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明见钟瑜穿着警服走进来,恍然想了起来:“哎,警察同志是你啊。”
钟瑜“嗯”了一声,心想医生对患者的记性果然是差,还给他看过病呢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我是听同事说有人受伤了,就来看看。”钟瑜见徐正轩坐在床上,脸上身上都挺干净的,还能谈笑风生,有些懊恼自己的莽撞。
他今天本来和方文涛在执行外勤,正在挨家挨户的登记信息突然在频道里听说市一医院产科发生了伤人事件,方文涛惊吓之余赶紧打电话给陈静,好在她马上就接了,说同事把她保护了起来,不要担心,但黄主任被刺伤了,徐正轩也挨了一刀。
钟瑜听到这里丢下方文涛就跑了,根本没问伤得怎么样、严不严重,脑子里就一个声音:挨了一刀。
所以当他站在这个看起来挺正常的人面前时就有些尴尬,觉得自己“特别在意”的意思太明显了,明显到有些收不住。
沈天明见两人熟人一样的对话有些意外,什么时候的事?难道上次的案子后两人还有联系?听见消息还特意跑来,看来关系不一般啊。
沈天明看着徐正轩春风洋溢的笑脸,再看看钟瑜制服加身帅到掉渣的样子,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我操,这家伙不会是起了色心吧。”
徐正轩刚想说一句“我没事儿”,突然想起沈天明的“耳鬓厮磨”来,心念一转就变了声调:“哦,就挨了一下,已经缝好了。”然后拉开病号服把裹的严实的肩膀露了出来。
沈天明听着徐正轩突然弱了八度的声调下巴差点儿掉地上,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么做作的样子。
这岂止是动了色心,这色心根本是昭然若揭了啊。
钟瑜见包扎成这样心里一动,然后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摸了一下。
徐正轩根本没料到钟瑜会伸手,心立刻狂跳起来。
钟瑜瞬间反应过来,脸一下子就红了,然后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一伸一缩,一白一红,再看徐正轩一脸甘之如饴的享受样,沈天明真恨不得自戳双目,再看下去真要被徐大夫恶心死了。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局里了。”钟瑜挠了下头,搜肠刮肚地想要怎么说才能正确地表达心意,结果最后只冒出这么一句,毕竟他也不会煲汤什么的,甚至连粥都不太会做。
“好,你去忙吧,”徐正轩轻轻地说道,“我还要再观察一下,晚上就不回去了。”
“嗯嗯,还是呆在医院吧。而且应该会有人来找你做笔录,在医院方便些。”钟瑜本来还想再嘱咐一下,结果手机响了起来,是方文涛。,知道不能再呆下去了,道了声再见就跑了。
徐正轩觉得自己可能麻药打多了,要不怎么老觉得眼前有制服的影子呢?
沈天明见他嘴角含笑地倚在床头发呆,一巴掌拍在他大腿上:“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徐正轩抬脚踹了他一下:“我乐意。”
沈天明简直要笑出声来,他觉眼前这个人一定是吃错药了,行为举止都不太正常:“不是,你什么情况啊?什么叫‘晚上就不回去了’?你俩住一起了?啊,你不会把人家给睡了吧。”
徐正轩闻言抬脚又是一下:“滚!下流的玩意儿。”
“我下流?你说这话不脸红吗?我从谈恋爱到结婚始终都吊在一个人身上,你这趴过的床都数不过来的东西还有脸说我下流?要我说,刚才那一刀不该扎你肩上、也不该扎你嘴上,就该扎你老二上,让你明白什么叫天道好轮回。”沈天明说着冲徐正轩的裤裆做了个向下砍的动作。
徐正轩听完也笑了起来:“你少给自己贴金,你的专一都是被李亚真逼出来的,私底下那些花花事儿还要我提醒吗?健身房那个……”
沈天明伸手就把他嘴给堵上了,气急地说:“祖宗!我那是年幼无知上当受骗好不好?我是受害者!你他妈能不能别总拿这件事儿黑我?”
徐正轩一巴掌拍下沈天明的手:“年幼肯定是瞎扯,无知倒是没错了。再说了,我可从来没主动说过这事儿,你先提的好不好?”
“得得得,我错了,”沈天明拱手求饶,“不过你俩真搞一块儿了?你住他家了?”
“什么叫搞一块儿?多难听,”徐正轩给了他一记眼刀,“他住我家。”
“什么?!”沈天明真是被惊到了,“你来真的啊?那梁悦琳怎么办?”
徐正轩一听就头疼,果然每个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梁悦琳怎么办”。也是,自己这明显就是劈腿,而且还劈得非常卑鄙,两方都不清不楚的,这要是放在电视剧里妥妥的被喷死的节奏。
“怎么办?其实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帮我想想?”徐正轩向前倾了下身子,很诚恳地问道。
“你别坑我,”沈天明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我这纯情少年可搞不懂你们花花公子的套路,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应该怎么办你自己想想吧。”
徐正轩靠回床头,看向窗外,半晌说道:“有什么好想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沈天明觉得这话不太对劲儿,和徐正轩平时“十拿九稳”的风格不符,本想揶揄一下,但看他那神情又隐约觉得不适合开玩笑,也就没接这个茬儿。
但徐正轩说的是实话,他确实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办。
他明白和梁悦琳分手是一定的,不管最后能不能和钟瑜在一起,他没办法一心二用,也没办法一心回用,现在这种情况是如果钟瑜跑开了,他一定会难受得很久才能缓过来。徐正轩非常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在他的情感经历中还没有过如此被动的情况,从来都是自己占上风,来去自如,哪怕是对方提出分手他也没有拖拖拉拉陷在里面很久。但这次真的不一样,沈天明刚刚说他“不是第一次”,可这回的感觉却是很强烈的“第一次”,他真的没遇见过这样的自己。虽然钟瑜已经在身边了,虽然有了几次肢体接触,虽然他明着暗着表示过几次,甚至都觉得钟瑜开始给回应了,可他还是没有踏实的感觉,不仅不踏实,反而越来越不安和紧张,他担心这些都是自己的幻觉,担心钟瑜的“不反抗”只是出于他不擅于拒绝的性格,担心有一刻窗户纸捅破了才发现只是大梦一场。
他也不敢直接去问钟瑜愿不愿意,他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时机没到,不能去冒险。
沈天明见他脸色阴沉的样子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你不会是单相思吧。”
徐正轩猛地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连续几巴掌甩在他后背上:“就你话多是不是?没事儿干是不是?不用出诊是不是?病例写完了是不是?欠揍是不是?”
沈天明赶紧跳了起来,一边狂笑一边往门口跑:“苍天有眼,你徐正轩也有今天!明天我就给小警察介绍对象去,气死你。”
徐正轩一个枕头飞过去,打在了门框上。
☆、第二十章
徐正轩不仅当晚没回家,之后连续好几天也都没回去,因为徐母知道事情后要求他必须回家养伤。徐正轩虽说很想趁着身体“虚弱”培养一下和钟瑜的感情,无奈拗不过母亲的心意,只能乖乖回去喝汤吃肉补身体。
钟瑜收到徐正轩暂时要回自己家的信息后也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怪起自己来,毕竟人家是受了伤的,肯定是由妈妈由家人照顾更合适,他一个五谷不分的人又能帮上什么忙呢?而且说到底他们最多算是朋友,于情于理都轮不到他来表现。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也是鬼迷心窍了,一天到晚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个案子不是他负责的,但他还是跑去问了个究竟,仿佛这样也是帮了徐正轩的忙。
果然如大家猜测的,就是患者家属发泄不满,走了极端。
黄主任一直都是个强势的人,平时常常因为讲话过于严厉被投诉,这一点院里也很为难,因为黄主任无论资质还是水平都称得上元老级别,老太太只是不愿钻研仕途,一心只想在临床一线奋斗,而且好几个领导都是她的学生,面子上不好深究。再者现在的患者与不同以往,看病这种事虽说是有求于医生但也讲究个平等对待,而且来产科的除了一些欢天喜地的,也有一些是忧心忡忡的,对于随时“一尸两命”的人来说,神经比一般的患者更加紧张。偏偏黄老太太强势惯了,总觉得和风细语的劝慰这种事就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生命,尤其对于那些总怕“人财两空”的家属更加没耐心,常常是道理讲了一遍便不再解释,若对方执意唠叨,老太太的脸色就会难看起来。
这次就是一个血淋淋的后果。
患者怀孕27周,患有严重的高血压,若持续妊娠则威胁母亲性命,可此时剖腹婴儿又尚未发育完全,就算住进ICU存活率也不高,家属面对选择陷入两难,拖了好久都没做决定,明显是怕钱花了孩子却没保住。黄老太太就见不得这种磨磨唧唧的人,当时说话就不太好听。后来孕妇突发昏迷实在不能再等,就动手术终止妊娠,婴儿情况比预想还要糟糕,送入ICU几天后就去世了。
因为这种情况之前也发生过,大家不过感慨一下也就过去了,都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这次碰上个认死理的家属,直接动了刀子。
不论事出何因,持刀伤人都是非常严重的行为,就算黄老太太最终脱离了危险,没有性命之虞,但嫌疑人犯罪事实清晰,证据确凿,依然要受到制裁。钟瑜把了解到的情况和徐正轩说了一下,两人也没聊别的,毕竟这种事太常发生了,经常到都不算是新闻,除了当事人难受几天,对普通民众来讲还不如明星出轨来得有趣。
徐正轩在家呆了几天实在忍不住对钟瑜的想念,反复说自己已经没什么大碍,黄主任又在养伤,医院人手不够,要回去上班。徐母也是做医生的,了解伤情也了解工作,见他确实没太大问题便不再强留。
徐正轩如蒙大赦,吃过晚饭就收拾东西跑回了自己的住处。
他并没告诉钟瑜自己要回来,想给他个惊喜。其实细想想惊不惊喜什么的只是一厢情愿,虽然每天都盼望能收到什么问候关怀之类的信息,但事实是除了告诉案情那次外钟瑜并没有联系过他。他一方面觉得钟瑜有些冷淡,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说关心一下,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矫情,毕竟当时钟瑜第一时间就跑来了,那担心是非常明显的,这几天不联系也许是他太忙了,又或者是觉得他在家里不太方便。总之徐正轩是一会儿觉得受到冷落,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多心,翻来覆去的纠结个要死。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回来,只有看见到钟瑜本人了他才能停止胡思乱想。
到家时钟瑜还没回来,屋子里很干净,一看就是认真打扫过。
徐正轩放好东西后想去洗个澡,正在努力脱衣服的时候电话响了。
是徐母。
徐正轩以为老太太要叮嘱什么,接通后准备好了接受絮絮叨叨,结果迎来的是徐正辕的声音。
“二哥,你一个人在家吗?”徐正辕语气不太好,有点儿幸灾乐祸,又有点儿不太开心的意思。
“怎么着,你觉得我现在的状态还能跑出去鬼混吗?”徐正轩知道她一向没个正形儿,从来不和他好好讲话。
“那谁知道呢,万一轻伤不下火线呢?”徐正辕“咯咯”地笑了起来。
“说正事儿。”徐正轩懒得和她贫。
“那你听好了啊,你要是在家呢,就洗洗干净在沙发上等着,要是在火线上呢,就洗洗干净提上裤子,”徐正辕抑扬顿挫地说道,“总之,清理好战场,准备迎接狐狸精。”
紧接着电话里更远的地方传来徐母“女孩子家家的别胡说八道”的训斥。
“狐狸精?”徐正轩有些疑惑。
“就是梁悦琳啊,她回来了!”徐正辕大声说道,仿佛一肚子怨气。
徐正轩一下子就愣住了,连后面徐正辕说的“刚刚来的家里,见你不在就走了,估计去找你了……”都没注意听。
他拿着手机竟然有些紧张,像做错事的孩子突然被家长发现了,虽然他早就料到会有这天,虽然他心里早已经打过千百遍的草稿,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才发现自己远没有那么镇定 。
他不怕她冲自己发火,他怕钟瑜的反应——他和她一定会见面的。
徐正轩挂断电话深吸口气,想发信息问问钟瑜什么时候回家,结果还没等打字,门铃就响了。
徐正轩冲过去打开门,见到了梁悦琳一如继往的美丽笑容。
梁悦琳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拿着捧花,见到徐正轩后把两样东西一丢,上前抱住了他。
徐正轩被香风裹了个严实,双手低垂,内心悲哀的发现自己真的踏上了万劫不复的道路——久别重逢的喜悦完全被另一种想念覆盖,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别让钟瑜看见。
梁悦琳只当他是受伤行动不便,兀自搂了一会儿便松开了手,然后搭在他的腰上,看了他一会儿:“这么大的事儿都不告诉我,你想干嘛啊。”
梁悦琳就是这样,和他讲话时候永远都是温柔的,哪怕前一秒还和别人据理力争寸步不让,转头面对他时就变得柔情似水,差别之大让人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你就为这事儿回来的?”徐正轩侧了下身,从她的拥抱里滑出来,俯身去捡地上的花,却马上被梁悦琳拦住了。
“这还是小事儿吗?男朋友都见血了,女朋友要再不出现岂不是太没人性了?”梁悦琳拎起地上的东西,然后进屋后打开鞋柜,翻了半天没找到自己原来穿的,就随便拿了一双。
徐正轩见她穿了钟瑜的,想阻止,却没说出口。
一双鞋而已,不用太计较吧。
“你没回家?”徐正轩看眼她的行李箱,小小的一个。
“是啊,从机场出来直接就去你家了,结果徐正辕说你刚走,我猜你应该是回这里了。”梁悦琳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阳台,掀开侧柜的帘子,从里拿出一个花瓶,然后打开客厅角柜的抽屉拿出把剪刀,修理了一下,插好。她回头扫视了一圈,把花瓶摆在了餐桌上,然后笑着问道:“好看吗?”
徐正轩点点头:“好看”。
进屋、找东西,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是的,她也是这个房子的主人,这里的每一处细节都有她的参与,正如这几年他的生活每一处都有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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