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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步一杀(古代架空)——闻笛

时间:2020-12-04 09:33:27  作者:闻笛
  段长涯终于赢得对方的肯定,却没有表露出半点欣喜,反倒垂下头道:“但我醒的终究还是太晚了。”
  乌黑的眸子蒙上一层阴霾,坚毅如雕塑般沉稳的脸上也终于浮起一片黯色,鼻尖抽动,嘴唇颤抖,像是在拼命忍耐泣意。可是,仍旧有一滴泪水逃离掌控,擅自滚出了眼眶。
  柳红枫看呆了。
  他当然记得,自己曾费了很大功夫,才终于将这个不善喜怒的人逗笑。
  他更想不到,有朝一日,竟会亲眼看到这人哭泣的模样。
  严密的心田终于裂开一道罅隙,生命行至尽头,壮志难酬,所有希望都化作泡影,在这样一个长夜里,段长涯终于淌下不甘的泪水。
  泪水比笑容更加稀贵,只淌出一滴便止住了。
  段长涯紧咬牙关,将汹涌的情绪吞回肚子,那唯一逃离掌控的眼泪,沿着刚毅的脸颊轮廓坠下,刚好落在柳红枫的手背上。
  滚烫的温度,几乎要将手背灼出一个窟窿。
  *
  一时间,柳红枫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能信口吐出一串花样百出的俏皮话,却从来不懂得如何安慰一个哭泣的人。
  独行的时日太长,他已然忘了如何拥抱取暖。
  编造的谎言太多,他已然忘了如何交付真心。
  若说段长涯蹉跎一生,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他花费十年光阴向段氏复仇,到头来却为别人做了嫁衣。
  段长涯所淌下的泪,也在同一时刻湿润了他的眼眶。
  他的脑袋随着四肢一起冻僵,不再转动,他只是凭借本能抬起手,向咫尺外的人探去。大约是被泪水灼烧的缘故,他的手掌不住颤抖,声音也是如此:“老天爷不肯奖励你,是他太没眼光。”
  段长涯微微怔了一下,问道:“那你奖励我吗?”
  柳红枫也愣住了,随即微微歪头,道:“可以啊。”
  段长涯思虑片刻,又改口道:“但我要的并非奖励,只是报酬。”
  柳红枫轻笑一声,道:“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都听你的。”
  他抿了抿冻僵的嘴唇,而后倾身向前,凑近咫尺外的脸庞。
  下一刻,段长涯便捧住他的后颈,不由分说地压下肩膀,消灭了两人之间最后一丝距离。
  他的脸颊被捧着,唇尖被骤然袭来的鲜明触感占据,再也无暇思考其他事。
  过往的记忆好似倒灌的河水,不受控制地涌进他的脑海,莺歌楼的那一夜,他们也曾靠得如此之近,连呼吸都融为一体,难分彼此。
  那时候,他们的肌肤虽然贴在一起,心思却南辕北辙,但现在却不同了,交错的肋骨咯得生疼,埋在胸口下方的东西剧烈跃动着,发出怦怦的响声,渐渐踩上同样的节律,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绳索绑住,共享同样的欢愉,同样的痛楚。
  柳红枫闭上眼,允许自己迷失在黑暗中。
  他的眼前似有火花迸溅,星辰散落,他仿佛脱离了病躯的束缚,挣脱了灼烧五脏六腑的折磨,飘得很高,很远,轻盈而自由。
  他想,倘若这便是死前的光景,他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虽然一败涂地,两手空空,但他至少抓住了身边的人。
  不料那人却咳了一声,从他的面前抽身,因为呛住喉咙而皱眉,脸上浮起痛苦之色。
  他不禁动了动嘴唇,这才发觉口中还留着一股血腥味,原是血从喉咙深处涌出,随着缠绵一吻而分享给了对方。
  上一次伤痕累累,这一次毒入膏肓,柳红枫不禁摇了摇头,道:“唉,你枫哥哥自以为几分姿色,也想让你爽一爽,可你每次都挑最烂的时候,我的面子该往哪儿搁。”
  段长涯用手背在唇上一抹,抹得极豪放,而后斩钉截铁道:“我不介意。”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似的,他再一次扳过柳红枫的脑袋,主动贴过去。
  又是一段令人窒息的缠绵。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柳红枫一面喘着粗气,一面抬起眼皮,窥视对方的模样。面色不稳,眼底蒙了一层氤氲,不过,这些都不及那一抹血色沾在唇上的模样。
  原来木雕似的段长涯,竟有如此风情。
  柳红枫不禁勾起嘴角,道:“你倒是得寸进尺,真当自己是霸道少主吗?”
  段长涯摇头道:“已经不是了。”
  两人相视而笑。
  一副浅淡温倩的眉目,融化在一双乌黑炯亮的眸子里。
  盘亘在两人之间的深重的恩仇,也在这一笑里抿开了。
  天光渐渐亮起,两人各自沉默着,等待死亡缓慢降临的脚步。
  柳红枫只觉得自己已经等不到敌人迫近了,他的眼皮开始打架,浑身像是灌了铅似的沉,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嘟囔道:“长涯,我困得不得了……”
  段长涯浑身一凛,道:“别睡!”
  柳红枫微微摇头,道:“事到如今,便让我睡一觉吧,我们已经做尽了人事,现在总算可以听顺天命了吧……”
  段长涯揽过他的肩膀,架在臂弯中竭力摇晃:“别睡,有人来了!”
  柳红枫的肩膀被捏得生疼,他瞥起嘴巴,抱怨道:“就算你想让我多陪你一会儿,也犯不着扯谎啊。”
  他实在太疲乏,以至于差点忘了,段长涯根本就是个不会扯谎的人。
  他枕在熟悉的臂弯中,费力撑开眼皮,模糊的视野中,有一片亮眼的白色斑纹,在晦暗的天幕中浮浮沉沉,若隐若现,好似成群的白鸟舒展羽翼,穿梭于层云之间,自由翱翔。
  他喃喃道:“原来回光返照是这般模样啊……”
  段长涯还贴在他耳畔,提声道:“柳红枫,你清醒一点,这是船帆,有人来了。”
  突然被叫到名字,使他不禁打了个激灵,重新睁大眼睛。原来,他方才迷迷糊糊地枕在段长涯的臂弯中,仰着脑袋向后看,天地的景象是颠倒的。他所看到的层云,是海面上粼粼起伏的波光,而层云中穿梭的白鸟,则是乘风破浪的白帆。
  一支从未见过的船队自瀛洲岛的方向驶来,大约有七八艘,沿着福船的来路飞快接近。
  与饱经风雨的福船不同,这支队伍中的船形更小,每一条只能乘上十几人,崭新的帆面泛着亮眼的白光,沿着天海边界翱翔而过,轻快迅敏,好似一群不知疲倦的孩童。
  什么人,究竟是什么人会在这个时机露面?
  柳红枫抹了抹眼睛,白帆又驶得更近了,他已经能够辨认出油毡布迎风抖动时生出的涟漪。
  打头的船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也和帆布一样在风里飘起又落下。
  柳红枫当然记得这个影子,这人与他邂逅于瀛洲岛,在一天之内便迅速熟识,像是生来便抱有默契似的。
  若是这人没有落入宋云归的圈套,遭受昔日同伴的毒手,在南天塔重伤不醒,他本来可以回到富贵之家,继续当他的名门二少。
  柳红枫不禁睁大了眼睛,唤道:“千帆?”
  段长涯却摇头道:“你仔细看,来人是铸剑庄庄主。”
  柳红枫难掩诧色,再一次定睛细观,转眼之间,船队的距离又近了许多,足够他看清来人的容貌轮廓。
  他终于发现,那人并不是晏千帆,而是晏月华。
  *
  晏月华脱下深色的鹤氅,换上一身轻便的便袍,烟青色的布料格外亮眼,乍一看去,果真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柳红枫细细打量他,果真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晏千帆的影子。除却眼角的细纹和消瘦的面颊之外,他和他的弟弟竟然如此相像。
  他们本来就是亲生手足,本该长着近似的脸庞,拥有近似的脾气,只是过往的经历将他们隔得太远,血缘的维系被外力生生扯断,使他们终究成为两个截然相反的人。
  柳红枫不敢小觑晏月华的城府,皱眉道:“铸剑庄不是宣称退出江湖了么,为何会在此刻现身?”
  段长涯道:“我们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船行如飞,星星点点的白帆仿佛真的变作羽翼,载着意料外的来客闯入疆场。
  宋云归显然也惊讶极了,从船尾露出脸来,与来者遥遥相望,问道:“晏庄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许诺不再参与武林纷争,莫非打算食言不成?”
  晏月华也抬起头,迎上对方的视线,反问道:“先食言的难道不是宋庄主您么?”
  他的口吻一反常态,狂妄乖张,全然盖过了对方的气焰,只见宋云归脸色一沉,皱眉道:“所以晏庄主是打算跟我作对喽?恐怕不是明智之举吧。”
  晏月华冷笑一声,再度反问:“难道宋堂主夺下武林靠的是明智么,恐怕不是吧?”
  宋云归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不见,沉声低语道:“自寻死路。”
  晏月华的面色依旧从容,全然不像是为寻死而来,只见他抬手一挥,白帆背后便齐刷刷亮出一排人影,每一个都手持弓箭,严阵以待。
  海战之中,弓箭算不上新鲜的兵器,但晏月华准备的弓箭却非同寻常,箭簇上不是冷铁,而是烈火。
  在这满天纷飞的雨丝中,他竟打算发动火攻。
  水火一向不容,就连宋云归也不敢相信,竟然真的有人能在雨里点起火来。然而,晏月华的队伍有如神助,燃烧的箭矢全然没有受到雨势的影响,在离弦时分,膨胀的火团竟发出呼呼的鼓躁声。
  这火团的秘密不是神明相助,而是南天塔上的灯蜡,精心采颉的头蜡经过炼制,饶是在风霜的磨练下,仍能孕育出至纯的火种,孜孜不倦地照亮瀛洲岛上孤寂的长夜。
  晏月华也在长夜里重获新生,像是从不曾痛失手足、败丧家业似的扬着头,乘着洁白的羽翼而来,意气风发,坚韧决绝。
  飞驰的箭簇越过海面。
  快攻迅战之中,偌大的船身倒成了劣势,宋云归的船队回避不急,眼睁睁地看着羽箭钉入船舷,角度极其刁钻,简直像是长了眼睛,刚好避开了包铁的部位,钻进木料的罅隙之间。被烧至融化的蜡油淌入细缝深处,也将火舌引得更远。
  不知不觉间,就连雨势也变小了,眼看脚底腾起层层黑烟,训练有素的士兵们也终于失了冷静,纷纷抛弃弓箭,七手八脚地钻回船舱中,忙不迭地扑火。
  晏月华眯起眼睛,注视着跳耀的火苗,他的生命几乎被这艳丽乖张的红色填满了,他在火里失掉家业,失掉兄弟亲族,他一直缄口屈膝,沉默忍耐,直到今日,他终于亲手掀起一场火。滚烫的红色为他而起舞,仿佛在祭奠他所丧失的一切。
  望着敌人手足无措的模样,他像是个阴谋得逞的孩童一般,嘴角浮起得意洋洋的微笑。
  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他的神采实在像极了晏千帆的模样。
  柳红枫的脸映在火光中,微微扬起,望着晏月华的方向,但滚滚浓烟模糊了他的视线,没过多久,他便什么也看不清了。
  宋云归所乘的福船也烧了起来,幸存的武林人本来躲在船底,眼睁睁地看着火舌吞噬了藏身之所。段长涯咬紧牙关,第一个松开了手中的浮木,其余的幸存者纷纷效仿,慌张放开双手,任由浪头将自己推远。
  失去凭依的人们只能飘在水中,虽然远离了烟尘铺面的痛苦,却被起伏的浪头反复摔打,很快变得七零八落。
  放眼望去,只有段长涯手里还抓着两个人。
  离了树枝的败叶就算勉强团簇在一起,也难以对抗秋风的扫荡。柳红枫深谙其道,于是使出剩余的力气,试图掰开对方的手指。
  “你带着小千先走……晏庄主是来对付宋云归的,只要跟着他,便有活下去的希望……”
  他的话被海水呛去一半,断断续续。段长涯权当没有听进耳朵,仍旧咬紧牙关,丝毫不松开手上的力道。
  柳红枫还想继续劝说,在一片天旋地转之中竭力睁开双眼,然而,映入脸颊的却是段长涯近在咫尺的侧脸。
  这人的嘴唇已经咬到发白,青筋从额前凸起,沿着鬓角一直蔓延到颈侧,浑身上下每一部分都绷紧了,不遗余力地维系着臂弯中的重量。
  明明濒临死亡的是柳红枫,可段长涯却像是害怕被他抛弃似的,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开手。
  生离死别的苦楚,只要经历一次便足够撕心裂肺,可段长涯却已反复品尝多少回。
  柳红枫的心尖被狠狠地戳出一个窟窿,万千心绪顺着豁洞淌出,填满他的胸口。他甚至生出一丝自私的念头,倘若当初没有将解药拱手赠人,今日的境遇是否会有所不同……
  万幸的是,白帆终于近在咫尺。
  从飘摇的船板上伸来一只手臂,只听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道:雨夕彖対“快,抓住我。”
  柳红枫只觉得声音分外熟悉,想也不想,便攀着那人的手臂,将自己和同伴一并扯上了船。
  帆船制式窄小,没有甲板,只有凹状的船身和凸起的船篷。他的双脚刚刚踩上船板,便觉得双膝一软,趴倒在船沿上,半个身子探到船外,将灌入嗓子深处的海水悉数呕了出来。
  待到呼吸缓慢平复,耳边的嗡鸣也消失不见,他终于听到那个熟悉的语声再度响起:“太好了,看来我们来得不算太迟。”
  他抬起头,不由得抹了抹眼睛。躬腰站在他面前的人,竟是西岭寨的安广厦。
  晏月华就站在安广厦身后,指挥随行弟子七手八脚地救人。
  这两个本已决裂的死敌,竟出现在同一条船上。
  柳红枫的脸上浮起不可思议的神情:“你们怎会联手,是千帆的主意吗?”
  安广厦摇头道:“千帆还未苏醒,尚且留在铸剑庄中休养。”
  “那你们怎么……”
  晏月华收回视线,望着柳红枫的眼睛,答道:“千帆虽然尚未苏醒,但从今往后,我会遵照他的意志,代他活下去。”
  *
  柳红枫委实惊讶不已,毕竟晏月华一向谨小慎微,实在不像能说出这般豪言壮语的人。他不禁发问:“你公然与宋云归为敌,万一失败,不怕他日后刁难晏家,连累千帆么?”
  晏月华微微一怔,但很快问道:“原来在枫公子眼里,我是这般贪生怕死的无能之辈。”
  柳红枫忆起自己被囚入府牢的经历,不禁苦笑道:“说实话,我确实生出过这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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