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离学校不过十分钟距离,两人下车后裴梧看了眼时间说“刚好。”
他们一路走向高三教学楼,已经陆续有考场开门,只有小部分学生还稀稀落落散在走廊。
两人照旧在楼梯口分别,裴梧安慰说“别太紧张,会考而已。”
何野乖乖答应了“好,你也是。”
他拍拍裴梧肩膀,让他放松。何野看着他走远,走没几米又回头叮嘱他“也别睡着啊。”
何野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直接笑了出来,“行。”
明明一小段楼梯给他走的一步三回头,裴梧揪着心放不下。
何野站在原地悠闲的朝他挥手“一会儿见。”
楼梯很短,纵然他走得再慢也有走远的时候,何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不急不缓的朝自己考场走去。
这回他没踩点赶考,依次排队跟在前面的人过安检,老师眼神停留在他外套口袋上,用仪器扫了一下看没响,就让何野进了。
何野揣着口袋坐到位置上,他来时空荡荡的兜里现在鼓鼓囊囊塞满了东西。
何野掏笔的时候摸索了好一会儿,他僵持的姿势很滑稽,有好几个人盯着他看。何野干脆一把全掏出来堆在桌子上,几支笔,一把三角尺,一块巧克力,一包餐巾纸,几颗糖和两包小饼干,还有一支唇膏。
他从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把笔和尺子拣出来,等挑完了再把剩下的放回去,何野拍了拍口袋,只要一想到这是小裴同学神色严肃要求他必须带上的“必需品”就有点想笑。
他幼稚又直白的举动,像一个小孩子管喜欢的人口袋里偷偷藏玩具。
这里不仅仅有必需品,还有小裴同学的心。
整场考试何野都挺顺畅,他没逼着自己去考到多少排名定一个目标分,只是规规矩矩按照自己标准做,实在不会的题也不想为难自己,毕竟他都整整两个多月没动笔了。
他真的是按照小裴同学说到那样别紧张,一点儿不紧张还挺轻松。
但反之说这话的小裴同学却没有那么好过,他执笔屏气凝神演算题目。
会考并不是一场规格十分严肃的考试,题目难度不高,要求的标准仅仅是及格而已,但不及格就拿不到高中毕业证书。
宽松的标准造就了考场随意的氛围,考场里随处可见写完题目就立刻趴倒在桌上休息的人,大部分学生都把它当成了高压状态下的难得放松。
但裴梧却依旧以平常考试的态度来对待它,严于律己。
无非是他小题大做,而是深埋在脑海里的本能,让他机械性的去跟随平时的节奏,不敢有一丝一毫懈怠。
略长的刘海微微遮挡视线,他绷紧脊背,脑子里飞速思考推演,行云流水的字形符号在纸面上倾斜而出。
努力是非常辛苦的一件事,它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背后蕴含着无数汗水与眼泪,前行攀登的过程孤独而寂寞,它压榨消磨着你的耐心和时间,却不给你一个明确的未来。
前路未知,退无可退,所以只能不断地努力再努力,义无反顾不留遗憾。
考完试两人照旧前往医院,护士眼熟他们,刚一走到窗口前就说“我记得你们。”
她接过何野的单子随便瞟了一眼放到一旁,给他拿药。好几个塑料瓶在小筐里堆积起来,看到何野胆战心惊。他虽然不怕疼,但很不喜欢针孔扎进皮肉的瞬间,总不自觉僵着身子。
裴梧轻轻扯他的手“别怕。”
何野嘴硬“不可能。”
裴梧笑了一声没说什么,直到护士擦完碘酒真要扎的时候,何野拧着眉撇开头,裴梧站在一旁看见了,伸手挡住他的眼睛哄他“很快的。”
何野又把他手给拉下来,赌气“不至于。”
给护士看得乐了,她熟练地调试完滴管,冰凉的针头扎进身体里的感觉让何野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他皱着脸嘶了一声。
裴梧觉得男朋友可可爱爱忍不住摸了摸人的头发,何野一脸怨念,却动弹不得。
护士撕下贴布绑在何野手背上,看着裴梧的校服闲聊问“就你俩,没大人啊?”
气氛在瞬间凝固。
“啊,”裴梧扶着何野站起来,半搭不理应了声“坐哪?”
护士探头看了看,外面走廊上人声嘈杂,说“要不还是中午那块儿吧,应该还空着。”
“行。”
“我就不领你们过去了,挂完了按铃喊人就行。”护士一边飞快收拾着东西一边说,期间还有同事过来喊她帮忙。
何野点点头跟着裴梧往中午那间病房走去,还是角落里空着的那张病床。
医院年代久远,陈施摆设皆已老旧,但好在整洁干净。下午的浓烈夕阳透过窗外打进来,落在叠成豆腐方块的蓝色棉被上,窗边摆了几盆绿植看着很宜人。
何野靠着躺了一会儿就觉得有点困了,他左手半搭在裴梧温热的掌心里,僵硬麻木的手要觉得舒服一点,他坐直身子,右手闲着无聊拨弄男朋友的头发。
裴梧低着头看题,丝毫不为所动。
留着偏分的小裴同学收起那股冷冽不羁,真有了副乖乖学习的三好学生样。
何野伸手撩了一下,心里很微妙,但他没再骚扰小裴同学写作业,收回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盯着人看。
从长过眉毛的黑发,到浓密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再到有一点唇珠的饱满唇瓣,下面是微微凸起的喉结和线条流畅的脖颈,它们没入校服衣领,再往后就不可循了。但何野能想象到他精致漂亮的锁骨和蕴满力量的肌肉。
他的视线直白热烈让人无法忽视,何野看着看着,室温不知不觉升腾,心脏砰砰跳的厉害。
裴梧抬起眼,何野跟他对视了几秒飞快地撇开头,欲盖弥彰去够床头的水杯“有点渴。”
第92章 回家
他坐的离床头有点距离,够了一下没碰到。
还是裴梧起身拿过玻璃杯交到他手里,何野仰头把水喝干净,裴梧还是看着他。
两厢对望之下何野闭上眼,想象中的亲吻却并没有到来,反而是裴梧微微探身,柔软的唇贴在了他额前。
这个亲吻虔诚的不带一丝欲念。
他有些无奈的捧住何野的脸“乖一点。”
于是何野只好乖乖听话百无聊赖的看男朋友写作业。
屋里寂静得只剩绵长的呼吸声和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夕阳落在他的校服和手上,像伴随着那些题目和知识一起照亮前方来路。
期间晚饭又点了外卖,何野撒泼耍赖不愿意吃素的,就差躺床上打滚,裴梧只好随他点了味儿重的酸菜鱼。
何野没什么爱吃的东西,也没什么不爱吃的东西,荤腥不忌,唯独爱鱼,倒真像只猫似的。
还是他们原来常点的那家,送外卖的小伙子看见裴梧说绕挺远啊。
不敢让护士发现,两个人关了门悄没声儿的躲在房里吃。
何野吃的挺欢,鱼肉细腻肥嫩,刺都被挑干净了,酸菜地道红油汤底香味诱人。他深觉是这么长时间来吃得最像话的一顿饭,即使被辣的喝光了两瓶可乐。
吃饱喝足后,何野拍了拍肚子靠在枕头上玩手机,不停打嗝,一阵一阵的,很好笑。
裴梧说他“太贪了。”
何野翻翻眼睛,手指在屏幕上戳个不停。
裴梧把通完风的窗户合上,怕初冬冷气浸了人。收拾完东西,他看何野手机响了三次挂了三次于是他善解人意的说我去丢个垃圾。
裴梧没坐电梯,徒步穿越四层楼梯,又站在在大门口抽了根烟。
天色暗沉,院里漆黑一片,这种平平无奇的普通日子里来往的人都少,而身后的大楼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裴梧就站在那片黑里,他刻意放慢了速度,烟夹在指尖带翻了思绪。
江城这座人民医院建在整个城市中心,全部的设施建设道路规划都围绕着它呈放射状展开。历史悠久到难以寻觅,前身如何是不得而知了,翻修至今它占据了一个很可观的面积,通体白色略带欧风的庞大建筑在周遭三线城市衰败灰旧的掩映下相当打眼。
它傲然矗立着,像是理所当然。
毕竟它见证了大部分江城人的一生,从出生到死亡,在这里迎接也在这里道别。
十八年前何野也在这里出生,四个月后的次年,裴梧顿了一下,他没在这里他是在他爸的家乡出生,然后来到了江城,在这上的户口,成为江城人。
裴梧突然觉得这种感觉还蛮奇怪的,根本没有遗传的说法,除了个子略显突兀以外他从骨子里就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这里的湿冷喜辣,他都能适应,甚至那一派发音拗口的方言他都能学的七八分像。
他好像彻底融入了这里,然后四年前他在这座医院送走了他母亲。
何起群的电话追得挺及时,掐指算他也不过回来了一天不到。
何野接起电话,对面来势汹汹张口就吼“你现在在哪!”
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何野沉着脸相当不耐烦,“你又不是不知道。”
何起群被他气的不行,一股闷火往心头蹿,“我不管你在哪马上给我滚回学校去!”
他正忙着处理生意上的事,紧要关头手机收到了儿子莫名其妙的出行信息,还以为是发错了,一查银行流水,果然是偷偷摸摸跑回去瞎混。
何起群自认对这个儿子了如指掌,他猜也知道是去找那个“朋友”去了,除了谈恋爱他对什么事还会这么上心。
何野试图解释“我是回来参加会考,不是偷跑回来的!”
这话并没有消减他爸的怒火,反而火上浇油,何起群说起话来也不管不顾,“你当初要是听我的话转学你还用得着回去吗!少废话,明天就给我回学校去!”
何野抓了两把头发烦的不行,一股劲就冲了上来,直接吼回去“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话,我他妈说我要考试,我不考就没毕业证你懂吗!”
“你是冲着考试去的吗!你是我生的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我就是见了他又怎么着啊,我不走!”何野捏着那个玻璃杯在床头柜上敲得梆梆响好像当作了他爸顽固的思想。
“我让你想清楚你怎么想的,你就是这么想得!”
“说了不去不去,哪都不去,留学好啊你自个去呗我不稀罕啊!”
“何野!”何起群在电话那头咬牙切齿的喊他名字,嗓门大的穿透听筒“我看你就是有病!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回去受罪,铺好的路不走偏偏要去吃苦!你能不能懂事一回听话一次?爸爸妈妈还能害了你啊?”
“我不是,”何野被他绕得脑子一团浆糊直接从床上站了起来“诶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当你是老几啊,你才去学了几个月啊你就以为全中国的学校都任你挑了是吧?”何起群骂完了又苦口婆心的训“爸爸是不是从小教育你要摆清自己的位置,啊?人贵在要有自知之明,你不要只看见别人的光鲜亮丽也要看见人家背后付出的汗水和努力。”
“年纪轻轻不要不知道天高地厚,爸爸妈妈都是为了你好,是为你的人生负责!”
这话直接把何野惹炸了“我就是不知道啊,不知道怎么样吧就!我才十八岁我就是错了又怎么样!”
“我的人生我自己负责,用不着你们!”
最后这句话是他握着手机对着听筒说的,他没管对面何起群还想回什么直接干脆了当挂断电话。
徒余无处宣泄的怒火憋在心里,寂静的空间只剩嘟嘟盲音。
他赤着脚站在地板上这会才觉得有点凉,他颓然坐在床沿,有些无力迷茫。
他一早做好了跟他爸大吵一架的准备,银行卡绑的是何起群的身份信息,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爸的监视之下,但凡有任何异常何起群在第一时间就能发现。
不过这个电话还是再一次突破了他对家里那点期望的底线,原来有着血缘亲属的家人之间撕破脸来也什么都可以说。
这支烟还是太短,裴梧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听完了这个电话。
原来跟袁香琴打完招呼的那天,他全家都搬走了。
裴梧生的太好,穿着校服又显得端正温驯,来来往往的路人都忍不住盯着他看。
他面无表情在这些探寻的目光里发了一会儿呆,手在校服口袋里攥紧了烟盒,心里痒痒的是犯了瘾,想要不要再抽一根。
直到听见病房里传来的一声响动,裴梧猛地站起身推开门冲进去。
何野正保持着一个很尴尬的姿势,他站在床边翘着一只脚,左手张握着却什么都没有,像拿了团空气。
裴梧走过去看,是水杯摔到了地上碎成一片玻璃渣子,裴梧扶过他回到床上,问“碰到没有?”
何野摇摇头,裴梧给他擦干净脚,又蹲下身收拾水和碎片。
看得何野心惊胆战说小心点,又说对不起。
裴梧几下把地板恢复如初,揉了一下他脑袋,何野抬手想抱他却被裴梧一把抓住。
手背上贴着的输液管此刻通红一片,原先透明的葡萄糖全倒流成了何野自己的血,还在不断上升大有不停的趋势。
裴梧沉着脸立即按铃喊护士,没过一会儿走廊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小护士飞速开门进来像在躲人。
她也算经验丰富,看一眼那根血红的滴管立即就明白过来,“哟”了一声不慌不忙摁着何野手背止血,调着滴管又给他打回去。
全程两人都没话,只有何野干巴巴地解释“可能不小心碰着了。”
这话肯定不是对护士说的,不过裴梧也没搭话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
护士眼神在他们俩之间来回瞥一圈,八卦道“吵架了?”
吵架是吵了但不是跟他吵,何野在心底转过这句话,也不回答。
最后裴梧说“没有。”把人送出了门。
何野坐在床边,裴梧坐他对面,另一张病床上。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何野说快挂完了收拾收拾回去吧。
裴梧说不急,何野摸他口袋掏出烟和打火机,给自己点上。
烟雾缭绕里裴梧只好又把窗户打开通风,他转过身的时候看见何野也侧着在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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