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业点了下头,懒懒道:“是有点,虽然看起来不太厚道,但白潇确实需要个人陪着。”
隋峰想了想,点头道:“确实。”
……
☆、崩溃之际4
接下来的这几天,白潇都在和姐姐一起准备爸爸的身后事。
只有白潇和他姐姐两夫妻操办整件事,怎么看都很吃力,所以常尘又逃了一个星期的课,给他们搭把手,帮了不少忙。
自从那天过后,白潇就没哭过,即使是诵经念佛的时候,姐姐在一旁泪流满面,他依旧笔挺地跪着,垂着头,没有任何表情。
守孝的第一个夜晚,顾虑到姐姐是女生,忙碌了一整天还要看顾孩子,脸上尽是疲惫,白潇便让她先回去睡几个小时,自己在灵堂前守着。
当他看见常尘跟他一起跪坐在一旁默默烧纸,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忍不住开口道:“你回去吧,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
常尘依旧不动,道:“没事,就让我陪着你吧。”
白潇愣了愣,沉默下来,良久,才轻声道:“谢谢。”
常尘对他笑了笑,摇了摇头,道:“不用跟我客气。”
白潇微微点了下头,接着两人都保持了沉默。
白潇不是情商低得无可救药的人,相反,他的情商偶尔会出人意料地高,很会看人脸色,感情方面可能比较迟钝,但这么久以来的相处,总能看出来点什么。
他知道常尘喜欢男人,但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怎么都想不到那方面去,但是这段时间里常尘的表现太过反常,让他忍不住想常尘是不是对自己有别的意思……但又不能确定。
无论如何,这几日常尘确实帮了他很多,不管他对自己有没有别的想法,该有的礼貌和感谢还是必须有的。所以,白潇不可能对他过于冷淡,只能在确定对方的想法之前,保持一定的距离感。
更何况……在现在这种情形下,白潇确实没有心情去想其他事。
在这漫长的黑夜里,两人没有多余的交谈,只是跪坐在火炉旁默默地烧纸。直到夜过三更,两人才停下,靠在一旁休息。
常尘看着白潇浓重的黑眼圈,心疼道:“睡一下吧?”
白潇摇摇头,道:“我等我姐出来再睡。”
常尘无奈,平时熬夜到十二点都勉强的人,在忙碌了好几天身体明显已经很疲惫的状况下,居然还强撑着到了凌晨,常尘佩服他的毅力的同时又忍不住为他担心。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白潇终是撑不住睡过去了,常尘扶着他躺在自己腿上,让他睡得舒服一点。
大概是夜里吹凉风冷的缘故,睡梦中的白潇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往热源缩,整个人缩进了常尘怀里。常尘看着怀里心心念念之人的睡颜,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又顺了顺他的头发。
手指擦过他苍白的嘴唇,心疼地摩挲了两下,又不合时宜地觉得手感意外地好。
于是,鬼使神差之下,常尘俯下身,用嘴唇温柔地、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猛地直起身,结果后脑勺撞上后面的墙壁,发出“咚”一声闷响。
常尘疼得呲牙咧嘴,缓过来后,见怀里的人没有受到这些动静的影响,依旧安稳地睡着,他伸手碰了碰自己成功偷吻的嘴唇,略带傻气地笑了笑。
不久,白湘从屋里出来,见白潇居然在门口睡着了,还睡在人家身上,走过去想叫醒他道:“潇儿,外面风凉,进屋里睡。”
白潇睡得太沉,压根没听到有人跟他说话,完全没反应。
白湘伸手想拍一拍他,常尘忙阻止道:“湘姐,我带他进去吧,这里就交给你了。”
白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对他笑道:“好,谢谢,你也好好休息一下吧。”
常尘回了句“会的”,便把白潇抱起来往屋里走去。
白湘:“……”是我孤陋寡闻了?男生抱男生居然用公主抱?
……
白潇这一觉并没有睡多久,早上八点多就起来了。
今天是白爸爸的遗体在灵堂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要拿去火化。
他们的客人不多,一般是邻居和一些远房亲戚,不会待多久,除了晚上会比较忙碌之外,早上和中午倒是挺清闲。
白潇让常尘回去上课,常尘摇头拒绝了,白潇便也没有再提了。
这天中午吃过午饭后,白湘略微纠结地叫来了白潇,道:“潇儿你听姐说……这几天你姐夫跟我商量了件事。”
白潇有点不详的预感,但还是平静地听着。
“你姐夫的公司最近在国外开了间分公司,急需人手过去帮忙,点名点到了他,正好我在这里的工作合同到期了,所以……”
“我们打算这里的事情处理好后,就一起搬到国外定居。”
白潇听完,内心掀起了滔天大浪,面上却只是紧盯着自家姐姐的眼睛,语气不轻不重地问:“那我呢?”
白湘于心不忍,握着他的手安慰道:“你在这里有稳定的学业,你成绩这么好,以后也可以找到很好的工作,身边也有很多朋友,还是像以前一样……”
白湘还没说完,白潇便道:“你们全都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白潇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还扯出一抹苦笑,道:“这叫还像以前一样?”
他攥紧了拳,压下大吼出声的冲动,道:“你就非得在这种时候这么对我吗?”
白湘也知道自己是白潇仅剩的最后一个家人,这时候跟他说要移民出国,等同于把他最后的依靠也摘掉了。但其实他们夫妻俩的工作一直不太顺利,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公司也说了两个星期内要收拾好去那里报到……
“潇儿,对不起,但是……”白湘伸手想像小时候揉一揉白潇的脑袋安慰他,但被白潇头一偏躲开了。
“算了,”白潇轻笑一声,道:“反正对你而言,我的感受从来都不重要。”
确实,从小到大,由于父母的偏爱,白湘对白潇都带有些许的不满,白潇上高中之前总是被她以姐姐的身份欺压着,上高中过后才有了好转。
白湘对此一直有些愧疚,小时候不懂事,长大了总该懂了,这次情况特殊,她也很懊恼。
白潇脾气上来了谁也拦不住,他甩开姐姐的手,道:“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说完,转身回到房里把自己关了起来。
听见不小的关门声,常尘探头进来看情况,白湘立即着急地拉住常尘道:“小常,潇儿赌气把自己关房里了,你去看看他好不好?”
常尘愣了一下,随即问道:“怎么了?”
白湘只好把事情从头跟他说了一遍,然后道:“潇儿房门从来都不上锁的,也没有钥匙,他要是不肯开门你就直接进去吧。”
虽然觉得擅闯别人的房间很不妥,但又怕白潇把自己憋坏,常尘略显无奈地点了下头,转身朝白潇房间走去。
白潇正坐在床上把自己缩起来靠在床架,常尘敲了两下门他都无动于衷,试探性地说道:“我进来咯?”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常尘便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屋,进来后还体贴地把门带上,才走向缩在角落的白潇。
常尘动作轻柔地拍了拍白潇的背,轻声道:“别这么缩着,想哭想怎么样直接发泄出来吧,你总这么憋着不辛苦吗?”
白潇又往里缩了缩,因为脸部埋在手臂里,说话发出的声音有点模糊,还带着不明显的哭腔:“你别管我。”
短短几天就被常尘亲眼看到自己情绪崩溃两次,白潇自觉现在的他没脸见人,不但没有放开自己,还尽可能地往后退,拉开自己与常尘的距离。
常尘无奈,只好轻声安慰道:“湘姐他们也是逼不得已,你在这里也不是一个人,有你那几个舍友,有游戏里的几个队友,还有我,”说到这常尘顿了顿,接着鼓起勇气道:“你哪天累了、倦了,想找个人陪,家人不在没关系,我们在呢,我保证随叫随到。”
白潇脑子里正乱着,没听出常尘的弦外之音,只摇了摇头,意思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大家都有自己的圈子、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朋友当不了一辈子的依靠,大家都有属于自己的环境,只有家,才是永远的避风港。
然而现在,他的家没了,他这辈子的避风港倒了。
常尘劝不动他,只能在他旁边陪着他。怎料二十分钟后,白潇自己站了起来,进浴室洗了把脸,才走出了房间……脸上又恢复了平时的表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常尘一脸懵地看着白潇迅速恢复状态,随后略微松了口气,只当他是自己想明白了,情绪调整了过来。
晚上是客人来得最多的时间段,而今天晚上,407号宿舍全员再加上一个江墨也过来表示了慰问。
白潇帮忙招待好了客人后就一直跪坐在旁边烧纸,闲下来的时候也只是靠在墙上垂着头发呆,没有和其他人有多余交流,他们一行八个人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情景。
还是常尘率先发现他们的到来,走过来招呼道:“来了?”
江墨一巴掌拍向常尘的手臂,道:“明知故问呢?不过你还真表现得像是主人家的儿子了。”
常尘苦笑一下,道:“没办法,他们家里就那么两三个人,我就帮着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调侃完了常尘,江墨才探头看了看,问:“白学弟呢?”
而407宿舍的众人早就发现了墙角的白潇,看见常尘只礼貌性地点了下头就急匆匆往那儿走去,只有骆业还回头拍了拍队长的肩道了句“辛苦了”,然后跟着一起过去了。
李诗率先蹲到他面前担心道:“白潇你还好么?”
白潇这才发现有一群人站在自己面前,抬头一脸呆滞地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然后点了点头当作回应。
隋峰直接过去把他拥进怀里,拍拍他的背道:“潇儿别难过。”
白潇伸出手回抱了他一下,平静道:“嗯,没事。”
骆业和萧天也轮流抱了他一下,其他人则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白潇对上他们担忧的眼神,心里一暖,忍不住轻笑道:“我真的没事。”
萧天抱着他边拍他的背边道:“事情处理完了回来宿舍,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一起上课、吃饭、打游戏,有什么不开心了尽管说,万事有我们。”
白潇笑道:“舍长,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这么啰嗦。”
何夕一本正经道:“对啊,你没在宿舍唠叨我们本来还有点不习惯,结果萧天很出色地替你完成了这个任务。不过萧天唠叨归唠叨,说完了就什么都不管了,不像你还替我们收拾,你还是赶紧回来吧。”
隋峰也哭丧着脸道:“潇儿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一个人叫醒他们几个有多辛苦。”
白潇无奈地笑了笑,道:“嗯,我过两天就回来。”顿了顿,又道:“你们今天也别留太晚,不然明天起不来去上课。”
听见熟悉的唠叨,众人齐声道:“知!道!了!”
常尘在一旁看着,不禁感叹白潇的几个舍友果然有办法,能看出来白潇的心情好了不少。
江墨觉得自己有点多余,简单地打过招呼慰问几句后,就杵在常尘旁边跟他一起看他们闹,大约一个小时后,见他们几个结束了交谈,才跟他们一起道别回学校了。
当周围的空气恢复安静后,白潇也安静下来,继续垂着头靠在墙边发呆,刚刚和舍友们谈笑欢颜的似乎是另一个人。
常尘见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白潇就是这样的个性,总是把不堪的一面收藏在心底最深处,再苦再累再难受也不让人看见,然后以最好的状态面对其他人。
而当第二天,他们一早把白爸爸的遗体送到火化场,一切法事做好、安顿好白爸爸的骨灰,回到白潇生活了近二十年、现在却空无一人的老房子,却看见老房子脆弱的屋顶被烧塌了一半、虽然火势已经扑灭但仍冒着黑烟的一幕时……
积压在心底的无助、不安、绝望一瞬间爆发出来,让那个明明不到二十岁却异常稳重镇定的少年,彻彻底底地,崩溃了。
……
☆、新的依靠
后来听黄嫂说,是隔壁家跳电没即时处理好,火势蔓延了好几间房子,加上这里的房子大多都年久失修,虽然没造成什么损失,但暂时是住不了了。
由于这里的老房子基本都好几十年没进行过翻修,供电系统发生故障是挺常见的事,为当地居民安全着想,地方政府提出安排居民们到别处居住一阵子,将这里的老房子的供水、供电系统翻修一遍。政府会给居民们相应的补偿,翻修工程结束后可以搬回来继续居住。
但这些对白潇而言都没什么意义了,家里本就已空无一人,这么一烧,他们家因为经济有限又没有买保险的闲钱,即使供电系统修理好了,屋顶被烧塌了一半,没多余的钱修理,同样不能住人。
此刻,白潇正在那满是落尘的家里收拾东西。
他们家东西本就不多,父母的私人物品大多数都跟遗体一起火化了,姐姐的东西早全数搬到她和丈夫的家里,白潇只需要收拾他自己的东西和相册等具有纪念意义的物品。
常尘在一旁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像个影子一样——白潇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常尘心情有点复杂,他亲眼看着白潇回来看到这情形后崩溃、看着他自始至终红着眼眶却不掉一滴眼泪、看着他到现在为止的好几个小时都没说过一个字、看着他机械般地收拾着该收拾的东西……却什么都帮不了他。
他很想过去给他一个拥抱,跟他说一句:别伤心,还有我……
但是,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这么做只会显得唐突,还有可能被白潇看出自己的心思,让白潇平添一份烦恼。
白潇收拾完后就拖着行李箱径直往门口走去,常尘忙站起来道:“你……不休息一下再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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