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柔取出一个玉匣,从中拈起一颗丹丸服下,整个人气色好看许多。这丹丸是禹木国师所赠的回光丹,可回光返照,却不能逆天改命。
“这是蝉的天命……”乔柔出神半晌,轻吟道:“在地底度过无尽黑暗,到头来,不过一夏。”
第118章 离别苦
乔柔道:“我乃蝉身, 天命只有一夏,第三次蜕变后,便知离死不远了。”
方泉闻言,十分难过。
乔柔笑道:“我吃了一颗回光丹, 还有三日性命, 可与你们好好道别,快别哭丧着脸了。”说时, 将梁安和方泉拉拢, 正色道:“我有一事, 要托付于你二人。”
梁安道:“前辈请讲, 无论赴汤蹈火, 晚辈在所不辞。”
乔柔手持玉瓶, 从中取出一个珍珠大小的玉玲珑,递给梁安道:“这玉玲珑有胖娃和瘦娃的神魂,他二人求一份来生缘, 我便助他们轮回转世。
“你们要做的,就是去一趟南州祁国。祁国有一个陌上渡,渡口有一个小镇。你在镇中贩卖白瓷, 价格为一千二百灵石, 若有人加价为三千一百六十二两,你便问他‘平津茶仙’何在;找到茶仙, 将玉玲珑交给他, 如实回答他的问题便可。”
梁安接过玉玲珑,想了想, 沉吟道:“若茶仙不现身呢?”
乔柔道:“你在镇上叫卖七日,七日过去若无线索,找一个极阴之地埋下玉玲珑, 二娃也会轮回转世。”
梁安郑重道:“定不负前辈所托!”
乔柔点点头,将手中玉瓶递给方泉道:“这玉瓶经过炼化,已成为一件宝物,我称之为伏魔瓶……”
“为何叫这个名字?”方泉疑惑。
乔柔道:“我方才摄出灵光,其中包含《九歌》技艺与我修炼多年的灵性。我将九歌传给瘦娃,将灵性传给胖娃;有平津茶仙相助,二娃轮回后将保留前世天赋与传承,自此前途不可限量。
“他二人一旦轮回,必成枭雄,若是正义便罢了,若是邪恶,你持此玉瓶叫喊二人,便可将他们收入瓶中。”
方泉呆了半晌,怔怔道:“原来这伏魔瓶是对付二娃用的……”
乔柔笑了一笑:“我将九歌与灵性传于二娃,若是养成两个混世魔王,岂不做了孽?这玉瓶有二娃先天胎气,按宝光宿命论炼化,无论他二人修为如何,宝光一照,必然收伏。”
方泉接过玉瓶,心神沉浸,却发现里面还有别的物事,正待询问,乔柔忽使了个眼色,淡淡道:“此瓶只合纯良之人使用,安儿心中有煞,便交由你来保管,快快收起来吧。”
方泉心下一凛,将玉瓶藏入须弥戒中,正色道:“前辈放心,若二娃当真邪恶,我一定收了他们。”
其时日已薄西,一缕残阳从穹顶穿透下来,竟照得殿堂一片通红。乔柔站起身,缓缓扫视殿堂,忽道:“苍哥,此时情景,像不像我们大婚那日的红堂?”
项苍微怔,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乔柔忽贴入他怀中,仰着头,热切道:“苍哥,我们拜堂成亲吧。”
项苍凝望着她,思绪飘飞二十六年前的大婚之日。那一天新人红裳,喜气洋洋,二人即将拜堂成亲之际,龙潭首座不期而至,一掌双杀,血染红堂。
项苍心中一痛,眼眶顿时有些红了,他轻抚乔柔的脸,怜爱道:“好,我们拜堂成亲。”
梁、方二人皆知往日惨剧,心中伤感,却欢笑道:“好,真是太好了……”只重复这一句,心底皆是酸楚。
乔柔听他二人鼓噪,脸上竟起红晕,慌张道:“那,那我去换上红妆……”话毕,躲到殿堂一角,将自己裹进一团浓雾之中。
项苍茫然少倾,扫一眼殿堂,忽大袖一挥,一道道红绸袖中飞出,又悬挂于穹顶,殿堂便多了一些绮丽色彩。
这是内气化形之术,但凡心中所想,皆可以化形出来。
项苍依法施为,又布置一条红毯,添加若干点缀,仿佛新人一般,问梁、方二人道:“这样是不是可以了?”
梁安看罢,摇摇头:“太朴素了。”从须弥戒中洒出万千珠钻,掌风一震,便见满堂珠光宝气,到处都是亮晶晶的钻石。
方泉道:“红堂之内,怎少得了喜庆氛围。”捣鼓一番,竟剪出许多囍字,并有两支红烛。
项苍再看殿堂,果然大不一样,略微紧张道:“这样可以了吧?”
梁安道:“还需一个堂口,两张蒲团,不知这堂口如何设置?”
项苍看一眼悬浮空中的魂玉,感慨道:“这魂玉是我和柔儿毕生追求的道果,我们因它相识、相知、相伴,堂口就设在魂玉前方吧。”大袖一挥,魂玉下方出现一张案台,案台前方,是两个蒲团。
方泉将红烛摆上案台,点燃,看一眼项苍,忽道:“项前辈也该换上新衣了。”
项苍怔一怔,笑道:“说得是。”心念一动,身上衣衫变化为红服,整个人也看似年轻许多。
当此时,殿堂一角的雾气散去,一个头戴盖头的新娘俏然出现众人眼前。这新娘一身金绣霞帔,大红提花裙,正是乔柔妆扮。
项苍看着新娘,恍惚回到二十六年前,他直直走过去,小心翼翼却又热切问道:“这位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愿下嫁一个莽撞田司农?”
乔柔闻言一震:“愿与君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声音已经哽咽。
项苍亦是红了眼眶:“我项苍,今与乔柔结发为夫妻,同心同德,至死不渝。”话毕,牵起乔柔的手,一步一步走向红毯。
梁安忽高声叫道:“晚辈梁安,祝二位新人花开并蒂,喜结良缘。”一拂袖,手中弹出一粒种子,刹那时,红堂遍地生花,殿内姹紫嫣红。
方泉被这气氛感染,亦高声叫道:“晚辈方泉,祝二位新人缘定三生,盟约九世。”
乔柔忽然驻足,拉着项苍的手,忍不住抽泣道:“苍哥,我,我从此再无遗憾……”
项苍见她双肩颤抖,飘摇柔弱,心中生出无限怜爱:“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哭,不哭。”将乔柔横身抱起,望向前方堂口,眼中满是神采。
当此时,忽听“哐当”一声响,殿堂穹顶轰然垮塌。众人惊愕时,一杆血色红幡从天而降,原本喜庆殿堂顿时渲染无尽血光。
乔柔心神一震,扯下盖头,惊呼道:“定魂幡!”
项苍见前方堂口垮塌,仿佛毕生梦碎,整个人跟着垮塌下来,等他回过神时,一柄飞剑散发冷冽杀气,堪堪抵住他的额头。
便在这时,一男子从穹顶缓缓飘落,他面容坚毅,却又轻狂潇洒;神色锋利,偏偏慵懒随和——不是灵冶三公子皇甫逸是谁?
方泉陡然见到皇甫逸,吓得一哆嗦,梁安怒喝道:“来着何人?如此猖狂!”
皇甫逸并不搭话,扫一眼殿堂,却对项苍、乔柔道:“原来二位正在举办婚礼,是我莽撞了,实在抱歉。”再看一眼空中魂玉及金龙虚影,笑道:“好东西。”弹一道光华击碎金龙,一招手,将魂玉摄入袖中。
项苍被定魂幡照住,又有飞剑抵住要害,他怕伤及乔柔,一直隐忍,这时忍无可忍,冷冷道:“交出魂玉,给我滚!”
皇甫逸微微惊讶:“有灵冶天剑在,你凭什么叫我滚?”嗯哼一声,又道:“我近日养了一只雏雉,他想要银月号角,云霄妖尊若肯献出号角,我立马滚去,如何?”
项苍面色铁青,乔柔在他怀中低语道:“灵冶天剑,追魂夺魄,小心了。”
“嗯?”皇甫逸不慌不忙催促。
项苍一声叹息,放下乔柔,从袖中摸出一只号角——不是真的银月号角,而是内气化形而成。
“云霄妖尊果然爽快。”皇甫逸不知其中有诈,一招手,将号角摄入袖中。当此时,袖中忽生一股末日气息,皇甫逸面色一变,全身绽放金光护甲,接着便听轰隆一声,袖中号角爆炸开来。
皇甫逸大怒,心念一动,飞剑急袭项苍。
项苍爆发一股洪荒战意,震退飞剑,不料飞剑晃荡失控,恰巧刺入乔柔心胸。
“柔儿!”项苍一声嘶吼,俯身抱住乔柔,意志完全崩溃。
皇甫逸一招手,飞剑拔出,再袭项苍。便在这时,一把重锏后发先至,撞向飞剑,竟与飞剑互相追逐,斡旋起来。
这重锏正是梁安所发,他起先隐忍,是相信项苍之力;这时见项苍崩溃,便开启领域,将权力赋予重锏,反击飞剑。
皇甫逸见此情景,“咦”了一声,这才正视梁安,笑道:“原来你还有点本事,我是皇甫逸,有空一起烹龙炮凤。”话毕,召回飞剑与定魂幡,纵身跃出穹顶,须臾消失无踪。
梁安见他离去,疾奔乔柔,方泉也跟了过来。
“语冰前辈,语冰前辈……”
二人见乔柔胸口一个血窟窿,急得大吼。方泉忙将一缕冰韵引入乔柔体内,然而这并非一般伤口,冰韵毫无用处。
乔柔面色苍白,见他二人,虚弱笑道:“对不起,没能与你们好好道别。”
梁、方二人心中酸楚,忍不住落下泪来。
乔柔转过头,对项苍道:“苍哥,桂冠与权杖都在我手镯里,别复仇,但一定要追回魂玉,找到金龙,将银月祭司和乾元道统传承下去……”
项苍眼神空洞,抱住乔柔道:“不!我要你活着,与我拜堂成亲!与我白头偕老!”
“我,我也想好好活着……”乔柔奄奄一息,目中却有憧憬之色,“活到秋天,与你登高,望远;活到冬天,与你……听雪……语冰……”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第三卷 《语冰散人》已结束,第四卷《百花公子》即将开始。
第119章 一兵一卒
人域南州, 祁国。
祁国非“国”,乃洛水十八部洲合称,有江山而无社稷,有宗祠却无庙堂, 是南州唯一以家族势力割据的自治之地。此地无朝廷衙门, 无军统派别,有的只是大大小小、数以万计的宗亲世家。
祁国西北有一座云占山, 巍峨耸立, 常被冰雪;冰雪融化, 便是洛水源头。所谓“出云七百里, 洛水十八洲”, 说的便是云占山, 以及奔流不息、徜徉十八部洲的洛水河。
洛水河中段,有渚城要塞;要塞互通妖、蛮二域;这一日正是妖域栈馆开启之日。
其时日已薄西,渚城街市逐渐清冷, 妖域栈馆却是热闹非凡。栈馆周围车水马龙,有归乡祁人,有异域来客, 有远足商贩, 有游方侠士。
熙来攘往中,一男子分外醒目:他身形修长, 体态倨傲, 一双剑眉斜飞入鬓,两汪明眸灿若星辰, 鼻挺且秀,唇薄如削,更有一股年少轻狂、不羁不驯之野性;指点江山、睥睨天下之豪情——这男子天生王者之气, 命中九五之尊,不是梁安是谁?
梁安身旁,紧跟一个瘦削少年:他眉长而秀,目清且明;长相俊美,却郁郁寡欢,因而少了一丝神采——这少年自然就是方泉。
他二人从妖域辗转来此,正是为了乔柔遗愿。
当日远古神庙内,项苍与乔柔再办婚礼,皇甫逸突然来袭,不仅杀死乔柔,还夺走乾元道统与银月祭司传承。项苍大为悲苦,沉寂许久,将银月号角、空明刃,连同和平桂冠与战争权杖一起交付梁安,简单嘱托后,抱着乔柔尸身遁走离去。
梁、方二人怅然失落,从荒漠戈壁折返城镇,才知皇甫逸夺走魂玉一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银月岭、驭兽宗,以及暗中窥伺的其它势力,因不愿得罪灵冶剑炉,竟就此罢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二人唏嘘不已,一路辗转,经霍山要塞传送南州祁国,只为寻找陌上渡“平津茶仙”,好将胖娃瘦娃神魂托付于他,从而完成乔柔临终遗愿。
这一日,离乔柔死去,已过去大半月时间。
……
“阿泉,想吃点什么?本少爷做东。”梁安走出栈馆,一时腹中饥饿,随口询问。
“我吃不下……”方泉不忘乔柔惨死,神色抑郁,无精打采。
梁安知他心思,却假装不懂,笑道:“吃不下,我喂你。”
方泉亦知梁安心思,见他一脸灿烂宽慰自己,终不忍拂去他的好意,却道:“谁要你喂,我自己吃。”
其时天色已晚,二人寻一个客店住下,吃饱喝足了,便回厢房歇息。睡到半夜,方泉忽朦胧中听到有人叫喊:“公子……公子……”
他恍惚睁开眼,却见一缕轻云化作一张模糊的人脸,不是阿萝是谁?
“阿萝,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方泉心知是在睡梦中,并不担心梁安发觉。
人脸似乎有些感慨,回道:“阿萝遭遇变故,险些丧命,近日才敢出来见公子。”
“哦?”方泉微怔。
人脸道:“庚申夜那晚,公子疯狂汲取帝流浆,阿萝身上的五花六虫亦争抢分食,一旦让它们得逞,阿萝便永世不能翻身,于是拼尽灵力与其相搏,差一点枯竭而死。”
方泉心下一凛:“那夜我只顾着自己,不想你如此惊险……”
“虽有惊险,却总算安然度过。”人脸笑一笑,又道:“幸亏上一个月圆夜,公子以潮汐之力敛月华在身,阿萝这才恢复生机,并破解余下五花六虫之‘风铃花’封印,这才出来与公子相见。”
“你平安便好。”方泉心下歉疚,并未在意什么风铃花。
人脸道:“摩迦出世,传奇降生。公子不愧为传奇,竟冥冥中领悟‘五蕴六尘交感大法’,阿萝实在佩服。”
方泉奇道:“五蕴六尘交感大法?这是什么,我完全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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