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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之痒(ABO)——阿鲸

时间:2020-12-13 09:34:56  作者:阿鲸
  他有一个预感,他预感到自己或许会在这里死去,从黑夜中来,又回到黑夜中去,在无尽的时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今晚就死去,那么,他还想再看看叶嘉,为他最后送上一支玫瑰。
  好在花店还开着,许瑞白花了六块钱买了一支廉价的玫瑰,在叶嘉的楼下抽完了最后一支烟,把花插在了门上,对着冰冷的灯光说抱歉。
  猩红的花瓣像极了写尽了他一生的遗书,而寂寥的一句“抱歉”,则是镌刻好的碑文。
  然后,他转身离开。
  纵有万般不舍,他也不该再在他的生活中出现了——
  叶嘉离开之时不曾回头看过他,一次也没有。
  凌晨的G市还是灯火通明,许瑞白在繁华的步行街头漫无目的走着,他需要思考一下要去哪里度过今晚。
  街边有个Beta女孩架着画架正在画画,看起来还是大学生的模样,一边写生一边给路人画画人像赚点零钱,许瑞白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笔法虽然工整,却有些照本宣科的青涩,用色也只能算得上中规中矩。
  那个Beta也发现了他的驻足,询问道,“先生,您是要画画吗?风景五十一张,人像三十一张。”
  许瑞白摇了摇头,有些仓皇地逃开了。
  ——“为什么只在画框里画画呢?”叶嘉的声音从记忆的深处翻涌了上来。
  许瑞白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那女孩察觉到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转过脸来。
  “你好,请问,我可以用你的笔,画一幅画吗?”眼前的人微笑着说道。
  那是一张略显憔悴却风度不减的脸,眼睛很亮,闪着坚毅的光。她几乎是下意识便点了头。
  许瑞白对她说了声感谢,坐到了椅子上,拿起了她的画笔。周围十分喧嚣,他的心却异常地寂静,是那种一心一意地做一件事时才有的寂静,手里的画笔不再是限制他的武器,没有了艰涩和桎梏,他在毫无顾忌地画画。
  以前他没有思考过自己喜欢画画的原因,或者说他仅仅把画画当成了反抗的武器,他手中空无一物,唯有这不值一提的才华可作利刃,以割开生活的岩壁。可现在他明白了,他喜欢这种可以自由掌控一切的感觉,仅仅是用笔就可以绘画出一个世界,而他自己也被绘画本身所改变,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快乐了。
  女孩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她暗暗猜测,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业内哪位已经功成名就的前辈,只是她搜遍记忆,也想不起来对方是谁。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不需要了,可以说话的从来都不止语言,此刻任谁看了他的作品都会为他的画技所折服。
  “您可以把这幅作品卖给我吗?”随着许瑞白最后一笔完成,身后的女孩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开口了。
  “卖给你?”
  “是的,如果不冒犯的话。”
  许瑞白平静地注视了对方许久,缓缓点了点头,“可以。”
  “那请您开个价吧。”
  许瑞白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画,满意地笑了起来,“就八十吧。”
  女孩本来已经做好了以高价买下的打算,乍一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地确认道,“八十?”
  “嗯,现金支付。”
  女孩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了钱,仿佛是怕他后悔一般。
  许瑞白也没客气,大方地接过了钱,说了句,“谢谢”
  “应该是我谢谢您才对。”
  许瑞白摇了摇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对了,这附近有酒店吗?”他说着扬了扬手里的八十块钞票。
  “这是我全部家当。”
  女孩眨了眨眼睛,“八十块可以住的酒店我倒是不知道,不过前面有一家不错的青旅,只要三十块一晚。”
  [1]摘自鲁迅《与幼者》
 
 
第63章 
  许瑞白按着女孩给他指的路线,走到了一条小巷,店门很小,门口泛黄的灯牌上写着“从前慢”三个字。
  他走进店里,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非常温馨的店,一进门就看到两个大书架,书架边的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明信片。靠窗的地方放着一架钢琴,旁边还有一把吉他和一把贝司。店里灯光昏暗,有几个年轻人正挤在沙发上看着投屏上的电影,是一部十分小众的文艺片,见他进来便抬起头向他投来友善的眼光。
  与其说这里是一家店,不如说这里更像是一个大家庭的客厅。
  “这里还有房间吗?”许瑞白没有看到收银台,也不知道店主是谁,于是只能站在客厅中间询问道。
  “我们这里只有床位哦。”吧台上的Omega放下手里的书,站了起来。
  那位Omega约莫四十岁的年纪,一头笔直乌黑的头发,在灯下反射出一圈光圈,又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消失了。她并不是那种十分精致的美人,细看还能看到眼下隐约可见的疤痕,但她身上却透着一股岁月雕琢后深沉的吸引力,温暖而松软,光是站在那里不说话,便已经是一个神秘的故事。
  “三十块钱一晚上?”许瑞白问道。
  “是的。”
  许瑞白走到了吧台边,把那张五十的纸币放在桌面上,“五十可以住两晚吗?”
  “咳咳。”吧台上另一个短发的Omega轻咳了一声,冷着脸敲了敲墙上的黑板。许瑞白循着对方的动作看了过去,黑板上面用龙飞凤舞的粉笔字写着入住须知,头一条就是:“不准向老板娘讲价,老板娘会心软”
  许瑞白不知道怎么讲价,也不知道谁是老板娘。
  长发的omega嗔怪死的横了短发omega一眼,又笑眯眯地对许瑞白说道,“帅哥,长住的话可以打折哦~”
  这下许瑞白猜出大概眼前的这位应该就是老板娘了。
  “我没有那么多钱,可以每天支付一次房费吗?”而他又似乎天生适合谈条件。
  老板娘的眼神有些不解,仿佛不太相信许瑞白会提出这种要求,毕竟眼前的Alpha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没有钱的样子。
  但是毕竟开店久了,也不是今天头一次遇见怪人,她很快便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打开电脑,笑道,“那麻烦你出示一下身份证。”
  “我没带身份证。”
  “那请提供一下身份证号。”
  对方按着许瑞白报的数字把身份证号输入了电脑,半晌,她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麻烦你再报一遍。”
  许瑞白虽然不解,但还是把同样的数字又说了一遍。
  “你这个……身份证号显示不存在啊?你是不是记错了?”老板娘向短发Omega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什么意思?”许瑞白几乎是脱口而出,但旋即他便明白了,抹掉他的存在,对于许家来说,太容易了。他只是没有想到白竹虞会做得这么绝。
  许瑞白看到那个短发Omega紧紧按在手机上的手,知道自己是惹人怀疑了,他垂下眼睛,笑得有窘蹙,说道,“抱歉,打扰了。”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等下。”老板娘突然出声,“你是不是几个月前那个在地铁站救人的Alpha?”
  见许瑞白没有说话,对方却更加确定了,她打开手机,凭着记忆里的关键字想要在BP上找到那条新闻,却只搜到了一个感叹号:“无法搜索到相关信息。”
  老板娘愣住了,她下意识的看了旁边的Omega一眼,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差错。
  许瑞白显然也看到了她的手机页面,却没有表现出惊讶的表情,他只是有些悲哀,他觉得自己仿佛就要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就像是被高楼覆盖的小镇荒郊那般不曾存在,他是被虚无包围的一切的中心,成为了一堆无人问津的废墟。
  “你先住这里吧,这儿的男生房间还有一个空床位。”那个短发omega站了起来,准备带他往房间里走去。
  许瑞白这下子反倒是讶然了,沉默地看着她,好像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Omega皱了皱眉,露出颇为不耐的表情,“不住了?”
  “住。”许瑞白连忙应声跟上了她的步伐。
  六人间里其他的五个床位已经都住了人,他们大多都是出来旅游的年轻人。程君领着他看了看洗手间,抱了床干净的被罩给他,又提醒他十一点后尽量不要再发出声音后,就要离开。
  许瑞白扫视了一圈,叫住了他:“请问有泡面吗?”
  那个Omega看了他一眼,从架子上拿了盒泡面扔给他:“六块。”
  许瑞白爬上床,笨拙的把被子套进了被罩,显然他并不擅长这种事,费了不少劲儿才把被子弄成平整的样子。
  然后他洗了澡又泡了桶泡面,在等泡面的间隙打开了BP,他已经很久没有登录过这个网站了。果然西南风的账号他已经不能登录了。
  西南风的账号还存在,只是关于西南风的照片已经全都不复存在了。那么西南风可以是许瑞白,也可以不是许瑞白。
  只要西南风“不能”再画画,“不能”再说话,那么这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第一周,大家都在谈论他,惋惜他,猜测他离开的原因。
  第二周,已经没有多少人提起他了,或许还有零星的几个人在负隅顽抗,但最后也都不了了之。
  第三周,便没有人记得他了,新的画手迭代换新,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才华。他平静地消失了,世界像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这样就结束了,他已经不存在了。
  人是会怀疑自己的记忆的,即使记得再清晰,当记忆在现实中找不到任何存在的痕迹,又有几个人坚信,自己的记忆是正确的呢?
  他孤身一人,过去已然死亡,未来也不能想象。也只能是过一天算一天,过一周便算一周。
  或许有一天他真的会回去。
  许瑞白买了些画材,白天在街边支个小摊画画,晚上则回从前慢,交三十块的房租买一个床位。程君和房子文并没有赶他,他也就装傻似的住着。
  他的生意还算不错,天气好的时候也能赚个几百,只是夏季多雨,天气又热,他能出摊的日子并不多,很多时候只能在傍晚时分,在广场上画几个小时。
  从前慢似乎是一家口碑不错的旅店,总是有各式各样的年轻人来这里短暂停留,留下一两个有趣的故事,然后离开。他们都是很有趣的人,大多数都永远不会再相见,他们就是这样萍水相逢的关系。但也正是这样才显得他们更加浪漫,更加热情。
  不出摊的日子他会呆在从前慢,于是他也在只言片语中听到了一些关于这里的故事。比如说,长发的Omega叫房子文,短发的Omega叫程君,比如说,程君有一个自己的乐队,她是吉他兼主唱;比如说,房子文的钢琴并不比他差;比如说,房子文眼角的伤疤是她前夫家暴留下的证据;比如说,房子文和程君是一对恋人。
  有时候房子文也会邀他一起看场电影,或者是请他品尝一盘点心,他很少说话,也很少拒绝,回赠的礼物是他画的画。
  房子文很喜欢他的画,甚至专门腾出一面墙来挂他的作品,笑着称他是“从前慢的御用画师”。
  但程君和房子文从来没有问过他的故事。
  房子文说,从前慢的故事来自五湖四海,它们每个都有一无二,但相同的是,它们都是自己留下的。
  他们是陌生人,为了在被世界遗忘之前,留下些什么而相互铭记着。
  天气不好的时候,许瑞白会收了摊去叶嘉的楼下抽上两支烟,有时碰巧能看到叶嘉去上班或者下班,等对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后,他便离开;但他的运气也不是总那么好的,大多数的时候等到的都是沈清川、陈琅或者白小雨。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再去打扰叶嘉的生活,只是这样偶尔一见的距离便足够了。
  许瑞白以为叶嘉过得很好,或者说他希望叶嘉过得很好。但是当他看到叶嘉背着包从沈清川家离开时,像是察觉到了对方的失落,他跟了上去。
  原来是不好的。
  说不出是难过还是庆幸,那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他看着叶嘉静静地站在屋檐下,斜倚着墙抽烟,淋雨后略显透明的白色T-恤,单薄的脊背,侧脸冰冷而没有表情,他的眼神黯淡而厌倦。叶嘉不该是这样的静止而苍凉的。他该是初见时那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带着未经修饰的自然味道,拘谨又干净。
  许瑞白想为叶嘉做些什么,可他发现自己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究其根本,是他把所有的痛苦加诸在了叶嘉的身上。
  那么至少,可以为他送一把伞,就让他短暂地度过这一场暴雨也好。
  许瑞白原想把伞放在叶嘉的身边就走,无意惊扰,只是难以克制靠近的冲动。
  叶嘉把烟递过来,问他,要抽吗?
  ——万宝路,是他最常抽的那一款。
  许瑞白觉得自己眼睛酸涩,他自己都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一个便利店的距离,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一句没有回答的问话,已经是这将近两个月以来,他们最亲密的接触。
  最后,许瑞白还是逃走了,他害怕看到那样的叶嘉,他更害怕自己忍不住过去抱住他。
  “小白?怎么淋成这样?”房子文看到许瑞白浑身都湿透了,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许瑞白没有说话,把画板放到门口的架子边,摘下了口罩和帽子,挂在门上沥水。
  “怎么没在路边买把伞?”程君拿出干毛巾递给他,一边说道。
  “谢谢。”许瑞白垂眸说道,并没有回答程君的问题。
  “先去洗个澡吧,我给你煮点热茶。”房子文也关切的说道。
  许瑞白应了声“嗯”却始终没有动作,他本想用现在的手机号码注册一个BP账号,却在按下验证码的那刻停住了动作。
  “君姐,我能用你的手机号,注册一个BP号吗?”
  他或许永远不能战胜白竹虞,但总有几种失败是好过另外几种的。
  程君不动声色的看着他问道,“你要干什么?”
  她并不是不信任许瑞白,早年跟着乐队跑场子的时候,各种城市边缘人物都见过了,许瑞白并不是她见过最奇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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