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忆睫毛忽闪几下,翻个身,伸出爪子攀住齐简大腿。皱着眉头蹭了蹭,换了两个姿势,柳忆终于寻到舒服位置,窝着不动了。
“柳忆?”齐简试探着喊了一声。
哼唧两下,柳忆不耐烦地扯过被子,将头和齐简的腿,一起盖住。
蒙着头,呼吸会不顺畅吧?方才进来的时候也是,怎么这么喜欢蒙头呢?齐简无奈笑笑,把被子扯下去些,轻手轻脚掖在柳忆脖颈下方,又伸手揉了两下他眉间,见他眉间舒展开来,才俯身亲亲柳忆脸颊。
谁知道,前一刻还睡得香甜的柳忆,后一刻猛地睁开眼睛,双眼还没聚焦呢,手刀就呼啸而来:“敢占我便宜!找死!”
齐简难得聚集起来的似水柔情,全被这嗓子震了回去,抬臂挡下手刀,重新将柳忆按回床上,齐简挑起眉稍:“我。”
“你、你啊。”柳忆清醒过来,方才的汹汹气势漏了气,蔫巴巴将被子盖好,耳根有点发红。
看他这样子,齐简有些想笑,忍不住俯身又亲一口。
亲完,看着柳忆脸颊上红痕,他舔着嘴唇,意犹未尽,想了想,再次俯身,亲上柳忆脖子。
“别咬别咬。”柳忆吓得赶忙躲开,“小祖宗,你行个好吧,我这还病着呢。”
看他躲得厉害,齐简也没强来,抹抹嘴角,再次坐回床畔:“烧退了就起来,一起吃点东西,刚好我也没吃什么。”
说是一起吃东西,但柳忆烧刚退,也只能喝点稀粥,看着齐简面前堆着的四五盘菜,再看看自己面前的清粥,柳忆撇撇嘴。
“早知道,就不跟你一起了,只能看不能吃的。”
齐简慢条斯理夹起一筷子肉,放进齿间慢慢嚼着,将肉咽下去后,他才勾着嘴角:“想吃,等你好了,我自然会将你喂饱,就怕你到时候,又哭着喊着吃不下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柳忆琢磨两遍,差点把粥喷出来:“你说什么呢?我是说菜,你面前的菜。”
“我说的自然也是菜,不然你以为,会是什么?嗯?”齐简似笑非笑,眼神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菜?我信了你才有鬼,可又没发反驳,柳忆被噎了一下,终于理解了哑巴吃黄莲的苦楚。他无可奈何地又喝口稀粥,心道五年不见,青葱少年怎么就长歪了?
“不过光吃菜,是不是不太够?”齐简看他染着红晕的耳根,心里痒痒的,舔着嘴唇,只觉得面前的菜也不香了。
柳忆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疑惑地抬头。
齐简笑笑:“不如,我下面给你吃?”
噗地一声,柳忆嘴里的粥,终于喷了出来,他呛咳了半天,满脸通红一个劲儿指着齐简,又因咳嗽说不出话来,眼睛红彤彤的分外可怜。
没想到能把他吓成这样,齐简放下筷子,连忙去给他拍背,拍了好一会儿,柳忆终于不咳嗽了,只是红着眼睛瞪他,满肚子冤屈。
“你、你…”你了半天,谴责的话没说出口,柳忆耳垂越来越红。
齐简俯身,掏出手帕替他擦把脸,含着圆圆耳垂咬上一口,才无奈道:“不就是吃个面,至于吗?你真不愿意,就算了。”
“吃面?”柳忆偏头看他。
齐简点点头:“再过些日子,就是你生辰了,我还想亲自下面给你,但你不想吃面,那便不吃了。”
柳忆完全没想到,他说的下面,真的是指煮面条,想到自己的误会,再看看眼前清清白白的大好少年,柳忆又是愧疚就是懊恼:“吃吃吃,我吃。”
齐简将他表情尽收眼底,挑眉轻笑:“这是你说的哦,那我下面给你吃,保证将你喂饱。”
柳忆:…怎么还是觉得自己被调戏了?
不过齐简的话,倒是也让他记起,过些日子,的确是原主的生辰了。
上辈子,自己被扔到孤儿院门口,据说身上连个包被都没有,更别提纸条什么的,所以真实生日不知道,只能用收入院的那天,当作生日。
这辈子倒是有生日了,可惜又不是自己的,所以对于生日,柳忆一直没太大兴趣。
但齐简不一样,他应该还是很喜欢过生日吧?这五年,也不知道他的生日怎么过的,柳忆摸摸脖子上挂着的细线,抿起嘴,欠了五年的礼物,应该补上。
齐简见他没有继续吃的意思,叫人收拾下去,这才正色坐到柳忆对面:“北面,的确出了些事情。”
“嗯?”这是正事,柳忆连忙松开手,也换上认真神色。
“不过事情不大,但…”齐简忧郁片刻,决定实话实话说,“但有些诡异,我收到消息,北狄仿佛有西迁打算。”
柳忆愣了愣,神色变了:“西迁?西面是戎人,北狄西迁,总不能想去跟戎人抢地盘吧?两家在边境打起来?”
北狄西迁,联想到父亲家书里说,戎人不知为何,也有北移之势,柳忆蹙起眉,沉思片刻。
“不对,如今北狄首领的母亲,是羌族送去和亲的,戎狄这十几年来一向交好,所以,所以他们难道是想要,去边境汇合?”
他担忧的,也是齐简正忧虑的,听他说完,齐简叹口气:“还不知道,如果他们是打算开战,倒还好,如果他们真是想汇合,那就麻烦了。”
西戎和北狄合二为一,那便只有意图入侵一种可能。
不过这事情才有个苗头,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柳忆摇摇头:“这事说不好,先打探着吧,再多点消息才好判断。”
齐简明显还想说什么,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背过身去,叹口气。
“怎么了?”柳忆走过去,跟他并肩往外看,窗边摆着白瓷盆,盆里绿油油的草。
“柳将军。”齐简说了三个字,便又不说了,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就让人难过。
柳忆叹口气,明白他想说什么,柳将军驻守边疆,一旦开战,就势必要上战场。老爹上了战场,那自己呢?一边是柳家,一边是世子妃的名份,怎么选?
不过现在事情还没定论,想也白想,柳忆安抚地拍拍他,哄了两句,看小霸王龙还没有任何高兴起来的意思,他沉思片刻,从领口扯出那块玉牌:“给你。”
第60章 当年我回来过
齐简看着玉牌,沉默了。
“给。”柳忆抿着嘴,又将玉牌往前递,见齐简不接,他抓起齐简左手,将玉牌郑重地放在他掌心,“五年前的礼物,现在补给你。”
给完玉牌,齐简表情明显鲜活起来,柳忆也跟着笑了笑,手却没舍得松开。
上次都没看清,这次就看一眼,就只看看到底有多深,这么想着,柳忆轻轻拉开齐简袖口,用手指小心地触上那道疤痕,顺着疤痕凸起一点点摸下来,柳忆眼圈红了。
齐简握紧玉牌,抽出手:“不是你想的那样。”
柳忆有心想问问那是怎样,嗓子却仿佛被掐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明明上次看时,能压制住的情绪,这会儿却好像决堤洪水,几个浪花卷来,就将柳忆引以为傲的自持打破。
肯定是因为生病,心里跟着身体一起脆弱,柳忆一边告诫自己,够了停下,这又不是狗血剧,另一边,目光却楞楞地黏在疤痕上,无法移开。
这道疤痕的位置,还有伤口走势,一看就是齐简用右手捉刀,自己划上去的。
划开手腕,放进满是温水的浴桶,又特意嘱咐过晓斯,在浴桶里洒满玫瑰花瓣。红艳艳的花瓣,遮挡住桶里温水,也遮住随着水纹慢慢散开的,丝丝红晕。
不是抱着必死的心,不是对这个世界绝望到再无留恋,怎么可能,作出这种事情?
“真不是你想的那样。”齐简用袖子盖好疤痕,戳戳他腰,看人没反应,只能偏过头舔下他脸颊,“回神。”
柳忆终于眨眨眼睛,扭头看他:“我回来过。”
“嗯?”齐简没听清。
我真回来过,五年前,离开京城那天,半路记起是你生辰,我真的,回来过,可惜,晚了一步,紧赶慢赶到了松鹤亭,亭子里已经没人了。
柳忆在心里默默将这话说完,转过身,将头搁在齐简肩上。鼻尖碰到齐简颈间肌肤,柳忆喉头动了两下,闭上眼再次窝着不动了。
脖子上扫过炙热气息,齐简挑眉,把人拽起来:“要睡去榻上躺着。”
柳忆脸颊泛红,应了声好,随着齐简步伐,慢吞吞挪到床畔,在齐简替他盖好被子,转身离去的时候,柳忆声音轻到几不可闻:“怪我吗?”
齐简回眸:“什么?”
“没什么。”柳忆盯着那双漂亮眼眸,低笑,“没什么。”
不明所以,齐简却也跟着勾起唇角,眸子闪亮如星。
差一点,就再也看不到这双眼睛了,差一点,就再也看不到这个人了,柳忆咬着嘴唇,硬生生压下心间酸楚。
你怪我吗?
可哪怕你怪我,哪怕知道你绝望到试图解脱,如再给我次机会,我还是,会做出同样抉择。
我还是会将你孤零零扔下,还是会对身处死地的你不理不睬,还是会将父母和妹妹的命,凌驾在你之上,这样的我,又有什么资格,来展示一文不值的心疼?
明知道没资格,明知道没立场,可为什么,眼睛却越来越酸?
柳忆捂着眼睛,深吸口气,甚至来不及等齐简走出门外,眼框里的液体,便涌了来出来,他只能迅速拉起被子,将头紧紧盖住。
齐简看他一气呵成的动作,无奈叹口气,回身试图将被子拉下来。
柳忆死死抓着被子,半点松手的意思也没有,僵持间,齐简看到被子动了,柳忆好像翻个身,趴在了床上。
齐简放了手,眼见着被子小幅度的晃动逐渐加大,没一会儿,柳忆便蜷起身,被子被拱起个弧度,被子里呼吸声断断续续,一会儿深一会儿浅。
刚才也没说什么动情的话啊,烧刚退,这是在做什么?齐简脸色愣了愣,不自在地舔舔嘴唇。
被子弧度更高了些,呼吸声里,间或夹杂一两声低低呜咽,但很快,呜咽声便没了,仿佛只是齐简错觉,但呜咽里带着的痛苦,齐简自信绝没听错。
齐简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差了,他连忙伸手抚上被子,感觉到被子里的人,弓着腰在发抖。
他想掀开被子看看,刚扯开个角,柳忆便吼了声别动。
齐简手上微顿,继而强硬将被子扯开。
“别动。”柳忆声音有气无力,身体拱成只虾米,两只耳尖都泛着红,身上衣裤倒是完整穿着。
将人拉起来,齐简这才看到,柳忆脸上早布满泪痕,下唇已经被咬破,双颊也因为高热再次红起来。
看他凄惨模样,齐简又是惊讶又是心疼,抓起被角,轻轻擦拭柳忆脸颊。
柳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咬牙不肯发出声音,甚至还试图背过脸去,来躲开齐简的手。
齐简无奈,把手放在他背上一下下拍着:“我又没死,你哭什么?”
听到这话,柳忆心尖好像被扎了一把,疼得浑身都抖起来。他想反驳,话到嘴边,变成呜咽,小小的一声,嘎然而止,又恢复成咬着嘴唇无声流泪模式。
“你下嘴可比我狠啊。”齐简试着把他嘴扒开,没成功,眼看着他将下唇又咬出血来,只好哄道:“哭出来吧,我心疼。”
温柔语调,配上有杀伤力的词语,柳忆终于破功,控制不住哭出了声,身体一抽一抽的,仿佛随时可能背过气去。
齐简叹口气,将人和被子一起拥在怀里:“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你那些战功,难道是哭回来的?”
柳忆抽着气没说出话,又缩在齐简怀里哭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不自在和羞耻感占据上风,抽泣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我没想哭。”带着鼻音的几个字,明显没什么说服力,柳忆抹把脸,啪啪拍自己脸颊两下,“行了,我哭完了。”
说完,他揉着脸颊,深吸口气,唇边含笑,眼睛也弯起来,要不是眼圈还红着,倒真看不出来哭过的模样。
齐简被他的大变脸惊地没说出话来,顿了片刻,才道:“去了蜀地,连变脸绝技都学会了。”
柳忆揉着眼睛,笑了:“我一直不都是这样吗?翻脸不认人的。”
齐简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柳忆这场病,来的快,去的却没想象中那么快,第一次退热后,又反复几次,眼看着都到了腊月,才终于有点起色。
反倒是齐简,这一两个月里,朝里没有大事,边疆也算安定,难得清闲了些日子,身体明显好了起来,咳嗽发热基本都没了,身高甚至还长了一点点。
“都成年了,你居然还在长?也就低头画画的时候,我才能看到你发顶了。”
柳忆比划着两个人的身高,满心愤愤不平,之前就比自己高,再长长,这身高差距,就要明显起来了。
齐简没理他,正悬笔画着什么。
柳忆凑过去看看,有感而发:“好漂亮的红梅,只是这颜色,是不是稍微有点淡?”
齐简将最后几个粉红色花苞画好,放下笔,把画拎起来塞给柳忆:“喜欢就赏你了,挂在床头,夜夜看。”
还没等柳忆装模作样道个谢,齐简又将画从他怀里拽出,摆回桌上,再次提起笔蘸些墨,往上面画着什么。
柳忆好奇心起,顺着他的笔尖,一点点看下去,黑发高束,攒金嵌珠发冠,带着白尖的墨色毛领,黑色披肩,暗红色中衣,左手执剑,右手端着酒坛,眉眼如画,赫然就是齐简本人。
柳忆指着这画,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你画个自己,让我挂在床头,夜夜看?”
“不然呢?你还想看谁?”齐简斜斜看他一眼,丹凤眼微微眯起,“嗯?”
“看你看你,就看你。”柳忆败下阵来,盯着画看了一会儿,又有些不满,“你倒是也画个我啊,你看这旁边,空着这么大一片呢。”
齐简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画一个呗。”柳忆捧着画,越看那块空白,越像是留给自己的。
齐简将笔递给他:“要画自己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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