉声质问道:“你耍我耍得很有意思吗?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罢休?”
  晏千帆只是缓缓摇头,脸上的神色凝重,全然看不出耍弄人心的快乐,只有无尽的痛苦。
  若是晏月华知道他将家传的本领用来使诈出千,会如何作想。
  若是安广厦知道他将一个无辜的人逼至绝路,又该如何看待他。
  让善人作恶,比让恶人行善还要更难。因为信赖与尊敬,都是脆弱易碎,一旦破损便再也无法修补的东西。
  他抛光打磨的仿佛不是铜钱,而是自己的心,他将良知和尊严全部打磨干净,将最卑劣无耻的一面袒露在台面上。
  “稍后你尽管揍我,只是我还有一件东西要给你看。”
  许是他的口吻太过低沉,赵潜呈虽然满脸不情愿,但还是放开了他的领子,默默退后一步。
  他踱到赌桌前,而后抬起手掌,五指攥成拳头,在空中悬停了片刻,毫无征兆地往桌面砸去。
  他将满腔的积郁悉数发泄在这一砸之中,拳头仿佛铁锤,竟将桌面的木料生生敲碎,砸出一个歪曲的豁洞来。
  巨大的闷响过后,木屑四处迸散。
  冯广生也愣住了,立刻上前抓住他的肩膀:“晏老弟,你冷静些,就算赌不成,你也不能砸人家的店啊。”
  他摇了摇头,神色出奇地平淡,目光在冯广生身上停了片刻,又转向赵潜呈,道:“你们自己看。”
  赵潜呈像傻子似的瞪大了眼睛,目光顺着豁洞向里探去。
  这赌桌因着装了三层抽匣的缘故,桌面下方形成一大块被木料包裹的空箱,用手指敲动,便能听到笃笃的回响。赵潜呈从未留意个中玄机,直到此时此刻,桌面被砸开,内里的情形在他的眼底一览无余。
  本该空无一物的箱子里竟暗藏机关。有钉铆,有暗榫,有绞索,在微型机括的牵引下。以极为精巧的方式,与赌桌表面悄无声息地连在一起。
  晏千帆的声音从旁响起:“你不是好奇自己为何会输给晏月华么?叫你百思不得其解的秘密就藏在这里。”
  赵潜呈瞪圆了眼睛,争辩道:“这桌子明明是赌坊的摆设!”
  晏千帆道:“是又如何,试问瀛洲岛上哪个生意人敢回绝铸剑庄庄主的要求呢?”
  赵潜呈仍是不信,不依不饶地发问:“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晏月华在搞鬼?”
  晏千帆道:“晏月华是我的亲生兄长,我对他的性子再了解不过,他从来不会冒没把握的险,自然不可能为了救我而赌上自己的命。”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苦笑,动作很小,很慢,像是将半生的委屈都融在这个浅淡的笑容里。
  赵潜呈也勾起了嘴角,但笑得极其冷蔑:“你方才亲口说,晏家人有菩萨保佑。”
  晏千帆反问道:“难道你是真的赌阎王么?”
  赵潜呈没有回答,笑容好似蛋壳剥落一般,从他的脸上慢慢退去,而后他仰起头,目光却被屋顶阻住了去路。
  原来所谓云霄殿,屋顶竟然如此低矮。
  房梁上的木料爬满霉点。墙壁上也有大大小小的沉垢汇作斑纹,墙角尘埃堆积,蜘蛛结网,这些景象都隐黯淡昏黄的灯烛光中,消匿了影踪。
  原来被他视作归宿的乐土,竟然如此肮脏,如此破败。
  灰尘一直都在,只是他选择视而不见罢了。
  赵潜呈站在这片隔绝天光与日月的的屋檐下,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嘶吼。不知吼给自己,还是吼给这崎岖坎坷的世道。
  而后,他抬起脚,狠狠地踹向赌桌。
  *
  晏千帆默默地注视着赵潜呈的举动。
  赵潜呈的身法杂乱,动作生疏,显然并无武学根基,只是凭着蛮力,借着意气,毫无章法地宣泄怒火罢了。
  可怜的赌桌在豁出一个大洞之后,又被踹翻在地,桌腿折断一条,抽匣滑出外框,匣中珍藏的赌具也悉数坠向地面,哗啦啦地散开,铺成一条小河。
  河里没有水,只有赵潜呈视作至宝的美人儿,无数纤尘不染的胴体滚入泥尘,有的磕坏了边角,有的跌断了腰肢,有的四分五裂,彻底失去了原本的形貌。
  赵潜呈仍不满意,抬脚便往坠物堆中踩去,狠狠踩下一脚,仍觉不够,紧跟着补上一脚他的腿脚仿佛化身钟摆,不断重复着同一个动作,仿佛忘了疼痛,忘了困倦,只顾抬起,落下,让那些闪闪发亮的器具一件跟着一件粉身碎骨。直到他终于精疲力竭,才踉跄着停在原地。
  他所引以为傲的一切,在经历了戏谑与践踏后,终于化作一滩狼藉。
  晏千帆没有阻止赵潜呈。
  两人的容貌是如此相像,一个好似另一个的倒影,晏千帆凝着倒影看了太久,对方的愤怒在不知不觉间涌入他的胸膛,成为他的一部分,牵动着他的心魄。
  他只是眼睁睁地看着。
  可惜现实扼紧了他的喉咙,就连片刻喘息的时间都不留给他。赵潜呈砸踩的声音才刚刚停住,他便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蹬蹬地踏在悬木上,带起一阵吱呀摇晃的声音,想来是方才的喧嚣惊动了楼下,引来赌坊的人登楼探查。
  “我去应付。”冯广生道,率先转过身,抢了一步,用身体堵住门口。
  晏千帆望着冯广生的背影,只见他与来人低声说了什么,而后又从袖底摸出一锭银子,塞进对方手心。从门缝中隐约可以窥见来人的打扮,一身雍容华服,大约是赌坊的老板。
  这位老板看来经历过许多风浪,态度比簇拥着他的喽啰要镇定得多,拿了银子,听了解释,便不再多问,带着一行人转身离开,将门从外面阖上,将守在门边的店小二也一同唤走。
  冯广生站在门边,长吁了一口气,塌下肩膀。
  此刻,云霄殿里便只有三个人了。
  赵潜呈全然没有留意周遭的响动,他呆站在原地,站在一片由他亲手缔造的废墟中,低垂着头,目光透过凌乱的发丝四处搜寻,像是个怅然迷路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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