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樊遥的手。
杜谧凡低垂着眼,看着两人浸泡在盆里,满手的白,像极了新人结婚时手上戴的白手套。
就这么发了会呆,他低声说:“那你举个例子。”
樊遥就是觉得他好,稀罕他,哪有什么具体例子可举的,闻言倒是哑声了一会,把问题抛回给了他:“那你觉得我哪里好?”
杜谧凡:“......”
他被难住了。想了想回:“我觉得你哪里都好。”
樊遥:“......”
杜谧凡:“......”
樊遥屈指敲他脑袋,没个好气:“那你为什么要让我举例子?”
杜谧凡觉得不一样:“你本来就是哪里都好,我肯定比不上你,咱俩情况不一样。”
樊遥不理解:“哪里不一样了?”
杜谧凡觉得不一样的地方可太多了:“家庭情况,经济情况,等等等等。”
樊遥思付片刻,大概明白了他在指代什么,停下洗衣服的动作,琢磨着意思和他郑重解释:“我有手有脚,想要的东西我会自己争取,争取不到是我没本事,我不会迁怒于你,不要把你从别处感悟来的人生道理套在我身上,不好使。”
杜谧凡却摇头:“那是你还小,以后毕了业或许就不会这样想了。”
樊遥无语了片刻,有些没忍住:“...你既是觉得我以后会嫌弃你,你为何会觉得我哪里都好?”
会这般喜新厌旧见异思迁,该是谈不上哪里都好吧?
“和这没关系,你就是哪里都好,嫌不嫌弃你都好。”杜谧凡很没有原则性。
“.......”樊遥点头,行吧,算你嘴甜。
未来的事现在承诺太多也确实没什么说服力,樊遥决定先不要在这件事上纠缠不清了,他话头一转换了个方向进攻,给他施加心理压力:“我记得下午那会我问你愿意在我衣服上签名吗?你说你愿意,男人说过的话就是承诺,你现在却因为白林的言辞,屡次三番的拒绝我,你是觉得时光可以倒流,还是觉得怎样对我我都不会伤心?”
他说着从盆里捞出湿哒哒的衣服,摊开胸口处的名字让他看:“这是心口处,有你的名字,你已经签了,就不能再反悔了,就如这衣服,你就算再洗,它也是有痕迹的,懂吗?”
杜谧凡看着那雪白布料上的“杜谧凡”三个小字,神情怔忪。
樊遥观他神色,眼看把人唬住了,步步紧逼,抓紧机会敲打:“既是选择了和我交换心意,你就不能半途而废,你现在这种行为不是成全我的璀璨未来,你是三心二意,是抛弃,是抛弃我的渣男行为,懂吗?”
杜谧凡脸色忽青忽白的,他嘴唇嗫嚅了几下,迟疑开口:“不是的,我只是.....”
“你想当抛弃我的渣男,惹我伤心吗?”樊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头。
杜谧凡一愣,下意识摇头:“不想。”
“这是对的。”樊遥用沾满肥皂泡的手摸摸他的狗头,肯定他鼓励他,接着吓唬他,“当渣男遭雷劈,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杜谧凡:“......”
他回过味来,无奈,“樊遥。”
“嗯。”
“我在给你说正事呢。”杜谧凡扒拉了两下被他抹得满是肥皂泡的头发,既是无奈又是好笑。
“我不就在给你说正事?”樊遥伸手拧干了衣服,开着水龙头接了清水透干净,水声哗哗,他的大掌在盆里缓缓的揉搓着衣服,面上是与之前淡笑所不同的面无表情,他抬眼,乌黑深邃的眼睛直直看向杜谧凡,淡语:
“你心里有顾虑我能理解,但我就是要当你男朋友,我不仅当你男朋友,我还送你一大家的家人,你不是一直想要牵绊吗?只要抓牢我,一直看着我,我都给你。”
“我不需要你无私为我,你自私些满心渴求着我这就够了。”
第63章 第六十三粒米饭
樊遥认床,不算严重,但是到哪里也要带着他的枕头。这次情况特殊,没来得及带枕头,他原以为自己会整晚难眠,没想到躺在床上没一会就闭眼睡了过去。
大夏天的,因着外面下着大雨,房间里很凉爽。樊遥肚子上盖着杜谧凡找给他的薄被单,呼吸沉沉的睡着。
床是双人大床,樊遥睡外面,杜谧凡睡里面,两人各占一方,睡着倒也宽敞。房门紧闭,两边的窗帘也都拉着,房间里漆黑一片,一片静谧,就这样安静到近一点时,杜谧凡搭在额头上的手动了动,放了下去,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在暗色里越发显的乌黑的眸子里满是清醒。
樊遥能睡着,他却睡不着了。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他转身,怕吵醒人,动作轻轻的转向了樊遥这边。樊遥睡觉很安静,如果你不凑到脑袋边去仔细分辨他的呼吸声,会以为他根本没有睡着。
杜谧凡在如墨的夜色中静静看着。
看那蓬松散落在枕头上的乌黑短发,看那飞扬锐利的双眉,看那浓密翘起的眼睫毛,再看那艳红姣好的嘴唇.....
看了一会他近乎无声低语:“你前天是不是看我日记本了,我放的花瓣位置变了,是你看的吧?”
他隐约觉得日记本似乎被人动过,再夹花瓣时留了个心眼,把七片花瓣隐约摆出了个北斗七星的模样,摆的并不显眼,一眼很难看出。前天他下楼买了个东西,留樊遥一个人在房间,等樊遥走后,他打开日记本,发现花瓣的位置变了。
北斗七星的雏形完全被打乱,七片花瓣随意摆放。
初知道樊遥看他日记本时,他惊得心脏都要停跳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乱如麻,难以入睡,眼看第二天就要高考,他索性吃了半片的安眠片,才总算睡了过去。高考两天,他都躲着樊遥走,也幸好他们不在一个考区,他便强忍着两天没去见樊遥。
樊遥不知道是不是也因着高考,那两天没来往常那般特意来找他。
他胡思乱想的同时隐隐松了口气。
高考一结束,孔清华来喊他们打球,他推迟不过,胆战心惊的去了,樊遥见到他没什么特别反应,一如往日,这让他心里隐约松了口气,再之后明盈开他们俩玩笑,樊遥不高兴,他那悸动的心脏都要停跳的感觉又来了。
再之后樊遥沉着脸让他跟出去,他心如死灰的跟在后面,心想,不如勉强解释一下吧,就算解释不清自己对他的心意,也能让樊遥了解自己不会追求他不会骚扰他这件事,于是他解释了,樊遥更生气了。
他说不清樊遥在生什么气,他没觉得樊遥对他与以往有什么大的不同,没有过分亲密也没有厌恶,所以他只能垂头丧气的跟着樊遥继续走。直到樊遥带他进了公园,和他一块坐在乌漆嘛黑的亭子里,他才隐约有了丝感觉......
樊遥似乎对他有不一样了,很微妙的感觉,樊遥看他的眼神里带上了热意和亲密。
再之后樊遥让他在心口处签名,他更是被这巨大的惊喜砸的脑袋反应不过来,直接捉着笔就签了。亭外雨声淅沥,他的心中满是欢喜。
他的爱情开花结果了。
是真的,不是梦境。
再后来白林对着他咄咄逼人,说了许多刺心的话,他突然间清醒,他怎么能给樊遥签名呢?当初对自己说好了的,只远远看着他,不奢求,樊遥条件好,轻轻松松能找到个门当户对的优秀女生结婚,他若和樊遥在一起,别人不说,他都替樊遥觉得亏。
樊遥什么都有,他什么都没有,樊遥应该飞翔去更高更远的地方。
那里有大房子,有鲜花,有掌声,有优渥的生活和舒适的环境,比他这方寸小屋不知道要好多少万倍。
他愿意放樊遥去飞,去追求那样的生活。
可是樊遥很傻。
樊遥确实很傻的吧?固执的要他,要他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人,还说要送他亲人。
他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优点值得樊遥去停留,但樊遥想要自己爱他。
那......就爱吧。
反正也就是暗恋和明恋的区别,若这一生真能抱一抱他总是好的。
抱过之后是天堂还是地狱就随它去吧。
“你说要和我在一起,我答应你了,这辈子我会尽我所能去爱你。
你是不在意我的条件可我却不能就此放松,我会努力去成长,去充实自己,成长为一棵大树,成为一棵可以供你休憩歇脚的大树。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杜谧凡的手指虚虚覆在樊遥的头发上,象征性的拍了一拍,动作间净是亲昵,他说:
“若是有一天你累了厌了,不想和我在一起了,你就告诉我,你告诉我我就放你走,我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但仍想和你做个朋友,偶尔可以被允许见到你的那种就好,也不算太过分的罢?”
樊遥第二天起床在小屋里待到傍晚才回去,两人也没干别的,确定了关系,又情不自禁的接了吻,之后便是做饭聊天。晚上等他妈回到家时,对他妈解释了昨晚的事,并带给她一个惊天消息:他恋爱了,还让他妈把他对象认个干儿子。
席云惊讶的都不知道要作何反应了,嘴角直抽抽:“什么叫顺便认个干儿子?你早恋就算了,这干儿子是能随便认得吗?!”
樊遥说的也很有道理:“首先我已经十八了,不是早恋,换做别的国家都可以结婚了,而且早晚要住一块的,先认个干儿子处着也好。”
席云:“......”
她额角青筋跳了几跳,难得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劲头:“....你怎么知道你们早晚住一块?你刚高中毕业,高考成绩还没出来呢,你晓得吗?!”
天上下红雨了吗?先是小柯闷不吭声的带回来小谢,一来就说要结婚。再是樊遥这小子,跟着同学吃了两年晚饭,直接同学吃成了情侣,甚至还大言不惭的说以后肯定要结婚,让她先认个干儿子处着。
她就奇了怪了,这俩小子看着没一个对这些情情爱爱感兴趣的,反倒都和同学看对了眼,一个比一个恋爱的早。筱筱一个见了漂亮男孩子就犯花痴的女孩子,反倒是半点动静没有。
他们家这是阳盛阴衰到了一定境界,克女生吗?
数数家里都多少男人了!
不过也不能为了调节阴阳平衡,要求筱筱带个女朋友回来罢?
这干儿子最终没认成,席云哪能由着樊遥这臭小子胡来,不过她倒是找机会又见了见那做蛋炒饭很好吃未来据说一定会是她儿婿的杜谧凡。
她没明着见,而是戴了假发,做了大量伪装,堪称换头,是在对方培训班里打着给自家孩子咨询报名的旗号见的。
杜谧凡放了假去饭店干了半个月,后来高考成绩出来他填了志愿,便拿着成绩单很快应聘了一家连锁培训学校,应聘的兼职。那里本来不要兼职,一看他的高考成绩,二话不说又要了。
他年纪轻轻,被委以重任,带初三的物理和英语班。
席云在办公室和他就孩子学习物理问题聊了一个多钟头。
席云养樊遥这么大,这孩子什么秉性她这当妈的再清楚不过,樊遥属于白天野的像猴,到处窜;晚上安静如鸡的那种小孩,每晚宅在家里看书学习折腾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顺带欺负溜溜,拉都拉不出去,死宅一个,从小就少有在别人家里吃饭,更别说会导致回家很晚的晚饭了。冷不丁两年前突然提出要在同学那里吃晚饭,她心里惊诧莫名又有些不安,怕他还小受不住诱惑被什么古古怪怪的小孩给迷住了,借着吃晚饭的由头胡来,甚至第一天樊遥吃完晚饭回来时,她还特意连线视频注意了下孩子的嘴唇和脖子,没发现什么可疑的痕迹,这让她松了口气,但并不放心,想让樊遥带这同学来家里吃饭见见面,结果人推辞着不来。席云估计他是不好意思,只得暗里让在晨光当化学老师的多年好友注意着这个叫杜谧凡的孩子,好友观察了一段时间告诉她就是挺正常一孩子,很质朴,很乖一小孩。
好友人生阅历在那,眼力自然不会错,席云便放下心,由着樊遥和对方接触。后来几个孩子去K城玩,回来她又问过筱筱,筱筱和好友的感受大差不差,都觉得小孩人不错,再之后小柯结婚她也观察过几眼,觉得是个好孩子,至此她算是彻底安了心,甚至在樊遥打电话过来说晚上要在杜谧凡那里留宿一晚时,她都没当回事,哪成想樊遥这臭小子暗搓搓的干大事,留宿那里不是处理什么事或帮同学忙,而是在追男朋友!
小谧凡一如以往看到的那般气质温和,有礼貌,也有耐心,被她一个问题刻意揪住问了四五遍,也没有露出一丝的不耐烦。
小小年纪边要上学边要挣钱养活自己,却没有半点愤世嫉俗,存着那份晶莹剔透的心,很神奇也很难得。
她心想,罢了罢了,樊遥已经成年,这个年龄对感兴趣的人和事吸引进而动心再正常不过的事,由他去吧。
她满意的提着包离开。
只是这份心满意足在走到校门口时就烟消云散了,因为她看见了她的小儿子。下班时间快到了,樊遥骑着单车等在学校外面大柳树下,手里闲闲玩着手机,低着头,没有看见她。
“买个东西让等十分钟都嫌慢,现在等二十来分钟却能耐得住,果然是亲娘不如爱情吗?”席云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暗自嘀咕。
樊遥的单车是黑色的,没有后座,自从恋爱后,他便从车库里翻出了他哥以前的单车,这种单车细轱辘,有后座。他修修整整,收拾了一天,把自行车修好,又重新刷了新漆。
他最近在考驾照,还参加了绘画大赛,也挺忙,有时间时会骑着车来接他的米饭下班回去。
第二天是周一,杜谧凡连上半个月的班,难得轮休了一天,樊遥便也没去驾校,一大早去接他,两人本打算带着吃食出城散散心,路过一处工地时,樊遥一个刹车,停了下来。
杜谧凡坐在后车座上,正握着手机回物理组长消息,被他这一急刹,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怎么了?”他握紧手机,抬起身子,顺着樊遥的肩膀伸长脖子看前面路面。什么都没有。
老城区很多路段因为年久,路面坑坑洼洼的,最近市里准备评选国家优秀城市,所以路面整修的地方不少。这处的蓝铁皮没有把路围严实,露出个供一辆车进去的通道来。
樊遥停在通道口,指着里面正作业挖铲路面的机器:“挖掘机。”
杜谧凡顺着他的视线往右看,正好看见那挖掘机像挖豆腐似的,挖起了一大块地皮,他把手机塞回到裤兜里,环住了樊遥的腰,下巴搭在他后肩上,在耳旁说话:“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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