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脸道:“那一夜你凭一己之力御万千大军,便是交织‘色尘’与‘香尘’,亦即五感中的‘形’与‘闻’;形是仪表,闻是德馨,两感交织,才有莫大神通。”
方泉出神半晌,才知阿萝说的是“孤芳自赏”“凤仪”与“芳兰竟体”三招,他解释一番,又道:“这是我本命之灵的神奇术,并非什么交感大法。”
人脸道:“万法归一,本源皆通。孤芳自赏与凤仪以‘形’魅惑,芳兰竟体以‘闻’感人,这便触及五蕴六尘之根本;那一夜你仪表相貌与淡雅兰香融合,便是形、闻交感,说是五蕴六尘交感大法,并不为过。”
方泉似懂非懂,却不好意思多问。
人脸又道:“阿萝解了风铃花封印,公子交感大法可更上一层楼。”
“这是为何?”
人脸道:“风铃花可将心绪以风铃声传出,便是‘声尘’。公子有了风铃花,便可融合形、闻、声三感,使自身魅力更上一层楼。”
方泉怔了怔,无言以对。
人脸念一段经文,传授交感大法,最后道:“此乃花解语之法,可融入‘色尘’与‘香尘’,希望能助公子一臂之力。”话一甫歇,化作一缕轻云散去。
……
次日一早,梁安与方泉从渚城出发,雇一叶轻舟沿洛水逆流而上。经打听,陌上渡就在渚城以西两百里处,乘舟约需一天时间。
方泉依旧抑郁,独坐舟头消解时光。梁安也并不好受,想起皇甫逸那一句“有空一起烹龙炮凤”,立时恨得牙痒,他得空便逆练魔火,只希望自己强大起来,有朝一日将皇甫逸屠戮飞龙锏下。
隔一日晌午,轻舟驶入一片河湾。这河湾三面临山,正东一面峭壁雕刻“陌上”二字,正是到了陌上渡口。二人弃舟上岸,一打量,顿时傻眼了。
乔柔说陌上渡有一个小镇,二人入眼所见,却是一座富饶雄城。原来小镇历经三十多年演变,已成为洛河两岸重要港口,各大家族在此均有势力分布。
港口随处可见商贸集市,更有许多游侠就地摆摊,叫卖之物鱼目混杂,价格虚实难辨。
方泉道:“少爷,我们去哪里贩卖白瓷?”
乔柔让梁、方二人在陌上渡贩卖白瓷,叫价一千二百灵石,若有人出价三千一百六十二两,便可打听平津茶仙线索。
梁安沉吟少倾,却道:“港口那么大,无论哪里贩卖,都难以轰动全城。若不轰动全城,如何引起平津茶仙的注意?”
方泉不知怎地,忽想起捞月道人设“天下第一茶”之局,那时情景,何尝不是轰动全城?想起所寻之人号称“茶仙”,当即笑道:“少爷,我有办法。”
“哦?说来听听。”
“咱摆一个天下第一茶摊,如何?”
梁安顿时会意,摸摸方泉的头,笑道:“好,我家阿泉越来越聪明了。”
二人租一个独门小院,这小院闹中取静,出门一条小道直抵港口。方泉在港口摆一个茶摊,挂“天下第一茶”牌匾,并贩来一些白瓷,无论品相,皆标价一千二百灵石。
白瓷乃俗物,向来以金钱交易,叫价一千二百灵石,自然无人问津。好在“天下第一茶”的牌匾极为招摇,行走过客,不论有心无意,多少有些好奇。有人询问,方泉便以神奇术煮茶,且不收一分一厘,不到半日,这天下第一茶的名头便轰动起来。
隔一日,梁、方二人继续摆摊,却定了一个规则:只为年过半百之人煮茶。这是猜想平津茶仙年龄,作初步筛选。
再隔一日,又添新规:只为买瓷者煮茶。愿意花费一千二百灵石购买白瓷者,必然是真正茶道中人,二人原本担心买家不多,不想好茶者依旧纷至沓来。
如此又过两天,到第六日傍晚,茶摊来了一位满身酒气的老者。这老者五六十岁年纪,走路跌跌撞撞,看似喝了不少酒。
老者穿越人群,趔趄走近,瞅着“天下第一茶”牌匾,醉醺醺骂一句“狗屁!”从摊前拿起一个白瓷小碗,端详一番,摇头晃脑道:“一千二百灵石,太贵太贵,三千一百六十二两如何?”
围观众人哄笑,只当这老者醉糊涂了。梁、方二人起先不悦,这时面色一喜,方泉道:“自然是好的,请前辈入后院一叙。”话毕,与梁安一起,拽着老者往后院走去。
二人摆摊数日,早已等得心焦,这老者口风与乔柔所说一致,便迫不及待拉他进入后院。老者似已大醉,被二人左右架走,只嘟囔几声,完全没有反抗。
三人进入小院,方泉搀扶老者入座,梁安便问:“前辈,敢问平津茶仙何在?”
“平津茶仙?早没这个人了……”老者打一个酒嗝,含糊应道:“现在,只有一个平津酒鬼……”
梁、方二人对望一眼,心中有了几分猜测。方泉寻思这老者神智不清,不便交谈,便煮一壶茶,以本命之灵化腐朽为神奇,缓缓倒入老者口中。
老者初闻茶香,便有几分清醒;再抿一口茶,但觉甘霖入体,似飞雨洒轻尘,似真水沁心田;纷扰浮华、愁绪忧思,这一刻洗清涤尽,荡然无存。
老者完全清醒,抢过茶壶自斟一杯,细细品味后,感叹道:“好茶,好茶!”再看梁、方二人,问道:“你们是乔师姐派来的吧?”
二人急忙点头,梁安道:“前辈便是平津茶仙么?”
“什么平津茶仙?老夫不喝茶久矣,如今只是个落魄酒鬼……”老者放下手中茶杯,又问:“听说乔师姐转世重生,又死在皇甫逸剑下?”
梁安神色一黯,说了声“是”。
老者又问许多情由,梁安一一作答,末了,老者一声叹息:“师姐终于相信我了……”
梁、方二人面色一怔。
老者道:“我早年发觉恒道院龌龊,偷偷告知师姐,师姐不信;现如今送来一个反骨虫神魂,并将自己毕生灵性赋予了它,这不明显要它转世后进入恒道院学习?反骨虫天性叛逆,到哪里都是祸害,一旦进入恒道院,必然掀起腥风血雨。到那时,无论何种龌龊,都将暴露光天化日之下……”
老者斟一杯茶,一饮而尽,忽笑道:“胖娃是兵,瘦娃是卒,一兵一卒同心协力,未尝不能颠覆恒道院这个庞然大物……”
第120章 百花公子
梁安与方泉听闻, 各自惊骇,不想乔柔竟有如此用心。
梁安思忖少倾,取出一颗珍珠大小的玉玲珑,递给老者道:“二娃神魂便托付给前辈了。”
老者点点头, 收起玉玲珑, 随意道:“你二人将何去何从?”
梁安来人域,除了完成乔柔遗愿, 自然还须寻找灵脉。他空闲时早以罗盘测算灵脉方位, 当下含糊应道:“我想去西北方向看看。”
“南州西北?”老者神色一凛, “九星飞泊日即将来临, 你们可要小心了。”
“九星飞泊日?”方泉不明所以, 梁安则若有所思。
老者见他二人疑惑, 又问:“你们可知天胤帝国的故事?”
方泉立刻想起远古神庙中的浮雕,那浮雕最后,是“四圣镇天胤”的场景——四圣挑战烜武大帝, 烜武不敌,动用国运庇护时,六域子民心有所感, 齐齐颂起“尸国咒”;刹那时, 滔天怨力蒸腾而出,四圣操纵怨力反抗国运, 斩杀烜武, 天胤帝国轰然崩塌。
“略知一二。”方泉点了点头。
老者道:“天胤帝国之都,叫天都, 便在南州西北方向。帝国崩塌后,四圣将天都封印地底,成为一座地府冥城, 后世称之为酆都。酆都之上,原本一片废墟,后因盛产黑曜石再次繁荣,取名为曜城。每逢九星飞泊日,酆都阴冥冲煞,曜城鬼魅横行;为防鬼魅破坏封印,便有了尸国节。”
“尸国节?”方泉还是糊涂。
老者道:“尸国节这一天,恒道院、西华池、霁月观、蓬莱山各派使者亲临曜城。他们各司其职,齐心协力加固封印,度化阴魂;与此同时,南州子民齐念尸国咒,一来协助使者作法,二来庆祝天胤帝国崩塌——这便是尸国节。
“诸多原因,这一节日历经万年渐渐没落,如今只有曜城遗留传统。四圣境也越发敷衍,蓬莱山、霁月观遁世不出,只有恒道院和西华池派遣使者走一个过场,因而有了‘九星飞泊日,天女散花时’的说法。”
“九星飞泊日,天女散花时?”方泉第一次听说。
老者道:“现如今,尸国节只有两位使者,一个是恒道院大学士,一个是西华池天女;每到这一日,大学士加固封印,天女则以功德度化阴魂。天女作法时,漫天华彩,落花飘零,便是天女散花了。”
方泉听明白了一些,老者又道:“说起来,这里有一宗怪事。”
“什么怪事?”
老者道:“西华池向来派遣天女作为使者,然而上一次尸国节,却派来一位翩翩公子。这公子出尘脱俗,姿容灿灿,行走过处,百花盛开,人送美称百花公子——这是太和唯一一个男子使者,自此,天女散花这一说法就不妥当了。”
“果然有些怪异。”梁安从不知西华池还有男子。
老者道:“还有一宗怪事,上一次尸国节,恒道院使者昌平先生离奇失踪;而那百花公子,节后竟未折返西华,而是停留曜城,建一座百花山庄,救世济民,匡扶正义。”
“救世济民,匡扶正义,这不很好么?”方泉疑惑问道。
老者嘿嘿一笑:“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们此去西北,正好遇上三年一度的九星飞泊日,其时阴冥冲煞,鬼魅横行,要多加小心了。”
梁安谢过老者,见老者意兴阑珊、似要离去,忽动了一个心思,对方泉道:“阿泉,去港口收一下茶摊。”方泉怔了怔,却未多想,起身离开小院。梁安则乘机问老者道:“请问前辈,乔大学士还能转世重生么?”
老者摇头:“大学士神魂极弱,能转生已是侥幸;师姐重生为夏虫,天命已绝,再无轮回之机。”
梁安微微一叹,拱手道:“我那仆从因乔大学士之死,郁结于心,还望前辈帮忙开导……”
不一会儿,方泉折返,老者告辞离去。梁、方二人送他一程,临别时,梁安忽道:“请问前辈,二娃神魂何时转生?”
老者笑道:“放心,必然比师姐要早。”
方泉闻言一震,旋即问道:“前辈,乔大学士也会转世重生么?”
老者哈哈大笑:“师姐学究通天,岂能没有后路?”话毕,扬长而去。
……
梁、方二人祁国之行,总算圆满,下一步,自是寻找明阳王留在人域的灵脉。
人域自洺江隔断,分南州和北国:南州有上万国度,大大小小,风情各异;北国只有一国,人君从一百零八修真门派推选而出,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无为而治。
梁安测算灵脉方位,大致框定南州富川一带,从陌上渡出发,乘浮舫最快,坐链车次之,最不济是走水路。然而浮舫与链车皆受灵冶剑炉控制,梁安憎恶皇甫逸,不想与之瓜葛,准备先走水路,再寻一个地下车行辗转西北。
二人送走平津茶仙,连夜雇舟西行。方泉得知乔柔仍可转世重生,情绪渐好,少年心性又活络起来。二人沿洛河逆流而上,一路观山览水、玩玩闹闹,吃过平津莲羹蟹斗,喝过茂莱芙蓉花酿,看过陇岭苍茫云海,赏过辽原大漠孤烟。
如此过去半月时间,二人行至洛水源头,在一个边陲小镇上了岸。
小镇虽小,却是一个地下车行的补给站点,每逢初一十五,便有“塞外孤狼”车队经过。这车队行走诸国边境,在灵冶剑炉制霸陆空领域之下,奇迹开辟一条地下通道。
时值霜月二十九,须等两天才有车队经过。梁、方二人租一个小院住下,这小院视野开阔,抬头便见云占山,高原胜景与雪山风光尽收眼底。
“少爷,力道还可以么?”方泉按着梁安肩膀。
“还行。”梁安练功半日,着实有些累了,懒洋洋靠在椅子上。
其时日已薄西,一阵凉风袭来,方泉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自从跟了梁安,方泉时常忘记自己是个修行之人,只需一个法诀便能御寒,他却裹上厚厚一层毯子,看起来十分滑稽。
“冷么?”梁安习惯将他当做弱者。
“嗯……”方泉也习惯装成一个废人。
梁安将他揽入怀中抱紧,柔声道:“是不是暖和一些?”
方泉点点头,脸色羞红。
梁安看着怀中柔弱少年,心头火热,压抑道:“我们去厢房……”
次日一早,方泉还未睡醒,忽听一声音耳边叫唤:“阿泉,快起来,下雪了。”方泉迷糊少倾,睁开眼,却见梁安俯身贴在面前。
“少爷……”方泉并不想起床。
“起来,外面下雪了。”梁安拽一拽被子。
“让我懒一会儿嘛……”方泉蜷缩身子,将头埋进被褥中。
“越来越不听话了。”梁安佯装生气,见方泉卷成一条棉虫,索性连人带被一把抱起,再经一条长廊直奔观景亭台。
亭台有席有榻,梁安抱着“棉虫”坐在榻上,拨开被褥,露出方泉小脸。
“快看,下雪了。”
方泉不情愿睁开眼,却见漫天雪花飘落,广袤高原一片素白。他内心悸动,听雪落的声音,忽想起乔柔临终渴望……
乔柔说:我想好好活着,活到秋天,登高,望远;活到冬天,听雪,语冰……
梁安见方泉怔怔不语,眼中流露淡淡忧伤,忽然会意,却假装不懂:“怎么,又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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