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有郭海东。想到这里,夏茹笑了起来,他这一天都无精打采的,这会儿展开笑脸就显得更加光彩夺目。
郭海东兴致贼高,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说:“想不到你小子心里也蔫坏着呢。”
夏茹嘻嘻哈哈地回道:“那可不。彼此彼此。”
陆健行捡起掉在地上的钱包。
心里说不丧气是不可能的。
他觉得他不是会独占朋友的人,但是看到郭海东和夏茹勾肩搭背笑得一脸开怀的样子,他承认他不舒服了。
夏茹既然跟郭海东有约,干嘛不跟他直说。
陆健行瞧了眼手上拎的卤味,因为夏茹不来,他今天只打算随便凑合吃点。又想到刚刚那两人说着悄悄话一起跑走的样子,他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陆健行耸了耸肩膀。走吧,他对自己说,回家吃饭咯。
自此,夏茹和陆健行之间进入了一种更奇特的状态。
他们课后仍旧打球,仍会一起放学,但除此之外好像再无交流。
夏茹再没在课上看到过陆健行的眼神,有时路过那个人的角落,陆健行也刻意低下头或是望向窗外。
夏茹不知道陆健行为什么会刻意避开他,他与陆健行说话,陆健行的回答与以前也没有什么不同。但这更让他怒火中烧,恨不得扒了班里那个贱人的皮。
夏茹此时也没什么好办法,只有选择加快抓贼的进度。他按照原计划,开始故意丢三落四,故意跟其他同学搭话,显摆自己的零花钱。
夏茹不止一次地听见有几个人嘴碎的嘀咕,说他是暴发户。他心里挺不屑的,讲这些屁话,暴不暴发,谁说了算?
但这话落到陆健行的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滋味。
陆健行想,即使夏茹不跟他哥俩好了,他也没法容忍别人这样说他。他明明去过夏茹的家,一个当高工的爸爸,一个当会计的妈妈,家里没有什么纸醉金迷的摆设,但架子上台子上到处都是工具书。
陆健行在心里把夏茹归在文化人的那档子里。夏茹确实有钱,但他平常行事低调,借给自己钱也是事出有因。为什么要因为他陆健行的事去责怪一个伸出援手的人?
陆健行的焦躁并不能得到缓解,夏茹对周围人充耳不闻,导致他也没有立场替他出头。
打完下课铃,夏茹起身出了教室。他抽屉里明晃晃放着一沓钱,陆健行从后面往前看,只觉得那几张红艳艳的钞票太显眼了。
他本以为这是个偶然,夏茹忘了抽屉里还有钱。结果几次课间都是这样。
陆健行没吱声,就是心里觉得十分古怪。大课间休息的时候,夏茹一出去,陆健行就坐到了他的座位上,随便找了个话头跟张羽凡闲聊起来。
其实他跟张羽凡根本无话可说,但他心里憋着口气,不想去跟夏茹提这件事,又觉得不能放着不管,干脆坐在他位置上帮他挡着点也就算了。
张羽凡不明所以,他跟陆健行也不熟,讲话的时候眼乌珠滴溜溜乱转。
陆健行跟着他的眼神才看到,原来书桌侧方那个钩子上,夏茹的挂的书包也没拉上。整个口敞开着,最里面那个夹层几乎是□□在空气里了。
张羽凡没有意识到别人的察觉,跟陆健行讲话的时候仍旧时不时瞟向夏茹的书包。陆健行越看越气,几乎是压着火的状态,但他觉得自己这会儿千万不能发出来。
好在很快上课铃打响,陆健行见到夏茹慢悠悠地进了教室,半秒也不想多呆,立刻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夏茹其实发现陆健行最近虽然不跟他说话,但老是跟在他的后面。
比如他的书包故意拉开,陆健行会去合上;他的本子掉在地上,陆健行会过来帮他捡起来;他下课离开教室,陆健行会坐在他的座位上,帮他挡着抽屉的敞口。夏茹本来都准备跟陆健行摊牌了,这是计划,这是饵,但是陆健行除了打球,一句话都不愿意跟他多说。
夏茹觉得更加无力了。真的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再这样下去,陆健行这样严防死守,他还怎么抓得到贼?他抓贼本身就是为了跟陆健行重修旧好,结果怎么搞成这样进退两难,现在连放弃都没法放弃了。
放学回家的路上,夏茹跟陆健行说:“你跟在我后面收拾这些干嘛,随他去不就好了。”
陆健行没搭话。
夏茹还想努力:“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陆健行挑了下眉毛:“什么原因?”
夏茹不知道这么回事,他跟郭海东说这事的时候明明很顺畅就说出来了。但当陆健行问他的时候,他的整张脸满满涨红了,然后憋了半天,才说出口:“我想把班上那个小偷抓出来。”
果然,陆健行并不以为然:“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抓住小偷了?你这样是在诱导别人犯罪,也许本来并不想犯罪的人,也会因为你给他们创造了犯错误的条件,引发了他们的歪念,然后做错事。难道你觉得你抓住的那个小偷就一定是原先在班里偷钱的那个人吗?”
夏茹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这下连耳朵也红了。他很想问说,如果这个小偷一直不抓住,你不是也会一直用那种审视的目光看我么。可是他问不出口,他无法跟陆健行挑明这件事。
于是夏茹说:“有人造谣是我偷的钱。我没有。”
轮到陆健行沉默了。他不知道这件事。而且这件事对他的冲击更大,更让他恼火。他几乎是把自己全部的定力都用在克制上,才没让自己当场就发起火来。
“我知道你没有。”他只能这样回答。
夏茹坚持道:“不抓住这个小偷,他们还会一直这样说下去的。”
陆健行气急:“你怎么知道他们会一直说下去!”
“我就是知道。”他当然知道,因为上辈子就是这样的!
“你简直不可理喻。”陆健行急道,“班上出了小偷,你应该保护好你自己。如果有人说你,你可以不在乎、可以行的正,证明自己。我也可以替你证明。你这是在创造新的问题!不是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又说到这个。夏茹脑中嗡得一声,响起他死前陆健行说的话“有问题就解决,都像你这样拖着等别人来大发善心?”。明明他已经在努力改变、努力解决了,陆健行为什么还要这样说!
一时间夏茹的血也冲到脑袋里去,狠道:“我不解决是我不对!我解决还是我不对!好话歹话都让你说完了!”
“你他妈不识好歹!”陆健行脱口而出。
两个人不欢而散后,篮球的事自然不了了之。陆健行和夏茹的交集彻底清零,两个人就像从来不认识一样,假装无事发生过。
郭海东看出了不对劲,因为夏茹不想多谈,他就有颜色地不提。只是东子的心里是向着夏茹的,觉得肯定是陆健行挑事。他心浅,藏不住事,难免言行之间就带着他的小弟们给陆健行几分难看。
可惜陆健行独来独往惯了,学校里多一个人跟他亲热又或者少一个人跟他聊天,对他来说根本没差别。反正回家都是一个人煮饭一个人吃,这种不疼不痒的挑衅他没放在眼里。
两个人虽然冷战至此,陆健行仍然坚持他的原则。夏茹一旦离开教室,他立刻到他的位置上把包和抽屉收拾妥当。
夏茹在窗外气得牙痒痒,几次要找陆健行,又被那家伙如泥鳅一般逃走,实打实陷入一种尴尬的境地。
这样不冷不热的一周即将过去时,发生了一件大事——
陆健行抓到小偷了。
体育课中途,陆健行回教室喝水,正好撞见张羽凡在扒夏茹的背包。
陆健行本来就高,加上他心里憋着气,当场提着张羽凡的后领把他拎了起来。
张羽凡吓得浑身颤抖,这时教室里陆续续来了几个喝水的,也被陆健行的架势吓到。
陆健行的脸比锅底还黑:“你翻夏茹的包?”
张羽凡话都说不连贯,还狡辩:“我……刚,把我东西碰掉了……掉里头了……”
陆健行冷笑一声,把他往座位上一扔,然后把夏茹的包往桌上一摔、扒开,指着内兜的钱说:“你可真厉害,把钱掉人家兜里,地心引力还帮你把拉链拉上?”
后面发出一阵哄笑,张羽凡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你胡说。”
“你还好意思说我胡说。”陆健行嘲弄地笑笑。他左脸有一个酒窝,笑起来十分阳光,但这会儿看在张羽凡的眼里,是二十分的阴险。
陆健行说:“张羽凡,听说你丢了不少钱。都是这么丢的?丢在别人的包里,然后再去捡回来?”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吴琳琳也回来了。她面色通红,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羞的,冲到前面问张羽凡:“你不说是夏茹偷的吗!”
这一句话如平地惊雷,张羽凡甩锅的操作被□□裸放在所有人的面前。然而这人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梗着头皮说:“就是他!是他!我是在帮你们把钱追回来!我在查他的包而已!对!就是这样!我没有偷钱!我是在查他的包!”
吴琳琳哪里听得他的瞎话,上去就是一个巴掌:“放你的屁!”她想到那天李天跟她翻脸,就是因为她偏听了这牲口的话,心里更加生气,眼泪随时都要掉下来:“就是你!是你!是你!”再多的话她说不出口了,竟然为了这样一个骗子,跟李天闹翻了……
陆健行敏锐地察觉到了吴琳琳的异常,拉了一下她的袖子,让她退后一些。
夏茹和郭海东一行人刚回到教室,看到里面这么大的阵仗,夏茹心里没由来地咯噔一声。
李天先瞧见吴琳琳在陆健行身后抹眼泪,然后才听到周围人稀稀疏疏地说,张羽凡偷钱被陆健行抓了个正着。李天二话没说,走过去问张羽凡:“你偷的钱呢,还回来。”
张羽凡还想死鸭子嘴硬,不知道是谁在这时喊了一声“老师来了”,顿时让他慌了神:“我还钱!我还钱!”他近乎哀求地拉扯着陆健行的袖子:“我知道错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陆健行甩开他的手,就像看一件垃圾一样看着张羽凡:“怎么?现在来知错就改了?往夏茹身上赖的时候,不还神气得很么?”
“求求你们,不要把我交给老师,求求了。”张羽凡怂得不行,他知道如果捅到老师那里,一定会叫家长,说不定还会背上处分,他宁可被陆健行打一顿也不想闹那么大。
夏茹说:“老师来了,回头再说吧。”
陆健行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夏茹很平静,像是在看一件与他无关的事,然后转过眼回应了陆健行的眼神。夏茹的眼睛里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陆健行一下子很困惑。在这一刻,他感觉到对面那个人很陌生。
但陆健行还是点头认可了夏茹的话。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一刻的想法,也许夏茹向他发出请求,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原因,他都会像此刻一样毫不犹豫地相信他、答应他。
他一字一顿地对张羽凡说:“等下我们再聊。”
郭海东也对张羽凡说:“你别想整什么幺蛾子。我们可都看得明明白白的。”
李天悄悄拉了一下吴琳琳的袖口,低声说:“别哭了。”
然后大家作鸟兽散,等老师进门的时候,与平常无二致。
☆、第 7 章
07
张羽凡的事最后没有捅到老师那里。
当天的自习课由陆健行主持,郭海东做副手,押着张羽凡跟失主们一一核对金额、补写欠条。陆健行对张羽凡的恶意一直在爆炸的边缘,如果不是夏茹一直拉着他,恐怕真的要拉到巷子里打一顿。
夏茹不知道陆健行的火气从哪里来的,好歹没有撒在自己身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郭海东还感叹说,平常觉得陆健行也就是普通人一个,没想到他发起火来,这还真没有治得住他的人。
张羽凡猴精猴精的,渐渐琢磨出这群人里还是夏茹的话最管用,硬是逼着自己掉出两滴猫尿,哭丧着脸诉说自己的身不由己。
夏茹当然是不相信的。但是他在不信中又有一丝恍惚,特别是张羽凡说出“身不由己”四个字的时候。
陆健行骂道:“扯吧你!谁把刀架你脖子上了!”
夏茹浑身一震,这一句话如雷贯耳,正是陆健行当时骂他的。
一时间,夏茹心里冲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怒气——他当初确实是做错了,但是这些错,难道只是他一个人的错吗!至少如今看来根本是一场无妄之灾,然后一步错、步步错,直至阴差阳错,把他逼到那种田地。
夏茹不由恨恨地盯着陆健行。他的表情太过狠毒,把郭海东吓了一跳:“夏哥,怎么了这是?”
夏茹慌忙转移了视线,赶在陆健行回头看他之前。他冲东子摆摆手:“什么怎么了,瞎说什么呢。”
陆健行狐疑地看了看他俩,没找到什么答案,又回去骂张羽凡:“你这身不由己身给谁看?是天要塌了还是家里穷得要你去卖屁股了?”
周围一阵哄笑,夏茹低着头,脸色比刚刚更难看。
然而陆健行还在奚落张羽凡。上辈子根本就没有这一遭,所以夏茹也不知道,原来年轻的陆健行讲话比他长大以后还要伤人。羞辱张羽凡的话一字字地钻入了他的耳朵,就像在骂他一样。
夏茹冷汗涔涔,他想张口喊停,又不知道自己的立场是什么。
他脑子里一会儿是陆健行点着烟的样子,一会儿是陆健行嘲讽张羽凡的样子,一会儿又是张羽凡哀求自己的样子。
夏茹:“好了,都他妈闭嘴。”
教室里一片哗然,然后安静无声,所有人都看着他。
夏茹想说什么,但是张了嘴,话又跑了。最后只说:“先就这样吧,闹太大了老师要来了。”然后他就离开教室了,仿佛落荒而逃。
日子不知不觉已经到了10月底,这就意味着夏茹重生以来第一次月考即将拉开帷幕。上辈子夏茹的成绩只能算是中游,但现在他戴着经历过高考冲刺的记忆回来,加上周六的补习,考试的时候确实开了金手指,遇神杀神。
郭海东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好在他考完数学以后立刻发现的补习的秘密。他把夏茹叫到走廊里,小声说:“你当时跟我说,月考完了要跟我讲的,是不是这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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