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符净化了?”
皇甫逸心神剧震,再看一眼挂在脖子上的珠链,一百零八玄珠正逐个出现裂纹,不由惊骇道:“这是什么兰香,连寒玉珠也抵挡不住?”兰香过后,玄珠停止破裂,却已毁损过半。
若非有寒玉珠保护,皇甫逸早在兰香侵染下迷失心智,此时看向方泉,心念道:“我愿沉沦于你,却只愿清醒时沉沦,而非在你法术神通下迷失。”纵身跃起,几个起落,大大方方出现在方泉面前。
他一出现,驭兽宗一片哗然,皇甫逸做一个噤声姿势,万千大军陡然安静。
飞舟上的四首座、二长老面面相觑,宇文彬道:“是灵冶三公子,他来此地作甚?”
矮长老一直沉默,这时道:“我军初时沉沦,有空灵道韵清神涤魄;再次入妄,有九幽咒怨破除迷障;这背后助力,想必正是灵冶三公子所为。”
宇文彬眉头一皱,沉吟道:“且不说灵冶三公子,我军既沉沦,又入妄,眼下算是什么?”
“眼下算是清明梦中,”矮长老一声苦笑,“明知做梦,却无力醒来;明知心智已乱,却无可化解。”
众人皆沉默,宇文彬叹道:“希望三公子再次出手相助。”
……
却说方泉使出芳兰竟体,万千大军再次中招,正得意时,一男子从远方纵跃而至,须臾落在自己跟前。
这男子体格修长,乍一看粗犷,仔细一瞧却是分外精致;形容气质痞中带雅,奢中藏贵;举止行动恣意风流,不羁不绊。
方泉略微沉醉,不知为何,只觉得这男子有着极为强大的自信与力量,可践踏法则,目空一切;可穷奢极欲,为所欲为。
方泉心中打鼓,紧张道:“你是何人?”
皇甫逸见他轻吐芬芳,吹气如兰,忍不住心中一荡,直言道:“皇甫逸。”
“皇甫逸?”方泉沉吟少倾,忽面色一变,“你,你就是‘灵冶炮凤’的皇甫逸?”
当日初到不毛城,方泉亲见一条龙舫遨游天际,一问才知皇甫逸大名,也因此听说“殇王烹龙,灵冶炮凤”这一句俗语。
皇甫逸笑道:“正是。”
“你要作甚?”方泉后退几步,想起此人乖张蛮横、糟蹋美人无数,又想起灵冶双子无故挑衅,心中恶感顿生。
“我喜欢有趣的人,更喜欢有趣的美人,不招惹一番,实在难受。”皇甫逸微微一笑,“我两次破去你的神通,第三次却无可奈何,你说难受不难受?”话未落音,全身爆发一股淫邪之气,便是六丁皮囊之丁酉“淫威”。
方泉猝不及防,被这淫威压迫,无端生出玷污受辱之感,一时又羞又恼,挣扎一番,却发现心气、果敢、坚贞、信念,皆冰消瓦解,溃不成军——心中回回荡荡的,唯有“屈从”二字。
“这是怎么回事?”方泉心下惊骇,浑身发软。
皇甫逸上前一步,右足轻挑方泉膝骨,左臂展开;方泉膝下无力,仰面翻倒,正巧落在皇甫逸怀里。
“美人若如斯,何不早入怀?”皇甫逸俯身贴近方泉脸庞,低声吟道:“跟我回家。”
这一过程说时迟、那时快,方泉初时慌张,此时惊吓过度,反而冷静下来。他浑身无力,然而水月心经根本无需内劲,他暗运心经,提起手臂,一巴掌向皇甫逸脸上拍去。
被美人打一巴掌又如何?皇甫逸并不在意,不想这一巴掌带有无上道韵,他虽练就“醉生”,勘破死亡,仍不免心中震骇,后退一步,这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脸上。
方泉乘机逃脱,他心中恐惧,不敢恋战,以临水照花之“菊”变遁形,又将霓裳变化为轻裘,潜行离去。
皇甫逸怔了半晌,摸摸自己的脸,笑道:“好辣,我喜欢。”细察灵能波动,向方泉潜行方向追了过去。
……
驭兽宗大军目睹他二人纠缠后离去,犹似云里雾里,待兰香散尽、心智如常时,才唏嘘感叹起来。那白衣少年凭一己之力御万千大军,却被灵冶三公子一个照面惊走,说起来也是怪诞不已。
飞舟上,四首座面色铁青,矮长老与指挥使皆沉吟不语,唯高长老仍然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奇耻大辱。”虎穴首座一字一顿道。
“传闻翼蛇妖尊被这少年打脸羞辱,起初不信,现在不得不信。”龙潭首座一声叹息。
众人沉默少倾,矮长老忽道:“与其恼火,不如抓紧时间行动。现在回想,那少年明显使用潮汐之力牵引月华,此为远古乾元道统,即由月光石布成潮汐力阵,阵形为‘璧’则惊魂,为‘环’则护盾,为‘玦’则治愈。
“以方才少年所使的潮汐力推算,周边十里当有六颗月光石,阵形为‘环’,显然此地已布好月盾。一旦神庙破土而出,将受月盾保护,须至少三天才能破解。到那时,他们早就获得传承,溜之大吉。”
高长老闻言一惊,附和道:“不错不错!月盾极难破解,须抢占先机,绝不能让神庙破土而出。”
当此时,有监察兵来报,说地底发现暗洞,宇文彬精神一振,郎朗道:“我军已耽搁太多时间,集中火力,攻入地底!”
此时再无阻挠,驭兽宗四军合力,须臾轰开一个巨坑。虫师释出灯蛾前方探路,飞舟稍后,大军尾随,深入百丈距离后,一层碣石拦在众人眼前。
灯蛾飞近碣石,荧光之下,一个个封印法阵闪耀生辉。
高长老跃跃欲试,矮长老立马道:“我来!”凝神细察,反复推算后,举起龙头杖一顿,一股气劲冲击碣石,却听轰隆隆声起,碣石法阵剥落,一个丈宽甬道显现出来。
龙潭首座眉头一皱:“道口太小,大军无法推进。”
宇文彬道:“没办法,碣石坚硬,又防遁术,只能编一组先锋军前行。”商议少倾,派两百虫师前方探路,自己则与四首座、二长老下得飞舟,各骑一只白虎,率领两千虎战士稍后跟进。
先锋军深入甬道,崎岖蜿蜒自不必细说,更时不时冒出一个杀阵,推进不过五千丈,先锋军折损一半有余。当此时,有虫师来报,说前方探路灯蛾死亡过半,只有不惧火焰的毕灵虫存活下来。
高长老道:“莫非前方有烈火阵?”
矮长老道:“管它什么阵,只管前行!一旦神庙破土而出,此一役前功尽弃不说,银月祭司传承终将再次兴起。”
又行半晌,虫师再报,说前方有火,先锋军无法推进。宇文彬神色一凛,与四首座、二长老跳下白虎,纵步向前,须臾来到一处狭道口。
狭道口火光烈烈,一层层热浪掀起,即便半步道成的四首座也不得不避让开来。
高长老仔细看那火光,惊讶道:“神鸾之火?”
矮长老摇摇头:“只是有一丝神性的先天灵火,施火者为神鸾信徒,即南离火族。”话毕,抢步狭道口,取一个酒葫芦释放氤氲之汽,便见大火劈啪一阵爆响,势头渐渐弱小。
不一会儿,大火消散,一个身着绛衣的美少年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少年自然就是南离绯玉,他按计划守护甬道中段,等了许久,驭兽宗大军终于来临。他祭出先天灵火,不想一个照面就被对方熄灭,脸色略见苍白。
宇文彬道:“我驭兽宗与南离火族互不侵犯,小子速速离去,不要拦路。”
南离绯玉后退一步,却道:“不如诸位绕道而行。”
虎穴首座韦经义冷笑道:“那看你有没有本事了。”一掌拍出,一股气劲直冲南离绯玉。
南离绯玉被他掌风压迫,无可动弹,只心念一动,全身爆发出滔天烈焰——这烈焰叫做“梵天焚地”,一旦施出,无可挽回。
四首座瞬间祭起防护,二长老和宇文彬毫发无伤,后方一队虎战士却被一股热浪冲击,顿时化为灰烬。
矮长老再次取出酒葫芦,一边捏印,一边释放氤氲水汽。这水汽初入火中,须臾消散,过后不久,水汽化为细密符文再入火中,大火势头终于减缓下来。
南离绯玉身在火中,眼见“梵天焚地”被一个个水符压制,心中略有不甘,再看对方阵势,至少四个半步道成、两个学究长者,不由得一声叹息,自语道:“只能使出那一招了。”
第113章 邪火炎雷
南离绯玉双手合十, 盘膝而坐,不等烈焰熄灭,周身散出淡淡红芒。这红芒层层外扩,须臾结成一个通透光晕。光晕不大, 只有数尺方圆, 却蕴含着极为惊人的狂暴热量。
水符压制下,梵天焚地化为乌有, 南离绯玉再次出现驭兽宗众人眼前。宇文彬见他堵在狭道口, 周身一层淡淡光晕, 问两位长老道:“这又是什么招数?”
矮长老眉目紧锁, 似在思考;高长老忽道:“这光晕, 好似是邪火……”
宇文彬神色一凛:“什么邪火?”
“积郁生邪, 邪气生火,便是邪火。火族因是不死身,常以自损战术与人性命相搏, 时间长了,自损痛苦难免滋生邪火。邪火不同于先天之火,无法以五行生克术化解, 矮老头那酒葫芦没用了。”
矮长老闻言, 忽想起什么,惊讶道:“看他双手合十, 一动不动, 莫非是邪火炎雷?”
“哦哟!就是邪火炎雷。”高长老一声惊呼,嚷嚷道:“大家小心, 他要爆炸了。”
众人皆惊,不自觉后退一步,矮长老道:“不必惊慌, 此时光晕不大,爆炸威力尚在可控范围。如果光晕扩大,就难以控制了。”
宇文彬道:“那如何是好?”
矮长老道:“须在光晕扩大之前让他爆炸,越是推迟,后果越严重。”
“如何让他爆炸?”
“这正是邪火炎雷的麻烦之处,”矮长老皱起眉头,沉吟道:“须恰到好处的攻击,才能让他爆炸。过强过弱,都会催生邪火,扩大光晕。”
宇文彬顿时领悟其中要义:“先找出他的承受极限,再进行精准打击,这样才能一次性爆破——否则徒劳无功不说,反而赋予邪火炎雷更大威能。”
众人面面相觑,虫窟首座孙盛道:“我有一只黑甲虫,专门噬人内脏,若是辅以增感符……”
矮长老目中精光一闪:“若是辅以增感符,正好可以试出他的承受极限。”
孙盛点点头,取一只黑甲虫,打上一个金色符文,弹指射向南离绯玉。
南离绯玉施展的,正是邪火炎雷,这是他唯一可以拖延四个半步道成、两个学究长者的招术。此术魂魄归一,宜静不宜动。孙盛弹出黑甲虫,不偏不倚射入南离绯玉的眉心。
南离绯玉乃涅槃之体,全身属火,只须一个念头便可焚烬黑甲虫。然而邪火炎雷的真义就在于催生邪火——邪火生于积郁,积郁来自痛苦,痛苦来自伤害——此真义迫使他极尽所能承受伤害,只有这样,邪火炎雷才会爆发最大威能。
黑甲虫飞入南离绯玉眉心,从琼室泥丸一路向下,所经之处,血肉穿凿,经脉撕裂。南离绯玉强忍痛苦,一边自我修复,一边催生邪火。
“痛是痛,若仅仅如此,还抵不上神鸾之火的煎熬。”
当此时,黑甲虫穿入脏腑,背上金色符文一闪,南离绯玉感触与知觉倍增;黑甲虫对着他心脏撕咬一口,痛苦比原来翻了一倍。
“原来蹊跷在此!”
南离绯玉咬紧牙关,艰难支撑,岂料黑甲虫每咬一口,背上符文便闪烁一次,他知觉与痛苦也跟着倍增起来。如此过了半炷香时间,他不堪忍受,正欲焚烬黑甲虫,忽想道:“我是火族骄子,十岁点燃心火,十二岁涅槃,不能如此废物!”
坚持片刻,剧痛使他无力自愈,想昏迷,神智知觉却越来越清晰。
“呲呲,呲呲……”
黑甲虫啃去南离绯玉半边心脏,他数次想要放弃,绝望时,总听到一个关切的声音:“哥哥,坚持住,一会儿就到家了!”
是谁的声音?南离绯玉一阵恍惚:“是阿泉的吧?阿泉在鼓励我……”
他精神一振:“不能让阿泉失望。”
如此熬过半晌,他心已空;又过半晌,他肺已无;他真的不堪忍受了。
“哥哥,坚持住,一会儿就到家了!”
声音关切,似乎有些软懦,南离绯玉一声叹息:“阿泉,我没心没肺,已经坚持不住了。”一缕蓝焰窜入脏腑,须臾焚烬黑甲虫、治愈内伤。
他一声低吟,红芒层层外扩,光晕比原来大了一倍有余。
众人面色皆变,孙盛道:“增感符七百二十闪,合计七万六百一十二点伤害。”
矮长老掐指一算,叱道:“龙潭首座,以血煞封锁天枢、鸠尾;虎穴首座,以开元掌十二分力道袭击天池;鹫巢首座,以嗜血枪九分锐气锁喉;虫窟首座,以蛇蝎剑七分内劲穿刺膻中;听我号令,攻击!”
矮长老一声喝令,四首座齐齐出招,罡掌剑枪,同时攻击南离绯玉身上。
四个半步道成合力攻击,南离绯玉无可回避,一声嘶吼,全身皆燃。他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却挣扎着站起,凄凄笑道:“你们算错了!”
矮长老见他并未爆裂,面色惊骇。
原来黑甲虫吞噬之痛,远超南离绯玉承受极限,是那一声声关切鼓舞,让他奇迹般坚持下来。
南离绯玉挺起腰身,一股狂暴热浪震荡,光晕再次扩大。
“哥哥,坚持住,一会儿就到家了!”
他想起那一声鼓舞,心念道:“是啊,一会儿就到家了。”热浪翻滚,炎雷已到爆炸边缘,他看了众人一眼,忽然一笑,这一笑从容平和,没有一丝戾气。
“我回家了。”南离绯玉道。
矮长老惊觉异状,大声叫道:“天罡六合盾,罩起!”
“轰隆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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