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又说错话了,他抬头乌黑的眼睛瞪视着我,语气短而急促:“不要说,不能说,是禁忌!”
——是禁忌?
他严肃的表情告诉我,他不是在开玩笑,有些人格是禁忌!
然而,好奇心最是不容易满足,我继续猜测:“暴君不让说?”
“嗯啊——”他突然呜咽起来,手中的鸡腿堡掉在餐盘上,开始害怕地后退。跟上午在医院发作得一模一样!
“对不起别抽我骨头……别啊对不起……我不说了不说了我什么都不说……啊……”尽管他承诺不再泄露机密,那个看不见的力量却还是没有放过他,他嘶声裂肺地叫起来的时候,把店里的客人都吓坏了。
我赶忙去安抚他:“本,镇静点,这里什么都没有!”
“啊——”他弯曲着身子,头埋下来,双手抱着脑袋,肩膀怂得老高,似乎背后正遭受着刑罚!
我顾不得旁人的目光,伸手揭开他的后衣领,就看到一部分渐渐红起来的背部肌肤。这太匪夷所思了!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绝对不相信世界上有这等玄乎的事。
不出所料,在本痛不欲生的惊呼声中,红色的皮肤发生了变化,凹陷部分呈现出一个三角形的模样,还冒着滋滋的热气!
我忍不住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拢向自己,轻触抚摸聊以安慰,这种痛苦,只能由他自己来承受。
凌云木到底怎么了?他的童年到底经历过什么,将他变成这么复杂的个体?我忽然很想见他,问问他这些都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存在着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像暴君那样统领着他的人格。
当想到这里,心底里无故涌现一个声音:“他自己不就是暴君吗?”
不,一定是我理解错了,凌云木怎么可能是暴君?我看过他的日记,字里行间,他都是那么善良温婉的一个人,任何丑恶暴力都不应该跟他扯上关系。
我将本带离了KFC,不能再问他超纲的问题了,同样的刑罚他一天经历了两次,任何人看着都不忍。
上午是因为触及“回去”这个问题,他产生类似PTSD的症状,害怕得无以复加,继而出现“三角形刑罚”。
现在是因为谈及其他人格的问题,他被下了“禁口令”,但还是逃不过“三角形刑罚”。
那个神秘的三角形出现到消失不过三秒,这一次,我终于将它拍了下来。
当时我可是冒着引发众怒的危险,将他的衬衣扒了下来,迅速地拍下三角形图案。完事了迅速将他带走,塞进吉普车的后座里。
郝爱国看了看无精打采的本,又望向我,然后递给我一颗黄豆大小的仪器。这是一颗能够粘贴在任何衣料上的定位窃听器,带wifi功能,我失望地看着副驾上的罗骏。
这孩子低着头默不作声。
我说:“本肚子不舒服,先歇会再走。”
郝爱国:“吃坏肚子了吗?”
本莫名其妙地看着我,郝爱国开了音响,将声音调大,窃听器放在音响旁边。
“小峻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罗骏被我按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这里行人稀少。
要不是今天将本带离精神病院的计划是为了引出凶手,我还不会怀疑罗骏。
现在,他不言不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
“是你自己的问题,还是被人胁迫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窃听的?”
“罗骏,我能带你来这里问话,就是给你机会,否则你现在已经在公安局了。”
他终于被我说得啜泣起来,我按捺不住火气,吼道:“哭什么哭?你都多大了还哭?”
三年前,罗骏迷途知返是因为凌云木,我知道他对凌云木的感情是不会弄虚作假的,这里一定出了什么问题。我问:“妈妈在哪里?”
“呜呜……”他哭得更加厉害了,“妈妈被他抓走了,呜……”
“你不是说妈妈在国外吗?”
“她陪我回来的……”
“他是谁?长什么样?”
罗骏啜泣得说不出话来,我拧着他面对现实:“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你要救妈妈就立刻告诉我事情的始末!”
他强忍住激动的情绪:“他……他戴着口罩和帽子,我看不清楚,可能比木木哥哥矮一点,瘦瘦的,说话……说话有点像女人。”
“娘娘腔?”
“不,是声音。”
“是女人?”
罗骏坚决地摇头:“绝对不是女人,就是声音特别像。其他的……我不知道。”
“跟魏承澜比起来,他们像吗?”
他还是摇头,“魏医生……为什么说魏医生?”
根据罗骏所说,他在回国第二天就被那个说话像女人的陌生男子胁迫了。
我将凌云木从行李箱里抱出来带回家的那天,夜里罗骏去了我家。第二天我上班,他在家里陪着凌云木,当时凌云木在房里睡觉。
罗骏拉着窗帘看电视,黑乎乎的室内,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小孩子不能在这么黑暗的室内看电视,对眼睛不好。”
罗骏吓了一跳,以为家里来客人了,没想到是一个陌生男子,他是怎么进来的?
罗骏花了一番功夫才明白自己的处境,男子让他接听一个电话,妈妈在电话那头哭喊着:“救命啊,救救我!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妈妈被绑着蒙住眼睛的照片,将罗骏吓得六神无主。
陌生男子说:“乖乖地跟在凌云木和项渊的身边,否则,你妈妈会死。”
第68章 魏承澜
那天,罗骏就戴上了一枚窃听器,领着凌云木到公安局来了。为了妈妈的安全着想,他一个人战战兢兢地跟在我们身边。因为有偷听功能,根本无须罗骏汇报什么,绑架犯也很少联系罗骏,只是偶尔打电话过来威胁他,用母亲的生命死死地捆绑着他。
所以,绑架犯跟凶手是什么关系暂不得而知。
我问:“你有没有问过他是不是六·一三灭门案的凶手?为什么窃听之类的?”
罗骏:“我问了,他不理我,让我不要多管闲事,还说他对木木哥哥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凶手犯下灭门案来分裂凌云木的人格,这能说没有恶意吗?那是天大的恶!但有一种人,也就是对自己所行之事另有信仰支持的人,对恶的看法异于常人。
按照这样看来,我暂时无法将绑架犯跟凶手划等号。如果他不是凶手,那凶手也一定隐藏在更深处,一直试图掌控凌云木的命运。
我让罗骏暂时保持现状,继续跟着我们,等下次凶手打来电话,我们再想办法顺藤摸瓜。甚至更快的,我们的人已经发现了一辆可疑的尾随车辆。
一辆黑色捷达跟在我们身后半个小时了。在根据车牌号调出车主信息的时候,发现是一辆套|牌车,显然,里面的司机十分可疑。于是,便衣在捷达后面跟着,并不打草惊蛇。
郝爱国开着车继续朝日昭新村而去,我打开手机研究拍下来的三角形图案。
这三角形看着是一个等边三角形,三条边的粗细因为皮肤的受热不同而呈现不太规则的变化,边长约4厘米,三个顶点的部位凹陷得较深较大,总体有半个拳头大小。可以看出每条边的两端较粗,中间较细……
这刑具的外形也是够怪异的了,是铁做的吗?
两端较粗,中间细……
“我不出去……别抽我骨头,别抽我骨头……我会乖乖的……”
“对不起别抽我骨头……别啊对不起……”
本两次发作都祈求不要抽他的骨头,莫非这个三角形就是骨头?
这么小的骨头来自哪个部位?我想起上午本还有一处有受伤的痕迹,就是小指下方的掌侧发红……如果是那个部位的掌骨,确实是这个长度,4、5厘米的掌骨,构成一个三角刑具?那得有三个人的掌骨才得以做成这么一个等边三角形!
我被自己的想法渗出一身冷汗,不由地看向一旁的本。他睡着了,跟软骨动物似的半个身子都陷了下去,脑袋顶着座椅靠背,随着汽车晃来晃去。两只大长腿大咧咧地张开,联想起凌云木或者雷恩那么斯文的人睡成这个德行,我只觉得五味杂陈,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如果他们的意识是清醒的,发现自己的身体被其他人格左右而画风突变,肯定要郁闷得吐血。
在此我深深地感受到了,能够当一个精神健康的平常人是多么幸福。
弗洛伊德将精神健康的人,定义为努力地工作和爱人。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件事,只有工作和爱人。努力工作获得物质保障和成就理想,能够爱人和被爱获得精神保障,那么他的人格会比较健全。
这么一衡量之后,我发现当下自己岌岌可危。
一没工作,二没爱人。
心中猛然一阵恐慌。
郝爱国说:“广义刚发来消息,荛山病院的针剂是一种镇静剂,对当前个体的意识具有催眠作用,没什么问题。”
我收起手机,只见平板电脑的指示灯一闪一闪的,“所以说,本的醒来只是偶然事件?”
“对。这件事好像跟医生没什么关系,但我总觉得他不太对劲。”
“为什么?”
“感觉。”
“魏医生的年龄跟凶手侧写对不上,办案不能靠直觉。”话虽这么说,我手中的平板电脑上,打开的正好是魏承澜的资料,一份新鲜出炉的档案。
我俩毫不避讳罗骏兜里的窃听器,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案情,不过,我们能说出口的,也都是不怕被窃听器那头的人知道的。
期间我们只能眼神交流,从后视镜里偶尔可以看到那辆捷达车,一直跟在三十米开外。
关于海外华侨的真实档案,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特别是像魏承澜这种有身份地位的人,他的另一个身份一直是某家生物科学机构的研究人员。
从他的背景资料来看,他跟凌云木的生活毫无交集,如果不是出于医学研究,他没有理由去追踪凌云木的成长轨迹。如果真是出于医学研究,可能有不少像凌云木那样的小白鼠。若真是那样,这潭水可就深了!
且不管那些有的没的,我粗略看了一下,有些字眼,总令人心生疑窦。
比如,魏承澜的出身也是一个弃婴,孤儿。
又比如,魏承澜是一个爱心人士,给孤儿院、小学捐过款,还长期兼任心理健康服务中心的免费心理咨询医生一职。
身为孤儿,魏医生成才之后回头再帮助孤儿和弱势群体,这一点问题都没有,为什么我总是要钻牛角尖呢?我劝自己放弃先入为主的观念,继续看下去。
魏承澜小时候所在的福利院已经不可考了,比月华孤儿院更加不可考,只知道他7岁的时候被一对外国夫妇领养,带到了M国。由于养父母十分喜爱华国文化,经常带他来国内旅游,可以说魏承澜对故国一点都不陌生,他的国籍一直都没有改。28岁的时候回国任职于荛山精神病院,是一名临床精神科医生,他已经在荛山精神病院工作两年了。
是谁将凌云木送去荛山精神病院的呢?为什么偏偏是这家呢?
我为自己的疏忽感到懊恼不已,这么重要的线索我怎么忘了?如果有人从中安排,一定要将他揪出来。
“唔——”我身侧一沉,一颗脑袋靠了过来,确切地说,是掉了下来。本的睡姿太妖娆,不知什么时候歪到了我身侧,睡得死沉死沉的。
见他扭曲着身子着实不舒坦,我干脆将他上半身摆正,脑袋放在自己腿上,给他当枕头了。
我给卢广义发了文字信息,让她彻查六·一三案发当晚,是谁将凌云木安排到荛山精神病院的。
第69章 魏承澜2
卢广义说:“项哥,我问了,是人民医院的安排。刚开始联系的两家精神病院一个因为救护车故障没法出车,一个因为没床位了无法收治,就联系了荛山精神病院,那边很快就过来把凌云木接了去。”
对于如此巧合的偶然事件,我也是没话说了。看上去,凌云木就是偶然到了荛山精神病院,魏承澜却早就在那里了。
魏承澜仍然跟凶手侧写不太符合,我纯粹无故瞎猜,想来想去,也没发现魏承澜有可以介入凌云木的生活的地方。他和凌云木相差12岁,看起来还偏老,真就跟一个老头跟小少年似的,除非他有易容术。
难道年龄造假?为了掩人耳目?
难怪我总觉得他看起来怪怪的,有时候觉得他的皮肤根本不像一个奔四的中年人,摘下眼镜还年轻几岁。他难道从来不照镜子,不知道自己戴眼镜显老?
我正海阔天空发散思维呢,忽然一行字映入了我的眼帘。
“……大峡谷徒步旅行,家属报案称儿子走丢了……”
我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这份资料讲的是三年前,魏承澜和养父母到大峡谷徒步旅行,在曲折路段跟家人走散了。养父母半天没见人回来就赶忙报警,警方出动寻找,找了一天一夜没找着,还以为凶多吉少了。没想到第五天他自个回到了家中。
“狸猫换太子”?!
我脑海里飘过五个字,假如真正的魏承澜早就被掉包了呢?那“易容”的理由就找到了。
假设是可以的,只要能找到证据。
我想了想那早就无处可寻的福利院,心说如果真有人要取代魏承澜,还是那个心细的凶手的话,该销毁的证据也早就销毁了。
郝爱国见我长吁短叹的,就问:“怎么啦?”
我翻到下一页,眼前一亮:“魏医生的女朋友挺漂亮!”
郝爱国一副叫我别瞎扯淡的样子,我说:“真的好看,是个幼儿园老师。”
“叫什么?”
34/77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