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人还待争辩,丑姑微微一笑:“罢了,继续验脉吧。”看了看今日拦路的领头少年,招手道:“陆荣,你过来。”
陆荣神情激动,上前一步,却又停下,对另一个少年道:“阿坚,你先去。”
阿坚是陆荣堂兄,以为弟弟谦让,没多想,抢步来到丑姑跟前,不一会儿,验出一只老虎,丑姑笑道:“不错,白虎闲杂脉,比孤狼好一些。”
阿坚却略有失望,默默退了下来。
陆荣刚才退却,倒不是谦让,而是心中期望太大,他害怕验出闲杂脉或潜脉,所以一直不敢上前。
这期间又验了十几人,一个叫韦飞的少年验出硕鼠闲杂脉,引得众人哄堂大笑;一个叫何彬的少年验出苍鹰闲杂脉,令韦飞羡慕不已,他名为飞,梦想也是飞,谁知验出了硕鼠;还有一个叫季宛的少女,验出了锦鲤闲杂脉,大家都来求祝福、沾好运;除他三人之外,其余都是潜脉。
最后只剩陆荣——这个带头拦路的少年。
“陆荣,你还验么?”丑姑见他一直退缩。
“验!验!”陆荣缓步上前,虔诚请愿:“天妖脉,一定要是天妖脉!”
须臾,验脉完毕,丑姑叹道:“是潜脉。”
陆荣脸色瞬间发白:“大人……会不会……验错了?”
丑姑早已看出他的心思,摇头不语。
阿坚知陆荣心中志气,忍不住宽慰道:“阿荣,哥哥去云霄峰,有了实力一定帮衬你。”硕鼠韦飞也宽慰道:“我去做个‘洞刺史’,回头给你捞油水。”苍鹰何彬亦道:“我去做‘天监察’,有我一片天,就有你一片地!”锦鲤季宛道:“我去做‘水仙女’,将来为你祈福。”
小伙伴们一半认真,一半玩笑,都是为了宽慰陆荣。
陆荣浑身战栗,嘴唇咬出了血,半晌,忽道:“我要去驭兽宗做兽师!”他这么一说,立刻有几个潜脉少年回应:“我也要去驭兽宗!”“我也去!”
阿坚面色一变:“你疯了么!哥哥去银月岭,弟弟去驭兽宗,成何体统?”
“为什么不行?你别去银月岭,我在驭兽宗出人头地,也可以帮衬你!”
“胡闹!我好歹也是白虎闲杂脉,再不济也要当个威武将军,怎么可能做个平凡人?”
陆荣冷冷道:“活该我就是个平凡人?驭兽宗那么多兽师,哪个不是潜脉?”
阿坚气极:“好!好!你要与我为敌的话,就滚出去!这是银月岭的地盘。”
“滚就滚!还有谁要去驭兽宗的,我们一起走!”陆荣说着,头也不回离开大院。先前回应要一起去的,有的跟了上去,有的被长辈拦下来。
众人渐渐离去,原本热热闹闹的大院,须臾只剩郑大户一家和丑姑等人。
“兄弟反目、父子成仇,这样的事,太多太多……”丑姑轻轻一叹,自顾说道:“有银月岭的人,亲人是潜脉;有驭兽宗的人,亲人是天妖脉和闲杂脉;这算不算天意弄人?”
梁安与方泉对望一眼,也觉得纠结至极。
郑贵二子验出妖脉,喜不自胜,大摆宴席以谢丑姑之恩。丑姑等人草草吃了,郑贵又安排他们入住客院,并叮嘱婢女小心伺候。丑姑喜静,梁安、方泉也不欲外人打扰,便将婢女退了回去。
三人在客院闲坐一会儿,正待各自回房休息,丑姑忽想起什么,问梁安道:“我观你修为已至焚血境,不知你焚的是什么血?”
梁安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如实回道:“魔龙真血。”
丑姑面色一变:“可是魔界烛龙真血?”取出金针,命梁安伸出右手食指,刺破他指尖后,单手捏印,虚空指点,便见梁安鲜血化雾,须臾变作飞龙在天之象。
“果然是魔龙真血!”丑姑十分惊讶。
“这是殇帝送我的弱冠礼。”梁安不明所以,好奇问道:“殇族也可以验血认脉么?那我是什么脉?”
“殇族焚血,就是融合魔族之血,获取魔族天赋神通。这与妖族逆修之路异曲同工,所以当然可以验血认脉。你的脉象是魔龙,不属于八天妖,但比八天妖更好。”
“这是何故?”
“八天妖之首,是暗龙,与魔龙都是烛阴一脉。暗龙是烛阴之‘阴’,乃大荒生灵;魔龙是烛阴之‘烛’,乃魔界造物。魔龙比暗龙多了一‘烛’,便是烛龙之火,也称太初神光。所以,你的脉象比天妖之首的暗龙更好,明白了么?”
梁安挠挠头,疑惑道:“那我也可以变身魔龙?”
“自然可以。”丑姑笑了笑,见梁安还要再问,打断道:“不早了,都去歇息吧,有话以后再说。”
丑姑说完离去,梁安无奈,只得作罢。
次日一早,三人整装出发,郑贵盛情相送,却不见郑家二子,丑姑颇有遗憾。
待马车驶出荒山,爬上梅岭时,却见几个少年拦在路前,一个是白驹郑帛,一个是孤狼郑戈,一个是白虎陆坚,一个是硕鼠韦飞,一个是苍鹰何彬,还有一个是锦鲤季宛。
几个少年捧着瓜果鲜花,嬉嬉闹闹塞入车窗之中,高呼:“大人再会!”
丑姑受其感染,亦玩笑道:“千里太傅、风少卿、威武将军、洞刺史、天监察、水仙女,再会……”
第68章 月上枝头
两辆马车越过梅岭, 疾向西行。
方泉坐在车中,幽幽望着梁安;梁安坐在窗边,出神看向远方。两人目光偶尔相撞,方泉便莫名其妙低下头, 惹得梁安也颇不自在, 有意无意避开方泉目光。
左右也是闲着,梁安摸出短笛, 一路吹奏。
方泉一听笛声便生闷气, 这声音不单耳边传来, 还从心头响起, 方泉初时还能隐忍, 时间久了, 便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他已忍无可忍了。
……
火族栖居南明洞天,从潼城出发, 御剑须三个月;行走,只怕要上十年。
“爬过这座山,可省十日路程。”南离绯玉仰望贡山, 暗自打气。
贡山位于潼城以北, 高约千丈,雄奇险峻。山的另一边是云港, 从潼城到云港, 走官道要半月时间,翻山越岭只需五日。
他已经爬了三天三夜, 累了,就在岩石上打坐休息;饿了,就猎杀一些灵兽, 顺便剥下兽皮。一路风餐露宿,披荆斩棘,到今日,才过山巅一半距离。
其时,天刚放晓,山林湿气夹杂冷风之中,吹得他手脚冰凉、四肢僵硬。没了火灵支撑,才爬一个时辰,就已浑身乏力,举步维艰。
他咬紧牙关,见前方不远处有块巨岩,心念道:“坚持一会儿,爬上那块石头,再作休息。”他随手折断一根树枝,将重心倚靠枝上,走一段距离,终于抵达巨岩。
他深吸一口气,丢掉树枝,整个人瘫倒岩石上面。岂料那岩石一经受力,缓缓松动,来不及有所反应,便带着他滚落下去。
这一滚,就跌至谷底。
他浑身疼痛,四肢头颈全是擦伤,形如一个血人。
山间雾起,他睁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
“这时候,谁能帮我一把呢?”
他想了想,会心一笑:“祺真吧,祺真那个傻孩子……”
十岁那年,他孤身一人前往魔焰山狩猎,却不料被一只火蛇咬中,瘫痪在野外,绝望时,一个瘦小身影匍匐前来,艰难地将他背起。
“祺真,祺真……”他惊讶不已,“祺真,你怎么来了?”
祺真只有八岁,软软懦懦的,瘦弱得有些可怜。
“我见你一个人上山,不放心。”
“这里很危险,你不知道么?”
“绯玉哥哥,你忘了我已经点燃心火了么?我现在有的是力气!”
祺真背起南离绯玉,跌跌撞撞,行了半日路程,魔焰山里忽然下起大雨,祺真一边艰难行走,一边笑道:“哥哥在我背上,可以帮我遮挡风雨呢。”
“傻孩子……”南离绯玉鼻子一酸,感觉祺真双脚打战,全身一片冰凉,心疼道:“你才点燃心火,还没修炼心法,哪来的力气?快回去,你一个人回去,别管哥哥了。”
“不,没有哥哥,我走不出自家门槛,更别说点燃心火了。”祺真一字一顿,认认真真道: “我不会丢下哥哥的。”
南离绯玉一声叹息。
祸不单行,雨后的魔焰山,降起了大雾。大雾茫茫,什么都看不清,祺真不得已停下,南离绯玉的毒伤发作,情势非常危急。
“祺真,哥哥不行了。”
祺真急道:“哥哥,坚持住,一会儿就到家了!”
南离绯玉沉默许久:“不行,哥哥要死了……别管我,你走吧……”
祺真忽然哭了起来:“哥哥,把我的心火给你好不好?这样你就能活下去了。”
“傻孩子……”南离绯玉几乎是在昏迷中回应,“心火丢失……会成为……遗弃者……”
“什,什么是遗弃者?”
南离绯玉仿佛没有听见问话,自顾说道:“族长说……千万不能……丢失心火……”
“不是丢失,是祭献,我把心火祭献给你。”
“那要……将自己心火……炼化七七四十九天,除去本命印记后,才可以祭献,一旦祭献,就会死亡……”
“哥哥,我不怕死,我把心火祭献给你!”
“傻孩子……真傻……”
……
车行一天,于傍晚时分,在一处山林客栈停了下来。
这客栈有三十六套独门小院,错落建置山中,套套相邻,互不相望。每套小院皆有两进,一进是仆房和马房;二进是正房,分东西两厢。
丑姑舟车劳顿,早早去东厢打坐休息;梁安和方泉在西厢玩闹许久,到半夜才睡下。
其时月上枝头,梁安睡在床上,犹自亢奋无眠,推了推方泉道:“阿泉,我们去院中赏月吧?”
方泉迷糊应道:“三更半夜的,赏什么月?再说,月亮也没圆满。”
“真是个木头桩子!你看外面,窗悬一弯月,花底几声莺,多有意境?你知道么?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弯弯的月亮,不圆满,但我见犹怜……”
方泉闻言,睡意全消,心道:“这是什么阴森鬼话?”
梁安又道:“在我心中,你就是这个弯弯的月亮。”
“你意思是我不圆满咯?”方泉翻过身,面朝梁安。
“不,我意思是,你是月亮。”梁安坐起,拉着方泉道:“走,赏月去。”
“不去,要去你去!”方泉赖在床上不走。
梁安无奈,在方泉额前弹了一指,笑道:“你不去我去。”起身穿衣,一个人走到院外。
方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圆满,到底哪里不圆满?”正琢磨着,笛声响起,不必说,自然是梁安以笛声召唤岚公子。
方泉心中升起腾腾怒火,这几天梁安有事没事就吹短笛,今日白天更是吹了一天,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方泉已经忍无可忍了。
他从床上坐起,穿好衣衫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么想见岚公子?那就见一见吧!顺便试试玄牝李果的傀儡化身术。”
他按阿萝所授之法,虚空采摘,从玄牝李上抓下一果。这果子落在掌心,由虚化实,彷如孩童形状,看起来甚为诡异。
他吞下果子,暗运妙法,便觉自己囚在一个人形傀儡之中。他站起身,回头一看,傀儡犹在床上,与自己一般无二,端的奇异。
他留一份神念在傀儡身上,命傀儡睡去,再将身上衣衫变化为轻裘,潜行离开厢房,越出小院。
他寻一个僻静角落,将轻裘变化为霓裳,以水龙堇伪装神魂,以冰菁之芒洗涤周身。须臾,胆怯内秀的少年,变作了俊逸出尘、缥缈若仙的绝世公子。
他浮身飞起,如一朵轻云回到院中,对着梁安冷冷道:“一天到晚吹个不停,你烦不烦?”
梁安正在月下吹笛,忽见一天外飞仙踏空而来,惊喜叫道:“岚公子!岚公子!你真的来了!”
方泉暗运水月心经,抢步上前,一巴掌拍向梁安。梁安原本无心反抗,有水月心经加持,更是不可能躲闪,只听“啪”的一声响,这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梁安脸上。
梁安错愕,方泉痛快万分,忍不住一声长吟。
东厢房的丑姑,听闻动静,从入定中清醒。她站起身,推开窗,默默望向院中的岚公子。
方泉拍了一巴掌,心中怒火消掉几分,淡淡道:“还吹么?”
梁安回过神,仿佛忘记自己挨了一巴掌,仍然惊叫道:“岚公子,你真的来了!真的与我一路同行么?”
方泉长叹道:“全赖国师,你这短笛轻易不要再吹,我听着很心烦。”
“是,是!”梁安收起短笛,见岚公子一身霓裳轻盈若舞,绝代风华前无古人,心念道:“如此尤物,不可错过。”一把抓住方泉的手,热切道:“来了就别走!”
方泉气消得差不多了,问道:“不走作甚,赏月么?”
“是,你知道么?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轮满月,不亏不损,无瑕无疵,你就是我心中的满月……”
“你……”方泉无声一叹,挣脱梁安的手,低低说了声“无耻”,飘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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