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宁河入境的那一刻开始,美国海关录入他的指纹和信息时,艾星已同步获知他的行迹。
他用六年的时间,搭建了一个覆盖全国的缜密牢笼。只要他愿意追查,就能从每一台监控探头、每一个信号发射台上获取宁河的动态。
六年前,他在卧室的衣橱里抱着宁河,对他说,“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那时的他们还是未被世人获知而一腔热忱的爱侣。
六年后,他的卧室的床上捆着宁河,对他说,“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这时的他们已是疑心四起而不堪重负的怨偶。
宁河听闻真相,双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艾星手里扣着那条领带,刚要往下摁,就感觉宁河在自己怀里抖了一下。
——手腕被缚了这么久,估计淤伤已经凝在皮下了。只是卧室里昏暗难辨,艾星也看不分明,慢慢厮磨着宁河的唇,问他,“痛吗?”
宁河仍是沉默以对。
艾星又道,“求求我,我给你松开。”
宁河硬扛了一个晚上,说尽了坏话,惹够了艾星,一点没有嘴软。这时却不知被什么触动了,喉间呜咽着说,“求你...艾星......”
到底求的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艾星给他解开了领带,执过他的一只手腕细看,那上面果然被压出一圈紫黑的痕迹,不知要过多少天才能消散。
“何必要逞强呢,宁河。”他吻着宁河手腕上的淤痕,低声说,“你跑了六年,还是回来自投罗网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欠我很多?
“那我就一笔一笔从你身上清算吧。”
“什么时候算干净了,什么时候放你走。”
他说着,把宁河翻过去,从后面压着他,口气逐渐恶劣,“你刚才爽了,我还没有。”
宁河的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因为忍痛,曲起指节抓紧了丝绒枕面。
艾星捉住他的手,严密无缝地扣住他的每根手指间隔,将他撑起的手掌慢慢压平。同时往他身体里一寸一寸挺进。
宁河心里清楚,被压制下去的不只是自己的一只手,而是全部的自尊。
艾星用六年的时间证明,他曾经的成全一文不值。
他以为艾星要的是荣光无限和前程似锦,艾星却不惜以背弃理想的方式向他宣告:最终将以一己之力夺回失去的一切,根本无须宁河成全。
而宁河这个人,也要为自己所做的决定付出代价。
宁河这晚被折腾到凌晨才睡,再度醒来已是隔天上午。
艾星早他几个小时起床,期间给程景森打了一通电话,提出要买断宁河签给赌场的合约。
程景森从艾星略带冷硬的声音里听出他近日情路不顺,一面给艾星折了一个人情价,一面问他,“有空要不要出来坐坐?”
艾星知道他想劝说自己,婉拒了,“过段时间吧,最近比较忙。”
这种私事作为朋友只能点到为止。程景森在挂断电话前,对艾星说,“既然说过那是你老婆,就要宠着。把他弄伤了最后难受的还是你自己。”——俨然是过来人的经验之谈。
艾星听了,有点哭笑不得,嘴上应着,“谢谢程老板提点,我自有分寸。”
话才出口,想起昨晚那一通暴躁发泄,又暗骂自己知道狗屁的分寸。只要遇上宁河这个祖宗,他就是一点就着的炮仗。
艾星在客厅里开了一场网络会议,快要结束时听到一墙之隔的卧室传来动静。宁河应该是下地不稳,碰倒了东西,发出哗啦啦散落一地的碎响。
艾星没有进去查看,又过了片刻,宁河穿着他的睡衣,慢慢走出来。
艾星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宁河不理,兀自摸进与客厅相连的开放式厨房,拧开水龙头,直接对嘴喝水。艾星气得不行,几步上前将他从水槽前拽开,又因瞥见宁河肩颈处的可怕痕迹,倏忽松了手。
“我给你倒杯水,你站着别动。”
他很快将一杯温水递到宁河手里。宁河接过来,皱眉喝了两口。
艾星察觉出他的不对劲,伸手去揽他,“你嗓子怎么了?”
宁河抬头看他,冷笑,声音嘶哑地说,“你说呢、艾少爷。”——昨晚又哭又叫,还被艾星粗暴地塞了一嘴,此时宁河的咽喉痛得就连吞水都困难。
艾星心里不好受,掐着他的脸,冷声说,“哑了正好,省得再讲那些不经过大脑的话。”
宁河无力与他辩驳,心想我是疯了,你就不疯吗。
昨晚他们做到一半时,邵茵给宁河打了一通电话。
手机是被艾星从地上捞起来的。宁河万分惊恐地要从他手里夺走。艾星却把手机举到宁河够不着的一个角度,指腹贴着那条代表通话的绿色横条。
“好好跟她说,说你在纽约遇见我了,过得很好。”
通话键随即被划开,邵茵的声音通过听筒响起。
“阿宁,妈妈给你发了几条信息你都没回呢?”
宁河强忍着痛楚与快感交织的折磨,尽力表现得平常,“妈,我正在忙...晚点再打给你吧......”
艾星凑到他另一侧耳边,低沉而冷酷地提醒他,“说我让你说的话。”
而邵茵也在这时语带犹豫地问他,“妈妈一直没好问你。你在纽约这么久了,有见过艾星吗?他现在也在那边发展......”
宁河被置于极度屈辱之中,一面忍受着艾星的顶撞,一面红着眼眶,说,“妈,我遇见他了...我都好。我马上要演出了......”
然后他转过头贴着艾星的面颊,无比压抑地说,“求求你,挂了。”
艾星终于在他忍不住呜咽的一刻,摁断了通话。宁河在怒极之下,扬手一个巴掌就要挥到艾星脸上,却被对方眼疾手快地拦下。
艾星扶着他的后脑,将他压紧在自己胸前,声音却很温和,“不是你自己说的么?要让我报复回来,怎么还想着反抗?”
宁河咬着牙,战栗着,一字一句挤出牙缝,“艾星、这才是,你一直想对我做的事吧。”
艾星深埋在他体内,感受着他的颤抖,心满意足地说,“哥,你猜对了。”
宁河被艾星关在了这间两百平的私宅里。不得艾星允许,不能擅自出门。
艾星暂时没有去公司上班,改为在家办公。一连五天,他和宁河同吃同住,对待宁河的态度却让宁河完全捉摸不透。
宁河的嗓子恢复得很慢,固体的东西难以吞咽。艾星请了家佣上门,变着法地给宁河煮粥。
他的网络会议一场接一场,有时到了饭点就会把宁河抱在身边,关掉自己这边的摄像头,听着其他经理的汇报,一面给宁河喂粥。也会强制调整宁河的作息,让他随自己早睡。如果宁河声辩自己睡不着,他就将他抵在床角,一颗一颗解他的睡衣扣子,笑着说,“睡不着?那就运动一下,累了就能睡了。”
一周以后,宁河的嗓子渐渐好转。于是艾星再一次翻出他在日本的照片,让他重述那些过往。他不会挑拣让宁河格外难堪的事,只是要求他必须要说真话。
他将两台笔电,同时放在宁河面前。
每当宁河坦诚自己当时并未做出逾矩的行为,或者承认那时心里一直惦念着艾星。艾星就在另一台电脑上给慈善组织捐献一千美金。
就这样一笔一笔叠加,三天的时间过去,艾星捐出了二十几万的善款。
宁河的情绪也不如最初那么尖锐了。他可以好好和艾星说话,和他讲述自己经历的种种变故,不再回避那些混乱不堪的人际交往。
到了他们同住的第十天,宁河下厨给艾星煮了一顿饭,是他在日本学做的蛋包饭和炸饺子。
艾星提前结束了会议,坐在桌边,夹起一只饺子,慢慢地咀嚼吃下,对宁河,“好吃,外酥里嫩,火候刚好。”
宁河愣了愣,手里的筷子没握稳,接连跌在地上。艾星俯身去捡,宁河却突然跟着蹲下,将艾星一把抱住。
然后毫无预兆地大哭起来,嘴里说着,“艾星,六年了,我一点都没长大,还是那个没有安全感,处处需要你爱着的人。可是你变了,变得比以前更好,变得让我不敢再爱。”
艾星手里拿着筷子,感觉宁河的眼泪滴在自己肩上。
六年又六个月。两千三百多个日日夜夜。
他终于等到他的初恋情人、他的人生伴侣,一次毫无保留的回心转意。
第50章 一加一等于二
艾星索性就坐在地上,将宁河圈在怀里,叹道,“我怎么总是把你惹哭...?”
宁河趴在他肩上,先是愣了少许,然后隔着艾星的棉布T恤,张口咬住了他紧实的肩部肌肉,很认真地要在他身上留一个印痕。
艾星也不吃痛,也不叫他松口,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宁河说,“艾星,这么多年了,咬你还是一样硌牙。”
其实艾星觉得自己的锻炼强度已经不如从前。至少这些年里,他基本没怎么游过泳,大部分运动都是在健身房进行的。
他轻揉着宁河的背,问他,“和我恋爱还有结婚,其实都很辛苦吧?”
“......可能是我考虑得太多了。”宁河牵了牵嘴角,笑得有些苦涩,“又或许不该那么早结婚,如果我们再成熟一点,有些事情会处理得更好。”
艾星把他搂紧,说,“那时没有着急,现在也不晚。”
他知道高中生的自己冲动、莽撞,急不可耐。可是一个人能够遇到另一个让你等不下去的人,你永远只想奔向他,拥他入怀与他热吻,又怎么会想到下一秒的倾覆。
艾星在宁河身上用掉了他人生最不理智的青春,就算注定要为爱所伤,他仍然会说青春无悔。
宁河捧着他的脸,就要吻他。艾星向后仰开,笑说,“我刚吃了饺子。”
宁河的回答是毫不犹豫地压在他的唇上,顶开他的牙齿,与他唇舌深缠。
他们在地板上拥抱、厮磨,就像平凡世间的任何一对恋人。
曾经的艾星和宁河光环加身,是集团的继承人,是舞台的王者,是追光下最闪亮的万众所归。后来台上的灯熄灭了,星光猛坠,他们在失落与黑暗里也曾相扶走过最难熬的一段。
宁河始终是温和克制的,他把最尖锐难听的话都用来形容自己,却为了顾全艾星的感受,始终没有讲过艾氏那些亲属的半句坏话。
吻到最后,艾星让他躺在自己身上,对他说,“你没有不成熟,是我当年太幼稚,才让那些压力都转嫁到了你身上。如果是你妈妈反复地对我灌输,离开你就会成全你的事业,我大概也会信以为真。”
宁河听着艾星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击着自己的耳膜,感情回温的热度直到这时才仿佛让他有了实感。
他靠在艾星胸前,一时还不想起来,语带歉疚地说,“我一直很担心你知道你知道真相以后,会为难我母亲,所以对她避而不谈。”
然而艾星的脸上只是流露出一种与过去握手言和的释然,轻轻摸着宁河的头,像在摸一只难得温顺的猫,“我以前好像问过你,如果和你妈妈一起掉水里了你会救谁。我们不是说好了么,我会游泳,所以你要救她。”
宁河这次沉默了更久,似乎是在尝试平复情绪。
“艾星。”他很轻地叫了一声,然后说,“你一个人在纽约又是怎么过的?”——他已经讲完自己的过往,终于有勇气听听艾星的六年。
艾星仰面躺在地上,不知是因为不愿回忆过去,还是真的饿了,有点可怜地说,“饺子才吃了一个就要谈心,能不能让我先填饱肚子?”
宁河笑着从他身上坐起来,说,“只要你吃得下,我的那份也是你的。”
后来两个人就着炒饭和饺子又喝了些酒。
艾星和宁河的酒量都不差,只是艾星专注于扫荡食物,宁河因为刚才的情绪起伏而胃口欠缺,空腹饮了半瓶,渐渐就有几分醉意。
他一手扶着脸,手肘撑在桌边,安安静静看着艾星吃饭。
等到艾星发现这一瓶酒已经喝得快见底时,宁河看向他的眼神也逐渐迷离。
艾星隔着餐桌去摸宁河的脸,“清酒度数也不高,这就醉了?”
宁河抓住他伸来的手,笑说,“没醉。一加一等于二。”
艾星被他逗乐了,另只手执筷,夹起自己盘子里的最后一块煎蛋喂他。
宁河咽下那块蛋皮,口齿不甚清晰地说,“艾星,我现在飘飘忽忽的,总以为自己在做梦......”然后很乖地蹭了蹭艾星的掌心,“那张离婚协议书你签了吗?”
艾星盯着他,“你觉得呢?”
宁河想了想,站起来绕过圆桌,勾着艾星的脖子坐到他怀里,问他,“为什么不签?你就没有深夜失眠的时候想起我来恨得牙痒,干脆和我一刀两断的想法吗?”
艾星靠进椅背,慢慢地说,“你刚回来那天,我在会所楼下的赌场打了两个小时的老虎机,一直输钱。后来有一天程老板看不下去了,过来陪我聊天,问我和你什么关系,我说,“那是我老婆”的时候,还挺爽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煽情的话。可是艾星说到最后,眼眶渐渐红了。
他穿着简单的纯棉T恤、休闲裤,光着脚,身形高挺的坐在椅子里,腿上坐着宁河。
宁河就这样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平铺直叙地讲述着,然后猝不及防地意识到艾星可能要哭了。
如果以后再有人问宁河,你会怎么衡量艾星对你的爱。宁河大概会不假思索地告诉他,那是一滴眼泪的重量。
宁河聪明敏感,为艾星写过歌,流过泪,预设了一切最坏的可能。可是艾星在他的记忆里,好像从来没有退缩过。直到这一刻,宁河才意识到原来艾星也是会怕的。
他有点手忙脚乱,想要安慰艾星。可是那滴眼泪终究没有落下来,艾星总算是守住了一个失恋却不离婚的男人最后的尊严。
“没有下一次了,宁河。”艾星倒很坦然的样子,等着宁河替他抹掉了眼尾的湿痕,转而环住宁河,继续道,“那么多人投怀送抱,我一次都没有动过心。应酬时甚至有人直接来解我的领带,给我喂酒,全都被我推开。好些朋友都以为我他妈是不是傻了,一段初恋也值得这么死心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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