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月考过后,马牧之主动找他们,主要有两件事。第一,利用扔耗子破坏青梅与叶林纯的约会,好处是告知他们学校最神秘的漫画作者“梦想家”的消息;第二,要求他们拍下天台发生的一幕,趁机交给青梅照片。马牧之承诺,如果照片拍得越有味道,给他们的好处越高级。照片拍出来了,他们花钱请专门的美工调整,结果,马牧之十分满意,立马告诉他们楚心舞元旦的行程。
“收到”
楚心舞是当红明星,有数不胜数的粉丝,如果搞到他的秘事,刊登到学校的报纸上,名利就会接踵而来,成功唾手可得。他们一路跟踪,不敢有分毫懈怠,吃饭上厕所都不得安心。楚心舞不愧为流量明星,平日经常遇到被人尾随的事,以至于甩人的本领高超。他们稍微注意力不集中,转眼间找不到他的身影。
楚心舞从厕所出来,他拉下口罩,取下眼镜放到洗手台上。他马马虎虎洗了一把脸,闭眼按摩双眼以及太阳穴。突然,厕所外一阵嘈杂之声,他隐隐约约听到“楚心舞”三个字,吓得拉上口罩,抓起台面上的黑框眼镜往外跑。
在书店走廊处他戴上眼镜,镜片与眼睛对上,强烈的眩晕感迎面扑来,他踉踉跄跄走了几步,险些摔倒。
不是他的眼镜!
他的眼镜与这个眼镜十分相似,都是黑色框架,只不过他的镜片没有度数。
他取下眼镜,快速放入口袋,低着头,随手拿起一本书挡住脸,假装边走边看书,即将迈出书店,他随手扔下书,没控制好力度,只听扑通一声,书本落到收银柜台上,收银人员不悦地望过来,他烫脚般地跑出去。“黄金万两”听到收银这边的动静,捕捉到楚心舞的背影,三人交换眼色,一齐涌上,朝他疯狂追去。
赵舒文拿着眼镜陷入模糊的世界之中。
眼镜呢?
她来书店买书,浏览了小半会,因为预算有限,她很难决定买哪本学习辅导书。去了一趟厕所,她取下眼镜放到洗手台边,凑近水龙头冲洗脸。洗了大概三十几秒,拿纸抹干脸,等她戴上眼镜,眼前的世界依旧模糊。
她1200度的近视眼,没有眼镜,找起东西来就像半个瞎子。厕所灯光昏暗,人来人往,男女混用,更加不利于她寻找眼镜。她的脸几乎贴上洗手台,摸索似的在台面上拍来拍去。整个台面找了两遍,一无所获。她又蹲下身,用双腿试探性地动来动去,地面很干净,只有少许水,没有发现眼镜。
找了半个多钟头,厕所进出的人,没有一人主动前来拿这个普通黑框眼镜。她注视着洗手台上的眼镜,终于确认自己的眼镜不是丢了,可能被人错拿。
这个眼镜是她前不久才换的,花了接近二千块钱。她没有多余的钱重新再买一个。她请求前台调出洗手池这边的监控,负责人告诉她这边没有安装。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她急得掉下眼泪。
没有眼镜看不清黑板,肯定影响学习。临近期末考试,愈想心中愈加难受,她冲进厕所,掩上门号啕大哭。
第80章
赵舒文把没有度数的眼镜收好,匆匆忙忙离开书店。
夜幕降临,街道两边的灯陆续亮起,宽敞的道路上车来车往,由于车速过快,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朦朦胧胧。寒风吹干赵舒文的眼泪,她盯着疾驰而过的车辆发呆。失魂落魄地走过这段几乎没有行人的路,拐了两个弯,来到天桥。
天桥的电梯停运了,她不得不走楼梯。
楼梯又高又陡,天桥的路灯坏了好几个,赵舒文没有戴眼镜,走得十分缓慢。她牢牢盯着台阶,每跨越过几步,停下来休息一下,以便腾出时间探寻前方更多的台阶。台阶处来来往往许多人。她可以扶着栏杆往上走,但害怕其他行人投过来异样的眼光,所以她放弃了,选择爬山似的上楼梯。
随着不断前进,透入眼里的光亮越来越少,眼前的楼梯模模糊糊,好像一块灰色的长形石板延伸至高空,她分清台阶与台阶之间的界限,往往一脚踏上去,不是刮到鞋子,就是脚下踩歪,险些摔倒。
她常常走这个天桥,一般只花两三分钟走完全程。此刻她失去眼镜,就像失去了一只腿,光爬上天桥已经花费三分钟。最难的部分解决,她顺利走上天桥,天桥上平坦开阔,她跟在一个年轻女孩背后,不紧不慢地走着。
畅通无阻的路总是短暂的。上楼梯比下楼梯更消耗体力,对于平日里的赵舒文来说,她更乐意下楼梯,借着身体重力,她的身体好像一只轻快的燕子,嗖的直冲下去,安全到达地面。
她站在高处,低下头,眯起眼睛看着下方的台阶,前所未有的恐惧刺激她的神经。
这边的路灯只有两三盏正常工作,楼梯旁栽种几棵大树,枯黄的枝叶挡拄了原本暗淡的灯光,无疑给赵舒文下楼梯增设了障碍。
许多障碍叠加,不由得咬紧牙关,为了能够看清一些,她双眼眯成一条线,眉毛皱起,五官扭曲,还好她一路低着头,旁人看不到一个美丽的女孩子为何摆弄怪诞的神情。
她时刻注意脚下,脚落向下一个台阶,心跳就提到嗓子眼。她稍微注意力不集中,脚下蓦地踩空,失重的感觉让她心里空空洞洞的,好像随时可能摔得鼻青脸肿,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没有眼镜,也就没有安全感,历经千辛万苦,她面前只剩下最后一个台阶。
胜利在望,她右脚落下,失重感铺天盖地袭来。她心惊肉跳,大脑陷入茫茫的空白世界。她严重预测失误,两个台阶错看成一个台阶。
身体向前倾倒,即将重重颠仆下去,一只大手掌拉住她的胳膊腕子,扭转了她前仆的方向,转而向那个拉她一把的人撞去。猛地扎入温暖的怀抱,她下意识地攫住那人的外套。感觉到那人身体僵硬了几秒,旋即又变得柔软起来。仿佛短暂而细微的变换只是她的错觉。
也许孤单太久,也许因为眼镜的丢失使她的心沉沦深渊,赵舒文触及陌生人给予的一点温暖,她微微失神,趴在那人的怀中安如泰山。
她不动,那人也老老实实当泰山。行人的嬉笑怒骂传入耳中,她松开揪住那人衣服的手,慢悠悠地往后挪两步,低着头,难为情地说了句“谢谢。”
那人没接话,赵舒文抬头瞟了瞟。他穿着灰色的长款羽绒服,戴着黑色口罩以及与羽绒服一体的灰色帽子。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如同黑夜里的璀璨星子,纵使赵舒文看不清他眼底的景色,他眸子中的烂烂星光致命般地吸引她。
他眼里有光,真好看。
楚心舞礼貌地点了点头,动作流畅地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上天桥之前,他已经注意到赵舒文。他看见她站在天桥下思考,时而低头时而抬头,好像遇到了天大的难题。赵舒文终于鼓起勇气踏出第一步,然后踏第二步,每一步深思熟虑。他觉得有趣,与她保持适当的距离跟着前进。她停下,他也停下,两人就像做着最古老的模仿游戏。为了避免奇怪的举动太引人注意,他跟着她走了□□层台阶,又从台阶上下去,远远望着她走到天桥的顶端。
有意思。
赵舒文走到天桥中间,他以飞快的速度以及特长的腿,以三个台阶为单位一步一步往上走。不到十几秒,他也到达天桥上端。她走天桥那段路程与常人无异,直到她面临下楼梯,她又停下来,思考了许久,头埋得更低,每时每刻盯着台阶。
楼梯上方观看赵舒文下楼梯的所作所为,他好像玩过山车一样惊心动魄。有好几次赵舒文脚下落空,不过都是有惊无险。她马上走完整个楼梯,楚心舞心想早点回去,不能再耽误时间了,他加速从天桥下去,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经过赵舒文身边,她脚下趔趄,身子歪倒,他一个回身,手快眼疾地抓住她的手腕。
沉浸在刚刚的惊险当中,赵舒文久久不能回神。寒风料峭,吹在身上凉飕飕的。她揉了揉眼睛,双目酸涩干痒。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眼睛又小又无神。高度近视的她长期戴着眼镜,双眼突出,眼神呆滞,毫无灵动可言,根本不像人类的眼睛,反而像死鱼眼。这样丑陋的眼睛加上高度近视,看到楚心舞令人过目不忘的双眸,她又羡慕又自惭形秽。
赵舒文从小近视,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很小的时候,她并没有发现自己与别人的差异,以为大家的世界都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上小学四年级,她渐渐明白自己的与众不同。
老师黑板上的字白得发光,反射到她眼里,只留下一团团白点,看不清横竖撇捺折,她迫不得已,第一次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不知道,第一次眯眼已经把她纳入难看的队伍。她的同桌一会儿抬头看黑板,一会儿低头动笔写作业。而她只能眯着眼,艰难地盯着黑板,迟迟不肯下手。
她看不清。
如果运气好,某一日天气晴朗,黑板上的字可以看清楚大体轮廓。阴雨绵绵的日子,眼周的肌肉眯得酸痛难耐,她连猜带想,抄写的题目错误百出,题目都是错误的,何况她苦思冥想的答案。
她无可奈何,只好去抄同桌的题目。同桌成绩一般,比她的成绩优异。注意她鬼鬼祟祟的举动,立即用胳膊肘盖住作业本,凡是有字迹的地方,同桌遮得严严实实。
同桌后面的保密工作做得更周详。每写下一排,利用本子挡住一排,决不容许她多看一排。同桌的作业不小心从书桌上滑了下去,他与其他男生外出聊天,不在座位上。她捡起同桌的作业,大致看了几眼。
字迹好丑。
同桌还专门用小刀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三八线,防止她越界。他如果不遮住作业,隔着这条分界线,赵舒服低头望去,看不清他写了啥。
有什么好藏的?
哪怕同桌把黑板上的题目写完了,恭恭敬敬地放到她眼皮子底下,她仍然看不清,比看老师黑板上的字还要费劲。她那时胆小,不敢开口请求同桌帮忙,更不敢找老师说明眼睛的情况。
因为眼睛的问题,她的成绩一直无法提上去,四年级期中考试,只得了倒数。妈妈恨铁不成钢,骂她脑子笨,还不如把上学的钱省下来贴补家用。
她向妈妈说明眼睛的问题,妈妈扶了扶眼镜,不分青红皂白,指着她的鼻子骂:“让你天天偷偷看电视,眼睛弄坏了怪谁?”
四年级家里没有电视,也没有去别人家偷看电视。她的学习不好,也不常常看书,眼睛怎么近视?
妈妈的叫骂声惊扰了爸爸。
“不要吵我睡觉!”爸爸麻利地从床上滚下来,先整理衣衫和头发,再与妈妈对骂:“你自己近视眼生的女儿当然也是近视眼。”
“快中午十二点了,还你睡,你就是头猪。”
“你就是只狗,整天吠来吠去。”
两人心里不痛快,扭打成一团。
一次偶然机会,学校体检,从医生那儿得知自己天生近视,如果不加紧佩带眼镜,眼镜的度数只会越来越高。她没放在心里,何况家里条件艰苦,没有钱给她配眼镜。小学六年级,遇到一名温柔善解人意的老师,她鼓起勇气向老师提出坐前排的要求。
成绩逆转。
她考上了东望初中,考上了东望高中。一路披荆斩棘,在高二全市联考中得了第三名。
……
恍恍惚惚来到公交站牌,她的世界被覆上一层磨砂膜,走到哪儿都是模糊不清的。她看不到万物的细节,公交站牌上的字隔得近了,看清上面最大的几个字——502路。标有方向、路线的站牌被透明玻璃罩住,除非紧紧贴着玻璃罩,才能看清公交站点。还好她常来书店,公交站点已经倒背如流,不用真的贴着玻璃罩,然后被周围的人当作怪物看待。
站牌前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严寒的天气无法阻拦人们的热情。明天就是元旦了,爱热闹的路人享受夜晚的美食,欣赏繁华的城市风貌。世间的一切繁华与赵舒文无关,她安静候在站牌前,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手指落空,她顿时呆住,忍不住在心里发笑。
第81章
一辆公交车缓缓靠近,赵舒文眯起眼睛,模模糊糊看到开头的5或6的字样。公交车在站牌前停下,她绕开排列整齐的队伍往公交车头凑去,确认是502路车,再排到队伍的最末位。
轮到她上车,手忙脚乱掏出两枚一元硬币,她低着头,小心谨慎地跨上公交台阶。抬头看了眼公交投币机,准备对准机口投放硬币。她心乱如麻,指尖冒汗,两枚硬币夹在指尖滑溜溜的。公交师傅望过来,她心中一颤,眯起的眼睛瞬间恢复正常,慌乱之间,其中一枚硬币滚到地上。
看不清公交师傅的脸,也不敢抬头看他的脸,想必带着嫌弃以及不耐烦。她听到公交师傅说:“快点、快点。别耽误时间。”
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公交师傅催促着,后方排队的人群中有的唉声叹气,有的嚷嚷喧哗。感受到全车不善的目光,好像被一股可怕的看不见的强悍力量包裹,她缩了缩身子,试图保护自己。
看不到掉落的硬币,蹲下去捡,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她没有配戴眼镜,公交车上灯光幽暗,她不认为自己有把握成功找到硬币。
来不及细想,她哆哆嗦嗦拉开背包拉链,翻来覆去。背包里放了新买的两本书,书店收银员找了她三个硬币,她提前拿出两个坐公交,还有一个怎么也找不到。
不满的声音此起彼落,她听得头昏脑涨。在重压之下,她只觉得脸滚烫滚烫的,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冲出公交,逃开人多的地方。幸好上天眷顾她,找到最后一枚硬币,牢牢夹在关节处,用指尖探试投币机口,确定不会投偏,再慢慢放开。
整个过程她做得细致周到,硬币准确无误投了进去,她终于松了口气。背后厌烦的长叹声有如阴魂不散,还好她模糊了人们脸上的表情,不用太过于自责。
找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背包放到膝盖,双手再搭上背包。公交车上开了空调,好闻的难闻的味道混合一起,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赵舒文盯着窗户,公交车徐徐启动,五彩斑斓的夜色精彩纷呈,匆匆从眼前飞逝。她什么都看不清,美丽多姿的夜景在她眼里只是大色块的拼装。窗户玻璃覆满雾气,她用食指划出一条线,透过绘制的细线试图看穿外面的世界。
“现在的人真是有钱人啊!掉了一块也不捡。”
“就是、就是,要是我的话,一毛钱我都要捡起来,一块可以买好多东西。”
“父母赚钱多不容易,要节省点用。”
“有钱人的想法不是我们穷人能想通的。她们有钱人应该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弯腰吧!”
赵舒文前方坐着两名女生,打扮得光鲜亮丽,上身穿着今年最流行的时尚大衣,款式一致,只是颜色不同。她们化了淡淡的妆,看起来充满活力,漂亮而精神。车上的男性,不论年纪,时不时往她们那边偷看。与赵舒文相比,她们好像两位高高在上的尊贵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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