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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十九才出妖界,就摔倒在地,这里是玉氏王朝皇城外的一处森林,肚腹传来的如穿肠裂骨的痛处,牵扯着白祁在胸口留下的伤,一向能忍的他,都禁不住闷哼出声。
“痛……”他趴在地上,一只手死死地扣紧腹部,另一只手抓进土地里,泥石翻起,手指出血。
“啊……”白十九痛得喊出了声,他抱着自己的肚子,就这样在满是荆棘碎石的地上打滚,脸上划下血印子,头撞在石头上都毫不自知。
太疼了。他痛得全身都是冷汗,面色白得吓人,嘴唇都咬得鲜血淋漓。意识模糊,鸦色的长睫上滴落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珠。
“仙君……元郎……小九儿……痛啊……”白十九蜷缩着身子,颤抖着出声。
痛到白十九直接就那样用头去撞地,撞到鲜血飞溅他都还没有晕过去。最后白十九只能气息微弱地躺在地上小声地呜咽,还没缓过来,下一刻他就惨叫着仰起了头,双眼通红,面孔扭曲,脖颈和手的青筋暴起。
一口鲜血吐出,白十九才晕死在地上。
一头长发濡湿凌乱地贴在惨白的脸上,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黑衣破烂处露出的肌理上也全是血痕。
特别是那一双手,从手背到手指,没一块好地。
天下起了春雨,料峭春寒裹挟而来,一点一点地打在白十九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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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停下了脚步,眼皮一挑,面色发白,心脏猛地一缩。
撑着伞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一紧。白十九离开已经十日了,对外说的是,都是白十九生了病,老皇帝虽不信,但手伸不进丞相府里,也只得不断送药送人来打探。
可现在与他同撑一把伞穿着淡紫锦袍的男子,却不知是哪一方的人,只是很明确的一点,被奉为天师的凤倾,很得圣心。
二人尚未走出院子,察觉到元嘉的情绪不对,凤倾侧了侧头,就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轻声地问:“相爷,这是怎么了。”
雨还在下着,都下了有两三个时辰了。雨顺着油纸伞滴落在院落里的青石板上,不断盛放着水花。
元嘉刚想开口说话,门就被撞开了,一道黑影滚了进来。四方暗卫马上出动把二人围着时,那全身是伤狼狈不堪的人捂着肚子仰起了头,是白十九。
元嘉猛地睁大了眼睛。
白十九身下的雨水,都是淡淡地粉色。他还没来得及开心到家了,就看见二人共撑一把伞的场景。
雨水模糊了视线,多么般配啊。仙界如此,到了人界依旧如此,他拿什么去争?那人是高高在上的凤凰,自己只不过,是一介小小的狼妖。
内心一片苍凉,嘴角慢慢流下了血线,雨水一过,就只剩下淡淡的粉。他已经看不清元嘉脸上的表情,身上最后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再次倒在雨中。
真冷,这雨。
第十八章 非人(精修)
海棠去了东院把府上的大夫给接到疏雨居,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甚至还炸了了阵阵春雷。
院子角才开不久的梨花,残落在地,溅上泥。
外面电闪雷鸣,卧房内即使点着蜡烛和油灯也很灰暗,烛焰跳动着。元嘉不顾刚刚自己抱起白十九时湿透的衣衫,派人把凤倾送回皇宫后,叫海棠去请大夫,自己则把三个侍女赶了出去,沉着脸自己亲手为白十九换衣。
身上的伤口不计其数,特别是那些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是猛兽的抓痕和啄咬,元嘉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在热水里打湿了帕子拧干后轻轻为白十九擦拭着。即使眉角紧锁,痛得全身微微颤抖,白十九都只是紧咬着唇安静地躺着,承受着。
元嘉头脑第一次有些乱,白十九身上的伤着实可怖而又吓人,这不是与人斗,而是猛兽所伤。他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白十九为何要去这样做,他心在跳动着,头有些突突地疼,常年云淡风轻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轻轻盖上锦被,元嘉按住了额角,海棠就请了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大夫过来了。
老大夫没来得及行礼,就被元嘉拉来过来查看,海棠守在一旁。
白十九额头上磕得沁出了血,脸上也有着石头和荆棘的伤痕,更别提了已经血肉模糊的唇瓣了。
掀开被子,青年漂亮健美的上半身更是惨不忍睹,飞禽类的爪痕留下了太多。但最恐怖的,还是胸膛上的伤,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再往下,腿上也有几处伤痕。但最痛的好像并不是这些,因为白十九的一只手始终捂着腹部。
“相爷,夫人身上的这些,大多应该是鹰一类留下的,不过,这么大的鹰,估计快成精了。”老大夫的表情很凝重,“胸前的伤,应该是狼之类。”
“您给他看看,他肚子好像比那些伤还疼。”元嘉轻轻地捏住白十九的下巴,让他不得不张开嘴,然后伸手给他咬住,几乎一瞬,白十九就给他咬出了鲜血,昏迷着都能疼成这样,那要是醒了呢?
老大夫看了看肚腹,苍老的手轻轻按压了一下,白十九就立刻痛哼出声。
老大夫忙坐下,号起了脉。
大夫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奇怪,甚至有些惊恐,两只手都反复把了几次脉以后,老大夫瘫坐在地,冷汗直流,表情上全是惊恐。
元嘉冷冷地看向他。
老大夫咽了咽口水,挪动着身体离床前远了些,才抖着声调开口,“相爷,老夫行医大半辈子,可从来没见过哪一个活人有这种脉象啊。”
“你这庸医,你想说夫人不是人?”海棠气急,踹了他一脚。
老大夫痛得一抽,被人怀疑医术,他连害怕都顾不上,强调着说:“相爷,夫人要么是得了什么惊世绝症,要么,就不是人!”
元嘉表情波动了一下,但还算平静,他阖上眼帘,外面雷声阵阵。
“你确定你没有诊错?”
“应……应当是不会错的。”老大夫抹了抹冷汗。
“留下包扎的伤口的药,海棠这就送您回您的房间,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该说,还望老先生明白。”
“哎。”抖着手把药处理伤口的用品取出,老大夫忙不迭地往外走,海棠和元嘉对视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就随着老大夫离开。
元嘉回过神来看着白十九,非人或者患了什么惊世杂症?
倒希望你是那传说中的妖,其实这样一来,你的一身怪力,纯白的性子倒有些说得通了。元嘉觉得自己很平静,就好像他本该就知道这事一样。他不知道为什么,以他生来多疑冷淡的性子,他居然一再对白十九心软,而且是发自心底的,就想去相信白十九。
想到这,元嘉都有些佩服自己的接受能力了。
他转身拿了药,回过头来,却怔住了手上的动作,面上全是惊讶。
也许是痛楚缓解了,白十九的面色变得好看了些。
可是此刻,他脸上的伤在一点一点得消失不见,身体上抓痕除了胸口那处也在一点一点地聚拢,就这样消失不见,只留下细瓷一般的肌肤。
时间,不过一刻钟而已。这样的场面实在太过震撼,元嘉手中的药瓶直接落在地上碎裂。
海棠跑了进来,正要说事已办妥,可看着自家相爷惊奇的模样,她也顺着视线看去。
海棠立刻睁大了双眼,甚至还揉了揉眼睛。夫人身上,身上的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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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下了三天,白十九就昏睡了三天,连带着发热。
元嘉以自己被刺客刺杀受伤高热为由未去上朝,就在卧房里衣不解带地照顾白十九。老皇帝赐了不少好药,自己御驾亲临带上御医来过相府,看着元嘉面色惨白又咳嗽着躺在床上的样子,温言安慰几句,问起白十九的疫症,元嘉眼睛里柔得似水,满满的都是疼惜和怜爱,说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过些日子就能上朝,因为是传染病,老皇帝也没说要亲自看,让御医去诊了脉之后,就离开了。
至于元鸿和元家人,糊弄几句后就不再见面,对外也是闭门谢客。
白十九脸蛋烧得红彤彤的,红晕和肌肤的白调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粉,长睫轻颤,嘴唇干裂而又苍白,也不说胡话,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躺着,格外惹人怜。
高热的身子格外滚烫,肌理分明的躯体染着淡淡的粉,又乖顺任人动作,这样的小将军,无论男女看见了都会无法自控吧。所以,连海棠元嘉都不允许近身。
也许是胸前的伤太重,再加上淋了雨,这三天里高热不断,隔不了两个时辰,亵衣就会被汗濡湿,元嘉就把人抱在怀里,自己亲手给他更换。
喂水喂药喂粥都是自己来。海棠拿着早点进来的时候,元嘉正在给白十九擦手。
海棠沉默着把早点放在桌上,看了看依旧昏迷的白十九,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诡异的脉象,诡异的伤口,难道夫人真的不是人?
海棠摇了摇头,是人如何,不是人又如何?可是,她却摸不清楚元嘉的想法,元嘉太平静了。
这不是一个常人该有的态度啊。
“相爷,吃饭了。”海棠喊了一声,元嘉嗯了一声,把白十九的手放到了被子里,才走过去坐下。
第十九章 柳暗花明(精修)
白十九晚上就清醒过来了,彼时元嘉正巧端了一碗白米粥刚坐下,低垂着眉眼搅动着碗里的粥,忽然想到了什么,正要开口唤海棠,自己的袖子就被扯了扯,他这才抬头看去,原来是白十九醒了。
全身有些绵软无力,嗓子眼也干哑得有些疼,大脑昏昏沉沉的一片空白,他好像摸不清现在在哪,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睁眼看到心心念念的人,眼眶就红了,下意识地就去拉住那人的袖子。
元嘉眼睛一弯,想放下粥探探他的额头,还没有清醒的某人,就怯怯地喊了声仙君,似乎,是没有想到能见到他。
元嘉的动作停了下来,仙君?
没有得到应答,白十九闭上了眼睛,自己喃喃自语,“又做梦了。”
元嘉眼中的光芒波动了一下,放下了粥,冰凉的手覆上了还有些滚烫的额头,“本来就不够聪明,这下是不是烧成傻子了。”
听到声音,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的白十九才有了一丝清明,他睁开眼睛,干裂的唇瓣张了张,没说出话来,记忆在一点点地回暖,最后定格在元嘉与凤倾同撑一把伞的那里。
生病了总是格外让人脆弱,压抑了千年的委屈就这样涌上喉头,漆黑的眼珠含着水光就这样盯着元嘉,却强撑着不落泪,似控诉,但更多的都是委屈。
“这是怎么了?为夫是做了什么坏事让夫人难过成这样?”元嘉涌上的心疼把所有的思绪压了下去,他坐在床边,动作轻缓而又温柔地将人搂在了怀里,手指轻抚着脸颊,“小九儿,来,告诉我,怎么会这么难过。”
白十九眨了眨眼睛,才将眼泪憋了回去,一只手攥住元嘉胸前的衣服,脸就这样贴在他的胸膛上,片刻后才慢慢吞吞地说:“撑一把伞。”
“嗯?”元嘉愣了一下,回忆渐渐复苏,这才想起对方说的是什么。“性子是挺纯的,但醋劲可不小。”元嘉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对方的额头,侧过头看胸前的人,“小九儿,要对为夫有信心,我既然与你成亲了,旁的人不会再多看一眼。至于同撑一把伞的事,等你病好了我们再说。来,睡了几天了,把粥喝了。”
手正要去拿粥,元嘉才想起来自己一开始要做什么,“海棠。”他才唤了一声,海棠就推门进来了。
“相爷。”海棠在看到元嘉怀里的人的时候,眼睛一亮,“谢天谢地,夫人您终于醒了。”
白十九努力地扬唇,没说话。
“海棠,去重新煮碗粥吧,你不是不知道你家夫人嗜肉成命。”说到这里,还带了些打趣的味道。
海棠愣了愣,然后舒心,“瞧奴婢,等下,奴婢这马上就回来。”端着粥出去的海棠终于松了口气,想起刚刚元嘉的表情,她才明白元嘉是真的不在意夫人是人还是妖,这几日,只是担心夫人的身体脸色才不好罢了。
海棠去吩咐厨房重新煮粥,在元嘉怀里的白十九才意识到什么不对,没办法,在元嘉身边的白十九,很多时候大脑的运转都是要慢上一些的,因为这时的他满心满眼都是元嘉。
思绪回暖时,他全身都僵住了,然后全身变得冰凉。
元嘉似有所感地看向怀里的人,手碰到对方的手时,凉得吓人,明明上一刻还是发着高热的人啊。
“小九儿?”元嘉才开口,白十九却猛地挣脱开他的怀抱,自己哆哆嗦嗦地弄开袖子,是啊,那些伤早就不见了,他是妖,伤口的痊愈能力本来就比人快,再加上他的体质,更是快得诡异。
他呼吸变得急促,体力不支地双手撑在床床上,但在元嘉要碰他的时候却躲开了,他挪到角落,红着眼看着元嘉,表情复杂而又脆弱,“你知道了?”
元嘉收回了被躲开的手,垂下了眼帘,问:“知道什么?”
白十九喘着气,不知道说什么,眼里的光,好像下一刻就会寂灭。
“唉,真是拿你没法子。”元嘉长叹一声,百转千回的,声音里藏不住的担忧与温柔,元嘉睁开了眼睛,桃花眼里柔光朦胧,如同绽放在烟雨里的粉色花瓣,有种春意盎然之风光。
白十九看得愣住了,呼吸也平稳了下来,连元嘉的手摸上了他柔软的发都没有躲开,“知道你并非常人,甚至可以说是妖是吗?”
白十九在他和缓的语气中仰起头看他,那人的手还抚摸着他的发,然后点了点头。他知道,人怕妖魔鬼怪,也无法忍受他们,这世上所有的生物大都如此,是无法忍受异类的。元嘉现在是人,所以,所以他会忍受,忍受一个妖吗?
“我还没见过妖呢,只从小话书里见过,没想到还真有。”元嘉笑了笑,爬上了床,盘着腿坐在他面前,一只手竖在腿上撑起了下巴,另一只手捉住了小将军的手,等到对方亲口承认时,他的心反到落在了实处。把玩着白十九的手,元嘉说:“不管你是人还是妖,现在都是我的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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