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容捂着耳朵,漏出一条细缝听,依稀听得明白,点了下头,笑着跟他走进去。
两人相对坐下,恰好鞭炮烧到最后,一连串“噼里啪啦”声。秉容忍不住捂住耳朵,眼儿笑得弯弯,跟俞博衍做了个嘴型,“好吵……”俞博衍不觉得怎样,却也乐意跟他一样,捂着耳朵,脸上放出笑容。
待到鞭炮声停,厨子穿过廊子,走到月亮门旁,笑唤了一声,“少爷。”俞博衍应了一声,他二人便走了进来,都是笑模样,围在桌上布菜。
年夜饭荤的居多,都是浓油赤酱,红烧鱼、酱焖排骨、鲍鱼炖猪肘……秉容一眼瞧过去,瞧到俞博衍脸上去。只见他笑着,等厨子放下一碟饺子后,往食提盒里放了两个红包,“咣当”一声响,是里头的大洋磕出来的响声。
两厨子笑得直眯了眼,跟俞博衍作了个揖,告了声谢,欢天喜地的出去了。
这时候,周遭的鞭炮声一阵盖过一阵,邻家的鞭炮烟儿飘过来,飘得院里到处是。他俩,也算正儿八经的,吃起认识头一年的年夜饭了。
吃过饭,天不过刚擦黑,廊子上的电灯却是全都打开了。彩纸做的花儿,在灯下折出五颜六色的光,风一吹,直晃悠。
他俩在下边走,穿到前院去。听差们吃过了饭,都在放主人分下来的爆竹。俞博衍推了秉容一把,让他去向他们要些来,要来后,他俩回后院放去。
饭桌上,俩人都喝了点酒。风一吹,酒意涌上脸来,秉容只觉得脸颊、耳朵根子都烫起来,手在雪里按了按,贴住脸降温,用竹竿绑了小串鞭炮,点燃引子,手臂伸得直直,笑着眯了一边眼睛。
俞博衍给他的笑声招得心痒,走过去自己也放了一串,见他脸红,碰了碰,“没喝许多,怎么就醉了。”
秉容摇了摇头,笑里透出些傻气,“没醉没醉。”俞博衍不信,这酒劲儿是慢慢上来的,再吹会儿风,保准站不住。
果不其然,放完几串鞭炮,秉容可就有些摇晃了,抱住俞博衍,慢吞吞的唤,“博衍,博衍……”俞博衍憋住笑,拉他往屋里走,直到里屋才放下,给他摘帽子、脱棉袍,推进被窝里,“得,刚才还说没醉。”
秉容压根儿听不明白他的话了,在被窝里翻了个身,迷糊嘟囔:“博衍,过年了。”俞博衍脱掉大衣,预备陪他躺一会儿,醒醒酒,晚会儿人指定是要醒的,忽然想起来一事,上床前去柜子里拿了个东西。
上了床,他把拿来的东西塞到秉容枕头底下,搂着人,笑着闭了眼睛。
第29章
俞博衍本就不缺觉,睡眠还浅,睡下不过一小会儿,给邻家的鞭炮声吵醒了。他轻手掀开被子,下床看了时间,还早,绕进书房拿了本小说,扭着床边一盏绿罩子灯,看起书来。
不晓得过去多久,手里小说看到一半,身后传来窸窣的翻身声。他合上书,扭头见秉容面向他闭着眼睛,以为人还要再睡,便把书拿起来预备再看,谁想手刚碰到小说封面,秉容睁开眼睛,朝他慢吞吞的眨了两下。
俞博衍躺下来,脸上牵出笑容,“醒了?”
“嗯……”秉容软声应他,慢慢靠过来,躺在他身边,“博衍,我睡了多久?”俞博衍想了想,笑道:“两三个钟头吧。”
“啊,这么久。”秉容不敢相信,在床上坐起来,直勾勾的看着他,“你也陪我睡了这么久吗?”
俞博衍摇头,把枕头边的小说拿到他面前,“我睡了小会儿,醒后一直在看小说,你要再不醒,我可得叫醒你了。”他这一说,秉容不好意思起来,躺在他身边,瞧帐子顶绣的花纹,“快十二点了吧?”
俞博衍哼了一声算是应答,“十二点再烧一挂鞭炮,现在不急,在床上躺一会儿。”说完,他翻回方才看过的地方,重新看起来。
才看了两行,书给秉容抽走,“不看小说,博衍,咱俩说说话。”俞博衍忍不住笑了,翻身,枕在枕头上看他,“说什么?”
秉容一时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把他看住,定定的,有些紧张的问他,“博衍,你心里指定憋着什么话呢,你快说。”
俞博衍笑得更加厉害,点一下他的眉心,“你枕着枕头,就没枕出底下有什么东西?”
秉容低头一摸,看到东西先笑了,“我也有份儿呀?”俞博衍点了下头,“打开看看。”
秉容把红包打开,一瞧,“一,二,三,四,五……”他抬头,睁圆了眼睛,不大相信似的,“六个!”
“这是嫌多还是嫌少啊?”俞博衍给他逗笑,忙不迭问出来。
秉容把红包口子折好,塞回枕头底下,才应他的话,没说嫌多还是嫌少,轻声说:“你给他们也是这个数。”
俞博衍靠近他,压低了声,“这是嫌少呀,我还有一张支票没给呢,空的,随你填上个数,拿到银行里兑去。”他边说,边打量秉容的脸色,见他听了,却摇了摇头,“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
秉容不肯说,翻过身去,“我反正是不要。”
俞博衍起身,挤进墙壁和秉容之间的空儿里,有些认真了,“为什么不要?”
秉容低头瞧了一眼,被窝里,他的脚跟俞博衍的脚碰在了一块。他抬头,傻乎乎,老实的,“刚来的那一年,过年,老爷也是这样,拿支票打发幼玲她们哩。我,我不想要这样儿的钱。”
刚说完,他被窝里的脚就给俞博衍的脚狠狠夹住了。俞博衍靠过来,和他挤在一个枕头上,话里有些发狠的不高兴,“咱们,能和他们一样吗?我可没有打发你的意思。”
两人眼睛离得可近,近到对方有一点儿不真的动摇,自己都能瞧得一清二楚。许久,秉容的脸上才有了点笑,伸手摸俞博衍的脸,“博衍,我有时候真猜不透你。不要你的钱,你没有损失,你还不高兴哩。”
他这话,本来是随口一说,偏偏刺着俞博衍那颗酸心,哼了一声,翻身对着墙,不接秉容的话茬。
秉容没有办法,只好抱住他的背,“你生气啦?”俞博衍对着墙壁,声音粗沉,“没有。”
秉容怎样听不出来,他在口是心非,在他背上乱蹭,“博衍,你转过来。”
俞博衍不愿意拗他,翻身过来,却是闭着眼睛,“你不要支票,压岁钱就只有枕头下那个数了。”
秉容看他闭上眼睛,心里觉得好笑,同时也有些着急,不愿意他跟自己发脾气,放软了语气哄人,“我要,我改主意了。”俞博衍仍闭着眼睛,不接话。逼到秉容没有办法,把脸放到他肩膀上,.a.b.e19予讠委屈着急的叫了他两声,他才睁开眼睛,飞快的在秉容耳边说了个地方,“去拿来。”
秉容下床,就去柜子那儿把支票拿过来,当着他的面,小心珍视的放进红包里,抬头看他,“这样好了吗?”
俞博衍气定神闲的点了下头,“十五前,你得写上个数,拿来给我看看。”秉容“嗯”了一声,想起刚才他人那模样,轻声笑出来,“博衍,你渝衍日报社什么时候才不跟我顽皮哩?”
俞博衍盯着他,开玩笑道:“你烦我啊,那我找别人顽皮去好了。”秉容眨眨眼睛,慢慢儿才明白他的意思,脑中不禁想到博衍跟别人顽皮的样子,心里是十万个不愿意,摇了摇头,“不行。”
“怎样不行?”俞博衍装腔作势,“她们总有吃我这一套的性子。”
秉容不说话了,抱着他,知道博衍说的是实话。俞博衍搂着他在床上坐起来,低头揉他的头发,和人面对面,“恼了?”
秉容是个什么事儿都写脸上的,这会儿低着头,压着心里翻涌的难受劲儿,躲开俞博衍的视线,不接他的话。
俞博衍念着过节,不好把人逼得太狠,哭了可不好,笑着,低声下气的哄人,“别跟我恼了,是我不对。我刚才跟你装模作样呐,我这坏脾气,她们才不待见我。”
秉容给他搂着,头抵住俞博衍胸膛,好一会儿才动,摸到他的手,握到怀里来,“过完年,你就二十五,不对,二十六岁,怎么还是小孩儿脾气。”
这是在说他,俞博衍老实挨说,只管笑。
秉容却接着说下去,说得慢,声儿也低,仿佛怕俞博衍不乐意,“可是,你要耍小孩脾气,就在我面前。她们面前,不许。”俞博衍眼睛一亮,心里乐得跟开了花的爆竹似的,听他继续说,“你就在我,面前,做小孩儿哩。”
“还有呢?”.a.b.e19予讠
秉容心里有股涌上的劲儿,但他却想不出用啥话来说,抬起头看着俞博衍,“还有,还有……”俞博衍同他心有灵犀,抢着先说了,“还有,你是我的。”
秉容瞪大了眼睛,心里明白这话,就是他想说却不知该咋说的,一时有些不敢,笑着低了头。
他低头,倒看见俞博衍被他握住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反握住了他,忽然就有了股勇,从心口里发出来,一字一句的慢慢说出口,“博衍,你是我的。”说完,他心跳得飞快,自个儿在心里问自己,博衍,真的是他的吗?
俞博衍笑着搂紧他,不晓得是在应他口里的话,还是在应他心里的话,声音又沉又稳的应了声:“是。”
恰巧,这时候跑来一位听差,在窗子边唤:“少爷,你醒着吗?差不多到时候燃爆竹了。”
俞博衍把下巴搁在秉容肩膀上,应道:“都挂好了?”外边听差应了声:“都挂好了。”
“行,我穿好衣服就出去。”
秉容听着远近传来的的密集鞭炮声,晓得离十二点不远了,从俞博衍身上下来,下床给他拿大衣。
大衣递给他,两个方才都说过绵绵软话的人,相视总是要笑。秉容微微红了脸,给他扣大衣扣子,“不许看人。”
俞博衍不听他的话,穿好大衣后坐在床边看他穿衣,两人都收拾好,才一块走出去。
院子里,俞博衍刚把鞭炮点燃,身后客厅里的钟响了一声,十二点钟了。一时之间,四周街巷爆竹声响彻,漆黑天幕映如白昼,团团鞭炮烟儿升起,四散飘飞。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里,俞博衍和秉容往里走,秉容呵出口白气,“待会儿我们回屋吗?我可睡不着了。”
“别说你,我也睡不着。待会儿到书房给善秋兄打个电话,他朋友多,家里应该有局,我们去凑个热闹罢。”
果然的,王善秋家中正有一大帮朋友聚会,接电话前,他正好儿和了一局牌,听俞博衍和秉容说要过来,自然欢迎。
托听差去叫司机的时候,司机不在屋里,原来下人们都聚在一间屋子里打牌,他俩等了会儿,才坐上汽车。
不过十来分钟,汽车停在王家门前,俞博衍下车后嘱咐司机,“明早不用过来,我今晚通宵不回去。”
秉容听见,等汽车驶远,才问俞博衍,“博衍,今晚不回去了?”
俞博衍点了下头,“大年三十儿的,回家去多没意思。待会儿我先坐下去打四圈,你学着点,然后换你打。”
秉容直晃他的手,“我哪儿成呀,我不打。”
俞博衍笑着摇头,“怕什么,牌运好的时候,想什么上什么,不碍事儿,况且……”他凑近秉容耳朵,“你不是嫌我给的压岁钱少,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咱从他们那儿杀一笔压岁钱回来!”
“我们一定能赢钱吗?博衍,都还没上桌,你就在打算他们的钱了。”秉容笑他,越往里走,越听见院后的吵闹人声,王家的这个除夕聚会,人还不少。
“这有什么。”俞博衍趁着周遭没人,搂了把秉容的腰,“就这么说定了,我打四圈,换你来,待会儿你得好好看。”说完,他松了手,两人也就跨过了月亮门。
一屋子的人,除了主人王善秋,其余的人他俩概不认识。但俞博衍不怕生,来往交谈,有礼规矩,由王善秋带着,在他对桌坐下,开始打起麻雀牌。
骰子定庄之后,开始摸牌,俞博衍悄悄后仰,和秉容说话,“好好看看。”秉容到了生环境的拘束还没消,点了下头,在雪白灯光下,瞧俞博衍上手的牌。
除开这间屋,另外还有一间屋也是坐满了人,还有个家庭跳舞厅,也是不少的人。除夕夜出来,大都是愿意通宵的,离开王家,还有下一个朋友家里可去。
他俩在这儿打了半宿的麻雀牌,清晨五点多钟才坐王家的汽车回去,洗漱后睡下。
第30章
正值年节,陈妈晓得他们昨夜定是晚归,可大年初一的早饭须看重,不能睡到午时候才起。估摸着九点来钟了,敲响了里屋的门,“少爷,你起来了吗?”
早上近六点才睡下,这会儿两人睡得都有些沉,陈妈又敲了两下,里边才传来俞博衍的声音,“才起来。”
陈妈也不啰嗦,“那,这就让厨子们把早饭预备着做起来?”俞博衍穿好了衣衫,打开了半扇门,打了个哈欠,“嗯,十点钟开上来吧。”
陈妈一走,俞博衍转身回到床边,叫醒秉容,两人一齐进浴室洗脸漱口,收拾好后,坐在桌前喝茶醒神。
俞博衍呷了两口茶,“昨夜赢回来的钱呢?”
秉容眨眼想了想,站起身来,“我去拿过来。”昨夜回来时,俩人都困倦非常,手头东西胡乱一放,现下找起来还真有些麻烦,好一会儿,秉容才拎着个布袋子回来,脸上的笑容教俞博衍有些看不明白。
“怎么了,拿个钱笑成这样?”
秉容没说话,把钱袋子递给他。俞博衍低头一看,自个儿也笑了,原来袋里的不是钱,赢来的筹码没找王家账房换成钱,就给他俩带回来了!
“得,咱白打半宿麻雀牌了。”俞博衍把钱袋子往桌上一扔,笑得厉害,“善秋兄可省了一大笔钱。”
秉容也给这出乌龙闹得直笑,把一杯茶喝尽,“算是谢过王先生帮我找老师的人情吧。”俞博衍点了下头,一大清早的就有个好心情,便和秉容一杯一杯的喝完了整壶茶,才一块去了饭厅。
16/18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