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他做不到。
他潜意识里觉得，爸爸如今躺在这里，全是他的责任。
明明早就知道爸爸身体不好，却任由爸爸一拖再拖，不去检查。
如果早点带爸爸去做检查，就不至于那么严重了……
如果多劝一劝爸爸，就能顺利带他去检查了……
如果多回家几趟，就能发现爸爸的情况了……
如果……
但是现在，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
等到白爸爸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白潇和他说了几句话，一起吃了午饭，便开始打点白爸爸的住院环境，顺便给他洗澡。
自始至终都没对他提过一句有关他病情的话。
傍晚白潇解决了爸爸的晚餐后，便坐在走廊的座位上发呆，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只是不想进去。
脚步声传来，白潇低着头，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没有抬头的打算。
直到有人把一件外套和两包药塞进他手里，他才抬头疑惑地看着来人。
来人正是他的舍友们，萧天道：“我们从辅导员那里稍微了解了情况，就过来看看你，还好么？”
见是他们，白潇又垂下了头，紧了紧手里的东西，微微点一下头当作回应，才轻轻道：“谢谢。”
隋峰把药拿了过来，拿了一颗放他手上，再给他递了瓶水，道：“你病还没完全好，吃药。”
白潇便乖乖把药吃了。
“游戏里我们替你请了假，只说你病了，队长他们很关心你，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我们就不说了。”隋峰接着道，他指的是白爸爸进院的事。
白潇摇了摇头，隋峰还以为他的意思是不介意，随后却听他说：“不上了，我要打工。”
不管最后的决定是治疗还是不治疗，接下来的住院费用还是要给的，姐姐的家庭本就不富裕，不能给她太大的负担，所以他跟姐姐说了，以后他每天早上上课，下午和晚上各打两个阶段的工，休息时间在医院照顾爸爸。
无视张大嘴巴一脸震惊地看着他的隋峰，他接着道：“替我和队长他们说声抱歉。”
骆业抿了抿唇，蹙眉道：“迟早累垮你自己。”
白潇没做任何回应，他没得选。
又陪着他多待了一会儿，众人确定白潇不回宿舍，但会继续来上课后，便打道回府了。
回宿舍的路上，几人推搡了几下，最后猜拳决定谁去把白潇的话转述给队长。
不一会儿，猜拳没赢过的骆业便拿起手机，私聊常尘。
骆业：队长，白月家里出事了，他说之后都没法上游戏了，让我们替他跟你说声抱歉。
突然收到骆业私信的常尘带着疑惑的心情点开，谁知对方的内容一来就这么惊悚，他愣了一下，再看一遍确定自己没眼花后，回道：出什么事了？不是说病了吗？
骆业：那个是我们胡诌的，虽然确实病没完全好。今天他父亲突然昏倒进院了，说是肝癌晚期。
骆业：他说要给父亲攒住院费，除了上课时间外的其他时候都去打工了。
常尘：他……家里情况不好？
骆业看着这个问题，扶额想了想该不该把自家好友的家底告诉对方，随后想到人家追白潇的道路漫漫无期，还挺惨，就当作推他一把，然后毫无心理压力地把白潇的家里情况全告诉了常尘。
常尘了解完所有事情之后，心里只剩下对白潇的心疼，再联想到他现在独自一人在医院照顾自己的父亲，肯定不好受，只想飞奔去他身边陪着他。
但再仔细一想，自己不过是他在网上认识的一个普通朋友，以什么立场去陪他？
不禁自嘲一笑，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江墨见自家舍友回个信息回这么久，转头想喊他一下，这一看不得了，咋还发起呆来了？
于是道：“怎么了？”
现在正是固定队活动时间，那六个舍友说有事会迟点上来，他们便先各自打打通天塔，开着语音频道交换一下攻略、一起研究研究。
听见江墨问出这句，众人自觉噤声。
常尘仍低着头看着手机无意识地划拉着，过了一会儿才叹道：“白月家里出事了，没办法跟我们一起打游戏了。”
众人都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景渊则关心道：“很严重吗？”
“嗯，”不方便透露太多，常尘轻轻应道，正好骆业又给他发了新消息，便转述：“他们说他之后几天宿舍也不回了，正要给他收拾几件衣服带过去，所以可能还要等多一会儿。”
这几人中景渊是唯一一个对白潇家境有所耳闻的，毕竟白潇的母亲去世那年，正是他在学校任教的那一年，而且还是他有接触的班级的学生，多少了解一点，回想起那年的情况，他叹了口气，道：“希望他能撑过去吧。”
白潇虽看着个性成熟，但终究只是个十九岁的孩子。
……
第二天，白潇还是照常去了上课。
待他下课回到医院，白湘已经从另一个城市飞了过来，在病房内照看着白爸爸。见他回来，便起身拉着他到病房外谈谈。
白湘的想法和白潇一样，但她比白潇更果断一些，知道白潇的顾虑，劝道：“潇儿，爸现在这样不全是你的错，而且，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见白潇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她打断道：“你别想辍学打工，妈当初拼命赚钱供你上好学校，就是想你读好书，以后找到好工作，不至于那么辛苦。”
白湘念书时成绩不好，高考没考上好大学，就放弃升学直接外出工作攒工作经验了。但白潇不一样，他从小就特别聪明，成绩特别好，白妈妈就拼尽全力给他攒学费，供他上最好的高中，还想供他上最好的大学，可惜没等到。
白潇抿着嘴低着头，白湘见他这样，叹了口气道：“要不……我们问问爸他自己的意愿。”
即使已经能想象到白爸爸会给出什么答案，两人还是想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
当白湘问出这个问题时，白爸爸意外地平静，只轻轻笑了笑道：“这么多年了，我也想你们妈妈了。”
这话一出，白潇眼眶立刻就红了，白湘的眼泪更是夺眶而出，连道了好几声“对不起”。
白爸爸笑着摇了摇头，两只手各握住了两个孩子的手，最后在白潇的肩上拍了拍，道：“别太累了。”
白潇先是一愣，随后咬着唇点了点头。
……
那之后又过了一个星期，白潇每天学校、咖啡店、医院三点一线地跑，就连睡觉也是在医院睡的。
常尘自白潇发烧那天后就没再见过他，偶尔去他们系的课室碰碰运气，都被他的几个舍友告知他已经走了。
游戏里，跨服竞技场已经开了，他们几个互换着组成两个六人小队已经在竞技场上打上了排行榜，问题在于他们现在缺了一个人，每次组队其中一队都必须随机组多一个路人玩家才能打。
排行榜是根据个人积分排列的，积分排名前200就能上榜，毕竟是跨服竞技场，要排上前200难度也挺高，更何况他们是新区的玩家。
常尘看着今天堪堪挤上排行榜的十一人的ID，上下滚动了许久都看不到那个自己惦记了许久的ID，失落感再度袭来。
再翻一翻好友列表，上面显示“白月潇湘”的最后一次登录时间是一个星期前。
似乎察觉到队长情绪不对，隋峰自觉打了个哈欠，道：“不知怎么今天特别困。”
骆业也跟着伸了个懒腰，配合道：“我也困了。”
萧天看了看页面，也道：“今天的挑战次数也用完了，要不就先散了？”
常尘回过神来，往自己脸上拍了两下，道：“嗯，大家散了吧，早点休息。”
隋峰回了个“晚安各位”，然后飞速下线。
众人也跟在他之后道了晚安，然后纷纷下线。
常尘下线后，瞄了眼时间，晚上十点正。
犹豫了三秒，常尘猛地站起，拿上外套和手机，道：“我出去一会儿。”
还在电脑前刷论坛的江墨愣了一下，问道：“去哪儿？”
回应他的只有常尘顺手带上门的关门声。
江墨懵了，另一位舍友听见声音也出来看了看，道：“这么晚，还有两个小时就到宿舍门禁了欸？”
心大的江墨挥了挥手，道：“甭管他了，他自己会回来的。”
……
☆、崩溃之际2
另一边厢，常尘慢吞吞地散步到白潇打工的咖啡厅那条街，他想着这个点咖啡厅早该打烊了，而且白潇应该会顾虑着自己隔天要上课，还要照看着医院里的父亲，不会在咖啡厅打工到这么晚，自己大晚上的跑出来只是想散散心，压根没想过会遇到想见的那个人。
晚上十点多的街道上还有不少来来往往的车辆，路边的商店却几乎都打烊了，只剩下一些小餐馆还做着生意，给一些刚闲下来的工人或年轻人提供宵夜。
常尘站在一间饺子店面前，隔着一条马路看对街的咖啡厅，发现那边的最后一批客人刚离开，店里的员工正忙碌着结账、拖地、收拾，门口挂着的牌子已经转向“已打烊”的一面。
明明是无趣又普遍的一副景象，常尘却定定看了三十分钟，直到店里的员工陆续道别离开，店里仅剩的两名员工帮忙熄了灯上了锁，再合力把铁闸拉上，才相互告别离开。
然而离开的只是其中一名员工，剩下的一名在目送对方走远后，轻轻靠在了铁闸上，似乎是在稍作休息。
常尘定睛看了看，刚走的那位不是之前来咖啡厅见过的小哥吗？而现在靠在铁闸上的那个是……白潇？！
没有多想，他快步走过了马路，来到打烊的咖啡厅面前。
这时的白潇摘下了眼镜，掌心略显粗暴地揉了揉眼睛，再戴上眼镜时才发现自己面前站了个人，惊慌地抬起了头。
见了来人，先是松了一口气，再疑惑道：“队长……？”
猝不及防地遇见白潇算是意外之喜，但当他看见面前的人浑身上下都透着疲惫，借着昏暗的灯光甚至能看到他厚重了许多的黑眼圈，心里止不住地疼了起来，完全没有遇见对方的喜悦。
他微微抬手想抓住对方的手，却立刻想到这样不太妥当，硬生生收回，张了张口想说话，却又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白潇先打破沉默，他道：“这么晚……你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出来散散步，正好看见你就想过来打个招呼，”常尘顿了顿，略微尴尬道：“好久不见了。”
“嗯。”白潇点了点头应道，等着他接下去。
常尘在脑子里把自己敲了个百八十回，见不到人就想东想西，见到了又什么都说不出了，呆子！
于是他纠结了一下，还是道：“你……很累了吧，要不我送你回去？”说完又在脑子里敲了自己一下，他拿什么送人家回去医院？！
白潇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就是有点困，打车回去就好了。”
语毕，还没等常尘给点反应，空气中不合时宜地响起了“咕噜”一声，从白潇肚子里传出来的。
说实话，咖啡厅五点半提供的晚餐，之后又马不停蹄工作了这么长时间，他早就饿了，不过他习惯了早睡，忍一忍回去睡着了就没感觉了，却不想就这么被常尘听见了。
如果这里灯光再亮一点的话，常尘一定可以看到他尴尬得红透的脸颊。
于是，白潇立马道：“我……先走了，再见队长。”
常尘哪里会想到白潇此时有多尴尬，满脑子都是他回去肯定就这么睡了不会好好吃东西，原本看着挺健康的一个人一个星期没见都瘦了一圈，不能再这么饿着了，忙不迭拉着他的手腕不让他走，然后憋出一句：“要不去对面……我请你吃个宵夜？”
白潇抬眼看他，见对方眼神坚定，八成推脱不了，便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两人面对面坐在饺子店的座位上，面前各摆着一碗水煮饺子，见常尘一直盯着自己没有要开动的意思，白潇只好先拿起勺子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见白潇开动，常尘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也跟着开动了。
还挺好吃，就是气氛有点僵。
白潇看了看时间，一番折腾后已经过了十一点，于是他问：“学校门禁时间快到了……你不回去吗？”
在灯光充足的地方看着眼前的人，比想象中还要憔悴，常尘皱了皱眉，听到他这么问，竟下意识回道：“不回去。”
在白潇一脸懵的情况下，常尘话没过脑子便又接着道：“不回去了，等会儿陪你去医院。”
白潇懵得更彻底了。
……
事后常尘虽也被自己说出来的话惊了一下，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何况好不容易争取来一个陪白潇的机会，他便厚着脸皮没有收回。
于是现在，他们打车来到了医院，正一起往白爸爸的病房走去。
进了病房，白爸爸已经睡下了，白潇轻手轻脚地把折叠式陪床搬出来弄好，还细心地铺了一条毛毯，对常尘道：“你睡这儿吧。”
常尘愣了一下，问：“你呢？”
普通病房狭窄，虽一间房内只有两个床位，却也放不下第二张陪床了，而且目测也没有第二张，只剩下两张有靠背的椅子。
白潇摇了摇头，道：“我不睡床，我睡下了就很难叫起来，怕爸半夜醒了叫不醒我，我一直都坐旁边睡的。”
没错，白潇是典型的到点了睡，再到点了醒，睡着了连天塌下来都感觉不到的那种，要是半夜要叫醒他，必须动手拍他两下，光靠声音喊是不可能把他叫起来的。
常尘又泛起了一阵心疼，忙了一整天，隔天还得起来上课，晚上却连床都睡不了，难怪整个人都憔悴了那么多。
21/53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