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否认也无法抹去,更无法忘记。
“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去接你啊。”徐正轩问道。
“就怕你来接我才没告诉你,可不能累着伤员,”梁悦琳说着去卫生间洗了下手,然后一边擦着一边冲他抬了下下巴,“伤在哪儿了?给我看看。”
徐正轩看着她的脸,却找不出担心的表情。
他怀疑自己是入先为主了。他心里只惦记着钟瑜,所以怕从梁悦琳身上看到心痛的表情,如果她表现得极其担心与紧张,更显得自己无情——甚至是道行败坏。他不是圣人,也不是薄情之人,没法轻易地原谅自己的过错。
他对自己的谴责达到了从未有过的深重。
徐正轩脱掉衬衫,露出了包扎好的伤口。
梁悦琳“啊”地叹了一声,看了一会儿,然后把衣服拉上来,摆弄整齐:“以后可不要这么冲动了,太危险了。”
徐正轩嗯了两声,算是答应。
这时,门开了。
徐正轩望过去的同时后退了两步,紧接着对上了钟瑜吃惊的表情。
钟瑜显然没料到这么一幕,一时间站在门口愣住了。
还是梁悦琳反应快,几步上前打了个招呼:“你是钟瑜吧,快进来。”
其实钟瑜的第一反应是“他在约会”,也没想这个姑娘是谁,直觉让他转身就想走。但梁悦琳的邀请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他根本来不及拒绝也没法拒绝,她那女主人般的亲切与热情让他无法离开,只能硬着头皮扎进这尴尬的氛围里。
“看你拿钥匙开门就猜到了,不好意思啊,我也没提前打个招呼就回来了。”梁悦琳笑着对钟瑜说道。
徐正轩有些奇怪,因为梁悦琳很少对陌生人这么随和,现在不仅主动打招呼,还很客气的表示了歉意,真是非常少见。
钟瑜当然不知道这是谁,本以为徐正轩会介绍一下,结果等了半天只见他站在一旁不说话,顿时觉得无比尴尬,于是“呵呵”地道了几句“没事儿没事儿”就赶紧跑回自己房间。
关上门后钟瑜坐在床上呆了一会儿,特意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声音,然而又什么都没听到,一时间非常纠结。他觉得她应该是徐正轩的女朋友,因为刚才瞥见了地上的行李箱,两个人又站的那么的近,估计是知道他受伤了特意回来的。这样的话自己还呆在这里是不是不合适?小别胜新婚,万一要干点儿什么,一想到旁边这个大灯泡岂不是扫兴?可这么晚自己又能去哪儿呢?要是早点儿知道还能编个“外出执行任务”的理由,现在再说的话就太假了,搞不好还让人家觉得自己事儿多。
钟瑜又觉得很饿——本来是想回来叫外卖的,现在看来也不方便了,算了,还是到楼下去吃吧,正好背包的拉链坏了要拿去修修。
此时徐正轩正坐在沙发上“天人交战”般的盘算着,一会儿想着要不要现在就和梁悦琳摊牌,一会儿又想着钟瑜现在的状态,连梁悦琳和他说话都没太注意听。
所以当钟瑜拎着包出来时他下意识的反应是“他要走!”,马上站起来问道:“你去哪儿?”
钟瑜被他这近乎质问的语气吓了一跳:“呃,下去吃点儿东西。”
“吃东西背包干什么?”徐正轩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语气是多么的生硬,甚至还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
“拉链坏了,想找楼下修鞋的修一下。”钟瑜都有些懵了,总觉得他在生气。
“这么晚了怎么可能还有人?”徐正轩说着几步走上前一把拿下他的背包,翻看了一下,果然拉链坏了。然后回手把包丢在沙发上,“都这样了还修什么,买个新的吧。”
钟瑜刚想说“不用了,修修就行”,结果徐正轩伸手就把他按在了餐桌椅上,然后回头对梁悦琳说:“你也没吃吧,一起吃吧。”
梁悦琳看着他没说话,过了几秒才笑道:“对,一起吃吧。”
钟瑜心里叹了口气,觉得屋子里暗潮涌动的。
特意点的套餐,这样就不必围在一起吃了。等外卖到了后钟瑜就说要看游戏直播然后拿着自己那份回了屋,他想反正都出不去了,干脆躲着点儿吧。末了还特意说自己带着耳机,如果有什么事儿就打他电话,敲门是肯定听不见的。
徐正轩知道不可能非让他留在客厅一起吃,便也没说什么。
“你弟弟很听你的啊。”梁悦琳慢条斯理地拣着面前的饭菜吃。
“什么?”徐正轩没反应过来。
“你不让他出去他就不出去,不让他修背包他就不修,这还不算听话啊。”梁悦琳朝钟瑜的房间努了努嘴。
“哦,还行吧。”徐正轩想起他说过钟瑜是自己的表弟。
“之前听你说的时候我一直以为就是个普通的宅男,没想到长这么帅。哎我记得你说过他是警察吧,啧,要是穿上制服肯定更帅。”梁悦琳笑道。
徐正轩吃着东西,含混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有女朋友吗?”梁悦琳又问了一句。
徐正轩听闻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你有什么闺蜜恨嫁吗?”
梁悦琳嗤笑一声道:“干嘛,舍不得啊?”
徐正轩放下筷子,看着她道:“你以前对保媒拉纤这种事最反感了,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
梁悦琳神色一僵,然后笑了一下:“要不是你亲戚我才懒得操心呢。”
徐正轩站起来收拾东西,头也不抬地说道:“不用操心,我们是很远的亲戚,他的事情我都很少过问。”
梁悦琳先是“哦”了一声,紧接着语气也跟着淡了起来:“不熟啊,我看他住在这里,还以为是很亲近的人,行,我也不瞎操心了。”
徐正轩自觉刚才也是有些过分,便缓和了态度说道:“不管怎么说住在我这里也算是寄人篱下,你说介绍女朋友什么的,万一人家觉得这是在撵他走呢?小孩子敏感着呢。”
梁悦琳无声地笑了笑:“你倒是对他挺上心的,徐正辕都没这待遇吧。”
“钟瑜性格很好,大家都喜欢他。”徐正轩说道这里抬头看了看梁悦琳,“过完春节再走吗?”
“不,学校那边太忙了,后天就回去了。”梁悦琳见不用对钟瑜特别热情心里也是松了口气,端着个假脸嘘寒问暖对她而言是种折磨,既然话都说开了她也不用装了。
洗漱完毕后梁悦琳进了卧室,徐正轩倚在床头看手机。
梁悦琳见只有一床被子有些诧异——徐正轩睡眠非常轻,稍有动静就会醒,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分开盖被子。但她并没问,反正无论怎样徐正轩都会给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而且今天她已经讲了很多废话了,实在没兴趣再纠缠这些没意义的东西。
“明天你回家我就不跟着了,最近都没上班,得去看看黄主任。”徐正轩偏过头看着她说道。
“黄主任?”梁悦琳对这个人没印象,但她并没有问出口,这些人和她没关系,她不想花费精力去了解。
其实她听父母说徐正轩在病院被患者捅伤了的时候并没打算回来——论文进展到最关键的地步,她很难停下来,而且徐正轩伤的也不重,觉得打个电话问问就行了。但梁家父母觉得临近年关遇到这事如果不去看看不太好,一是看看本人,二是看看他的父母,毕竟梁悦琳春节时并不在南靖。
梁悦琳无法,只能请假回来呆上两天。
“好,你忙去,有什么事情再联系。”梁悦琳挨着他躺了下来。
徐正轩摸了摸她的头发,半晌,低头吻了下来。
梁悦琳迎着这个吻给了非常到位的回应。
然而没有下文。
徐正轩在结束时吻了吻她的嘴角,说道:“睡吧,坐了一天飞机都累坏了。”
梁悦琳也没有贪恋的意思,抚摸了一下徐正轩的脸,点点头。
这是一个非常安静的夜晚,安静到连呼吸都听不到。
徐正轩闭着眼睛陷在一种巨大的混乱里不知所措,他回想着这一晚发生的所有事、所有对话,反复思考自己有没有哪里做的不对的地方。其实根本不用想,他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没给梁悦琳好的反馈——女朋友千里迢迢回来探望他,结果不但没有欣喜若狂的拥抱接吻,连吃个饭都充满了敷衍的味道。就算梁悦琳是个对细节不在意的人,但女人都是敏感的,她不可能感受不到这其中的诡异。
他本来想和她温存一下,但嘴唇贴上后却觉得非常心虚,像在偷//情一般,酝酿了半天都提不起兴致,只能找个借口搪塞了事。他甚至在接//吻的时候把梁悦琳想像成钟瑜,但仅仅一秒便受不了了,他可以一个人时幻想他,但不可能把另一个人当做他。
这对谁都是亵渎。
也不知道是几点,徐正轩听见钟瑜在客厅走动的声音,应该是去洗澡了。他知道钟瑜从不熬夜,之所以等到这么晚才出来洗漱肯定是为了避嫌。钟瑜总是这样,总是努力把所有事情考虑到最周全,生怕让别人为难。他这种讨好型人格看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可也让徐正轩很迷惑,没有反抗和拒绝的情况下他就不知道钟瑜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地在回应自己,还是仅仅是出于“照顾他人感受”的本能。
徐正轩第一次觉得在爱情里束手无措了。
第二天早上徐正轩醒来见梁悦琳还在睡觉,同时客厅传来响声,他赶紧穿好衣服跑了出来,然后就看见钟瑜叼着面包站在厨房里。
“早。”徐正轩站在卧室门口说道。
钟瑜“嗯嗯”着点点头,心想是不是动静太大把人家吵醒了。然后忽然两口吃完面包快走到他面前:“你伤怎么样了?”
“还行,反正,慢慢养吧。”徐正轩本来想说“没事儿了”,但突然想起沈天明那句“耳鬓厮磨”来,就扯了个谎。
“那怎么不在家呆着?”钟瑜问完就后悔了,他也是蠢,女朋友都回来了难道还留在家里不成?
“要回去上班了,这里方便。”徐正轩走过去也拿了片面包。
“嗯?上班?不陪……”钟瑜有些疑惑。
“陪什么?”徐正轩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家伙果然是想的多,“哦,她是临时回来办事的,我之前也不知道,其实她就比你早进门几分钟而已。”
“哦,”钟瑜点点头,然后回卧室去穿外套。
徐正轩突然想起什么来,赶紧走过去说道:“她一会儿就走了,回她爸妈那里,然后明天就回美国了。”
钟瑜回头看着他,有些惊讶:“这么快?呃,不会是因为我在这里……。”
“当然不是了,和你有什么关系。”徐正轩打断了他,然后转身走去卫生间,“你等我一会儿,我肩膀不好用力,你来开车送我去医院。”
钟瑜手上顿了顿,说了声“好”。
徐正轩要赶在最前面告诉钟瑜梁悦琳不会久留,否则以他的性格一定会编出个“出任务”的理由跑掉几天不回家。
他要断了钟瑜躲开的念头。
☆、第二十一章
徐正轩真是非常了解钟瑜了,若不是早早交待了梁悦琳很快就回去,他真的打算今天就编个“出任务”的理由跑出去住两天。虽说交着房租是名正言顺地住在这里,完全没必要为别人秀恩爱腾地方,但钟瑜下意识地就是想跑,不想看见两人拉拉扯扯,也不想两人因为他而无法拉拉扯扯。
徐大夫和他的“小娘子”很般配啊,态度亲切又和蔼,让人心生羡慕。
钟瑜暗自感慨着“优秀的人都找优秀的人玩儿”,却不知道自己看见的都是假象,而且都是只对他的假象。
两人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徐正轩看上去满怀心事的样子,没有以往兴致高,钟瑜当他是女朋友来了就走心里不痛快,便也没怎么闲聊。到医院后徐正轩让他把车开走,晚上下班后再来接他。钟瑜心想难道你们晚上都不约会吗?还是说缺个司机?但嘴上不好意思问,就“好好”地答应了。
还有一个星期就是春节了,惯犯们依然没有放假休息的意思。
这两天钟瑜和方文涛在跟一个网络□□案件,此团伙规模不大,手段生疏,应该是新近发展起来的,还没交易几单就被端了窝。经过现场取证和几轮审问基本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大家都盼着能在节前解决掉这个案子,要不真是连年都不用过了。
早上林远开了个短会,在满屋肉包子味道中大家汇总了情况,然后又重新领了任务各自忙去。
前几天钟瑜和方文涛一直在跑现场,今天轮到两人审问嫌疑人,同样的问题前面的同事已经问过好几遍,这轮结束后就可以有定论了。
审问工作是最枯燥也是最重要的环节,经过车轮战一般的问话后基本上没有不崩溃的。钟瑜觉得自己几年的工作中干的最多的活儿就跑腿和说话,真是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而且是一眼望不到边儿的重复着。对比痕检、技侦、法医那些,至少还有个设备拿着,或者动眼或者动脑,看着就高端,到他这儿,所有工作全靠□□支撑,最多是坐在烟雾缭绕的屋里开个会,分析一下案情,然后就又是被指使着跑来跑去,几年下来别的没培养出来,整个人倒是越来越糙,啥矫情劲儿都没有了。
“你说这马上就过年了,连地铁里的人都少了一半儿,为什么小姐们还这么努力工作呢?她们不回家吗?要评劳模吗?节日三倍工资吗?哎,你知道吗,我看了网警那边的资料,嗬,下单的人好多啊,乍一看以为是外卖平台呢。你说这生意火爆是因为年关将至内心焦虑吗?”方文涛这几天为了费鞋费嘴皮的事一直叨叨,反来复去地揣摩他们的内心世界,听得钟瑜直想掐死他。
“大哥,我们不要讨论精神境界这种玄妙的话题了,别说小姐们的内心你不懂,你连你爸妈的内心世界都不懂吧,省省力气,一会儿有你表演的空间。”钟瑜被他磨叽得几欲崩溃。
“咱俩要不要分角色扮演一下?一个白脸,义正言辞震慑犯罪分子,一个红脸,和蔼可亲劝慰失足少女,怎么样?”方文涛再一次戏精附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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