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苍忽道:“其它浮雕也有神秘客。”
乔柔心中一凛,仔细再看浮雕,发现从乾元修士降临开始,每一个画面都有一个无嘴之人,他们身形各异、神态不同,显然并非一人,而是一类人。
方泉也注意到这一点,自然而然道:“原来神秘客是乾元修士。”
乔柔纠正道:“应当是乾元修士的一个分支,每个画面只有一个神秘客,且与画面主题渐行偏远,显然这一分支在遁世归隐。”
众人按下疑惑,再往后看。
邙河议事后,浮雕恢复先前风格,继续讲述妖域故事,其中包括:乾元修士的没落,黑山沼泽发起战争,薄刀岭吹响号角,《本源经》诞生,族群分裂,娄城之灾,月魂编钟,晦月之夜,以及晦月夜过后十载的“潜龙会”。
乔柔忽道:“在潜龙会上夺走银月号角的人,果然是无嘴神秘客。”
晦月夜后,银月祭司不断遭到暗杀,包括法器、典籍在内的传承之物,也在不断销毁。十载过去,消失百年的驭兽宗突然复出,其宗主召开“潜龙会”,宣称晦月夜乃驭兽宗所为,并佐以一个银月号角为证。
便在潜龙会召开时,一个灰袍人不期而至,当着众多高手的面,堂而皇之地夺走银月号角。又过三年,银月岭上重建乾元祭坛,那号角赫然便在其中。
此事极为无稽,有人怀疑灰袍人乃乾元修士;然而乾元修士寥寥数人,世人皆知,那一日出现的灰袍人却无人认识,身份至今成谜。
众人细看“潜龙会”画面,果见夺取号角之人眉眼端正,鼻梁挺直,却唯独没有嘴巴,不是神秘客是谁?
乔柔道:“显而易见,是神秘客传承了乾元道统,也是神秘客建造了此庙。”
方泉奇道:“神秘客到底什么身份?为何浮雕中不画嘴巴?”
乔柔道:“且往后看便是。”
浮雕后面,又记录了许多妖域历史,大多波澜不惊、乏善可陈。画卷结尾,一个巨人的出现令众人心神一震。这巨人一手持盾,一手仗剑,只勾勒出身形,便有一股狂暴戾气,令人忍不住胆战心惊。
“烜武大帝!”乔柔一声惊呼,项苍与梁安齐齐变了脸色,方泉则不明所以。
这巨人屹立天地之间,在他脚下,密密麻麻全是人群。人群匍匐拜倒,虽未镌刻表情,却勾勒出极端恐惧。画面另一侧,一座断崖与巨人遥遥相望,断崖之巅站立五人,为首一人眉眼端正,鼻梁挺直,却唯独没有嘴巴——赫然便是神秘客。
那神秘客遥望巨人,双手结印,漫天云纹蒸腾而起。
“这分明是‘四圣镇天胤’的典故,‘四圣’是知非圣祖、西华竹女、渡法真君、蓬莱仙客;‘镇天胤’便是镇压天胤帝国气运。史书记载只有四人,这浮雕为何多了一个神秘客?”
梁安忽道:“语冰前辈,我只知烜武大帝乃亘古第一暴君,对于四圣镇天胤的典故有所耳闻,却知之甚少,不知当时是何情景?”
乔柔三言两语,缓缓讲述一段故事。
天胤帝国位于人域南州,前身乃远古光辉王朝,立国后,新君摒弃经世济民旧旨,反以争霸扩张为训。此训代代相传,一千年征服南州,两千年奴役蛮族,三千年镇压妖域,四千年统一殇族,五千年远征天涯海角,六千年攻打灵域风雪城……
不到万年,天胤帝国便成大荒第一帝国。当时盛景,万国来朝,六域奉供。
然而,强大的实力与极端统治必然滋生邪恶,天胤帝国不满足于六域分治,权力的爪牙自上而下,由面及点,开始触及大荒每一处角落,每一个平民。
压迫自然引起反抗,整个荒芜纪历史便是七域共抗天胤帝国的历史。
荒芜纪末年,新帝登基,封号“烜武”,便是天胤烜武大帝,也是亘古第一暴君。此君倒行逆施,暴戾癫狂,六域忍无可忍,联名请愿遁世四圣讨伐烜武大帝,便是四圣镇天胤的典故。
四圣顺应天道,大战烜武;然而烜武有三万年兴隆国运庇护,四圣即便超凡,也难以撼动烜武帝分毫,不免战败逃亡。
七年后的中元夜,六域子民梦中领悟同一种诅咒,便是大名鼎鼎的“尸国咒”。这是对天胤帝国的诅咒,不必传教,人人心领神会,遭受压迫时,自然而然念起诅咒。
又过七年,四圣布下“诸天斩龙阵”,再度挑战烜武。烜武不敌,动用国运庇护时,六域子民心有所感,齐齐颂起“尸国咒”。刹那时,滔天怨力蒸腾而出,四圣操纵怨力反抗国运,斩杀烜武,天胤帝国轰然崩塌。
自此,荒芜纪结束,进入太平“太和纪”。
第117章 传承之门
乔柔娓娓道起“四圣镇天胤”的典故, 说到最后,指着画上蒸腾而出的云纹道:“这云纹便是六域子民的怨力,四圣凭此怨力反抗国运,斩杀烜武, 并将天胤帝国的气运镇压封存, 杜绝一切复辟可能。”
梁安唏嘘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大荒第一帝国, 算是败在全民诅咒之下。”
方泉忽道:“一个是邙河议事, 一个是四圣镇天胤, 为何神秘客参与的事件, 都与咒术相关?”
梁安自顾说道:“这或许是神秘客不画嘴巴的原因, 一旦开口, 便是祝咒神通。”
众人再往后看,画卷最末,是一扇浮雕石门, 门上雕刻道树硕果,周围云纹缭绕。
乔柔笑道:“正殿入口线索在此。”
方泉看一眼浮雕石门,随口问道:“这是何故?”
乔柔道:“门即入口;硕果是银月祭司传承, 又或者乾元道统;云纹便是开启法咒, 应当就是尸国咒。”话毕,封闭六识, 心神沉浸, 口中念起尸国咒语。
须臾,内堂一阵震动, 四面墙上的浮雕纷纷碎裂。碎裂的石屑堆砌磨合,竟在内堂东面墙上筑成两道大门。大门紧闭,左右并排, 门上各有一面浮雕。
“为何有两扇大门?”乔柔猜对了开启法咒,却不料出现两扇大门,且门上出现新的浮雕。
众人皆疑惑,不由向门上浮雕望去,却见左边门上雕刻一个伟岸男子,手持权杖,抬头望天,自然形成一股杀伐之气;右边门上雕刻一个曼妙女子,头戴桂冠,双手合十,看起来十分安宁。
两幅画面皆有荒芜记铭文,乔柔看了半晌,面色大变:“这浮雕上的权杖与桂冠,竟是天胤国运的象征!”
“什么?”梁安忍不住发问,他看到门上浮雕,早就觉察某种气运流转。
乔柔后退一步,平定少倾,才道:“原来四圣镇天胤后,仍有帝国气运残余滋生,神秘客以大神通收集残存气运,将其分化为战争与和平,并以权杖与桂冠象征出来。”
这番言论惊世骇俗,项苍忍不住道:“一国气运何其庞杂,岂可简单分化为战争与和平?”
乔柔道:“自然还有其它分化方法,然而笼统来说,一国之运不就是战争与和平么?”
梁安忽道:“我只知权力可以具现象征,没想到一国气运也可以。”
“但凡无形无质、却有精气神之物,都可以象征出来。”乔柔看一眼门上浮雕,又道:“权杖与桂冠,不仅是象征,也是诅咒和祝福。”
“前辈,这话什么意思?”方泉好奇询问。
乔柔道:“这两扇门通往同一个地方,便是乾元道统传承处。从左边门进,将获得战争权杖,从此戎马一生,以征伐与杀戮铲除异己,便是战争诅咒;从右边门进,将获得和平桂冠,从此安宁一生,以斡旋与妥协解决争端,便是和平祝福。”
乔柔解释完毕,忽笑道:“你们说,从哪边门进?”
方泉道:“右边门有和平祝福,自然从右边进。”
梁安道:“若和平祝福有用,天胤帝国何以邪恶三万年之久?自然要选择征伐与杀戮,从左边门进。”
项苍看乔柔一眼,笑道:“我猜这两个门只能选择其一,但是你可以同时获得战争权杖与和平桂冠。”
“知我者,云霄妖尊也。”乔柔温婉一笑,“这两门以是非阵列构筑,原本非此即彼,我却有办法绕开阵列,剥离其一。”
乔柔取出一颗通透明珠,单手捏印,一道道法诀打在战争权杖之上;坚持数息,权杖松动,忽然散发一股杀伐之气,乔柔额上隐见汗水。
项苍见罢,一手搭在乔柔肩膀,内气经云门输入,乔柔后继有力,法诀不断。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权杖剥落,化作一股杀伐之气汇入明珠之中。
乔柔一脸疲惫,眼见明珠内氤氲翻滚,忍不住笑道:“天胤帝国的气运,即便微末毫厘,也足有荡平一国的杀伐之气,可惜有诅咒,不能轻易使用……”
乔柔收起明珠,轻触右门,却见门上桂冠化作一条月桂枝桠漂浮而出。这枝桠柔韧青翠,与真正桂枝并无两样,完全看不出是“和平”具现之物。
乔柔收起桂枝,推一推右边大门,大门开启,一条长廊延伸正殿。
众人穿越长廊,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却见一穹顶阔殿,顶上不知是何材料,竟有明亮月华穿透下来;殿堂正中灵气流转,形成一个光华结界,结界之内,赫然是一枚魂玉。
乔柔露出欣喜之色:“那魂玉便是道果,我们过去看看。”领着众人走一程,靠近结界时,双手捏印,一道道法诀打在结界之上。
须臾,乔柔神色凝固,过半晌,整个人黯淡下来。
“怎么了?”项苍轻声问道。
乔柔一声叹息,沉吟少倾,才道:“这魂玉,正是乾元道统,里面包含银月祭司传承,以及化解妖域族群分裂之法……”
“这不正是我们求索几十年的结果么?”
“然而,魂玉之内有‘地法天龙’封印,这封印破解不难,却需天龙之怒。天龙便是金龙,金龙灭绝已久,谈何天龙之怒?”
项苍闻言,忍不住变了脸色;梁、方二人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结局。
乔柔忽觉一阵疲惫,软软靠在项苍身上,低吟道:“苍哥,你失望了么?”
项苍笑一笑,抚摸她的脸庞:“能再见到你,此生早已无憾。”
乔柔忽然落下泪来:“我却有遗憾,我想,我想……”话到一半,却摇了摇头。
项苍不语,只顾着拂去乔柔泪水。不一会儿,乔柔笑一笑,振作精神道:“无论如何,先摘下道果再说。”转头对梁安道:“安儿,这结界灵气源自一条戊土灵脉,应当就是你要找的灵脉。”
梁安点点头:“我进来便已察觉。”
“这结界禁制十分强大,欲取魂玉,先破结界。有你在,直接汲取灵脉便好,不必我费心破解了。”乔柔顿一顿,问梁安道:“你需多长时间汲取灵脉?”
梁安伸手触向结界,心神沉浸,须臾回道:“即刻开始,到明日傍晚才能汲取完毕。”
“那就开始吧。”乔柔笑一笑,“正好,我也要蜕变了。”
众人商议一番,梁安开始汲取灵脉;乔柔盘膝入定,周身云汽蒸腾,裹一团浓雾进入蜕变之中;项苍此前化身鲲鹏,已近力竭,正好乘此机会调理内息;只有方泉一人无所事事。
一夜无话。
第二日傍晚,梁安犹在汲取灵脉,乔柔却已完成蜕变,却见她面色秀丽、肤如凝脂,脸上再无暗疮,整个人焕然一新。
项苍看她一如初见时的模样,怔了半晌,忽道:“柔儿,你还是你,我却已经老了。”
乔柔依偎项苍身旁,完全放松自己,轻吟道:“只恨我缺失二十六载,未能与你一起白头。”
二人彼此凝望,目中万千情绪,无须言辞,昭然若揭。
过了一会儿,乔柔扶起身子,笑道:“尽在浪费时间,还有许多事情没做完呢。”说时,取出一个玉瓶,一道道法诀打在玉瓶之上,玉瓶越发古朴起来。
方泉认出瓶子,心道:“我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当日大战冥凤妖尊,乔柔临危托付胖娃瘦娃神魂;危机过后,方泉交还二娃,乔柔反问他要了这个瓶子,说这瓶子有二娃先天胎气,炼化一番,便有大用。
随后几日,乔柔时常炼化,却不知玉瓶到底有何用处。
约莫过去一盏茶时间,一道华光绽放,玉瓶嗡嗡作响。过不久,光华散尽,宝气内敛,玉瓶恢复古朴模样。
“终于炼成了。”乔柔拿起玉瓶,会心一笑。
当此时,一股灵气震荡开来,却是梁安汲取灵脉完毕,结界禁制已完全溃散。众人围将过去,却见一条金龙虚影衔住魂玉,散发滔滔气焰。
项苍上前一步,正要摘取魂玉,乔柔道:“不忙!这气焰是地法天龙的愿力,不必招惹,顶多半天便会散去。等它散去了,再取不迟。”
项苍作罢,乔柔又道:“安儿,你汲取灵脉可还顺利?”
梁安道:“还算顺利,戊土灵气有生养功效,正好我魔核已毁,便借戊土灵气生养修复,所以多花了一些时间。”
乔柔点点头:“顺利就好,不枉你和阿泉连番涉险,辛苦一场。”
梁安忙道:“哪里比得上前辈辛苦?此番妖域之行,前辈悉心提点、言传身教,晚辈受益良多,不光找到灵脉,更学会许多人生道理,实在感激。”说时,竟躬身一拜。
乔柔道:“你既有长进,我也算对得起禹木国师的托付。”沉吟少倾,拿起方才炼好的玉瓶,从眉心摄出一点灵光,再一分为二,分别送入瓶中。
项苍面色大变:“柔儿,你!”
乔柔忽然委顿,无力靠在项苍怀中,深吸一口气,笑道:“反正快要死了。”
梁安和方泉对望一眼,各自惊骇。他二人只知乔柔博古通今、神通广大,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会不屈不挠、迎难而上,怎可如现在这般,轻言放弃、甘愿等死?
方泉忍不住道:“前辈,你,你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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