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这一次更加笃定,因为此刻他相当平静,我听了更加不是滋味。
“人的内心有多黑暗,项警官你肯定见识得比我多。像六月十三日晚上那一幕,我并非没有设想过。”
“木木!想过不算犯罪,当我碰到不听话的嫌疑人,脑子里总想着将他们揍出翔来。”
“那你想过让父亲性|侵儿子吗?”
我心里一惊,后背猛地发凉。
他是怎么知道凌桥生性|侵了亲生儿子的?
警方到达现场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十四日凌晨了,在法医到来之前,尸体都维持着原样,大人衣衫不整,小孩穿戴整齐,各自分开并不叠在一起。普通人的肉眼不可能一下子就看出小孩被父亲侵犯了,这段毫无人性的细节更不会公开,以凌云木那样的状况,他是如何判断凌桥生性侵了亲生儿子的?
对了,在审讯雷恩的时候,为了测试他的反应我说过这个细节。雷恩震惊之余,认为凌云木是不会干出这种事的。
凌云木是通过雷恩获悉的吗?
“木木,你怎么知道凌桥生侵犯了儿子?”我直接将问题抛出。
躺在床上的凌云木,乱发掩住了小半张脸,高挺的鼻梁令眼窝深陷,竟叫人看不清楚那扇心灵的窗户。
他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因为啊,凶手所做的与我的心路历程是如此相似……”
“就算你曾经设想过,可你是如何从现场判断出来的呢?”
“还需要怎么判断吗?凌桥生那样的畜生一丝|不|挂,不可能是凶手对他感兴趣吧?他也不可能对老婆和女儿……”他忽然就说不下去了,一行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
是了,当他意识到凌桥生性|侵了弟弟,终于跌下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丝愧疚涌上心头,我暗暗自责,凌云木深知凌桥生那畜生的德性,能一眼看出也并不奇怪。
“我是不是很坏?”
“木木……”我难受极了,“凶手非常狡诈,他非常了解你。”
“他是我的另一面?”
“不,他不是你,但他总幻想与你同在。”
“项警官你是个人情感上不愿意相信是我干的,还是有证据?”
我找不出证据证明是他干的,也找不出证据证明不是他干的。
即使他有过这样罪恶的想法,案发的时候还被关在了杂物房,但那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脱罪方式吗?只要找到那个保洁员,嫌疑就洗清了。
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回陶居里和学校,再想办法将自己关在杂物房里。
“木木……”
“你知道我身体里隐藏着多少魔鬼吗?”
我深知他的忧虑,“本年纪小,很冲动,他不可能做得滴水不漏,雷恩是个理想主义者对复仇什么的不感兴趣,木木你认为自己有力气干下这样的惊天大案吗?”
“万一我的身体里并不只有本和雷恩呢?”
“你认为还有更加危险的人格?”
有还是没有,他答不上来,但脸上的忧虑之色分毫不减。
从他无法提供不在场证明上来看,警方一直都没有排除他的嫌疑,他的多重人格更为此增添了几分“罪证”,可我始终不相信凌云木会是杀人凶手!
迫切地想带他到地下室去,去看一看那个叠得跟豆腐块一样整齐的被褥,可他目前的精神状态真的很不好。为了破案将他再次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的。
凌云木侧了侧身,手肘撑着床想要坐起,虚弱地说:“带我到下面去。”
“木木,你需要吃药。”
“就看一眼。”
第116章 116 重回案发现场
凌云木对会叠豆腐块一样整齐被褥的小伙伴没有印象,谁也无法保证让他看几眼那张被褥就会有什么收获,也许什么都没有。
只是总有一种感觉,叫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就像上次在日昭新村的游泳馆里一样,在病情日益好转之后,水制造了一个情境,唤醒了凌云木的某种身体记忆,于是清醒了过来!总之那靠的绝非全是运气。
兴许在那张除了整齐就没别的特征的被褥面前,凌云木会有不一样的感觉从而触发某段记忆?
下去之前,我要给他的双眼蒙上一块手绢子,因为在精神病院的时候,这样做木木会感到很安全,觉得理应对清醒时刻的他也有效。
他却摇了摇头:“看不见还能听见呢。”
“至少减少一半吧。”
不容拒绝我擅自给他系上。回想他刚恢复那会对人的戒备心,现在的凌云木平易近人多了,至少,他没有推开我。
被蒙住眼睛的凌云木看起来有点茫然,摸索着将手搭到了我的肩膀上,还不忘礼貌有加:“劳烦你了项警官。”
“要不要加颗心?”
“嗯?”
我恶作剧般学他那弱弱的语调说道:“劳烦您了项警官!”
“……”他无言以对,嘴角忍俊不禁地翘了翘,明明是要笑的却被他硬生生忍住了。
我郑重地说:“记住,跟我你永远无须客气。”
“谢谢。”
我不高兴了:“不是说了不许客气的吗?”
“不,我……是真的想谢谢你,谢谢你愿意相信一个精神病人。”
准备妥当之后,我要领着他穿过客厅。短短的十米距离,对他而言好比走黄泉路。因为看不见,听觉反而倍加灵敏,他被莫名的声音拉扯纠缠,脚步虚浮如踩在棉花上,竟一步也走不动。
我心急如焚,没走多远就擅自将人抱了起来,箭步冲到了地下室。
抱这样清瘦的小青年真的是毫无压力!
“砰——”地下室的门被我踢开,一条幽暗的楼梯赫然显现,延伸入处仿佛是深不可测的阿鼻地狱。
不知是不是错觉,凌云木抓着我衣襟的手更加用力。他抬起蒙着的双眼“望向”地下室深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在此之前,他处在幻视幻听的旋涡里,仍维持着坚强的抗争,我能感觉到他不服输的精神,但现在,恐惧百倍增长几乎要将他撕碎,再强大的精神力也没法令他镇定下来,竟抖如筛糠。
木木,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他的呼吸又短又急,我往下多走一步他的紧张就增加几分,以至于颈部被他勒得死死的。
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是否应该立刻撤离?
“吵死了,闭嘴!”忽然,他大声吼了一句,这燃起来的怒火令他短暂地恢复了神智,一把扯掉了手帕,两只眼睛睁得圆圆的,布满了血丝。
“木木……”我心疼不已,又不得不朝前走出几步。
“滚开!”他胡言乱语双手乱挥,好像要摆脱围绕在他周围的无数鬼手,我没来得及将他放稳,被推得脚下一滑,两个人双双滚下了楼梯。
这楼梯还不算短,起伏的棱角将人颠得七荤八素的,我拼命护住他的脑袋,下落中一头撞倒了什么东西,“啪”一声碎了一地,就感觉后脑勺凉凉的。
兴许是这一番折腾,将他身边无形的恶魔驱赶走了,他终于不再乱喊乱叫,而是满脸惊恐地看着我。
“你……你流血了……”他慌乱地说,手往我后脑勺一摸,指尖立刻被染红了。
方才应该是撞倒了瓷器,倒下的时候不幸被割伤,好在不是刺入,我自觉地应该只是皮外伤,悲剧的是,腿上不知道扎入了什么东西,此刻竟然动弹不得。
“木木,吃药!”我将揣了好久的药瓶子递给他,他却听不到似的左看右看,随即起身冲向了别处。
虽然这时候发火十分不合时宜,但不能动弹的我真的没有办法,便大声吼了一句:“回来,给我把药吃了!”
旁边传来拉开抽屉的声音,我催促道:“要么吃药要么被我打晕,快过来!”因用力说话,头部和腿部一起疼,直冒冷汗,后脑勺更加拔凉拔凉的。
第117章 117 恐怖全家福
凌云木抱了件衣服过来,卷成一团用力按在我后脑勺上,我就着他的姿势半坐了起来。
“打,打120!”他在后面支撑着我,另一只手摸电话,我坚持道:“你先吃药!”
“我没事,你在流血。”他声音听着好像就要哭了,莫名的我心情有些好转:“死不了,听话,快吃药……”
“等一下。”
“祖宗,拜托了,快吃药吧。”要是我有力气也不用在这浪费口舌了,直接塞入他嘴里没商量,我有好多次可以这样做的,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摸出手机被锁屏难住了,我坚持要他先吃药否则一个电话都不打。他急了,回头看了看室内十分犹豫。
然后抓住我的双手按在衣物上,示意我用力按住,是要我自力更生的意思?
“对不起,你坚持一下。”他站起来跟天神似的好像要慷慨就义去?
“你干嘛?”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那么快又让人躺回地上,真不体贴!
“项警官,我不能辜负了你。”
“要不,你亲我一下?”
可惜光线太暗,又是背光,根本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仅犹豫了两秒,他就果断走开了。
我叹了口气,地下室就亮了起来,忽然惊醒,他这是要去……
接下来,半残的我根本无力控制局面,不得不打电话求援,因为,凌云木疯了!
他本来就四分五裂的灵魂,在看到那个叠得整整齐齐的豆腐块被褥的时候,终于到达了临界点,瘦弱的身躯发出嘶声裂肺的尖叫声。
“啊——啊啊……”
一切好像回到了三个月前,他刚被送进精神病院的时候,那时候,我亲眼见证他的遭遇。
心如刀割,眼看着他一个人挣扎,一个人自残,指甲往自个身上乱挠,悲声呜咽疯疯癫癫的,将大片大片的墨汁倾倒在地,又埋头跪舔那些肮脏的污物。
“木木!”无论我怎么喊他都听不到,真恨自己无能为力把一切都搞砸了,慌乱中不知道拨通了谁的电话:“救命,陶居里三号楼凌家,快来人啊!”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我忽然觉得不对劲,凌云木在涂鸦?
在精神病院的时候,他就曾用这种方式描述过他脑海中的世界,血腥的残|肢断臂、森然的女人和婴儿、死亡和欲望交织缠绕,现在,他又看到了什么呢?
我预感到他一定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便顾不得身上的伤,继续朝他的位置爬过去。
“嘿嘿呜——嘿嘿嗯呜嗯呜呜……”像哭又像笑,他跪在那里甩动着手臂,竟是拿手当毛笔用。
好不容易攀住桌沿站起,我俯瞰他的“画作”。
黑乎乎的画面,天空十分阴沉,鬼屋一样的房子、鬼爪一样的树木,大人和小孩都长着骷髅般的面孔,仿若手牵着手的行尸走肉。
凌云木的涂鸦向来很恐怖,那种来自意识深处的阴郁直击人心,若不是我见过的血腥命案多,看了他的画也会受不了。
不过,这幅画虽然恐怖,但看着像是一张全家福?
是回到家里才有感而发吗?不,不对,他是看了床上的豆腐块被褥才“即兴作画”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玄机。
我看着看着,终于目瞪口呆起来!
这确实是一张全家福,凌家一家五口,凌桥生、张丽、凌佑辰、凌雪儿和凌云木,一共五个人,那第六个人,他是谁?
第五卷 :真我
第118章 118 紧迫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医院苍白的天花板,头上缠了绷带,身上挂着点滴。活动了下手脚,所幸腿伤并不是很严重,只是头有点晕,刚要起身就被一只手按住了。
“哥,你失血过多别起来。”
是郝爱国。
我躺回床上,不知道是身体原因还是别的,心跳很快很不安,好像有十分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爱国,凌云木呢?”
“他在市局,放心,请精神科医生过去看了。”
“吃了药吗?”
“打了镇静剂,你就别分心了,你看你都伤成了什么样……”他有些说不下去,眼里满是关切,我仍觉得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交代,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对了,是涂鸦!你看到涂鸦了吗?”
“你是指地下室的涂鸦?”
“对!”我激动地想要坐起,又被他按住:“哥,有话你躺着说,一样的。”
我无心理会他那满溢关切的目光,着急透了:“赶紧去!从凌家收养这方面入手,查一查除了凌云木,凌家还收养了什么人!”
这是我们从来没有考虑过的方面,任谁也不会想到凌家还收养了其他人,或者说,曾经收养过其他人。
我坚信凌云木的涂鸦是有迹可循的,他绝对不是在乱涂乱抹。精神正常的他对很多事情都不甚了解,但处于精神分裂症当中的时候则不同,用精神分析一派的话来说,就是潜意识里的内容趁着病症开始肆意横行,跑到了意识层面上来,方为我们所察觉。
凌家只有五口人,他却画了六个,多出来的那一个绝对不是无中生有!
我拼命回想涂鸦的内容,排除掉大人和最小的两个孩子之后,就剩下凌云木和那个人了。虽然画风抽象,但一眼就能分辨出具有外国人特征的凌云木,剩下的那个画得比凌云木高一点,面目模糊,像鬼影一样站在全家人身后。
凌云木将他纳入了全家福里,那他理应是这个家庭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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