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西是圆的,并且一直在他脑袋上?
楚溶瞬间恶寒,动了动半僵硬的脖子,猝然往上一看,正对一颗圆滚滚的头,那头还稀稀拉拉的往下滴着血。
惊吓只持续了一会儿,楚溶反应过来迅速离开那树下,顺手往脖子后面一抹。
伸到面前的手一片血色,难怪之前感觉有东西滴到脖子里,但只有几滴,他以为下雨没有在意。
现在看来,居然是血。
他复而抬头看悬在树枝上的脑袋,一根很长的骨头插进颅骨,另一头粘在枝丫上,牢牢吊着这颗头颅。
是他养的那个死东西!
楚溶一眼认出了这颗头是谁,他警觉环顾四周,除了四周起了点夜风,依旧无浪。
嚼尸童张开的大嘴里的牙齿上还嵌着一些血红的糊状物,瞳孔红的吓人,眼周黑雾蔓延至脑后,全然僵硬,死透了。
从楚溶待在这树后开始,这颗头就一直吊在他上方。
他娘的。楚溶暗骂。
这是谁的恶作剧?
“喜欢我送你的见面礼吗?”
伴随着笑意的声音巡游在空旷的老坟头,楚溶四处寻找不见人,被耍了一会,才看见一男一女。
女人坐在墓碑之上,男人飞出一道灵光切断吊着的骨头,那头颅重重落地,朝楚溶的方向滚去。
楚溶平日冷静不保,有些慌乱的后退,稍缓才释出灵法将那头颅劈了两半挥到一旁。
霜大人坐在墓碑之上晃荡双脚,饶有兴趣地看着故作镇定的楚溶,轻笑一声,“你猜猜我把他的身体弄哪儿去了?”
楚溶哪有心思跟她玩猜谜,对方的灵法难以估量,虽然她坐那不动分毫,四周的温度却骤然降低。
他不得不有些敬畏,来路不明,不可轻视。
“敢问阁下是谁,与我有何冤仇?”
霜大人语气咸淡未知,说:“你不知道?”
楚溶想皱眉,却不想表现的很明显,眉毛拧成一捆难看的形状,道:“我应该知道?”
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自己一直待在永安城内,没出过城,接触到的范围只在城中,怎会与这两人认识并且结仇?
“答案在你身上。”鸦儿出声:“你身上的东西不属于你,你难道不清楚吗?”
霜大人一边淡然的轻声哼出一个对字,尾音轻佻。
楚溶目光一紧,“你们什么意思?”
对面静默了一会。
“他好喜欢拐弯抹角。”霜大人侧头跟鸦儿说,晃荡的双脚也不欢快了,“不想跟他说话了,好没意思。”
鸦儿小声:“师父交给我吧,您听着就好。”
“挺好。”
鸦儿受命,开始对付楚溶,开门见山说道:“你体内的灵源不是你的,说,从哪偷来的?别急着否认,你骗不了我们,最好老实交代,不然霜大人不会放过你!”
霜大人满意点头:“气势不错。”
“霜大人?”楚溶没听说过,不了解,当然也不会被他们唬住。“我楚溶凭自己的能力守护永安,你们是什么人,敢来这里撒野?”
“别装了,你不过是偷了别人的东西享有名誉,还装模作样。”鸦儿指着地上嚼尸童的那颗头,“你敢说你不认识这邪物?跟这东西来往你的灵源一点也不纯,就是浑水里再加点泥巴,你狂什么狂。”
楚溶被戳到了神经,大喝:“谁跟这死东西是一伙的?我是正道的,我保护永安百姓,受人爱戴,而且我会永远被我的子民爱戴,因为我会永远保护他们。”
楚溶受不了任何关于对他本身灵源歪门邪道的说法,他是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他是正义的,绝不是那等污流之辈。
鸦儿:“你的子民?”
楚溶喝完闭声,意识像团面糊揉来揉去,眼睛发胀,耳朵也有些耳鸣,他蓦然心悸慌乱,只想要逃开。
他看着不远处被自己劈开的嚼尸童的头颅,分成两半的眼睛淌着血,索命似的看着自己,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吃人。
脚步一点点的往后退,手掌摊开在面前,上面的灵法几乎要消失一样。
他握了握手掌,还感觉有股力量在脱离他的身体。
楚溶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
鸦儿看着那边的动静,“他在干嘛?”
霜大人从墓碑上跳下来,唔了一声,说:“好像被你吓到了。”
第七十三章
心情积压烦躁,楚溶今天本来状态不佳,从和楚澹吵了一架开始,他觉得他的哥哥该死,不应该挡他的路;当城里出现小孩失踪案,他得知是游墓者养的小鬼的杰作,他怒火中烧,而他念着游墓者的情分,又不能杀了那只吃人的鬼,怒火更甚!
他凭自己的努力有了今天的成就,这两个人有什么资格说他是偷来的,楚澹身上的灵源根本不适合他,只有自己才能将其炼化,让它发挥最大的优势。
楚澹做不到,自己却能做到!
他身上的力量本该是自己的,现在只不过要回来而已,愚人不懂,无凭无据,何能说三道四?
楚溶的脾气被胡思乱想推了起来,他相当生气地捏紧手掌,感觉到疼后,抛开心里的那点障碍,朝向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压沉了嗓门,道:“永安是我的地盘,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也不想知道你们来干什么了,我没工夫跟你们打哑谜,浪费我的时间。”
霜大人凝噎:“他怎么急了?”
鸦儿瞅他情绪转换的不寻常,直白道:“他刚才还一副警觉的样子,说他两句他就变的敌意很重,而且鸦儿觉得他脑子有问题,他说‘我的子民’,好奇怪。”
末了,他往霜大人身边靠近了些,说:“要么他就是走火入魔了,这样的话,不太好交流。”
霜大人觉得也是,说:“那动手吧。”
“直接打?”
霜大人道:“这是一个机会,你此生有幸能接触三降的力量,该偷着乐。”
鸦儿稀里糊涂操起阴阳法术,狠话没放直接冲了过去,跟楚溶打了起来。
他们二人的灵力在片刻时间看不出谁上谁下,鸦儿敛了伤人的力道,与楚溶是一攻一守。
没错,楚溶出的是守防,他见招拆招,脸色不佳,敌意很深,但并没有同他拼命的架势,他一直在保护自己,防着鸦儿的灵法攻击。
而鸦儿刚冲到他周围,在楚溶升起灵法防护时,就觉得有一种慑心的感觉,好像被噎了一口,无大碍,却说不上来为什么。
打斗途中,楚溶没有对他认真,处处闪躲,甚是让人摸不着头脑;那种被噎了一口的感觉逐渐没有,而楚溶也渐渐加快后退的动作,趁他不注意的间隙,溜腿跑了。
鸦儿停下来,没有上去追,他想也没上去追的必要。回到霜大人的身边后,他看了一眼楚溶溜走的方向,向她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和他过招,他为何总是防守,不出力气?”
霜大人:“有何感觉?”
“他身上真的有三降吗?”鸦儿不太信,“我感觉他身上的灵法不足,只够保命,和他对招的时候,有点奇怪的感觉,过了一会就没有了。”
楚溶看起来只比鸦儿大四五岁,四肢健壮,身形修长,长相也清隽,他修炼灵法,气势凌人,加上他刚才突来的厉声,使出来的招式不该软绵无力,躲躲闪闪,像个不健全的残疾人士。
“还是说他另有所想?”鸦儿想,掩藏自己的实力,等有朝一日打的我等措手不及。
霜大人自然也看不懂楚溶的迷幻操作,说:“再看看,九先生是不会错的。”
那边,君安探访街坊回来,有了一个意外的收获。
早上刚捡了个妖怪,晚上带回个小孩。
小孩刚从牛棚里钻出来,身上一股难闻的屎味,头发丝沾了不可言说之物,脸上还有不知名的水迹,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惨字。
薛焕十分惊讶这等“活物”,直呼不能看,等到小二把人领到后院从里到外洗涮了两遍,确定身上没有异味,能看出个人样来,再被拉到薛焕面前。
小孩见到一群生人不免害怕,局促的抱着雕栏帘柱不肯向前,全屋子人几双眼睛看着他,看得他浑身起毛颤。
屋子里五个人一个妖沉默了好一会,薛焕才慢慢出声,指着只露出一个头的小孩说:“你还有在外面捡人的习惯?再来一个,我养不起了。”
一个杨静玫就够他头疼的了,这带回来一个小孩,麻烦事肯定更多。
君安在路上听完小孩断续的话,基本摸清是个什么情况,此时不用他开口,自己帮他说了。
“这个孩子是关键,你应该庆幸他是个正常的七岁小孩,什么事都记得。”君安走到那小孩身边,摸摸他的头,让他不必多害怕。
“他在路上都跟我说了,白天他在自家后院玩,忽然凭空出现一个兜着黑袍的骷髅夹着他就跑,那会儿他家里没人,也是,人都堵在楚府门口呢。那黑袍骷髅快要出巷子,被楚澹撞见了,楚澹跟那玩意打了一架,把小孩抢了过来。”
君安歇口气接着说:“据这小孩子所说呢,他被抱着跑了几步,楚澹忽然倒地不动了,他胆小,怕后面骷髅追上来,一个人没敢回家,随便钻进一家牛棚里躲起来,躲着躲着天黑了,他才出来,碰见了我。”
君安说完强调了救小孩的人是楚澹,然后轻声细语安抚抱柱不撒手的孩子,让他自己说。
小孩能少说话就少说话,他心里怕着,君安让他说,他就照做,用蚊子哼的声音告诉众人,救他的人是楚府的大公子楚澹。
可是他当时太害怕,楚澹倒下后他没有去看他,而是自己一个人跑了。
满屋子的大人,不知是否来兴师问罪的,眼泪不自觉就沾满了眼眶,他抽着嗓,说:“楚大公子是不是出事了,他死了吗?”
“死到没有。”南小回插了句嘴,“这么来说的话,应该能证明楚澹跟这些小孩失踪案无关。我今天听人说,他在路上看见楚澹抢了一个孩子,众人听了他的话自然觉得楚澹就是偷孩子的人,眼下情况看来他并未看清全部就妄下定论了。”
众人因楚溶一句话给楚澹下了死罪,其实已经并不在乎真相了,他们想要的仅是那些更能证明楚澹有罪的证据,以此心安理得。
不允许有异声,一介凡胎□□,面对灾祸无能为力,只好加倍对楚澹的厌恶,才能减少心中的罪恶感。
他们知道自己是无用的,只能癫狂的呐喊,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们跪倒在自己的信仰之下,甘愿蒙上了眼睛。
第七十四章
未设身处地,多有盲目。
杨静玫成妖这两年,大多时间待在河底,每天城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有多少关于楚澹的闲言碎语她是知道的,但自己知道又能怎么样?她如何能为他辩解,以她妖之身?还是以永安百姓憎恶邪秽之名?
算了,没有多大意义。
倘若为楚澹再添误解,自己可就罪不可恕了。
“我早就说过了楚澹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但没人相信,大街上的那些人都不信。”杨静玫喃喃道:“他们总是无凭无据的诋毁,不知道为什么……”
她忽而触动,悲从中来,周身随心而动散发出阵阵水腥味,熏得满屋子像是晒了一堆百年的臭干鱼。
众人皆面色难看。
唯有那个扒着帘柱的小男孩鼻子失了灵,往杨静玫那一看,声音依旧小小的。“我邻居家的蔷薇一直都喜欢楚大公子,和院子里的其他小朋友玩的不好,因为他们都说楚二公子好。”
蔷薇是个小女孩,说起她和楚澹的渊源,大概就是小时候被他救过一次。
君安嘴一张:“小朋友多数是一群围在一起,只要有一个不合群的,会马上受到排挤,而人的本能讲究趋利避害,估计你也喜欢楚二公子。”
小男孩:“我不是……”
他摇头,脸色有点红,眉间捎带纠结,嘴上说着不是,却也没有否认的感觉在里面。
“我比较佩服楚二公子啦,可是蔷薇喜欢楚大公子,我想、我想跟她玩,哄她开心,她喜欢谁我就喜欢谁。”
薛焕听得不经暗叹,如此年纪的后生追女孩的方式竟然有这等想法让人敬佩。
虽然心里感慨着,薛焕觉得这或许是个不错的法子,讨心上人欢心,哪能不让人心动呢?
他目光有意往南小回的方向一撇,想道,对了,应该是喜欢书的,博闻强识,定是读书读多的结果。
“要是她喜欢猪你也喜欢猪?”彦周讽刺说:“她要是喜欢挖人心肝,你就把自己的心肝挖出来给她?说不定她用你的心肝去救自己喜欢的人,你有点脑子没有?”
小男孩一头雾水:“啊?”
“啊什么啊,自己好才是最重要的,管别人做什么,你死心眼,没气候!”
彦周劈头盖脸的给他教训一顿,将气氛拉到了僵硬的最高点。
屋子里的水腥味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妙的尴尬。
君安乍一听立川语气这么凶的说话,出来圆场:“立川,你发什么毛病呢,小孩子心性单纯而已,你至于吗?”他伸手把小孩往身边一拉,小孩立马往他身后一躲,不敢探出头。
“单纯什么呀,傻还不让人说。”彦周嘀咕。
小男孩憋屈的一声不吭,也不知道自己说的那句话得罪这位大人,心里估计很后悔来这里。
过了一会,薛焕把彦周拽到一边,插着腰训他:“能不能好好说话?你当每个小孩都跟你一样,从小在外面坑蒙拐骗,满身贼气?注意点。”
“我说的实话,她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她去死你也去死?”彦周还嘴。
“这哪里一样?你说的太严重了。”
“合理推断,我提前告诉他,让他长点心,别一天到晚跟着别人,把自己丢了。”
他一副不知悔改还睥睨众生的样子,市井流氓二混混,孺子不可教。薛焕复杂的看着他,他觉得立川有时候是有小聪明,但是身上邪气很重,将来走不上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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