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他衣着发饰,是玉簪简朴,一袭霜色更染温柔意。
这样的人于颜淮一个半脸盲而言,辨识度其实不高,可宁清每次都能做到,让他记着他,再记牢些。
是千灯节时下意识一护,是观落渊下仓促一吻,是他一见他,眼里的笑就藏不住了。
他叫他:“颜淮。”
“何事。”
“没,没事,就是好久不见。”宁清藏不住这满眼的欢喜,而耿直的颜淮也用眼神做了回应,怎么就好久不见了?半个多月很久吗?
宁清笑意极浅,“近来雨打梨花深,一日不见恍隔三秋。”
是以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颜淮一时低了视线,上一个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人被挂在山门上当了风干腊肉三天,可如果是眼前人的话,好像又没什么了。
宁清喜欢跟着他,静静地跟着他,颜淮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像条小尾巴。
颜淮今天去的是蛊医那儿,过道边晒满了药材和一些药种,想来是好不容易等到天放晴了晒药,再往里走,能看到不少学徒在装药。
颜淮想起了自己当学徒的时候也这么装过药,最乏味的一次莫约是他一下午装了八百副一模一样的药,分量全靠手量,千秋偶尔会走过看他有没有偷懒。
“这是月昙草么?”宁清瞧着学徒经手的药粉,有些眼熟。
“对。”
“你之前取月昙草,原是要给蛊族?”
颜淮默认,南疆毒瘴环绕之地颇多,月昙草解毒功效极好,对与众多蛇虫相伴的蛊族而言十分有用。
两人无言走过大半个村落,是暮色西斜分散时分,宁清看着颜淮,问:“对了,你什么时候走?”
“不知。”颜淮这一答,又把两个人堵得都没话说。
直到许久后,他似后知后觉地问了句:“你呢。”
“明天,下午罢。”宁清一笑,开玩笑似的问了句:“你会来送我吗?”
“不会。”颜淮答得干脆。
意料之中的答案,宁清笑意未褪:“那下次见,可以不要躲着我吗?”
“……好。”
莫凌云他们要走,以蛊族人的热情是肯定会摆送别宴席的,景容和宁清不去,那就是他只身赴宴了;其他人一问,莫凌云只道:“他们有点事不方便过来。”
莫凌云扫了眼桌上,是真的丰盛,肉食偏多,正中摆着的汤罐一看就是压轴菜——土鸡炖野菌子。
师父说过他不可以吃菌子的,但这菌汤真的好香……
莫凌云经过一番思想挣扎,又婉拒了席上大爷劝酒的行为,“我不喝酒,不会喝酒……”
“那尝尝这菌子?可鲜了。”大娘这一劝,莫凌云愈发动摇,菌子,他真没吃过啊……
随便吃两口应该没事吧……毕竟是蛊族人每年这个季节的特产美食……
喝了整碗菌汤的莫凌云眼神微亮,真香,嘿嘿……
一顿胡吃海喝的代价是,莫凌云当晚就躺在床上数小人人了,“这里,这个人好小,哇,还有小鹿……”
景容捉住莫凌云胡乱挥舞的手,有些头疼,“凌云?”
“哇!师尊!你头上有个小鹿哎!好可爱!超衬你的!”莫凌云手舞足蹈,景容按他差点没按住。
“师尊!我们一起去小鹿森林!”
对比头疼的景容,一旁站着的宁清较为镇定,他刚被莫凌云说肩上有百灵鸟,还说地上小鹿蹦哒哒,一听大概就知道,莫凌云他,“野生菌中毒,请蛊医吧。”
解决野生菌中毒这事,还有蛊医更熟练的吗?大概没有。
莫凌云手舞足蹈了大半夜,被喂药后整个人都软了,躺在床上的他痛定思痛,“我原以为,南疆有毒瘴,蛊毒,蛇虫毒草,没想到,他们连自己都毒!”
“早说了不许吃菌子。”景容屈指虚虚弹了弹莫凌云额头。
莫凌云蹭了蹭景容指尖,有力无气道:“好香的……”
这语气,听起来不止委屈,还带那么点遗憾。
“下次可不许这样了。”景容还在训着徒弟,就有人敲了门。
闻讯而来看戏的南思远表示,他尽量不会笑得很大声。
而莫凌云已经扯了被子蒙住自己开始装死了,他能说他现在还看得见点彩色小人人的幻影吗?
南思远说他也不单是来看戏的,本意是来告别的,毕竟下次再见可就不知是何夕了。
“南道长前来仅为此事?”南思远的话向来只能信一半,景容也不信他南思远会闲到给他景容送别,他拢了莫凌云房门,和宁清南思远二人走远了些确保不会打扰到莫凌云休息。
“也确实有一件事要告诉道君。”南思远一本正经。
“那我先走了。”宁清知晓南思远意,莫约是这事只能告诉景容一个人,他自然会先行离去不打扰他们。
“连我师弟都不能告诉吗?”
“不能。”
“请讲罢。”
“我给道君开了一卦,卦象上说,道君你大劫将至。”南思远这话一出,景容怎么看他怎么像神棍,这生辰八字都不知道,他南思远随心卜的卦?
“道君别不信我啊,虽然我自己也不是很信。”南思远在笑,“但还是送你七个字:莫凌云上莫惹尘。”
这算什么话?语意不通,还把他徒弟编排了进去。景容不觉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就听南思远说:“卦象就是这么说的,我也没办法,但道君你和你徒弟都是大气运者,应是能化险为夷的吧。”
“我只是担心,四境一泽第一卜的招牌砸在我这儿。”景容语气低了几分,无责怪意,偏这不信的意思,都摆在明面上了。
“那就——拭目以待?”
他南思远的招牌,可不是谁都能砸的,他至今为止没开过几次卦,也从没有失手过,能激起他开卦兴趣的人寥寥无几,偏偏这几个人吧,一个比一个难搞,他还弄不着生辰八字。
景容这儿来过了,下个目标,就该是颜淮了。
奈何这颜府君,当真无情,南思远还没说两句呢,就被颜淮送了他四个字堵死他余下的话。
“少管闲事。”
作者有话要说: 讲道理,今年云南野生菌中毒那个,上午住院,下午把剩下的吃了又进医院这个新闻我真,哎
还有,关于莫凌云为什么会野生菌中毒!!!我感同身受!!!没吃的时候没感觉,吃着是真的香!!!
☆、第 58 章
莫凌云野生菌中毒这事没耽搁他们行程,回了凌霄峰一切也跟走之前没多大差别,除去莫凌云散养在松林里的乌鸡孵小鸡了,一只只林间窜得可欢。
而景容没能闲下来,他凳子还没坐热,就有人递了急讯过来,说是少宗主轻启,内里两竖字:要救林无端,东境无极宫。
这信纸阅后即焚,景容眸色一凝,复问:“无端多久没回来了。”
“自无端师兄离宗后,了无音讯已久。”递信的弟子一拜。
景容指尖敲了敲桌面,“可知他去了哪儿。”
“按无端师兄原先的话,他说他是下山渡人去的。”
“渡何人。”
“怕不是,无极宫春秋罢。”宁清推门而入,他这话,让在场的人不约而同止了声。
“我原以为无端师兄他随便说说,如今失踪这般久……”宁清调子偏轻些,莫约是也没想到林无端这么……,他这行为,岂是一个莽字了得,对面可是化神之上的魔修老祖啊?!
“讯符说他在无极宫。”景容叹了口气,望着空无一物的掌上不觉蹙了眉,以无端那倔性子,不是不会干出这种事。
“师兄要去吗?”
“去。”
“东境毕竟是魔修的地盘,若是要去,也得尽可能不要惊动其他势力。”宁清斟酌着开了口。
景容眸色微沉,“乔装罢。”
“只看其他势力给不给我们玄天宗这个面子了,尤其是——千鹫宫。”既然决定要去捞林无端,宁清自然要谋划周全。
至于他们念叨着的千鹫宫,正在恭迎府君回宫。
颜淮是回来养伤不是享福的,有三殿殿主加个舒华宴在他也别想清净,掌杀伐的七杀殿殿主夙媚兴冲冲地给他汇报着她又肃清了多少对千鹫宫怀有别样心思的势力,最后还要挤眼睛问他对她给他送过去的笛子满不满意。
颜淮寻思,夙媚给他放那一堆笛子,他能当一次性用品见个人砸一支,砸两条街还没完那种;但颜淮没兴趣现场给夙媚抖一袖子笛子好好‘夸夸’她这行为,索性答了句尚可。
得了生杀大权的夙媚十分开心,走前还给颜淮竖了个大拇指,“府君好好养伤哦!”
第二个来的是掌裁决的贪狼殿殿主玄镜,他额前一缕发遮住小半边脸,手上再拿个一看就做工不凡的镜子,这气质真真符合他名字。
玄镜汇报事情要简单干脆得多,除却每次说完话都要捋一捋他额前那缕发外,一切都蛮正常的。
“对了,无极宫有客将至,府君可有令下。”
“看无极宫主所需罢。”千鹫宫如今和无极宫身为盟友,无极宫要是有事,他们帮一把也是应当的,重点还是看春秋老祖需不需要他们帮。
“无极宫主意是,允了他们入境的。”
“那就放行,也别让他们过得太轻松。”毕竟一条路要是走得太轻松,说不准反而会让人疑神疑鬼惊疑不定。
“是。”玄镜转了转指尖镜,他这本命法器,可堪破世间万物本质,他轻易是不会用这东西对着旁人的。
玄镜一走,掌钱财的金错殿殿主周觉就进来了,一会儿都没能歇的颜淮甚至怀疑他们仨是组队来的,不过这不影响他维持着面上淡漠听周觉汇报大的财政支出。
周觉这人,管钱是真的厉害,谁都别想从他手上多扣出一个铜子,账目明细他也是要一一看过的,必不可能让人从他手底下做假账。
连别样天的财政大权都是挂在他手上的。
有他在,舒华宴是别指望能贪着一分钱的,没被扣钱扣到倒贴都算周觉手下留情。
堂堂千鹫宫少主,愣是能活到私房钱还没他们宫中养的狼口粮多,穷来无事时舒华宴还会出去摆摊算卦挣钱。
这千鹫宫能把舒华宴这花钱如流水的大少管得死死的人,除却宴止颜淮就是周觉了,真不愧是他们金错殿殿主。
“李之凤踪迹查探如何?”等周觉报完了,颜淮才开口问,李之凤的事在他们千鹫宫目前要做的事上来说,也算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了。
“了无音讯。”周觉实话实说。
“藏的够深。”颜淮若有所思,春秋十一没必要拿个死人来和他们定盟约,但连别样天都查不到李之凤的半点消息,这人还真是藏得够深的。
也不知得拖到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兑现和春秋十一的约定。
再说无极宫主春秋十一,这会儿正倚在榻上折着花叶,懒散问着身旁伺候着的宫人,“玄天宗的人可收到消息了。”
“讯符已燃,他们再过些时日应就到了。”婢女压低了腰,又被春秋一指挑着下颚抬了头,她说:“朱落,对着我不必这般谦卑的。”
朱落身为鸟妖,从没化形时就跟着她了,这转瞬千年,它竟也伴了她千年。
“朱落知道。”它每次都这么答,也从没做到过。
春秋闭了闭眼,她着实被林无端吵得头疼,要不是她对李之凤以外玄天宗的人性命没兴趣,她第一个就杀林无端。
这小子,竟敢跑到无极宫门口说要渡她?不要命了还是怎么的?
春秋本来打算,把他丢进地牢让他吃点苦头知道错,哪知这蠢道士挨了几顿打还不知错,在地牢里还要天天喊渡她。
“春秋姑娘,我知道你本性善良,只是一时误入了歧途。”
“一时误入?你可知我是谁?魔修老祖,春秋十一。”
“你之前一定是个好人!”林无端不管。
春秋气极反笑,“看清楚我是谁?!”
“我知道你是谁,我相信我可以带你重新踏上正途的。”林无端信誓旦旦。
跟这道士讲话简直是折寿的春秋招了招手,立马就有地牢看守过来了,她也没看林无端,直接指了指地牢的锁。
“把他给我扔出去。”
这把人扔出去了也不行,林无端愣是有毅力在她无极宫门口念经,这下烦的不止是春秋了,而是无极宫上下。
差点被林无端烦得痛下死手的春秋又把人扔回地牢了,阴暗潮湿的环境磨不掉林无端的斗志,接连几个月下来,地牢守卫都快抹泪称林无端一句勇士了。
深觉大事不妙再不把林无端赶走她无极宫可能大部分人都要叛变的春秋给玄天宗递了讯书,不是她不坚定,是敌人太强大。
春秋久违地步入了地牢,她脚步轻得可以听见牢中滴水的声音,又或是老鼠窜过草席,被锁在空荡牢房的林无端十分狼狈,只是那双眼,如初般亮得惊人。
他叫她:“春秋姑娘,你终于来了。”
“我来告诉你个好消息。”春秋动了动手指,被锁着的林无端就这么被松开了,牢门也应声而开。
“你终于想开了?”林无端一喜。
“不,是玄天宗的人来救你了。”春秋眸色一冷,“谁也没资格劝我向善,你不行,任何人都不行。”
林无端是被灵力拖拽着向前走的,他随春秋行过一池血莲,听春秋冷言:“他人血肉所植。”
林无端低了视线,默念了遍往生咒,又被身前的春秋冷嘲:“早无轮回路,你徒劳无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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