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瑞白抬眼瞟了他们一眼,敷衍的回答:“嗯。”
红酒不停的被喝空倒满,没有人能真的把每样东西都尝一遍,大多是端上来,又原封不动的撤下来。
最后的甜点是城堡布丁,说是布丁其实更像是蛋糕,上面涂满了蜂蜜和柠檬酱,又点缀了一些柠檬片和奶油。
“这个蜂蜜味道倒是很清甜。”身着暗红色真丝礼服的女Omega轻声的称赞道,她是许瑞白的大伯母。
“这是竹虞自己收的蜜。”这次开口的是许瑞白的大伯,许海东。
“自己收的蜜?竹虞,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许海东的妻子孙琼附和着自己老公做出惊讶的表情。
没等白竹虞出声,许海东便回答道:“她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这是她第一次收蜜,瑞白,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嗯。”这次许瑞白连眼睛都不愿抬一下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他那位西装革履的父亲,始终维持着他严父的风范,用严厉的口吻教训着他的孩子。
许瑞白轻声把手里的叉子放在桌子上,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和餐盘相撞,安静的大房子里发出清脆的声音,他扬了扬嘴角:“那您希望我是什么样的态度呢?”
“玉为,你忘了你早上答应了我什么?”许瑞白的母亲安抚似的拍了拍许玉为的手臂,柔声说道。不得不说,她是一位非常有气质的Omega,即使只是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裙,化了点薄妆,也掩盖不了从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风姿。此时她稍稍倒向他的父亲,抬起的手腕上带着通透的翡翠,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细腻,葱白玉指在他父亲黑色的西装上轻点,唇角挽着一抹笑意,凝眸处,自有一股风流意味。
许玉为神色瞬间缓和了许多,冷静了下来,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哼,却不再责怪他。
那位身在主位的男人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也对这场闹剧丝毫没有兴趣,只专心享用面前的食物,期间还吩咐身边的仆人帮他再添了一点酒。
“瑞白,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算是给妈妈一个面子,好好的吃一顿年夜饭,好吗?”安抚好了他的父亲,白竹虞又来做自己儿子的工作。
许瑞白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的六个人,他们每一个都容貌出色,气质卓越,看起来亲密无间,像是什么奇怪的命运共同体。
许瑞白笑着摇了摇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是你们硬要我回来的,现在又嫌我破坏气氛?”
“爸爸妈妈都很久没有见你了,想你了。”白竹虞眼神温柔,轻声的说道。
许瑞白的眼神在许玉为,许海东还有许云仁三人的脸上逡巡,血缘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这三人性格明明完全不同,脸上却有着相似的痕迹。这些痕迹他如此熟悉,每一天照镜子的时候都能在自己的脸上看到。人人都说他长得像他的母亲,但多少还是留下了父亲的印记。
“我也非常的想念你们,我的爸-爸-妈-妈-”许瑞白朝着对面的几个人,把爸爸妈妈四个字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了出来,显然他并不吃他母亲那一套。三个男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许玉为甚至隐隐有发怒的气象,许瑞白的大伯母和三伯母则是低下头置若罔闻的吃着自己面前的食物,唯独白竹虞还是带着浅笑,泰然自若的握了握许玉为的手,示意他不要动怒。
许瑞白看着六个人神情的变化,脸上笑意更盛,仿佛在看一场黑色幽默的电影。吃团圆饭什么的他确实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看这几个人表演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许瑞白讽刺的笑了笑,低下头吃了一口那个据说准备了一个月的城堡布丁,甜腻得令人作呕。
第14章
随着最后一道甜点被撤下,这场年夜饭也算是到了尾声。
“瑞白现在还没有开始接手公司的事务吗?”
“瑞白还小,他喜欢画画就让他画吧。”许海东的独女许伊第一个回应了她父亲的问题。
“也不小了,都二十八了吧。”许海东拿出了长辈的姿态。
“瑞白的新作品已经在做了,后续的宣传和影视策划也正在商讨。”许泠帮忙圆场。
“瑞白也画了不少年了吧?该慢慢学着管理公司了,毕竟是Alpha,以后总是要担起家里的责任的。”一整场都没怎么开口的许云仁,此时也附和起了他的大哥。
“年轻的时候有点爱好也没什么,瑞白画画有天赋,就让他玩几年也未尝不可,咱们家现在这样不是也挺好的?”许云仁的妻子周思轻声开解起了老公,许云仁斜睨了她一眼,她便立刻乖乖闭了嘴。
“不务正业。”许玉为冷冷的说道,他显然对周思的夸奖不以为然,许瑞白在他眼里就是典型的还在叛逆期的小孩。
“你们做姐姐的也要带带弟弟,可以从小产业开始让他打理。可不能舍不得啊,他不懂事,你们还能不懂事?”这话许海东虽然是笑着说的,语气里却免不了多了几分责怪。
“瑞白现在就是还没有牵挂,我看,还是得先成了家,才能想着立业。”孙琼巧妙的引向了另一个话题。
“先成家后立业也未尝不可。”许海东对自己妻子的观点表示赞同。
“竹虞前几天不是说陈家那丫头还不错么?”孙琼看向白竹虞问道。
白竹虞始终都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突然被问的她不慌不忙的放下手里的酒杯,缓缓开口:“嗯,是个机灵的姑娘。”
“陈家丫头是Omega吗?”许海东问出关键问题。
“是Omega,我见过那丫头,性格样貌都是不错的。”孙琼夸赞道。
“陈家,这两年有些固步自封了。”许玉为并不看好。
“是,陈家这两年确实有点跟不上时代了,但好在老牌子,流水还是不错。”许云仁也加入了他们的探讨。
“嗯,可以再了解一下。”许玉为并不十分满意,但也没有拒绝,只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从头到尾,没有人问过许瑞白是不是已经有心仪的恋人,也没有人问过许瑞白是不是有认识一下对方的意思。
他不过是这个庞大机器里的一个微不足道的部件,无需拥有自己的思想,他只要服从机器的意志,做着无聊的旋转,以保证机器的正常运转。
许瑞白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他面无表情的吞下杯中最后一点残液,站了起来,朝着对面那个与自己无关的世界说道:“我先走了。”
白竹虞柔声挽留,似是在请求:“瑞白,今天留下来守岁不好吗?”
许瑞白的眼神冷漠的扫过他们,沉默着拿开了白竹虞的手。
见此情形,许玉为的忍耐力似乎也已经到了极限,只见他重重的放下手中的餐具,语气里是压抑的愤怒:“你的老师没有教过你怎么跟你的家人相处吗?”
“那您说我该怎么好好跟家人相处呢?像你们这样相亲相爱,不分彼此吗?爸-爸-”
许瑞白一字一顿的读出了“爸爸”两个字,出口明明是戏谑的语气,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悲凉。
像是被戳到了痛处,许玉为猛地站了起来,膝盖打在了桌角上,脸上带着强撑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这下子连主位上的老人也不能置身事外了,他微微睁开浑浊的双眼,审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却依旧不发一言。
“好好享受,新年快乐,万事如意。”许瑞白却不为所动,头也不回的朝着门外走去,只留身后一片嘈杂。
许瑞白站在铁门外回头望,夜幕低垂,山林沉寂,植被包裹着的庄园阴森庄严,从窗户泄出大片交错的灯光,远远望去,仿佛是正在燃烧的欲望。
他冷笑着坐进了车里,一打开了手机便看到了那条滑稽的拜年短信,像是找到了一丝温热的烟火气。
接到许瑞白电话的时候,已经是那条祝福短信发出去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叶嘉正和家人吃着年夜饭,看着电视里无聊的春晚节目。
“许瑞白”三个字在屏幕上闪了两下,被电话的主人慌乱的接起。叶嘉在父母狐疑的眼神中往阳台快步走去。
“在干什么?”许瑞白的声音夹杂着呼啸的风声,听着有些不真切。
“吃年夜饭。”
“嗯,短信我收到了。”许瑞白口气如此随意,仿佛他们只是互发祝福的普通朋友,而那天早上的事情也只是叶嘉做的一个噩梦,其实从来没有发生。
“嗯。”
双方都陷入了沉默,手机里只有风声。叶嘉紧张的组织着语言,他不知道许瑞白为什么打电话来,只是为了告诉自己他已经收到了那条无关痛痒的短信吗?
“你……在外面吗?”
“嗯,在开车。”
“开车打电话太危险了,等你到了目的地再说?”叶嘉虽然舍不得这来之不易的电话,但还是为了对方的安全着想。
“没有目的地。”许瑞白像是在自言自语。
“什么?”风声掩盖住了他的声音,叶嘉并没有听清许瑞白说了什么。
“没什么,有车载电话,没关系。”
“嗯。”叶嘉有些好奇的问,“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
“想吹吹风。”
叶嘉本想问他是不是心情不好,不然怎么在这万家团圆的夜晚一个人跑去吹风。但又觉得这样问似乎太过于亲密,于是识趣的闭上了嘴。
“你呢?吃完年夜饭准备干什么?”许瑞白今天似乎颇有闲心。
“看春晚……”
许瑞白似乎轻笑了一声,而后说道,“嗯,挺好的。”
“你吃年夜饭了吗?”
“吃完了。”
“怎么没有陪陪家人?”叶嘉下意识的问出了口,直到对方又陷入了沉默,他才发现不对劲。
正在对话僵持到无法进行下去的地步时,陈静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儿子,还没打完电话啊?还吃不吃啦?”
许瑞白显然也听到了,笑了笑说道,“你去吃饭吧。”
“嗯,那我先挂了?”叶嘉试探的问道。
“嗯。”
叶嘉刚要挂掉电话,下一秒,那头又传来声音,“等一下。”
“什么?”
“你家在哪儿?”
叶嘉虽然疑惑,却也没有问许瑞白的用意,乖乖的报上了自己的住址,这才挂了电话。
叶家并没有守岁的传统,叶和民和陈静都习惯早睡,看了会儿春晚走走仪式,十一点不到就已经睡下了。叶嘉和叶茗虽然是夜猫子,但对春晚也都不感兴趣,两人又没什么共同话题,索性早早的就各自回房了。
以往的大年初一,叶嘉都是被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吵醒的,而这一次却是被坚持不懈手机铃声吵醒了。
叶嘉迷迷糊糊的接起了电话,有些疲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你家在哪一栋?”
“嗯?”还未清醒的叶嘉并没有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对方稍稍提高了音量:“叶嘉,我问你你家住几栋?”
“你哪位?”被打扰了好梦的叶嘉也没好气的问道。
“我是许瑞白。”
听到熟悉的名字,叶嘉蓦地睁大了眼睛。待到看清来电显示时,叶嘉已经腾的从床上一跃而起了。
“你…你…在哪?”叶嘉发觉自己手脚都控制不住的在颤抖。
“你家小区门口。”
“你等一下……我马上来。”叶嘉手脚并用的套上衣服,连拖鞋都没来得及换,就往门外跑去。
一开门,叶嘉便被冷风吹得一激灵,他裹紧了外衣,冲进寒风里。连脚步都飘忽了起来。
一路上,叶嘉不断的想,这一定是梦吧。
他时常会做这样的梦,梦里是一片白茫茫,梦中的他永远朝着同一个地方奔跑,梦中人的面容永远被烟尘笼罩,却始终有着同样的名字。梦的最后是手心一片冰凉和怆然的空旷,他从来没有触碰到过那个身影,一次也没有,他只是不断,不断的朝着那个名字奔跑。
如果是梦的话,请不要醒来,就让他这样一直奔跑下去吧。
在离他两米的路灯下,叶嘉停下了脚步。
烟尘散去,光影成霜,月色朗朗照中央,叶嘉听到自己被淹没的声音,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梦中人的模样——
倚在车边抽烟许瑞白,听到脚步声回过身来。烟雾缭绕中,许瑞白朝他疲惫的笑了笑,他们隔着一个路灯的距离,许瑞白对他说:“新年快乐。”
他似是携花海而来,所到之处,万物都在喧嚣又缄默的生长。
——这是更美好的梦吧。
可他怎么敢做这么美好的梦呢?
在大年三十的夜晚,他独自穿过万家灯火,越过茫茫人海,只为在这晨光微熹的清晨赶来对七百多公里以外的自己说一声:“新年快乐。”
试问,要如何才能不心动。
叶嘉抑制住走上前拥抱许瑞白的冲动,远远的轻声道了一句,“新年好。”
这是他今年见的第一个人,说的第一句新年好。
四目相对,好像有什么不寻常的气息在他们之间涌动,许瑞白扔掉了手里的烟头,快步走了过来,还未等叶嘉反应,他已经拥住叶嘉的后颈,重重的吻了上来。这吻野蛮生硬,丝毫没有情/欲的挑逗,也没有往日的缠绵,倒像是灵魂深处的渴求,像是为了确认自己真实存在于这世间。
牙床相撞的疼痛感,呼吸交缠的窒息感,温和的雪松,甜蜜的玫瑰,寒冷的身体,炙热的舌尖。
无限倍扩大的触觉,嗅觉以及知觉,宇宙仿佛在这一刻被煮沸,整个时空只剩下彼此,他们都感到无比的安心。
直到此刻他才敢确认,真的是许瑞白啊。
叶嘉挪了挪脚步,哑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许瑞白把下巴轻轻的架在叶嘉的肩膀上,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脖颈,像是在撒娇一般:“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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