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苏然手中的剑直直刺入那面具人的胸口,他仰躺在地上,左手颤抖地握着剑,断断续续呻吟道:“盟主,您……您为什么这么对我?”
最后一个字音刚刚落地,秦与峥脱口吼了一句:“闪开!” ,同时挥剑将人击飞了出去。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面具人口中吐出的银针,在众目睽睽之下射入了周苏然的胸膛。
周苏然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嘴巴一张一合,却只发得出模糊的气音,他的手无助地在空中抓了几下,终于闭上眼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先前被秦与峥击飞的面具人砸到地上的肢体抖动了一下,便没了声息。形状可怖的铁面从他脸上滑落,露出一张柔和清淡的面孔。
谁都没料到这样的发展。
由于角度问题,没有人看到面具人嘴中吐出的第一根银针,也没有人看到是他用左手握住周苏然无力垂下的剑锋捅入了自己的胸口。
在旁观者的视角里,就是周苏然因为被心腹供出而气急败坏地用剑捅死了对方,自己也死于对方的报复之下。
秦与峥盯着地上的两具尸体,懊恼地冷下脸,暗怪自己在发现请帖的名字是周苏然后,没有想到他会成为替罪羊的可能性,也就没能第一时间阻止刚才这场戏码的上演。
如今事情演变成这样,他几乎可以料想到陈宗行的说辞了。
任杭之立刻察觉到了身边人的负面情绪,他抿了抿唇,侧过头低声道:“没关系的,即便没有正大光明的理由,我们也可以找机会对陈宗行出手。”
秦与峥闭了闭眼,心情慢慢平复下来。他冷静地想,没错,这次他会把所有事情了结在洛阳,无论是否有人支持。
天清派掌门走上前来,对着两具尸体叹了口气,开口道:“秦教主,不管怎样,我们先去找陈盟主吧。”
“对啊,现在看来,这一切恐怕是周苏然搞的鬼,我们可能误会陈宗行了。” 旁边有其他门派的人附和道。
“走吧。” 秦与峥没对这个说法做出回应,他将剑收回了腰间,最后看了一眼地上刺目的鲜红,转身离开了这里。
由于整个庄园里都没有陈宗行的踪迹,众人决定直接前去浩然盟,之前中蛊的人现在毫无战力,便继续留在庄园里休息。
秦与峥和任杭之在西域收集的蛊毒资料中包含面具人口中的金鳞蛊,中蛊之人听到特定的银铃声后内力会飞速流失,大脑中的经络随之抽搐,宛如被无数只毒虫啃噬,带来难以忍受的痛苦。
解药配方他们手里也有,但是现在给这些门派难免要经受各种质问甚至指责,只能等解决完陈宗行那边的事再做考量。
第67章 预备
双更之一
众人在浩然盟的一间密室里找到了陈宗行,他正合衣躺在床上,见外面忽然来了一大群人,惊讶地坐起身来,先捂着胸口低低咳嗽了两声,才虚弱地开口道:“你们是来救我的吗?”
天清派掌门走上前拱了拱手:“陈盟主可以告诉我们,这是发生了什么吗?”
接下来,陈宗行讲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故事。
当初陈宗行无意中发现,周苏然才是在石门帮等几个门派下蛊又陷害周本钧的真凶,却被因一时不慎被对方打伤,软禁了起来。这些天送上来的饭菜里都下过慢性毒药,因此他现在虚弱不堪。
至于新秀大会,陈宗行声称自己只知道周苏然主持举办了这样一个大会,对于现场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这个说法对得上目前所有线索,也几乎没有任何疏漏。旁听的不少人都一边听一边点头,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秦与峥抱臂靠在墙边,冷眼看着陈宗行苍白瘦削的脸,在他说完后讥讽地笑了一下:“按照这个意思,顾晚蓁生辰宴那天,我们在你房间找到的蛊虫和蛊毒资料,也是周苏然放的?”
“我的房间?”陈宗行半边眉梢诧异地挑起,迷惑地反问了一句,随即若有所悟地拍了下床铺,“顾前辈生辰宴那天?我和周苏然那一排的房子都起了火,难道是你们放的?”
由于情绪激动,他说了两句就捂着胸口急急地喘息了几下,等气息平稳下来,才紧蹙着眉反问道:“我和周苏然的房子是紧挨的,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哦……弄错了。” 秦与峥敷衍地重复过一遍,惫懒地压下眼皮,没有再和他争论。
陈宗行手扶着床头勉强站起身来,对着面前的众人和声道:“我知道大家现在对我有很多疑虑,这很正常,不过你们看我现在的身体……”
他低下头苦笑了一声,又继续道:“今天可以让我先休息一下吗?我会一直呆在东院,你们可以派人把守。明天等我好转一些,必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周苏然惹的祸,浩然盟会为此负责的。”
大家互相看了看,觉得这话挑不出什么毛病。
秦与峥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发现自己进来的时候还是太过大意了。
这个密室的墙面异常坚固,即便习武者恐怕也无法破墙而出。而石门的构造可以轻松从外推开,却无法从内打开。
陈宗行扶着床头的手未免太紧绷了,仿佛随时准备发力一样。而他所站位置的那块地板和周围地板之间的夹缝明显更为粗糙,似乎经常产生摩擦。
如果床头那里有什么机关,可以同时实现打开地板和关闭石门的话……
他来得及在陈宗行发动机关前将对方毙命吗?
密室另一侧的任杭之察觉到他的视线,神色严肃地冲他微微摇头。
秦与峥在心里叹了口气,搭在胳膊上的手指轻敲了两下,对上陈宗行恰好看过来的视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好,就按你说的办。”
一行人陆续从石门离开,最后一个人踏出石门后,陈宗行才缓缓松开扶着床头的手,那里一个木雕的虎头上,已然满是汗渍。
鸡飞狗跳了这一通后,太阳已经完全从西边垂落,覆月教的人谢绝了其他门派共进晚餐的邀请,径直回到了客栈里。
刚一关上门,任杭之就开口道:“我们今晚动手吗?”
事情发展到现在,陈宗行的意图昭然若揭,企图用蛊毒直接强硬控制整个江湖的这种险恶用心,近几十年里都闻所未闻。
他们原本想先等对方的计划败露在众人面前,再顺理成章地粉碎掉。但现在看来,陈宗行的后路准备得太充分,想由武林各门派光明正大清缴他恐怕并不容易。
而且刚才他们进入那间密室后便处在了被动位置,一旦动手,如果陈宗行发动机关,可能会集体被困在里面。
“嗯。不能再拖了。陈宗行做的事一定有其他痕迹,等杀了他再找也不迟。” 秦与峥斩钉截铁地说完,看了眼窗外将将升起的新月,沉声道,“现在分头去试探一下其他门派的想法,无论能聚起多少人,子时一过,在东院后门附近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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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宗行房间的密室里,一个中年人掐着他的脖子抵在了墙上,寒声道:“现在全都搞砸了,你怎么向殿下交代?”
陈宗行狼狈地喘着粗气,脸上由于缺氧和屈辱涨得通红,他垂在身边的右手紧攥成拳,却克制着丝毫不敢回击。
少顷,中年人丢开手,把人甩到了一旁。陈宗行踉跄着撞到侧面的墙壁上,他掩住眼中的戾气,努力放低姿态道:“现在一多半人已经中了金鳞蛊,他们早晚需要来求我。请殿下再给我一点时间。”
“时间?” 中年人恼怒地重复了一遍,“万寿庆典在即,哪有什么时间,最迟明天。明天他们来找你的时候,必须想办法让他们都被蛊控制。”
“否则……让殿下失望是什么后果,你不会想知道的。” 中年人冷笑了一声,从密室的门缝里闪了出去。
“砰” 得一声,陈宗行的拳头砸在了墙上,震下扑簌簌的尘埃。他深吸了一口气,眼角泛起一抹阴狠的红色。
“去布置五阴琴,同时通知沉苏谷他们做好准备,现在就去。” 他对着跪在墙角的心腹冷声命令道。
第68章 混战
双更之二
当晚子时,之前联络过的门派来了约有一半。身穿夜行衣的顾晚蓁跟着秋水派一同出现,她步态袅袅地走在最边上,是离另一侧的顾泽宇最远的位置,中间夹着一脸尴尬笑容的顾长觅三个年轻人。
令秦与峥略微惊讶的是,天清派的人居然也来了。他们一贯以周正温厚自居,照理说这种并不完全正大光明的行动,是该能避则避的。
天清派掌门对上秦与峥讶异的目光,叹息着摸了摸自己雪白的长须:“看人的能力老朽还是有的,陈宗行的话不可信,白天时的那间密室也有问题。他有这般狼子野心,天清派无论如何不能坐视不理。”
秦与峥微微颔首,没再做多余的寒暄:“进去吧。” 他说完,一剑挥开了东院的后门,率先走了进去。
早就听到了外面声响的陈宗行已经站在了门后,他知道现在没有了善结的余地,彻底摘掉了平时谦和有礼的面具,双目赤红、神色阴鸷,白天时的虚弱一扫而空。
他眼见着天清派掌门走进来,自喉咙里滚出一声冷笑:“原来自诩为江湖正统的天清派,也玩这种人多势众的把戏。”
秦与峥掀起眼皮扫向陈宗行背后高耸矗立的建筑,那建筑的大门正敞开着,宛如欲择人而噬的黑洞。
他语气平平,像是颇觉无趣一样:“人多势众的,是你们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陈宗行背后鱼贯而出了一大队人马,每个人都手持兵器,虎视眈眈地看着前方。
其中除了浩然盟里被陈宗行收做心腹的部分人,竟还有许多是其他门派的高手乃至掌门。
天清派掌门从中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疲倦地叹了口气:“沉苏谷谷主,掠风派掌门,落霞教教主,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做。”
被点到名的人或是别开头,或是低下了眼,不肯面对天清派掌门沉痛的视线。
沉苏谷谷主从牙缝里低低挤出了几个字:“我也是身不由己。”
最开始陈宗行拿着金银财宝和密功心法前来示好时,他不是没有警惕过。可他修炼的武功 当时处于瓶颈,已经数年没有进展了,而有了陈宗行提供的心法辅助,居然轻松突破到了下一境界。
于是他心怀感激地听从陈宗行的指令,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丑事,又引他见了谷中其他长老。
他房间里的金银财宝越堆越多,武功也日益进展,陈宗行又成了其他长老的座上贵客。等他反应过来时,整个沉苏谷已经和陈宗行密不可分地绑在了一起。
他终于慌了神,想要砍断和陈宗行之间的关系,于是彬彬有礼互惠互利的假象被击碎了,露出了背后地狱般的陷阱。
陈宗行得意洋洋地告诉他,日复一日在沉苏谷来去自由的时间里,沉苏谷的高层几乎都被他下了蛊。
他们的武功、神智、乃至性命,都被陈宗行操控在了手心里。
他们别无选择。
大战,在黯淡无星、阴云密布的夜空下开始了。
陈宗行彻底掌控的有七八个门派,这些门派的高手几乎倾巢出动,加上浩然盟里陈宗行培养起来的势力,数量远比秦与峥这边的人多。
但同时,除了这些门派的掌门外,其他人的武功在江湖里只能算中上水平,而他们的对手却有不少人武功顶尖,能够以一当十。
所以战斗一开始,反而是秦与峥这边的人显著占了上风。
然而不久后,东院外冲进来二十余个蒙面的灰衣人,加入了陈宗行这方。他们武功路数和在场所有人都不同,冲进东院后就分成了几个小队,多人联合围攻一个高手,彼此配合默契训练有素,不像是江湖人,倒像是武艺高强的士兵。
形势立刻大幅逆转,秦与峥陷入了十余人的围攻中,他手中的剑快得几乎出现重影,闪烁的寒光连成一片,时而夹杂着飞溅的血花。
局势变得艰难起来,顾泽宇挡开砍到胸口的铡刀,刚要乘胜追击刺穿对方,又被下一个扑过来的敌人缠住。他一边打一边用余光向右侧看去,差点让他魂飞魄散的一幕映入眼角。
顾晚蓁纤细的身影淹没在五六人的共同围攻中,显得左支右绌,就在顾泽宇望去的那一瞬间,她正忙着应付面前的两个敌人,没注意身后一柄剑泛着寒光,直直刺向她的后心。
那一瞬间,顾泽宇忘了自己同样身陷刀剑夹击里,他疯狂地向着顾晚蓁方向扑了过去,长剑毫不犹豫地劈下,砍断了那只试图偷袭的手。
顾晚蓁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刚要对帮了自己的人露出一个微笑,就见到顾泽宇闷哼一声弯下了腰。
半截剑尖从他捂住腹部的指间穿出,剑上一抹鲜红的血色刺痛了顾晚蓁的双眼。
顾泽宇咬着牙回身击飞了敌人,踉跄着向后倒去,落在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任杭之注意到这边的困境,飞身跳过来替抱住顾泽宇的顾晚蓁挡开了攻击。他知道秦与峥对探访密室时连累了顾晚蓁心存愧疚,打斗中除了留意秦与峥能否从容应对,就是挂心于顾晚蓁,没想到刚移开视线一会儿就出了事。
顾晚蓁跪倒在地上,颤抖地伸手试图捂住哥哥的伤口,然而怎么也挡不住喷涌如注的鲜血。
顾泽宇脸上的血色迅速流失,他仰头痴痴地望着数十年未见的妹妹,她离开时明亮而执拗的双眼此时盛满了慌乱的泪水,长发乱蓬蓬地垂落下来,遮住了半张因痛苦而皱缩起来的面庞。
他费力地抬起手,用最后一丝力气将顾晚蓁散落的鬓发拨到耳后,轻轻说:“晚蓁,我当初只是觉得,洛阳……太远了。”
顾晚蓁怔了怔,一直悬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垂落,她紧紧抱着闭上眼睛的顾泽宇,崩溃地哭出了声:“哥哥,我一直很想你……对不起。”
任杭之焦急地在黑夜里一个个缠斗的人影之间搜寻着,想要找到这群灰衣人的头领。
现在的局面撑不了多久了,必须让新加入的这群人撤退。作为覆月教教主的秦与峥是敌人的首要关注对象,从开战起就一直被缠住脱不了身,只能由他来想办法扭转形势。
终于,任杭之的目光锁定在一个正和天清派掌门打得不相上下的中年人身上。
那人不仅武功是这批中最顶尖的,偶尔还会下达口令给周围的灰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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