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中不少家里都丢了孩子,世人都晓得是钟笛为练邪功所致,平日里钟笛高高早上,官府也并无所为,是故他们也只有在心寒里和血吞牙。然而,眼下钟笛正奄奄一息的躺在他们面前,众人竟然颇有些踟蹰,不知该如何是好。
二狗子可不管这么多,冲着钟笛淬了口痰,然后发疯似的对钟笛拳打脚踢起来。同时大喊道:“摄政王的檄文上写了,这魔头出卖大梁,害得咱们惨死了无数兄弟姐妹,失了不少良田!今天打死这个魔头,也算为民除害!”
有些个人也想着出一口恶气,拼了老命也要先弄死这钟魔头,便也加入了殴打钟笛的队伍。还有人拿着菜刀,扛着锄头,走出家门,边骂边朝钟笛身上招呼。钟笛本就是奄奄一息,哪能经得起众人的刀棍拳脚,登时就命丧黄泉了。
有的在旁观望的人一听这钟笛还卖了国,便也义愤填膺的冲了上去。
后来,柳风听得仵作说,钟笛死的那叫一个惨,浑身被砍的没有一处好皮,血放了一整夜都流了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陆筠不是啥心慈手软主,只对自己人很照顾很好,对待敌人自然是霹雳手段。
☆、第 13 章
边关风云突变,京城之内也是风雨欲来。
十二月中旬,先是摄政王从边关传令,命尚伟监国,接着又羁押了周故叛国一案的相关人员,周抟、章寄二人也被褫夺爵位,命其在府内思过,不得外出。
周抟在府内待了几日,早已魂不守舍,每日既害怕有人过府,来宣布他的死讯,又隐约盼望出现转机,天降救星来府里通知他一切恢复如昨。
周府下人自然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跑前也不忘搜刮一番,卷走不少周府细软,连捧在手心的十一夫人,也声称热爱自由、向往红尘,泪别了周抟,回楼里重操旧业。现如今这周抟身边,只得几个忠仆和色衰的姬妾还侍奉在侧。
周抟每夜都要派有些身手的仆人避开监视出门一遭,自己则在堂前不住的踱步。每每仆人回转,冲着满眼期待的周抟,都是千篇一律的、绝望的摇摇头。锦衣玉食的周老爷,就这样在这几夜之间迅速夸了下去。
这一夜,周抟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又将身着夜行衣的仆人唤到身旁细细叮嘱,然后又满怀期待的望着仆人几个纵深消失在夜色里。
章寄那边全家老小也如热锅上的蚂蚁,每日夫人的抱怨,老母亲的斥责不绝于耳。章寄心道:自己只是想背靠大树好乘凉,谁知道这大树早已生了造反的心思。对于晦暗的前途,章寄几乎已不抱希望。
看着啼哭不止的小孙子,白发苍苍的老母亲,章寄狠下下来做出一个决定。自言自语道:“周抟啊周抟,莫怪我老章不讲人情了,怪只怪你周家犯上作乱,却将我蒙在鼓里,累我一家老小。”
他整整衣冠,将心一横,冲门外唤道:“来人,派人上奏尚相,就说罪臣章某,有重大线索举报!”
白日里飘飘荡荡,洒了一日大雪,晚上这阵,大雪虽然停了下来,但较之前几日似乎更加冷了。
然立于前院的周抟却浑然不觉寒冷,他心内犹如有热锅一口,翻腾不止。披着貂裘的发妻,手拿一件披风,打着寒颤,慢慢挪到了周抟身边,一边对他说早点回去歇下,一边将披风覆于丈夫肩头,又将周抟冰凉的双手放在自己手心,来回搓着,渴望给丈夫传递一点温暖。
周抟不耐的拂去老妻的手,道:“你且先安歇,我等不到消息,实在是无法安睡。”
老妻见劝他不动,只好站在回廊下,和周抟一起等待家仆回归。
可直到东方既白,那家仆也未折返,只有静悄悄的院落守着静悄悄的两人。
周抟老妻此时也着急起来,慌道:“老爷,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还他见势不妙也弃我们于不顾?”
周抟素来不喜欢这位发妻,只念在她为周家生了独子周故,操持家务多年,也从不妒忌其它姬妾的份上,勉强维持了一份尊重。但现在自己死期将至,却也只有这位发妻还伴在自己左右,不由心头一热,反握住了妻子的手,安慰道:“会没事的。”
转瞬间,东方日头已开始腾空。伴随着太阳的升起,周家门前也由远及近的喧嚣起来。
周抟心中似感到不妙,急急交待老妻让她趁乱逃走,可发妻双眼含泪,还是依依不舍的握着他的双手。
不多时,一队官兵敲开了周府大门,为首的正是新任刑部尚书谢远。谢远暂别兵部去了刑部,是摄政王特意嘱咐。
谢远将诏书略略一读,周抟便被官兵押走,不过去的不是天牢,而是御前。周抟本人对这一点并不感到意外,他还是寄希望于那人会出手相助。
暖阁内,陆策长身玉立,依旧面容无双,但周抟不知怎的突然醒悟过来,其实这皇帝早熟的可怕,确实已不似个少年人。周抟思及至此,第一次用心的行了三叩九拜之礼。
陆策慢慢从窗边踱步到周抟面前,并未唤周抟起身,他看着周抟那暴瘦而苍老的面容,冷淡道:“周太傅,令郎通敌一事,你可知情?”
周抟听陆策声音森然,只伏在地面,不敢作声。
陆策此刻终于将长久以来无视自己的权臣踩到了脚下,奇怪的是他的心情似乎并未因此好转:“谢卿,把证据给周太傅看看。”
谢远闻言,取了周故家中抄出的书信二十封。
周抟略微抬眼看了看,只是自己和儿子通信已被发现,但仍旧坚持道:“这世上同罪臣一般习柳体的人不再少数,只要细加模仿,想伪造成罪臣的手书并不困难。”
陆策深邃明亮的双眼里只有血色,眼眸流转,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周抟,似乎对周抟的冥顽不灵,很是不屑。
陆策低下头,靠近周抟,冷笑一声:“周太傅,你不招,可有人已经招了,你夜夜派人出府求援,真当朕不知道吗?”
周抟闻言大惊,瞬间气血上涌,但他依旧不敢贸然开口,生怕一句话说错,就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陆策看周抟面色由白转红,额头上青筋根根暴起,知道摸准了他的命门,挥挥手,示意谢远接着问,谢远上前一步,道:“周太傅,趁早和盘托出你和朝中同党如何密谋叛国为好,免受些皮肉之苦。”
谢远又慢悠悠道:“下官赴任刑部不久,很多刑具只听刑部老人说如何厉害,还未亲眼见过,实在遗憾。周太傅在御前还要三缄其口,看来是打定主意帮下官开开眼界了?”
周抟身子一抖,但还是出声反驳道:“谢尚书,你口口声声说我有同党,还说同党已经招供,可你为何连这所谓同党的姓名都不曾提起?莫不是,无中生有,意在诱供?”
谢远一笑,自信道:“周抟,别再指望万青来救你了”。
周抟听到万青两个字出口,犹如天崩地裂般骇然,结巴道:“你,你,你,你怎可污蔑帝师!”
谢远喝道:“周抟,你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我劝你速速招供。万青是尚相亲自审问,眼下他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怎可能还来帮你。”
周抟崩溃道:“不可能的,你们不可能猜出是他。”
陆策挥挥手,谢远提了另一人上来,周抟扭头去看,竟然是章寄。
周抟心下骇然,可怎么也想不出这章寄是如何得知了他们的秘密。
章寄哆哆嗦嗦的跪下,颤声答道:“周抟麾下有一幕僚,好名酒美女,罪臣为巴结周抟,私下和这名幕僚结交,送了一唤珠儿的歌姬给他。熟料,珠儿去了没几日,就神似慌张地来我府上,说这名幕僚在一日醉酒后,抖落出自家主子和帝师万青合谋叛国的秘密。当时,我只当那幕僚是吹牛,安慰珠儿,让她继续去那幕僚身边,但珠儿似是怕极,不乐意再回周府,罪臣因此打发她回从前的楼里去了。”
谢远接着说道:“臣已派人去问过珠儿,章寄所言非虚属实。尚相也拿了万青,万青已招供。”
周抟万万没料到自己奉为上宾的幕僚,竟然如此不牢靠,几杯酒下肚就出卖了自己,当时就瘫软在地,痛哭流涕,忙不迭的都招了,说自己通敌实则都是万喜煽动牵线,事到如今只求保全老妻性命云云。
陆策冷然道:“周相,你有何资本和朕谈条件?”
随机让人将周抟和章寄分别压入了天牢,一时,暖阁内只余陆策与谢远。
陆策道:“谢卿,万青当时自缢的情况再仔细说说。”
原来,万青根本没有招供,这只是陆策同谢远二人唱的一处双簧。章寄见了尚伟后,忙不迭的就把知道的事情全说了,尚韦先前得了陆筠知会,知道朝中恐不止周抟一名内贼,但也万万没想到,另一名逆贼是平时看上去颇为古板的帝师万青。
万青是一名年近古稀的老学究,主要负责给陆策教授诗词歌赋一类的学问。平时沉默寡言,动不动还摆出师尊的威严训斥陆策,时不时也写信给陆筠说小皇帝如何顽劣,如何舞刀弄棒,不尊师重道。因此,陆策打小就不愿和这位老师亲近,十岁以前,总梦想着父皇能给自己换个老师,最好所有的课程让堂兄全部包办了。但先皇只道万青是位大才子,于诗词歌赋方面颇有建树,所以一直未答应。
万青里通外国,是尚伟、陆策,乃至远在丰州的陆筠,都不会料到的。
尚伟急忙带了人去万青府上拿人,谁料左右刚绑了那老头双手,准备压他上车,万青竟然咬舌自尽了,死前还高喊:武帝有眼无珠,小皇帝残暴无度。
谢远转述的时候,将万青死前高呼的这句极其委婉的表述出来,虽是如此,陆策还是明白了万青的指摘。陆策双眼阴霾,露出了一个嗜血的冷笑。
谢远见了一个寒战,赶紧告退了,心想:摄政王怎么还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万师傅何苦来哉,嗜血版小皇帝即将上线
☆、第 14 章
周家、章家全被抄没,直系亲属统统问斩,家中奴仆皆被流放。据说菜市口热闹了半个月,刽子手忙的都没了磨刀的时间,几乎天天都有人围着看砍头。
陆策经此一事,虽未举行亲政大典,但朝中上下都默认了皇上总揽政事的地位。对于这一现状,保皇派尚伟等人很是满意。只有谢远隐隐觉得,没摄政王压着,这小皇帝忒残忍了些。
朝中对自己的议论,陆策最近没心思关心,他觉得很奇怪。近半月以来,堂兄也未再给家中写过书信,心中总感觉有哪里不好,可丰州的奏折一封封送来,并未言及陆筠有何不妥。
陆策想到之前心里的不安,双眉紧蹙,道“福喜,送丰州奏折进京那人可还在京内?”
福喜掐了掐手指,道:“算日子,应该还在驿馆,可要奴才传他进宫?”
陆策点了点头,福喜就急急忙忙的去安排了。
却说陆筠离开后的甘州,与平日并无什么不同,百姓们丰衣足食,还是一片祥和,只不过大家口耳相传的传奇里、茶馆说书先生新编的段子里,除了英明神武的李将军,还多了个智勇双全的楚王。
“五日前,我军与柔然肃州片偏将查阔哈那一战,是在城外鲤鱼坡。鲤鱼坡背阴,向来积雪甚重,寒风刺骨,不见天日,行军十分不易,对战更是难以施展,是以我军与柔然便一直胶着不下,分不出个胜负。半日下来,大家都渐渐露了疲态,难以为继,这时只见一少年人,白马银枪,红璎黑甲,一马当先,竟是万人不敌。这少年高喊一句‘纳命来’,一枪便将查阔哈挑下马来!你们猜这人是谁?”
“楚王!楚王!”茶馆诸人皆是气血上涌,高声呼喊楚王。其实甘州百姓听这段子次数很多,但每每还是不厌其烦的捧场,喝彩。
说书先生满意的捋了捋胡须,合上了折扇,继续道:“兵法有云:擒贼先擒王,楚王一枪制敌,登时乱了对方军心,柔然蛮子们慌作一团,哭爹喊娘,四散逃命去也。”
惊堂木一响,众人从楚王英姿中醒觉过来,高喊道:“再说一个!再说一个!”
说书先生见听众异常捧场,又兴冲冲道:“今日小老儿就给大家说个新鲜的!三日前,李将军和楚王是如何火烧连营、声东击西,打的柔然人退避三舍。”
说书先生吐沫星子横飞,眉飞色舞,又颇懂得拿捏悬念,一时间满做人皆屏气凝神静听,仿佛那骑在马上的不是楚王,而是自己。
座下有一女子,眉目如画,肤白如雪,乌发如漆,五官精巧,令人过目不忘,见之忘俗。这女子此时听了楚王的传奇,温婉的笑了笑,对这楚王也不禁好奇起来,自言自语道:“有意思。”
熟料,这女子身侧坐的,正是故事中的主人公楚王陆琅是也。
陆琅自三日前血战后,便被李泽准了几天假,今日陆琅闲来无事,在街上晃了半日,饷午便进了这家茶馆歇脚。陆琅本来见这家茶馆人山人海,转身想走,却听台上讲的居然是自己的故事,遂傻笑一声,也随便寻了个座位坐下。
此时,他听到身侧女子轻笑,还说了句“有意思”,便好奇的扭过头去看了眼。他见面前女子面容清丽出尘,气质温婉娴静,更是有几分熟悉感涌上心头,不由自主开口道:“小娘子面善,好似在何处见过。”
一般人听到这话,必认为是登徒子前来搭讪不予理睬,但这女子抬眼一看陆琅表情严肃,双眼微眯,显然是在认真思考,到底在何处见过自己,便知他所言非虚,并不是出言调笑。而且陆琅生的仪表堂堂,英姿勃发,这女子也放下戒心,柔声道:“阁下怕是认错人了,小女子今日刚到甘州。”
陆琅还欲与她再说几句,却见一人急冲冲来到他身边,焦急的耳语一番。
陆琅闻言,面色大变,立刻起身,向这女子抱拳道:“方才是在下唐突了,在这里给姑娘赔个不是,家中有要事,需先行一步。如若姑娘不弃,还望告知下榻之处,他日在下一定登门正式致歉。”
这女子摇了摇头,道:“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公子既无恶意,小女子也无意追究。”
陆琅再次告罪,就赶紧出门上马回将军府了,这女子望着他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再说陆琅刚得到的这消息,是齐王差人从京城送来的,原来陆策居然命尚伟监国,自己则带着多名太医,出京往丰州去了!
陆琅心中着急,隐约猜到可能是陆筠那处有变,忙安排人去丰州,交待一定要见到摄政王本人。
若说这几日陆琅是春风得意,暖融融的,仿佛暖春早至。那么陆策过的就是数九寒冬,身心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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