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一百我也不要。”李有貌收回零钱，又把一百放回餐桌上。
“好好好，我收下。”钱有才把零钱塞入口袋，因为眼睛一直注视着他的饭菜，所以他塞了好几次，才把零钱塞入裤兜。
“你想吃？”李有貌放下筷子，把饭盒推道他面前，指了指，又说：“你吃这边，这边我没动。我去给你拿双筷子。”
钱有才本想拒绝，可李有貌人已走远。等他过来时，手上果真多了一双筷子。
钱有才又从裤兜里掏出零钱，放在桌子，说：“这顿饭，我买下。”
还不等李有貌回应，他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三分钟不到，他基本上就把饭菜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李有貌动筷子的那边没吃。
吃完这边的饭菜，他又吃了好几颗葡萄和几块芒果。李有貌撑着下巴，歪头看着前方，前方有一块大屏幕，里面正放着新闻时讯。
李有貌看得很认真，听得也很认真。钱有才安心吃着水果，一口接着一口，就像着了魔似的，完全停不下来，直到最后全部被他吃完。
钱有才打了个嗝，李有貌才把视线拉回来。钱有才站起身，打算离开。李有貌叫住他，说：“钱带走。”
钱有才解释说：“我花八十八买了你这顿饭。这钱属于你了。”
“刚才这顿饭，无价。”
钱有才惊呼：“无价？”
虽然这顿饭的确很好吃，色香味俱全，不亚于东望高中的伙食，但88块已经可以买两份东望的饭菜，难道买他一份还不够？而且，他吃过各式各样的珍馐美食，从来没听说过哪顿饭是无价的？
莫不是敲诈？终于本性暴露。
李有貌说：“你没有听错，就是无价。”
钱有才怒道：“你开价吧！我钱有才有财无才。”
大意了，难怪他这么好心，不会狮子大开口吧……
李有貌说：“这是我做的，我要报无价，他就是无价。至于有没有人愿意买，那是别人的事情。”
钱有才没有耐心了，问道：“你到底要多少钱？”
“等你知道无价是多少，再来给我吧。”李有貌拿起88块，递到他手上，说：“无价不等于88。”
钱有才终于知道他的目的，就是不想收下这钱，让他欠个人情。还搞出一个什么“无价”。读书人真会玩花样啊……
他是个快性之人，玩花招肯定比不过李有貌。他收下钱，就当欠个人情。
他把钱放好，看到李有貌正在吃剩下的饭菜，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
饭盒里没剩下多少。钱有才吃的都是李有貌未动过的。李有貌动过两筷子的地方，被他留了下来，像是座被孤立的雪山。而李有貌正在解决那座小山，剩下的菜，李有貌也卯足劲儿解决。
他难道不嫌弃？
钱有才喃喃道：“看来这顿饭真是无价，一粒米都不放过。”
大哥中午由司机接回家吃狗粮，然后再由司机带回学校。本来学校是不允许学生带狗入校的。可他做为高三（17）班的学生就不一样了。不仅狗可以带，还可以在学校遛狗。这一点比东望高中做得高明许多。
放学，司机接他回家。
第一天上学，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就算他没有努力学习，只是在学校里遛了一天的狗，但身体上的累足以让他在车上睡着。
迷糊中醒来，司机已经下车，大哥紧挨他脚边趴着，舌头吐出长长一截。
他家是一栋两层别墅，远离繁华市区，别墅前有条开阔的大道，大道两边种植着桂花树，有几棵桂花树已绽放许多小花骨儿，秋风吹过，送来阵阵幽香。
别墅后有一个大花园，他的母亲种了许多花卉，红的，绿的，黄的，每个季节开出不同颜色的花，给这栋别墅增添了更多不一样的生气。
钱有才下车后却只想生气。
他面前的花园，即使天色暗沉沉的，花儿依旧烂漫多彩，绮丽无比。
花还是早上的花；树还是早上的树；可别墅不再是早上的别墅。
高高大大，富丽气派的别墅就像从来没出现过，在他的眼前消失不见。
他的家不翼而飞。
他再次向司机确认，是不是走岔路了。司机在周围探听了半个钟头，就连那一朵朵花儿都仔细检查过。最后给他的回答是：这里正是你家。
才一天的时间，一幢别墅就不见了，太匪夷所思。
大哥围绕着花园不断地叫，显然，他们家的狗也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他的手机响起，电话那头是老钱的声音，“有才，我们搬家了。”
“我知道搬家了，搬得一块砖头都不剩。”
老钱说：“有才啊，我跟你妈妈在欧洲度假，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
“只要给我留的钱足够多，你们去多久，我都不关心。”
老钱说：“这次我跟你妈妈决定，一个星期之内，一分钱都不给你，你好自为之。”
“好，一分钱，一分……”钱有才这才转过弯来，吼道：“一分钱都不给？什么叫一分钱都不给。你们是不是想让我客死他乡……嘟……嘟……”
手机那头挂了电话，他的手机险些摔挂了。
这是要逼死他啊……
司机从一堆草丛里找到一个行李箱，他心急如焚跑过去。心想老钱在给他开玩笑哩。打开一看，发现是他自己在给自己开玩笑。
行李箱中还有一套南陌高中的校服，然后再是两套长衫长裤睡衣，其它的只是一些洗漱用品。至于钱、卡、值钱的东西，统统没有。
司机看他垂头丧气，宽慰道：“有才，钱董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的眸子瞬间发亮了，迫不及待地问道：“什么地方。”
会不会是大酒店？还是高级餐厅？他正好饿了。
司机说：“你去了就知道。”
夜色袭来，街道两边的路灯陆续亮起来。一到夜间，这座城市就从睡梦中醒来，开始漫长的狂欢。
汽车穿过繁荣的街道，白天紧闭大门的店子也开了，人声鼎沸，笑语声一片。
司机停在一棵梧桐树下，梧桐树的叶子开始泛红，落叶淅沥。
一阵熟悉感涌上钱有才的心头，他好像来过这个地方。
下车后，看了看梧桐树，秋风扫着落叶，再看看梧桐树后面的小店，心中动容。
青椒肉丝盖饭……正是李有貌带他来过的地方。
钱有才心中困惑，问道：“方叔叔，您为何带我来这里？”
他讨厌来这个地方，这是个伤心之地。老钱喜欢拿他与李有貌作比较，就连陌生人也喜欢拿他与李有貌作比较。不管是他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他们都喜欢李有貌。为什么他们不能喜欢他？
司机说：“是钱董的意思。”
“又是老钱。”他搞不懂老钱既然喜欢李有貌，为什么不收他当干儿子？反而总是给他俩创造相处的机会。被人比来比去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老钱的电话打不通，他母亲的电话也打不通。既然老钱说不给他一分钱，那钱包里的卡肯定全部冻结了。首先要解决吃饭的问题。
他笑了笑，说：“方叔叔，您能不能借我点钱？今天很晚了，我还没有吃饭，也没地方住，明天还要……”
“有才，保重。”司机在极短的时间里，把大哥轰下车，然后猛地关上车门，毫无迟疑地开车跑了。
整套动作下来，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倒是拖起了许多梧桐叶子，叶子飞来飞去，最终还是飘落下来。
他望着叶子出神……
七天……七天要到哪里吃？要到哪里睡？
还有大哥，大哥要到哪里吃？要到哪里睡？
大哥正在跟路人的一只小狗嬉戏，嬉戏不一会儿，它就用一双委屈的眼睛盯着路人的鸡腿，它的尾巴摇过来，摇过去，乞求路人施舍。
路人没理它，它就跑到钱有才这边，用头去蹭他的腿。蹭完他的左腿，又去蹭他的右腿。
钱有才摸了摸它的头，说：“大哥，今晚我们忍一忍，不吃晚饭。”
大哥好像真的听懂他的话，也不再蹭他的腿，抬头就是“汪汪汪”
“你想吃，我还想吃呢，可我现在是个穷光蛋。你理解理解一下我嘛。”
“汪汪汪”大哥叫得更起劲，尾巴翘得老高。
“别吃了，你那么肥，从今天开始减肥。”
“汪汪汪”
钱有才还想说些什么，看见李有貌正从小店里走出来，他立即藏在一辆车后面，小声唤了下大哥，大哥也十分听话地趴下身子，藏在他身边。
李有貌站在小店前左看右看，路人啃一口鸡腿，说：“有貌啊，我刚才看到一个与你年纪相仿的学生，他的狗语可能已达到十级。”
“我听到狗叫声，过来看一看。”李有貌轻轻地笑了笑，说：“王先生，你要进来坐一会儿吗？”
“不用了，你去忙。”他转过头，搜寻钱有才的身影，自说自话：“我还想找他学习狗语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第24章
黑夜笼罩大地。小店的生意很好，李有貌忙进忙出。每当顾客进店时，他会主动上前打招呼，倒上白开水。如果顾客需要其它饮料，他立马去冰箱拿。顾客走后，他又去收拾碗筷，擦桌子。当有人要买单时，他急忙从后厨赶来，面带微笑报账单，最后说上一句“欢迎下次光临。”
从钱有才偷看他到现在，他一直没有歇息，忙得像只陀螺，在一间不大的房子里转来转去。
饭香时不时从小店里传出，他与大哥饿得实在受不了。忽然想起身上应该还有钱。打开钱包后发现全是卡，一张现金也没有。他不喜欢把钱存在手机里，看不清，摸不着的，他感觉不到钱的存在感。再加上他总是换手机，又嫌麻烦，导致他的手机里一分钱也没有。
忽然，他想起今天午饭时，李有貌找他的88块零钱。摸了摸口袋，喜出望外。
上次的青椒肉丝盖12块，88块钱吃七顿，还剩下4块，一个星期七天，一天吃一顿，他勉强撑得住，可这七天要在哪过夜？大哥趴在他身边，两只耳朵竖得高高的，嘴里“喔喔喔”的叫，它的声音不大，脸上却委屈极了，好像在说：“你怎么把我的饭忘记了。”
钱有才霍然想起，他还有一只比他胃口还好的大哥。他如今落魄至此，找东望高中同学借钱，他拉不下脸。更不可能找南陌高中同学借钱，一是今天刚认识就开口借钱，未免太唐突了些，二是更拉不下脸。今天还在17班里夸自己家有钱，请大家吃饭，难道要让他们请回来？他可做不到，在金钱方面，他可是极注重面子的。
懒得想，先解饿了再说。
他把行李箱放在梧桐树边，唤了一声大哥，眼睛就像长在头顶上，抬得高高的，然后与大哥一同走进小店。
“老板，一份青椒肉丝盖饭。”他还是在原先的位置坐下，这次他倒是没心情注意桌面地面是否干净。
李有貌端着盖饭出来，注意到了钱有才，他什么也没说，径直走过去，微笑着放在他桌前，说：“久等了。”
钱有才欲言又止，像是做了很大决定般，鼓起勇气说：“你们店有没有不要的盆或碗？”
李有貌看了看他脚边的大哥，它同样也看着李有貌，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摇头摆尾。他对大哥也笑也笑，再看向钱有才，说：“你等我一下。”
他从厨房里拿了个大汤碗出来，汤碗四周绘着四条金鱼，首尾相连，围绕一圈。碗内洁白无暇，边缘光滑。
钱有才说：“这个碗你们不要了？”
这个小店表面看起来破破烂烂，没想到废弃的碗比他盖饭的碗还要精致。
“不要了，就当送给它吧。”他摸了摸大哥的头，大哥像个孩子似的撒娇蹭他的腿，厨房里有人喊他的名字，他迅速走了过去。
钱有才心中感谢，可他嘴上却不会说。他也不得不佩服李有貌的聪明，他什么也没说，李有貌就知道他要干什么。这么聪敏懂事的人，谁会不喜欢呢？就连他都有点喜欢佩服了。当然，他嘴上也不会说的。
他把盖饭倒进汤碗中，连一粒米也不放过。再把汤碗放在桌下，摸了摸大哥的头，说：“大哥，你是我亲大哥啊！我现是穷得吃不起饭，这顿你先吃，明天我再吃。”
大哥“喔喔喔”叫了两声，愉快地吃了起来。钱有才好想蹲下来与它一同进食。这种有一顿没一顿的感觉，太悲凉了。
他盯着盖饭的碗，上面还沾着汤汁，他舔了舔舌头，肚子开始不争气地折腾。要是小店里无人，他绝对会把碗舔得干干净净。
大哥很快吃完，好像还没吃饱，又对他叫了两声。钱有才叹了口气，喊了一声“结账”，拿出12块搁在桌面上，看着还剩下的76块，不禁又叹气。
没钱的日子太难熬……这还只是第一天。今晚要在哪睡？
李有貌又端上一盘青椒肉丝盖饭，说：“今天我们店做活动，买一送一。”
钱有貌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对方微笑点头。
他不再犹豫，拿起筷子开吃。李有貌给他倒上白开水，嘱咐他慢点吃。
钱有才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饭菜。吃饱喝足之后，他拿起金鱼汤碗，带着大哥离开。
小店角落外正在吃面条的老大爷抬起头，他头发花白，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他正是上次与钱有才攀谈的人。
老大爷看向收拾桌面的李有貌，说：“有貌，你没必要把自己吃饭的碗送给一只狗啊。”
他是这里的常客，经常光顾这家小店。好几次来这家店吃晚饭，瞧见李有貌也在吃饭，而吃饭的饭就是金鱼汤碗。
“那碗太大了，我想换个小的。”李有貌收拾完一桌，又转向另外一桌，他满头大汗，手里的抹布也从白色变成了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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