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讲得没头没尾的,夏茹楞了一下。
郭海东冲着教室努努嘴,意思是刚考完的数学。
夏茹反应过来,点点头:“周末说。”
郭海东嗯了一声,心里很佩服,夏茹第一回去上课竟然就知道姓孙的在泄题。
这时陆健行也从教室里出来了。看到他俩叽叽咕咕凑在一起,陆健行心里还是有点不太痛快。
上回他帮夏茹解决了张羽凡这个大麻烦,两个人却还是没有和好,没有交流、没有篮球、没有一起放学。亏得陆健行当时还顺着夏茹的意思没有追究张羽凡这个垃圾,真的是不想就算了,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他冷冷瞥了一眼,然后避开他们走了。
郭海东戳戳夏茹:“你跟陆健行怎么了,还没和好呢?”
夏茹有点不好意思:“没怎么。”
“行吧。”郭海东回味着陆健行收拾张羽凡时候的英姿,赞美道,“平常看不出来,陆健行可真够仗义的。”
那是仗义么,夏茹有点呆。陆健行的性格,跟争强好斗基本无缘,之前这一出只是为了给他出头罢了。
夏茹不知道怎么接郭海东的话,只能蹦出一句干巴巴的:“他人不赖。”
好在郭海东也就是随口一提而已,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之前陆健行那么贸然地找张羽凡的麻烦,夏茹心惊肉跳,他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事情越来越超出预期,越来越像一个无法解释的区间在发展。而郭海东的这句话,戳到了他心头最软的地方。
这一世的陆健行也没有变,仍然是他夏茹心灵的绿洲、灵魂的挚友。
周六郭海东早早就到了孙老师家。夏茹进门的时候,李天、王泽也都到了。他们四个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也没打招呼。其他小桌上的同学压根不敢抬头,互相之间硬装作不认识。只有姓孙的春风满面。
郭海东忍不住喃喃道:“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事。”
夏茹默默:当然有。到了这会儿,他忍不住又想,郭海东作为既得利益者,他还会去恨孙老师么,还会去置那一口气吗?这事儿他没有跟郭海东挑破,无论东子的选择是什么,夏茹都觉得无可厚非。
孙老师红光满面春风得意地板书,夏茹在下面非常的平静,孙像一个跳梁小丑的怪样,反而突然让他从这段时间的事情里move on了。
夏茹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觉,非常悲凉,他内心中升起一道难以言喻的宽容感,宽容这一切的错误,为一切人感到可悲,同时又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慨,一种对陆健行的感动。夏茹告诉自己:你是夏茹,是二十五岁的夏茹,死于非命的夏茹,在这里每多活的一天不是让你去与那些真正的小孩儿计较的。
就像人到了一定的岁数,突然决定跟从前的自己和解的那一天一样。并非是逻辑上疏通了什么,而是人到了那个阶段那个时间点,自然而然地就同自己和解了。此时此刻,在这个深秋的补习教室里,夏茹的异常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关注,准确地说,因为月考的原因,每个人都很异常。因此,这次补课结束后,四人例行的聚餐取消了,李天和王泽都如释重负,郭海东不动声色地征求夏茹的意见,夏茹淡淡道:“都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郭海东拧眉牙酸,夏茹的话也太老派了一点。
然而没有人在意,大家很快散了。
夏茹在街角遇见了陆健行。
陆健行一动不动,站在那儿看着他。
夏茹只犹豫了一下,就走向他了。
陆健行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带了一点柔和,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有心事?”
夏茹:“还好。”他心想,与其说是有事,不如说是如释重负。
陆健行随口瞎说:“月考没考好?”
夏茹摇头。现在对他来说,考砸比考好要难太多了。
陆健行:“不想了,去游戏厅玩会儿?”
夏茹被他逗乐了:“你有钱么你?”
陆健行一抓脑袋,还真没有:“随口说说而已。”
夏茹跟着陆健行漫无目的地压马路:“张羽凡的事儿,你就让他过去吧。”
陆健行一听他说张羽凡就老大不高兴:“你天天的瞎发什么善心呢?你知道他在背后怎么编排你的吗?”
“我怎么不知道?”夏茹闷闷道,“有一回我在厕所听见了。他编地有模有样的。”
“你知道你还跟我说这!”陆健行没好气,“脑子坏了?”
“没坏。”夏茹说,“你不懂。”
“怎么又成我不懂了。”陆健行不服,“上回我就没听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我让你不要去抓贼,你不同意就不同意呗,突然就闹起脾气来了。讨论意见就是要求同存异,有什么不同想法你说啊。”
夏茹:“我没闹脾气。”
陆健行停下不走了:“你现在就在闹脾气。”
夏茹有些无力:“真地没有。”
陆健行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夏茹说:“你那时候是不是听了张羽凡编的那些话?”
“听了一点,不太多。”
夏茹的猜测得到应证:“所以你那时候,也是这么看我的吗?”
“你发疯了。”陆健行无语:“我要这么看你我还会去找他的麻烦?”
“倒也是。”夏茹点点头,心里仍旧有些不痛快。
陆健行看得出来:“所以我说这人就不能这样放过了。”
夏茹摇头:“不要同他一般计较。”
陆健行不高兴:“圣母么你。”
“不是。”夏茹不知道怎么解释,“没必要计较了。”反正过去的他都已经死了,而这个新的他,再也不会被张羽凡所困扰了。
陆健行想了想说:“随便你。”
两个人继续往家的方向晃。
夏茹跟陆健行说:“我不是乱发善心,我就是不想跟他计较了。”
陆健行:“反正是你自己的事。”
“对。”夏茹说,“我最幸运的是,我的好哥们儿陆健行,帮我出了这口恶气,所以我现在不想跟他计较了。”
夏茹眼睛弯弯地。
“我都没想到你会帮我出头。”夏茹说,“真没想到。”
陆健行嘟囔道:“得了,闭嘴吧你。”
☆、第 8 章
08
2010年11月1日,礼拜一。
9月份开学,因为有军训的原因,当月没有小测,所以实际上,夏茹重生回来参加的这一次月考也是高一第一次月考。
显而易见的,夏茹考了个不错的成绩,而且是非常不错。他安全降落在年级第一的宝座上。郭海东带着一众小弟对他五体投地,再加上前面两场风波下来,只差一步就要成为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
夏茹倒是没什么压力,他上辈子活到25岁就死了,学校里的东西还没忘干净呢,而且“中国式高三+重头来过”再不能考第一,那学校的年级第一也太恐怖了一点。虽然这么说,但夏茹不得不面对另一个非常恐怖的存在——陆健行。
陆健行总分跟他差两分,稳当当地停在年级第二上。夏茹上辈子因为不了解陆健行,不知道他是一个下课除了打球就是看小说的混子,也不知道他放学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补习班,甚至连个管他的人都没有。他记忆中陆健行的成绩确实拔尖,但是他没想到陆健行已经拔尖到了跟开了金手指的他只差两分的地步。夏茹可谓是五味杂陈。
陆健行倒是没当回事:“这不考得挺好的吗?看你愁的,还想考多少啊?”
夏茹都不知道接他什么话好:“嗯,估计我爸看了能满意。”
陆健行还认真想了想夏茹他爸的样子,估么说:“得是吧,我瞧着他挺好说话的呀。”
夏茹瘪瘪嘴,你懂啥。他上辈子不知怎么搞的,家里对他失望至极,停了经济援助,让他一个人在外工作,根本无法好好生活。
陆健行不傻,看出来夏茹似乎没有多谈的意思。昨天他俩好不容易又重新开始讲话,陆健行暗自懊恼,觉得自己失言了。
不过夏茹并没介意:“你周三有空吗?”
“周三?”陆健行愣了。他仔仔细细想了一下,才回答说:“目前是没安排。”
“那我请你吃饭。”夏茹说。
“为啥?”
夏茹白他一眼:“你日子过呆了?”
陆健行不记得他有跟夏茹提过自己的生日,疑惑道:“你要给我过生日?”
“对。”夏茹点点头,“你觉得上回我们吃饭那个西餐厅怎么样?还是去吃中餐?还是有别的你想吃的?”
“吃火锅吧。我想吃海底捞。”
吴琳琳课后找到李天,她是来找李天道歉的。
“之前是我误会夏茹了。”吴琳琳说,“你说的没错,是我太任性了。要不是陆健行把人抓着了,这个误会就大了。”她讲话的时候手捏着袖口,手心里汗涔涔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姑娘家的姿态放得很低,搞得李天也不好意思起来。吴琳琳长得很漂亮,因为漂亮和不错的家庭,让她身上有一股傲气。这种傲气对于青春期的男孩来说,又是厌恶又是喜欢。有时候想故意与她作对,有时候,又像现在这样,一下子脸就像煮熟的虾子,红得吓人。
李天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跟他在老孙家一起补习,他人真的不赖的。”
吴琳琳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
李天继续没话找话:“郭海东跟他也特熟。你记得上回老孙在课上骂东子的事儿么,后来不了了之了,是夏茹给东子出的主意。”
吴琳琳抓了话头,顺着问:“这事儿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李天抓抓脑袋:“你说老孙是有病吧,郭海东不就在抽屉里塞了个虾条么,他上课又没吃,非逮着他做文章。是夏茹想起来问东子,前头跟姓孙的有什么往来。后来东子想起来说,老孙让他上补习班,他没答应。”李天也是老孙泄题的既得利益者,这次成绩不错,在班里排了前十。
“那后来呢?”吴琳琳问。
“后来郭海东就去上那个补习班了。所以这事儿就结了。”李天说,“因为东子把夏茹坑进来了,所以他也来上补习班了。就周六,跟我一起那个。”
“这班交多少钱啊?怎么去啊,找姓孙的报名么?”吴琳琳听说他们都上,她心里痒痒的,虽然自己成绩也不差,但是李天也在那儿上,她就也想去。
李天心里咯噔一声,四下瞟了几眼:“你成绩挺好的,没必要上吧。”
吴琳琳看他眼神飘忽,疑惑道:“可夏茹还考第一呢,他也去上的啊。”
李天拿不定主意,但总不能跟吴琳琳在走廊里就把泄题的事说了:“当时都是孙老师点名来上课的,要不回头我帮你问问。”
吴琳琳见李天不是不愿意跟她一起上课,刚刚那点困惑顿时烟消云散:“行,那我等你消息。”
今晚夏家的饭桌难得很简单,夏茹妈妈回家晚了,只煮了面条,盖上西红柿炒鸡蛋的浇头,就算打卤面了。
三人刚坐下端碗,夏爸就发难:“这都11月了,你学校还没考过试?”
他不说夏茹都忘了,毕竟他都毕业老多年了,怎么可能还跟上学时候一样,每天回家报告学校里的破事。
“刚考了月考。”
“考了几分?在班里怎么样?”
夏茹犹豫了一下,没吱声,先扒拉面条了。
夏爸有点沉不住气,孩子静悄悄,多半在作妖:“你说老实话。”
夏茹放下筷子:“我考了年级第一。”
夏爸:……?
夏妈:……?
夏茹看他俩一眼,没人理他,他想想算了,反正换做自己确实也挺不习惯的,还是端碗吃面的要紧。
哪想夏妈一把夺过他的碗筷,问:“真的?”
“妈——”夏茹想把碗拿回来,但是他妈就是不给,他无奈道:“真的,行行好,给口饭吃吧。”
夏爸明显激动了,嘴唇都有点抖:“卷子呢?拿来我看看?”
夏茹整明白了,这饭是肯定吃不了了,他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刚吃了没几口的面,才回房间找卷子。
夏爸和夏妈对视一眼,小声嘀咕道:“这小子开窍了?”
夏妈说:“他们都说了!男孩儿发育晚!这不就来了!”
“还是你说的对,前面就是不能放松,你看吧,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夏爸满眼期许地望着夏茹的房门。
夏茹把语数外物理生物化学历史政治都哪来,摊在桌上:“一共7门。”
不得不说夏爸对夏茹的话还是有点怀疑,他拿过卷子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确实是他儿子的字,卷子上的涂抹合理、扣分合理,没有作假痕迹。然后他横了夏妈一眼,他妈心领神会,掏出手机给夏茹的班主任拨了个电话。
几番嘘寒问暖虚情假意地来回以后,确实确认了夏茹考了年级第一。此刻电话一挂,夏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夏茹无奈道:“妈,面还我。”
夏爸拍开他的手:“还吃什么面!走!爸带你出去吃!”
“对了,”夏爸又问,“上回你带回来那个同学,他考得怎么样?”
夏茹瞅瞅:“你问他干嘛?”
“怎么跟你爸说话呢,”夏妈一般换衣服拿钥匙,一边说:“你爸爸是关心你。”
夏茹撇撇嘴:“他总分比我低两分,年级第二。”
空气中只剩夏家爸妈轻微地吸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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