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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邯郸(近代现代)——景相宜

时间:2020-12-27 09:19:17  作者:景相宜
  这不是赵邯郸的问题,他想讨人喜欢其实很轻易,漫不经心,随遇而安,他哪里都能去。这是沈宁的问题,他是在南都生了根的,赵邯郸是在他心里生了根的。这两样他哪样都不能去。
  他是个非常、非常自私的人。
  沈宁脸上一派镇定,显出一种冰晶似的冷色。在此刻,在这段关系里,他是洞悉一切的神明。
  “我知道。”
  “所以我正试着说服你。”
  他如是说。
  
 
  ☆、完结
 
  赵邯郸立刻移开视线,摸到遥控器就打开电视:“联欢晚会开始了吗?”又拿出手机佯作搜索节目单。
  一只细白的手掩住屏幕,沈宁慢慢把手机按下去。“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会被我说服吗?”
  赵邯郸眨眨眼睛,沈宁有时候真是不可理喻。
  “你根本什么都还没说啊?”
  沈宁抬眼,垂落的睫羽根根分明,尖针一般扎进赵邯郸心里。
  “要是你不会被我说动,我能用什么来打动你?”
  晚会开始了,主持人喜气洋洋地报幕,金色红色交织欢天喜地的背景。正常人在一起过年到底是什么样子啊。赵邯郸有些恼怒地想。为什么他根本连想象都无法想象。
  “沈宁,你真的很固执。我也真的很讨厌你这一点。”赵邯郸说道。
  “那就很不巧,”沈宁说,“ 在认识你之前我就这么固执,现在去纠正已经晚了。”
  “早跟你说少看点推理小说了,追根究底有什么意义啊,书最好看的时候,不就是凶手还在模糊中吗?”
  “那是你看的太少了。有些时候,在开篇读者就知道凶手是谁,有趣的是他用什么手段完成了犯罪。”
  “就像你。”沈宁说。
  “我?”
  “在一开始你就已经回来了,所以我们的故事以倒叙展开。我想知道的,只是你最终会留下还是离开。”
  “我有我属意的结局,你也有你的。同为作者和读者,我有必要跟你达成共识。”
  “你真认为有这个必要?”赵邯郸轻笑。
  “其实我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达成我的意愿,如果我将其作为一个目标去实现。”沈宁将手指从屏幕移开,暗下去的玻璃漂浮着他的指纹,“但我并没有这样做。”
  “我知道这样做之后你永远不会回来。”
  沈宁说得平淡,赵邯郸便不知道他多年来心中闪过的许多念头。某些时候,他确实想把赵邯郸揪出来,他的一切信息他都知道,找到他只需往老鼠洞里灌一壶水,在边上布好笼子守株待兔即可。但这狠绝的心念只有一霎那,像阵扑面彻骨的风。自赵邯郸起始,他才学会如何为别人考虑。他不能一点余地都不留他。有时也想出一笔钱,无论如何先把他领回来再说,这是单纯的银货两讫,赵邯郸未必不会答应,但沈宁心里却为自己不平。何必要这样。他唯一的一段感情。
  “可你回来了。”沈宁脸上透出一点苍白,几分冷意几分透彻。他看了眼赵邯郸,似乎大失所望,“你该更绝情些的。”
  “假如这半年你不在,我们俩之间应该已清清楚楚了。”
  赵邯郸想想也是,不由泄气。分明就要走过去了,四年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可惜要放下沈宁,他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为什么人这么……这么冲动又肤浅啊。”赵邯郸由衷地感叹。“很多时候明明只要再想一下,再想一下事情就清楚了。可是每到那个节点,我却总是想,再看看吧,说不定呢,然后就变成我无法收拾的局面。”
  “我也不想回来,我已经四年没有回来了。可是宋之袖跟我说你失明了,他可以不管,我能不管吗?你除了我还有谁?”
  沈宁摇摇头。
  “没有了。”
  “除了你之外,我什么都没有。”
  “其实想想也挺好笑的。这个世界每天都发生什么多事,可我们却总是在自己的圈子里绕。就像现在,家家户户都在过节,辞旧迎新,我们说的还是老一套。四年前我们就在说这些,四年后话题还是没有任何改变,你觉得是冲动肤浅,我觉得是冥顽不灵,总而言之,我们俩都自私的可以。”
  “谁都不愿意为对方做一些改变。”
  赵邯郸笑笑:‘既然你认清这一点,又没有让步的打算。你拿什么来说服我?’
  怎么说都是徒劳。
  日光灯的光线稳定均匀,洒在皮肤上如同刷过一层蜂蜜,让任何移动都变得粘稠。沈宁缓慢转脸,惯常地轻蹙眉头,赵邯郸本是笑着,忽觉嘴唇的僵硬,笑意便如长风吹云一扫而空。
  沈宁长久凝视他,视线在那张脸上游移,说来奇怪,他根本不必费心去记忆。又或是他其实已记忆得太用心。
  “我知道你很肤浅,你喜欢长发的、白皙的、漂亮的脸。你在洛川有找到过比我更漂亮的脸吗?”
  他的双眼映出赵邯郸的影子,像两面透明的水镜,看似是清澈的浅溪,涉水而过时方觉滞涩的阻力。赵邯郸困在他的眼睛里。
  “没有。”他诚实地回答。
  他从来没有见过比沈宁更合他心意的面孔。
  沈宁沉思了一会儿,判断赵邯郸有没有说谎。
  “如果你说的是真心话,那就无所谓了。”
  “毕竟你这么肤浅,遇不到更漂亮的脸的话,还是会回来的。”
  “这么有把握?”赵邯郸笑他。
  沈宁却是认真:“如果真能这样也很好。从今天开始你失明就好了,那么我对你来说永远是最漂亮的。”
  “喂,”赵邯郸无奈地叹气,“这就过分了啊。你能像我照顾你一样照顾我吗?什么都不会的大少爷。”
  “不过,”赵邯郸瞥他一眼,“如果这个世界只有两个人,那我肯定会留下来。”
  “那个人并不一定是我。”沈宁说。
  “不管那个人是不是你,我都会留在你身边。”
  “毕竟,你除了我还有谁?”
  但这个世界不可能只有两个人。
  所以他终究还是会离开。
  沈宁心知肚明却不戳穿。他轻柔地依靠过去,抓住赵邯郸的手,它紧张得微微冒汗。沈宁握紧它,如同握住一枚成熟的果实,酝酿了半个季节的汁水湿润了彼此的手心。
  “我明白的。”沈宁淡淡地说。
  “我们只是欠缺了一些时间。”
  此后再无人说话,赵邯郸关掉电灯,偌大房间里只有电视机自导自演一幕喜剧。别人的阖家欢乐到底不是他们的,他们只拥有秘而不宣的尴尬关系。沈宁还是不知道赵邯郸在想什么。真要是小说就好了,他就可以看见他的心理活动,将他知道和不知道的事情一次辨析分明。
  远郊有烟花在绽放,传到他们这里只剩天边星点的花点。烟花么,不是太稀奇的东西。赵邯郸甚至懒得走出来。沈宁淡漠地微笑,在午夜来临前步入庭院,单纯为逃避密闭的空间。他听到爆裂的声响,像拧开一瓶汽水,扑哧冒出的气泡争先恐后涌上夜幕。并不多么盛大,再盛大又能多么盛大。烟花永远只有一霎。
  至少他还有这个。
  沈宁在笼长的衣袖里捉住赵邯郸给他的水草玛瑙。它被体温诚心地焐热,叫人一时间忘了它的存在。月色下他轻柔叹息,应和老树在风声中的幽咽。
  又一年,他们之间仍然无解。
  “不回来吗?”
  赵邯郸在关上玻璃门前问他。
  沈宁看着他,感觉就像第一次见他。坐在花丛里他笑着,随手折断月季脆嫩的茎。那时他本该去制止的,可是他连出声都不曾出声。他总是去放任。
  正如此刻,他所能做的不过是接纳告别时的亲吻,如此罢了。
  节后他们回了一趟郊区,物业刨了些杂草,迎合气候预先栽下迎春,刚展了瓣儿,仍被寒气冻得畏畏缩缩,连金色也同冬天的阳光一样,聊胜于无的一点。灌木丛里狸花猫的斑纹时隐时现,它忙着跟苏生的小虫较劲,不知道人类的世界正在经历一场离别。
  沈宁有一搭没一搭地望着,看赵邯郸搬下行李,泾渭分明的两部分,多的属于沈宁,少的属于赵邯郸。
  分别运去不同的目的地。
  “之后有什么打算?”
  赵邯郸停下来舒展筋骨,活动脖颈时听到咔咔声响。沈宁没有帮他的意思,披一件大衣懒懒靠在门边,整个人吹皱在风中,漫不经心。
  “没想好,先回洛川吧。有同学在,会比较熟。”
  天很冷,天却很蓝,不远不近,仿若触手可及。云也是微蓝的,涌动着,越过视野的边界,另一个城市的人会接着去看见。太阳被遮住了,世界一明一暗,像被风翻动的书页,故事流动在岁月之间。
  往事如泉眼翻腾,表面却水波不兴。
  赵邯郸自台阶下仰望他,笑意浅淡清朗。
  他从未见赵邯郸如此笑过。
  “拜拜。”他说。
  他是真的要走。
  沈宁眨一眨眼,如梦方醒。
  赵邯郸简直是烟花一样短暂的东西。幸而他在爱上之前就已经了解它的特性。不曾有过希望,自然不会失望。他早已习惯在回忆中省力地怀念。那些时光流水般淌过他的身体。
  睡醒了就睁开眼,还不算晚,他还有很多时间。
  只是他常常不能分辨,当他做梦时,赵邯郸在还是不在。
  沈宁往前一步,踏下那级台阶时赵邯郸本能地畏缩。月季编织的篱笆挡住他去路,粉红斑斓映得人面上一片花色。
  “其实……”
  沈宁只是微笑,猫捉老鼠般。不知怎的,他笑吟吟的模样比平时冷冰冰更叫人心里没底。
  “其实,我去过洛川的。”
  
 
  ☆、番外-三月雪融
 
  
  南都是个不怎么下雪的城市。都叫南都了,一年里见雪最多一两次,消融得极快。程雪云在南都呆了两月,大半时间留在茶时山庄。屋内暖气开得极足,隔着雕花窗格看绿梅薄雪,时常有季节倒错之感。
  她近年来不在南都,除了从小相识的几个朋友,其他人具已断了联络。宋之袖听说他们齐聚,发挥长袖善舞的特性要做东,但他双胞兄弟之奇跑去洛川开了诊所,正是忙的时候,怎么算总也凑不全人,最后不了了之。
  宋之袖说起来时还有些遗憾,端着红茶慢慢啜饮,样子看不出有多真诚。要是换了以前,程雪云肯定要同他呛声几句,但现在她没有那个余力。与人相争是很耗费精气神的一件事。医生常叮嘱她,少思虑以养心气,省言语以养神气。所以她仅是提起铜壶的柄,将沸水再次注入茶壶,热雾渺渺地散,像是浮在室内的流云。
  “喝茶。”她揉揉额角,“少说两句话。”
  之袖笑眯眯地点头,一脸狐狸样。笑眼藏在杯后,说不尽什么心思。他很忙,很多朋友,而她很闲,坐在一处就像对不上时差的两个人,一个精神奕奕,一个却困得要死。程雪云忍他喝完两杯,早早提出送他出门。
  “送我心领了,出门就不必。”
  他揭开绣着竹叶纹的门帘,一阵寒气荡进室内,吹得他裤脚簌簌。
  “好好养病啊,希望明年能把人凑齐了。”
  程雪云仍然站起来送他两步,淡淡一笑。“只怕比今年更难。”
  “先努力挺到那一天吧?”宋之袖朝她挥挥手,算是告别。
  “我说了恐怕不算。”
  “也是,”宋之袖也赞同,“医生说了才算。”
  “等我问问之奇呢。”
  “不用了。”
  “有些事没必要算那么清楚。”
  程雪云停住脚步,没下台阶,她独自站在高处,又一人从她眼前走远。
  医生说她恢复得不错。但是。
  总也有个“但是”跟在后面。
  所幸程雪云看得很开。
  其实看开如何,看不开又如何,经过这一番波折,她比旁人更早明白一个道理。
  人是没法对自己说出的话负责的。
  闲暇时她回了一趟高中,寒假里没什么人。校门口门禁大开,不时有车开进去,大概是在承办些什么活动。或许是冬令营。程雪云让司机开进去,半途下车。自己多缠上一层围巾,在校园里慢慢踱步。
  她路过文化走廊,橱窗里摆了很多证书和奖杯,其中不乏有沈宁等人的名字。隔着玻璃看那些照片,几乎认不出是本人。她一扇扇窗看下去,有些人她认识,有些人她听过,有些人全无印象。
  出现沈宁的次数很多,他包揽了很多奖项。有时会让人觉得好像这个高中是为他一个人存在的,每个人都抬头看着他闪光。当时他也是自信的,字面意义上的天之骄子。但生活就像火车,会转弯,会有隧道,在经过晴好的路段后,它即刻驶入暗无天日的地下,如同冬季蠕动的虫,在干松的泥土里寻求生命的运动。程雪云看着沈宁的照片,他抓着奖杯站在高台,神情里是极致的高傲。这种高傲在后来的生活中销声匿迹,高中时的沈宁消失在那个雪夜里。
  李无波则是在活动的边边角角出现。大把的时间被他花在学习以外的事情上。因为有郑鸿的存在,他没有落下太多的功课。郑鸿是非常合格的辅导老师。
  玻璃上有处雨渍,程雪云拿纸巾去擦。它颇顽固,她很是费了一番力气,自己在那儿干喘。擦掉后看出照片是元旦晚会,礼堂里满满当当全是人。照片是在高处拍的,为了全部入镜拉得很远,导致所有人的面目都模糊不清。她有参加过吗?如果是高一那年她应该是在场的。程雪云蹲下身更仔细地观察,视线避过玻璃的反光在照片上逡巡。有她吗?那些面孔在长久凝视下遇热一样融化。
  程雪云揉揉眼睛,停止无用功的找寻。她找不到的。不如假装自己在其中好了。是或不是,知而未知,适当的存疑无伤大雅。一旦你认真了,水落石出后的结果未必与付出等值。自从生病以来,程雪云越发明白看破不说破的道理。难道医生能当着她的面说出那句九死一生吗?把一切都挑明,一切也都没了转圜的余地。总而言之,人固然是在白天活动的动物,但这世界既然有黑夜,就是为了给人吞吐秘密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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