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瑜想了下如果徐正轩出了什么问题,留自己一个人处理那些事,突然明白了刚刚他那种激烈的反应——失去他,太可怕了。
“你爸妈如果知道了会不会生气?”钟瑜又想起了别的,有些担忧。
徐正轩一下子就笑了,在他的鼻头刮了一下:“你傻啊,我是成年人啊,做这种决定难道还要父母同意?好了,别想那么多了,除非你不想让我管你。”
钟瑜立刻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没有没有,我说过什么都听你的。”
“好了好了,睡觉吧,明天我先打电话问问要拿什么资料,然后你找个时间请假和我一起去。”徐正轩拍了拍钟瑜的手臂,又拿过手机指了下时间,示意太晚了,不能再聊了。
钟瑜闭着眼睛瞎想了一阵子,也睡着了。
虽然经过宣泄钟瑜的状态看上去好了一些,但徐正轩仍然要求他去找队里的心理医生聊聊,对于工作在一线的刑警来说ptsd太容易形成了,尤其是他这种工作没多久、突然近距离经历生死的年轻警察,心理防线一旦崩溃就很难恢复,所以他要求钟瑜必须找队里的专业人士检查一下,这是为了他的心理健康,也是为了他的工作安全。
钟瑜这次乖乖听话,因为不仅徐正轩叮嘱了,连林队都要求这次行动中的所有人都必须接受心理咨询。方文涛这次没参加,但事情已经听说了,所以当看到钟瑜的第一眼就冲了上来,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他们从穿上这身衣服的那天起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无论有多么充足的心理建设,当死亡真的降临时又不可避免的会感到可怕——离别的痛苦没人愿意承受。
方文涛抱着钟瑜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钟瑜反过来还要安慰他,以及后面坐着的、泪眼汪汪的丁淼——这姑娘上一次哭还是自己偶像被黑,哭的情真意切的,现在和当时一模一样。
因为牺牲的同志是当地公安部门的警察,钟瑜他们并没有去参加追悼会,但队里送去了花圈和慰问品表达敬意与哀思,同时分局又开了一次关于执勤期间安全问题的专项会议,再次强调在任何行动中都不能麻痹大意,从这次事件中吸取教训,提高警觉性和反应力,务必避免出现人员伤亡。
徐正轩对于钟瑜的精神状态十分紧张,除了关注他在队里的心理咨询进度外还时刻留意他平时的言谈举止,生怕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另外他还去找了程敏慧,想让她给介绍个专家,额外给钟瑜看看心理健康情况。
程敏慧虽然日常diss徐正轩的恋爱综合症,但当听到钟瑜是经历了同事牺牲在眼前、受到枪击的情况后立刻去联系了自己熟识的老师,而且她非常细心地没选择在对方的工作室,而是做了一个局——找了个周末,约了大家到近郊的度假村玩了两天,不仅有那个老师,还有朋友的小孩子,让环境丰富起来,便于观察。万幸最后的结论是钟瑜现在看来没什么大问题,平日里留心一下就可以。人家老师一眼就看出来徐正轩和钟瑜的关系,末了还感慨小情侣感情真好,羡慕。
程敏慧自然没忘记拿徐正轩张扬外露的秀恩爱来酸他,徐正轩本人是铜墙铁壁毫不在意,反倒是把钟瑜闹个大红脸,背地里怪徐正轩多事,让大家看笑话。
过了几天钟瑜请假和徐正轩去办意定监护公正的事,开始时他还怕遭到工作人员异样的眼光,结果事实证明他多虑了,也不知道是人家见多了不觉得稀奇,还是工作太累了没心情好奇,总之全程看上去和别人并无太大差别,让他松了口气。
办完手续后告知过几天来拿证明,两人见时间还早就去看了电影,吃了晚饭才回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公正的原因,钟瑜总有种领证的错觉,心里即开心又紧张,还有点儿惴惴不安,好像这个证明开出来他就是有家室的人了,甚至觉得自己老了几岁,以后要稳重些,一瞬间脑子里还闪过了“温婉居家”四个字……。
“你现在是监护人了,有法律责任在身,要时刻谨言慎行,知道了吗?”钟瑜先发制人,一本正经地对徐正轩说道。
徐正轩偏头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特别可爱,作势就要去吻他。
钟瑜急忙拦住,然后指了指电梯里的摄像头,呲牙警告。
徐正轩收回身子站好,也不讲话,等过了一会儿电梯到了,钟瑜刚迈出电梯门就被抓过来按在墙上来了一个深吻。
钟瑜正要回应却突然呆住了,然后拼尽全力将徐正轩推开,惶恐地看着对面。
徐正轩不解地回头看去,也愣住了。
徐母拎着手提包站在他们家门口,伸了一半的手悬在半空,满脸的难以置信。
紧接着,“嗵”地一声她倒在了地上。
徐正轩赶紧冲过去将她扶起来,又从包里翻出速效救心丸,掰开徐母的嘴,喂了进去,然后对已经完全傻掉的钟瑜叫了几声,让他打电话叫救护车。
钟瑜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拿出手机拨电话,因为实在是太紧张了,按键的时候手抖的厉害,一个“1”都点了3、4次才按出去。
徐正轩把徐母放平,示意钟瑜后退一些留出空间,让空气流通起来,然后轻声地召唤着徐母,过了一会儿老太太终于慢慢地醒了过来。
钟瑜见徐母正开了眼睛,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想看看情况,但徐正轩挥手制止了他。钟瑜脚步一顿,又收了回去。
一股强烈的酸涩涌了上来。
他知道自己是□□,是风暴的引信,是山雨后的雷霆。
徐母缓了一会儿有些清醒过来,先是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钟瑜,又转头看了看徐正轩,重重地喘了几下,然后扬手给了自己儿子一个响亮的耳光。
徐正轩被打得猛地向后一顿,头撞到了墙上。
钟瑜“啊”地喊了一声,但在徐母满腔怒意的注视下,又把剩下的担心生生地憋了回去。
徐正轩回过头来看着她,叫了声“妈。”
但徐母没有应答他。
沉默,除了呼吸声,什么都没有。
很快电梯门又开了,医护人员拿着担架从里面走出来,看见三个人还愣了一下。
徐正轩示意是自己叫的车,然后和他们一起把徐母抬起来放好,在往电梯里进的时候他站在钟瑜身边低声说了句话。
“回家,等我电话。”
钟瑜直到所有人坐着电梯里开、走廊恢复了安静才反应过来刚才听到的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徐正轩走了,他还会回来吗?
钟瑜木然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开门,脱鞋,换衣服,然后坐在沙发上,过了一会儿,他又把腿曲起来,下巴垫在膝盖上,看着眼前的黑暗发呆。
他到现在都是恍惚的,刚才的一切,除了徐母的眼神和那个响亮的耳光,什么都记不清了。徐母醒来以后说了什么、徐正轩说了什么、他自己说了什么,全都不记得。
说让他等电话吧?现在几点了?嗯,11点了,还没来电话,是发生了什么吗?走的时候他妈妈不是已经醒来了吗?难道又严重了?不不不,应该是在做检查吧,心脏啊、血压啊什么的,对,他说过他妈妈血压很高,不能劳累……完了,这下一定是受到了严重的刺激,说不定还要动手术,怎么办,都怪我。
钟瑜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象,一会儿是徐正轩被他家人围攻、骂到跪地不起,一会儿是徐母伤心欲绝、几次晕倒,一会儿又是徐正轩死扛着不妥协……电视剧里的场景轮番上演,搞得脑子都要炸了,但又什么都做不了,坐以待毙的感觉快要逼疯他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突然响了。
钟瑜瞬间接通,一句“喂”说出来都带着颤音。
徐正轩听到钟瑜的声音也心疼的不得了,但又不能表现的太慌乱,如果他都没了主意钟瑜就彻底崩了。
“没事,不要担心,”徐正轩稳了稳情绪,说道,“刚刚做完检查,现在睡着了。”
钟瑜松了口气,如果徐母因此有个好歹他真是无颜面对徐正轩了。
“你不用陪着吗?”钟瑜小心地问道。
其实他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但最终没敢说出口,怕给他压力。
“我大哥来了,正辕一会儿也到,我出来给你打个电话,”徐正轩拿着电话又走出去一些,“一直在等我电话吧。”
听到最后一句,钟瑜的眼泪很没出息的掉了下来。
“别哭啊,你可是铁血刑警,怎么能哭呢?”徐正轩轻声说道。
“谁哭了,你才哭了呢。”钟瑜听着徐正轩带着点儿笑的声音又觉得好了一些,还有心情打趣自己,也许事情没想像的严重。
“好了,这么晚了快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徐正轩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我今晚要留下来,明天看情况稳定了我去警队接你,乖,去睡觉。”
钟瑜也猜到他今天不会回来了,妈妈生病住院了,正常的孩子都应该陪在身边,而不是为了儿女情长抛下不管,算了,什么事情都等明天再说吧。
徐正轩放下电话没急着回去,而是站在直廊一头的窗户边盯着外面的灯火,心事重重。刚到医院的时候徐母就告诉他,今天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讲,只说自己是太热了中暑才晕倒的,而且明令告诫他不许回去找钟瑜。
“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妈,就按我说的做,”徐母语气严厉地警告着,“这件事等一下我会和你细说,现在,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医院。”
徐正轩没办法,他知道现在不能刺激母亲,只能点头答应。但他又非常非常担心钟瑜,当时就这么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前因后果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一定会胡思乱想——太无力了,能做的只有等。
正想着,徐正辕风风火火地找了过来。
“二哥,”徐正辕几步上前,但在看到徐正轩的一瞬又把大堆的问话咽了下去,她二哥脸上的神情已经能说明问题了,不用再问了,“妈知道了,是吧。”
徐正轩搓了下脸,点点头。
徐正辕骂了声“靠。”
“妈说不要告诉其他人,你也注意一下。”徐正轩叮嘱道。
徐正辕连忙点头称是,然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钟瑜呢?”
“在家,”徐正轩答道,“对了,接下来的几天可能需要你帮忙。”
徐正辕又是一顿点头,表示随时准备招唤,一定完成任务。
两人相对无言地站了一会儿,电话响了,说徐父也来了,便回了病房。
过了一会儿检查结果也出来了,好在并无大碍,在医院观察一晚就可以回家了,几个人又坐了一会儿,只留下徐正轩,其他人就都回去了。
徐正轩就这么睁着眼睛坐到天亮,徐母醒了。
“你们这样多长时间了?”徐母的第一句话就点题了,意思是接下来也不用嘘寒问暖了,还是直接点儿好。
“大半年了,我追的他,”徐正轩说道,“我用了点儿办法让他住进来,然后追他,他24岁,是刑警,没谈过恋爱,是个非常单纯的人。”
徐母脸色非常难看,能看出来是在尽力压制怒火。
“我没想瞒着你们,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徐正轩补充道。
“你是因为他才和梁悦琳分手的?”徐母问道。
“分手是她提出来的,但我承认,有一部分这个原因,”徐正轩点头道,“我和梁悦琳的事由来已久,倒也不必强行掺合其中。”
“你……”徐母见徐正轩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不由得更加生气,一句话没说出来,引起了一串咳嗽。
徐正轩无奈,只得缓和了情绪,起身倒了杯水,递了过去。
徐母没接。
“过去的事我不想追究了,但从现在开始,不许和他联系,我也不管你喜欢什么样的,但男的,绝对不行,”徐母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就是一辈子单着,我都认了。”
徐正轩看着自己的母亲,突然很想站起来说“再见”,不仅是因为钟瑜,还有这种绝对的、命令的、不管不顾毫无理由的表态,真是让人想解释、想争辩都无从下手。
“如果你执意妄为,我一定会让你后悔所做的决定。”徐母仿佛洞穿了他的心思,及时地补了一句。
“你不怕我恨你吗?”徐正轩庆幸这是个单间,否则真是要上演一出人间喜剧了。
徐母看着他,突然换上了凄然的神情:“不怕,我是为了你好。”
多么熟悉的话语,真是几十年如一日地长久。
徐正轩知道自己其实当下什么都做不了。以他对母亲的了解,她绝对说到做到,而且就目前的情况看也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去反抗,万一出了问题,父亲、大哥都不好交待,而一旦牵扯的人多了,必然更加复杂难办。
那么钟瑜呢,真去说分手吗?那还不如让他去死了。
徐正轩站起来,走到病床旁,低头看着自己的母亲:“一,不许去找他,包括他的家人和警队,二,让他住在那里,除非他自己离开。”
徐母等着他的下话。
“如果能做到,我就答应你现在不去找他。”徐正轩说着后退一步,盯着自己的母亲。
“也就是说你不能保证以后也断了往来?”徐母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什么是以后?”徐正轩冷冷地说,“以后的变数太多了,以后我可能厌倦了,以后可能他离开了,以后也可能你放弃了……我们都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何必要个空头承诺。”
徐母知道这个儿子表面顺服,内里非常倔强,如果把他逼到某个极限也许现在这个回答都没有了,既然以后无定数,那就在以后的日子慢慢来,有的是办法整治你们。
“好,就这样,”徐母说完拿起了床头的水杯,喝了一口,“我们彼此退一步,各自安好。”
☆、第六十一章
徐正宇一家还要去巴厘岛参加婚礼——这种情况下全家旅游是不可能了,但任秋莹作为直系亲戚不能缺席,再加上徐母的情况不是很严重,所以他们还是按原计划出发。因此早上只有徐正辕过来医院,除了办理出院手续、接徐母回家,也是为了和徐正轩对接一下,看有什么事要替他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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