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众人没急着收桌。闲聊起来阮绛又有点懵了,霍雀几乎不谈自己的事,他怕又冷不防提了不该提的话。韩仕英就像是看出了他是怎么想的,两眼一弯,笑得跟小狐狸似的,“哎,讲讲你俩呗。”
张仪立刻说:“没啥可讲的。”
霍雀破天荒插了一句,“你俩谁追的追啊?”
“我追的他。”张仪和阮绛异口同声道。
韩仕英偏头,“这还能不统一结果啊?”
阮绛嚷嚷说:“他不承认是我先追的他!”
“为啥?”韩仕英顺着打听说。
阮绛乐了,瞥着张仪道:“因为他一开始对我冷漠无情,让人心寒。”
霍雀和韩仕英看向张仪,想想他的性格,应该是真的。
阮绛之前还真没有机会讲过两人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见状兴奋道:“来来来我给大家讲一讲,张仪怕丢脸我不怕!”他说着开了罐啤酒,还没拿到嘴边,张仪看了过来,又放下了。
“我俩是高中同学这个你们知道——”
第23章 高中
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很少会有人拿来睡觉,但瞌睡偏偏就是挡不住。学校取消了整个高三的课间操,外面“一二一”的号子喊得震耳欲聋,丝毫影响不到教室里睡得天昏地暗的学子。阮绛盖着校服、眯眼看黑板上面的表——已经睡了十分钟了。
他犹豫了几秒钟爬起来还是继续睡,旁边空了一整个学期的板凳却突然被人拉开了。阮绛皱眉,看到有个陌生人正把一摞书往桌上放。崭新的校服,干净极了的白球鞋,他揉了揉眼,强打起精神问说:“转校的?”
“恩,”那个人不咸不淡地答了句,轻手轻脚地坐了下来。阮绛把脸重新埋回臂弯,闷声说:“我叫阮绛。”
“张仪。”那个人低声道。
阮绛原本的同桌因为意外不会再来上学了,他主动要求调到了教室最后排临窗的位置,冬天有点冷,也就一直没有同桌。这个叫张仪的转校生长着张会叫女生频频回头偷瞄的脸,可惜人闷得很,两人过了整整一个星期也没能说上几句话。
最后一学期转到重点高中冲刺并不少见,但阮绛所在的重点班很难进,张仪大概不是学习很好就是家里有钱。阮绛的成绩很好,或者说这个班里就没有成绩不好的人,但他仍然会在早读时一头栽倒在参考书后面“昏迷”十分钟,然后揉着眼爬起来继续。
他没有什么目标,更没有什么想去的专业。跑神的时候,阮绛会偷偷瞧张仪在做什么——张仪好像从不趴下补觉,但偶尔,他会一手撑着头闭上眼睛。阮绛对他有点好奇,主要因为至今不知道张仪的仪到底是哪个仪,这真是个古怪的名字。
“别看了,班主任在后面。”
就在他出神时,张仪蓦地低声提醒道。
阮绛一个激灵,眼睛往后面一瞥,班主任果然藏在后门的玻璃窗下面,露出一双眼睛。阮绛赶忙把头正了回去,动动嘴说:“谢了。”
下课后,阮绛终于憋不住了,主动搭话说:“哎,你的仪是哪个仪?”
张仪不说话,把课本封面翻开了递给他。阮绛恍然大悟,笑嘻嘻地说:“你的名字可够奇怪的。”
“你名字也挺奇怪的。”张仪面无表情道。
阮绛不置可否,但张仪的这句话却令他后知后觉,原来那并不是一个死板极了的无聊的人。两人稍微熟络起来,很快周考的成绩也出来了,果不其然,张仪的成绩很好,挤掉了原来的第五名,比阮绛还高一个名次。
他把之前就想问的杂七杂八的问题全抛了出来,“张仪,你之前在哪儿上学?”
张仪边写题边说了个名字,吓了阮绛一大跳,是别省的重点名校。他凑过来问道:“那你为什么最后一个学期还转学啊?”
张仪头也不抬,“搬家到这儿了。”
倒是个很普通的答案。阮绛脱口而出说:“你想考哪儿?”
张仪一顿,抬起头来。阮绛几乎要以为他会和自己一样说“不知道”了,张仪低声说:“关大。”
阮绛抿了下嘴,“你肯定行。”
阮绛说得是大实话,关大是老牌名校,但以张仪的成绩只要好好保持正常发挥,应该不难。他突然有点羡慕,自己还是个茫然不知未来的人。他转过身翻开书,本以为谈话到此结束,没想到张仪问说:“你呢?”
阮绛在这一瞬间窘迫起来,磕磕巴巴说:“不知道。”
第24章 怪梦
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也很难熬。
阮绛已经和张仪熟到了能勾肩搭背的程度,虽然张仪看起来和第一天见面时没什么不同。天气回温,阮绛没那么容易会在上课的时候栽倒了,何况最多眯上五分钟张仪就会把他拖起来。
两人大课间的时候轮流去小卖铺买零食,大部分都进了阮绛的肚子。张仪买了很多糖塞在课桌里,只要阮绛拉拉他的袖子,就塞过去一颗。晚自习十一点下课,轮到两人值日,张仪涮完拖把回来,发现阮绛手里拎着扫把坐在窗户大开的窗台上往下看。他站在门口愣了下,才开口说:“阮绛,我有件事问你。”
阮绛听见声音回头,他乐呵呵地从窗台上下来,“问呗。”
“之前,坐在我这个位置的人怎么了?”张仪低声道。
阮绛很明显地顿了下,笑得没平常那么灿烂了。他抿了半天嘴,才抬头答说:“他下了晚自习以后从这儿跳下去了。”
阮绛以为张仪那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至少会有一点点惊讶,但他好似早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在确认一般。两人眼瞪眼僵持了半天,张仪突然干巴巴地说:“那个……节哀。”
阮绛缓缓摇了摇头。
两人在古怪的气氛中打扫完了教室,期间再没说过一句话。阮绛越想却越觉得奇怪,学校严令不许学生议论这件事,张仪更不是那种会私下里瞎打听的人。他站在旁边盯着张仪锁门,走廊上的声控灯暗了下去,他不由道:“你是不是知道?”
张仪转动钥匙的手没有停顿,隔了半晌,他嗯了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阮绛也没急着追上他,反正两人家不在一个方向。他到车棚时张仪早没了影子,阮绛慢悠悠地骑着他那辆电动车出了校门,拐过路口,脚蹬子猛得像是踩空了,他心里咯噔一声,下来看看,车链子掉了。
阮绛头疼地叹了口气,电动车车链掉了自己不会修。宽敞的马路上没什么车子行人,校门口的修车摊也早收了,他干脆坐在了马路牙子上,两手撑着头,像是忽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了。
阮绛在路边干坐了十来分钟,既不想回家,也不想动,如果时间可以停在此刻也好。他呆望着绿化带发愣,直到听见有人喊道:“阮绛——”
“阮绛!”
阮绛抬头,看见张仪不知何时停在了路边,电动车的车灯明晃晃,照得他微微眯眼。张仪仍是没什么表情,“车坏了?”
“链子掉了。”阮绛回过神,站起来答说,“你怎么在这儿?”
张仪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出了口气,小声道:“你把车锁路边吧,我送你回去。”
幸好张仪莫名其妙找了过来,不然阮绛真的有可能在路边坐到半夜。他坐在后座上吹着冷风终于彻底回了神,又问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啊?”
张仪把校服领子立起来挡风,没有出声。他懒得答的问题都直接当没听到,阮绛早也习惯了,揉着眼睛刚要岔开话题,张仪答说:“预感。”
阮绛乐了,明显不信。他刚要调侃几句,张仪又说:“我在那个位置坐着的时候,只要一睡着就经常做梦,梦见一个男生把鞋脱下来放在了窗台上,然后从你挨着的那面窗户跳下去了。”
夜风里,阮绛怔住了几秒钟,后脖颈上的汗毛全立起来了。他把头从侧面探向前,两手掐着张仪的衣服大声道:“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知道鞋的事!”
张仪又沉默了须臾,才说道:“我说了,梦到的。”
那双鞋就算是班里也没几个人清楚,当初是阮绛替班主任亲手交给家长的。他抓着张仪的衣角呆楞了半晌,“那你一直不打瞌睡……”
张仪正在骑车当然不会回头,但阮绛仿佛在此刻想象出了他的表情、他比较常出现的表情,基本等于脸色一黑。
张仪低声道:“虽然我这么说你前同桌有点过分,但真挺吓人的——”
第25章 教学楼
阮绛从那晚后好似和张仪建立起了特殊的革命友谊,他在第二天课间的时候喋喋不休、问题百出,“这怎么会能是梦到的呢?你是、你是灵媒,或者……童子命,你是童子命?”
张仪眉角跳了跳,纠正道:“我不是童子命,我是假童子命——这二者间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两人对望片刻,眼神都有点奇怪。
高中的课本可不会教什么是童子命。
“你也是灵异爱好者啊!”阮绛有点兴奋,刚凑近了,张仪把习题册抛过去,“我不是。你这题又写错了。”
天气很快就真正地暖和了起来。
在阮绛软磨硬泡下,张仪总算是讲了一点自己的事情。出生在六壬法师和术士组成的家庭,阮绛在灵异论坛泡了这么多年还是头回离活得这么近。尽管张仪直言他什么都没跟着父母学也丝毫不影响阮绛的热情,何况他要去考关大的民俗系,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对张仪的了解更深了一个层次,张仪是个目标从大到小都清晰明确、头脑清醒的人。
阮绛还挺羡慕的。
五一的时候高三只放半天假,周二休息一个上午。天一热阮绛又开始打瞌睡起来,最后一节晚自习彻底撑不住了,趴在桌上“昏迷不醒”。学校为了调休已经连上了整整十四天,全班都陷入了某种近乎癫狂的状态,班主任心疼学生,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管。阮绛睡得异常沉,甚至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和从前的同桌一起打球。
再睁眼时,教室空无一人,连灯都关了。阮绛看表,已经十二点了。他赶忙收拾东西起身,好在值日生没把自己锁屋里。阮绛开门,一张脸猝不及防闯入视线——
声控灯没亮,他和外面的人都被吓了个激灵。看清楚对方是谁,阮绛松了口气,“你咋回来了?”
“忘拿东西。”张仪简短道。他走到两人座位前拿走了最上面的参考书,转头冲阮绛说:“走吧。”
“这本你不是早写完了?”阮绛扫了眼封皮。
张仪不答,两人并排在走廊上慢悠悠地走。整个学校都熄灯了,偏偏时好时坏的声控灯把脚都跺烂了也不亮。蹑手蹑脚地下楼,阮绛蓦地打了个喷嚏,“你觉不觉得有点冷?”
“还好。”张仪答说。
高三的教室在顶楼,从台阶的间隙往下看,六层在黑暗中也深不见底起来。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阮绛不由地放慢了脚步,“怎么这么黑,声控灯全坏了?”
张仪蓦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加快脚步道:“快走。”
阮绛被拖着三步并两步从台阶上往下,张仪的手非常凉,阮绛忽然心里觉得有点怪异。他甩开了张仪的手,“在下楼梯哎,你走那么快干嘛。”
张仪回头看了他一眼,老教学楼的楼梯嵌在内部,黑得快要看不见彼此的脸了。阮绛被他盯得心里更加古怪,刚想再开口,张仪一把抓住了他手腕在楼梯上跑了起来。
“我操你干什么!”阮绛俩脚一绊差点摔倒,被张仪手疾眼快地一拖险险站稳。张仪像是没听见似的迈开长腿拽着他狂奔。心里一股无名火顿时窜了上来,阮绛大声道:“张仪你干什么!”
“别出声快跑!”张仪头也不回,攥着他的那只手更紧了。阮绛不敢再甩手带倒俩人,脏话都要骂出口了,蓦地听见了几声不紧不慢的“噔噔”。
他心里一抽,两人跑得飞快,脚步声急促后,头上的“噔噔噔”开始清晰起来。又重又有节奏,但并不脆,阮绛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有一个人光着脚在下楼。
第26章 同桌
“我操!我操张仪——”阮绛瞬间就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你听见没有!”
“别操了!不是,”张仪大抵是被他搞得耐心耗尽了,语气也有点急躁起来,“别说话!”
阮绛头皮阵阵发麻,手和脚都凉了。他被张仪一训张着嘴不敢再说话,那光脚下楼的声音在头上清晰无比,但仿佛始终隔着距离。张仪拉着他蹿下好几层楼一停,抬头竟还从楼梯缝隙间往上张望。阮绛逮住机会小声问说:“怎么了怎么了?”
“你数我们刚才跑下几层楼了吗?”张仪皱着眉,阮绛闻言一愣,也探头、只不过朝下看了去。楼梯的缝隙下面是层层叠叠的台阶转角,黑暗中深不见底。教学楼只有六层,这怎么可能?
头上,那个诡异的东西还在下楼,一刻未停。
张仪只顿了几秒钟,就拽起阮绛进了左侧的长廊,“不能这样了,走!”
教室的玻璃窗上,两人的影子一闪而过,张仪快步过去挨个推教室的门,可惜没有一扇能被打开的。阮绛见状忙说:“去五班,我听五班的学生说他们后门坏了还没来得及修!”
张仪刹住了脚下,“五班在另一头!”
他不等阮绛开口,回身探头看了眼空荡的长廊和一团黑中快看不清楚了的楼梯。那个光着脚下楼的声音不知何时消失了,张仪咬牙,抓起阮绛跑,“快走,别乱看!”
两人一口气冲到了右侧最尽头五班的教室,张仪推门,果然只是虚绊着,一前一后刚进去,张仪立刻拉着阮绛蹲了下来。两人背抵着门蹲下,张仪嘴里还在念叨说:“老楼修得太拧巴了,晦气积在里面散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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