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泉似懂非懂,与众人下了战车,却见自己置身峡谷,南北皆是高山,便问:“这是什么地方?”
乔柔道:“这是云溪谷,位于妖域中部,东西横贯,我们只须顺着谷底往东前行便可。”
众人歇息时,忽听鹤鸣,却见一只白鹤穿越虚无,缓缓落在项苍面前,口吐人言道:“滨西顾婴,见过主公。”
项苍道:“前方有何动静?”
白鹤道:“东行八百余里,乃崇灵山脉,受银月岭雷狮峰管辖,雷狮妖尊已在崇西潭边等候。”
项苍点点头,又问:“雷狮妖尊今日是何装扮?”
白鹤道:“今日是猎人装扮。”
项苍眉头一皱,乔柔却微微一笑,对白鹤道:“你去吧,有事再来禀报。”
“是,主母!”白鹤一声清鸣,缓缓飞入虚无。
项苍见乔柔淡定从容,也舒展了眉头,笑说:“猎人有霹雳枪在手,可不好对付。”
乔柔道:“只须将他从‘猎人’变为‘剑客’即可。”
方泉不懂他二人话中玄机,继续听下去,才渐渐明白缘由。
原来雷狮妖尊姓廉名成,有剑客、书生、铁匠、猎人四重人格,这与雷狮传承“风雨雷电”有关。
风:疾劲轻巧,暗合剑术,是以领悟时,常以剑客行走;雨:潋滟多情,乃文人墨客笔下寄托,领悟时,常以书生自居;雷:惊天动地,彷如重锤撞击,领悟时,常以铁匠锻炼;电:神抶霆劈,讲究致命一击,领悟时,常以猎人巡狩。
久而久之,廉成分裂为四重人格:为剑客时,有疾风剑在手,轻灵敏捷,巧而不工;为书生时,青衫水袖,翻手作云覆手雨;为铁匠时,一锤惊雷,震碎山河;为猎人时,一杆霹雳枪,电光纠缠,所向披靡。
项苍盗取银月号角时,自爆妖丹,修为大损,目前尚在恢复中,听闻廉成是“猎人”装扮,因忌惮那一杆霹雳枪,不自觉眉头一皱。
乔柔计策,是将“猎人”变为“剑客”,并非剑客弱于猎人,而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目前境遇下,剑客更容易对付。
梁安问道:“雷狮妖尊持枪而来,显然是想一击致命,速战速决,前辈如何将他变为剑客?”
乔柔笑了笑,却不解释,淡淡道:“嵇圣归隐后,怕是没人敢在廉成面前弹奏《兵临城下》了……”
午时过去,众人进入飞掣战车,继续东行。
项苍与乔柔各自闭目调息;梁安也在逆练魔火;方泉心神沉浸,原本研究“神奇术”,不料却有意外收获。
当日烹龙之宴上,方泉召回黑鱼灵识,灵体被禹木国师锁入梁安肩前云门,一锁三年。他运诀内视,灵台中的白鱼已化作氤氲融入四肢百骸,黑鱼却犹在其中,只是少了灵体,看起来极为淡薄。
他想起对战乌坎时,曾以“腐朽术”堕落图腾,心道:“我当时使出腐朽术,是借黑鱼灵识牵引一股晦涩之力侵扰图腾,后来再试,却因望川园封锁,再也无法感知晦涩之力而失败。说起来,这晦涩之力应当来自黑鱼灵体,便是在少爷肩前云门中。”
他心神浸入黑鱼灵识,果然感受到晦涩之力,与原先杳杳冥冥不同,这一次异常清晰——正是来自梁安肩前云门。
方泉心中一喜:“这么说,只要我在少爷身边,就可以随时使出腐朽术?”
正想时,车身颠簸,窗外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原来不知不觉已行走八百余里,进入了崇灵山脉。
众人齐齐惊醒,乔柔看了项苍一眼,缓道:“苍哥,去崇西潭吧,不必让雷狮妖尊久等。”
项苍点点头,一声呵斥,九匹巨狼御风疾行,才过一炷香时间,便已抵达崇西山脚,停留一座深潭旁边。
方泉看向窗外,却见阴云翻滚,电闪雷鸣,正是暴风雨来临之兆,正惊骇时,一男子从天而降,提起一杆电光银枪,凛然道:“云霄妖尊,别来无恙!”
声音苍劲,穿透轰轰雷鸣,仿若耳边炸裂。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胖娃瘦娃的来生缘,专栏预收文《妖孽手拉手》里见 ^_^
第90章 兵临城下
那男子正是雷狮妖尊廉成, 他面容英俊,看起来三十上下,一头金发曲卷,满身电光缭绕, 身形高大, 腰肩挺拔,再加一杆霹雳银枪, 整个人宛如天神下凡, 极具威风。
项苍走出战车, 脚下一顿, 一股气机地底溢出, 便见风云消散, 山水清明,原本暴风雨来临之兆瞬间退去。
项苍笑道:“有恙,有恙, 自爆了妖丹,岂能无恙?”
廉成道:“既然有恙,不如交出银月号角, 须知我霹雳枪下无胜负, 只有生死决战!”
“交出银月号角,去换那太上钟么?”项苍摇摇头, “原以为雷狮妖尊轻狂孤傲, 不想遇上太上钟,竟也是个俗人, 实在可惜。”
“这你就错了!”廉成哈哈大笑,“项老弟是太和以来唯一一个闲杂妖尊,廉某心中敬佩, 早想一较高下。原以为云顶大会可以得偿所愿,岂料第一轮胜负未分,老弟就跑了。今日有这机会,如何不好好打一场?太上钟只是个彩头罢了。”
廉成话未落音,忽听琴声响起,初时平缓,稍后激烈,接着如狂风骤雨般倾泻而出。
琴声从飞掣车内传出,弹琴之人,正是乔柔。
百年前,廉成化身剑客,练了无数剑谱,始终不得“疾劲轻巧”真义,从而未能领悟“风”之传承,沮丧时,结识琴圣嵇云,在一曲《背水陈兵》之下,领悟“决心”境,重振旗鼓。
一年后,他豁然明朗:风之道,岂能有形式约束?
他开始忘记招数,剑走如风,遇沉稳则疾劲,遇刚强则轻巧。他炼成“疾风剑”,与嵇云结伴,以无招胜有招,战遍剑道高手,却仍未领悟“风”之传承。
这一日清晨,嵇云看廉成练剑,恍惚间,发觉廉成剑式只有“决心”,却无“意志”,他心有所感,弹一曲《兵临城下》助兴,这一曲初时平缓,稍后激烈,接着如狂风骤雨般倾泻而出。
廉成听闻琴音,只彷如置身危城,千军压境,十万火急,顿时激发无穷斗志和战意;刹那时,剑起则风起,剑落则风平,剑势融合了决心、斗志与战意,终于获得“风”之传承。
这一段故事,乃廉成与嵇云之间的佳话,广为流传;乔柔弹奏的,正是《兵临城下》。
此时此刻,廉成听闻琴音,目中精芒闪烁,满身电光收敛,不一会儿,原本锐不可当的“猎人”,化作一个风淡云轻的“剑客”,手中银枪也变为长剑,整个人锋芒隐去,意志却高涨起来。
“车内抚琴之人,可是乔大学士?”廉成化身剑客,声音也变得轻淡,不再如先前一般苍劲有力。
琴声骤歇,乔柔示意梁、方二人车中等候,自己抱琴下车,欠身道:“恒道院大学士乔柔,见过雷狮妖尊。”
廉成颔首以礼,缓道:“霁之悟道,大隐于市,廉某百年未能一见。今日听闻《兵临城下》,故人音容笑貌犹在耳边眼前,也算稍稍弥补遗憾……”
琴圣嵇云,字霁之。廉成领悟风之传承后,嵇云大隐于市,从此再未现身。
廉成话到一半,面色变冷:“此番恩情,容我献茶三杯,聊表谢意!”说到最后,周身气韵流转,天地狂风大作,整个人爆发出无穷战意。
项苍和乔柔对望一眼,心中敞亮——廉成口中的“茶”,正是他剑客人格的大杀器之一,风暴茶。
第91章 异变横生
项苍道:“久闻风暴茶之名, 我夫妇二人前来领教!”
廉成一拂袖,在深潭旁边布下茶几蒲团,又取出一个紫晶壶、数盏玉瓷杯,坐正席道:“请贤伉俪入座。”
项苍摆一摆长衫, 坐上客位, 乔柔却道:“二位喝茶,我来助兴。”话毕, 抱琴轻抚, 几声小调流徜指尖, 十分动听。
廉成见罢, 也不勉强, 捡一些茶叶放入壶中, 抬头望天,说了声“倒水”,便见一缕劲风卷起天边残云, 汇成一股云汽自上而下、由粗及细,缓缓流入紫晶壶口。
项苍坐客位,见云流壶中, 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乔柔看在眼里, 琴声稍滞,遂又流畅起来。
梁、安二人躲在车中, 观此异象, 心中惊骇。
不一会儿,紫晶壶满, 廉成又道:“泡茶。”却见漫天电光挟持惊雷,一道一道劈在茶壶之上,不过须臾, 壶中云汽沸腾起来。
项苍见此情景,笑道:“风卷云上水,电挟雷泡茶,雷狮妖尊好气魄!”
廉成轻笑道:“招待项老弟,岂敢不周?”取出三个玉瓷杯摆好,缓缓倒入半杯茶水,待杯子温热后,随手泼出。
那半杯茶水一经泼出,便化作一股急剧风暴,所到之处,开山裂石,无坚不摧。
项苍神色一凛,脱口叫道:“好一个风暴茶!”
廉成不动声色,将余下杯子温热后,再度斟满茶水,举起一杯敬道:“第一杯,敬天下第一闲杂妖尊。”
这番话,即有嘲讽,亦有敬重,项苍不以为意,笑道:“燕雀莫自怜,云霄万里高!今日雷狮妖尊亲手献茶,便是例证!”
他接过茶水,但见杯中旋涡轰鸣,暴风呼啸,不由眉头一皱,寻思:“这茶中风暴,便是雷狮风之传承,摧枯拉朽为次,恐怖在于血肉灵魂纠缠。我若妖丹尚在,自能从容应对,现下妖丹已毁,可就有些吃亏了……”
乔柔一旁抚琴,早知项苍心中难处,十指连挑,琴声韵律陡然变化,竟与那杯中风声遥相呼应;几番拉扯起伏,琴韵与风声互相消融,不过须臾,杯中风暴化去,只余淡淡茶香。
这一番斗法,只在顷刻之间,项苍眉头还未舒展,便见风暴化解,不由哈哈大笑,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廉成如何不知其中底细,凛然道:“乔大学士好手段,难怪要在一旁弹琴助兴,原来早有算计。”举起一杯茶,心念一动,茶中风暴寂静无声,再也无法以韵律消融,“这第二杯茶,敬乔大学士转世重生。”
项苍见罢,正欲说些什么,乔柔却道:“雷狮妖尊献茶,岂敢推辞?”将长琴负在身后,目光看向茶杯,一步一算计,待走近廉成、双手接杯时,对着杯口轻轻一吹,便有一缕气旋飞入茶水,将杯中风暴尽数化解。
廉成面色一变,轻狂如他,也忍不住赞叹:“乔大学士这一缕气旋,恰与风暴眼中的电罡雷煞纠缠,从而借力打力,互相消融,廉某佩服!”
乔柔将茶水一饮而尽,笑道:“雷狮妖尊谬赞了。”
廉成举起最后一杯茶,手腕一震,杯口升起一团氤氲,再也看不清里面真切,对项苍道:“云霄妖尊,这第三杯茶,可还要尊夫人代劳?”言下之意,讥讽项苍假借外力,蒙混过关。
项苍笑道:“有劳夫人的还在后头,这杯茶,我先干为敬!”接过茶杯,一口灌下。
他妖丹已毁,此番茶入口中,便觉全身绞痛,连神魂也似在抽离。他不敢怠慢,浑身血气疾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一会儿,才将体内风暴压下。
他气机理顺,将茶杯摔落,大笑道:“茶中风暴,翻不了天!”
廉成见罢,淡淡道:“三杯茶已献上,乔大学士弹奏《兵临城下》一事,就此揭过。”取出疾风剑在手,随风飘入空中,缓道:“贤伉俪不欲与猎人交手,是觉得我剑客身份好欺负么?”
“非也,非也,与猎人交手,须生死相搏;与剑客交手,分出高下便可!你我一战,还不必拼出性命。”
项苍解释一句,取一块黑巾蒙住双眼,持剑而立;乔柔抱琴勾弦,几声小调响起。
廉成见此情景,眉头一皱:“恒道院性命双修之道?”
乔柔微微一笑:“正是。”
廉成一声叱咤:“那就试试二位手段吧!”剑借风势,疾袭项苍要害。
乔柔十指轻抚,琴音舒缓悠扬,仿佛在呢喃倾诉;项苍腾挪纵跃,进击格挡,全听琴音指挥。这便是恒道院性命双修之道——好比乐平生以箫声指挥何立轩战斗,不同的是,项苍蒙住双眼,毫无保留地信任乔柔。
项苍内丹毁损,许多神通施展不开,单打独斗自然吃亏。好在他与乔柔结伴求索多年,彼此默契,早就开始性命双修。
这会儿,乔柔以《九歌》咏心中之意,项苍一听,便能心领神会,立刻掌握出招分寸,时机,方位,力道。他内丹虽毁,但血肉筋骨已与祖兽无异,现下不动妖力,仅凭血肉之躯,亦可与廉成一较高下。
廉成之剑,有风之传承,又得决心、斗志与战意,疾劲轻巧,无拘无束。
乔柔眼光,沉淀恒道院无数先贤智慧,一部《造化神秀》便可借天时地利,敌方心性、身形、武道渊源、兵刃长短、日照光线等诸多要素进行繁复计算,再以轻巧直击要害,从而以点破面,以弱胜强,更不必说其它诸多秘典了。
两者相较,自然是乔柔眼光胜过廉成之剑,若非她化形不久,力量、敏捷、血气远弱于对手,只怕单凭一己之力,便可战胜廉成。
此番战斗,廉成初时傲慢,越战越心惊,自己招数尚未成型,只露出端倪,便被项苍化解。他想刺穿项苍心胸,须首先挑开项苍右臂,在此之前还要攻他下盘,更要背后偷袭、声东击西……
他不懂好好的剑术为何成了一环套一环的算术,一动袭击念头,便要计算无数步骤。
他越战越糊涂,时常忘记自己在哪一环,下一步该如何出剑,这已经完全背离了风之传承。
疾风剑原本无拘无束,此时沉溺算计,再战下去,只怕连道心也要崩溃。廉成心性洒脱,觉此异状,立刻认输:“贤伉俪好手段!剑客甘拜下风。”
乔柔微微一笑,琴韵暂歇;项苍亦罢手,将黑巾取了下来。
廉成收起长剑,遁入空中,朗声道:“此间事了,二位若还活着,不妨来雷狮峰做客。剑客认输,猎人、铁匠、书生皆不服气,他日相逢,再分高下。”话到尾音,已随风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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