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要把他这个人的骨头都给打断,不准让他再用这么凶狠,像看猎物的眼神盯着别人。
——这一棍却没有落到倜夜身上。
一角白色突然出现在倜夜眼前,他抬起头,只见眼前的人背对着自己,斜阳辉映,微风过处,一袭白衣也轻轻拂动,如那日所见,如梦中所想,一模一样。
第35章 “你这股灵力,好像有古怪。”
凌危云徒手接住宝塔,拦住了对方的动作,道:“晦明,你过了。”
那蓝衣弟子见是凌危云出现,脸色瞬间一变,腿软得几乎要跪倒:“大,大师兄,我……”
凌危云并无兴趣听他的解释,直接打断了他:“师尊和其他几位师叔都已经看到了,命我来阻你,你回去向他们解释吧。”
晦明脸色惨白下来,还欲再挣扎,但是凌危云手腕一转,手中宝塔从晦明手里脱出,而晦明被凌危手腕运出的那股劲带得直往后退,终于站不稳,跌倒在地。
此时结界中又进来两名弟子,想是同凌危云一起过来的,只是比不上凌危云的脚程,落在后面两步。
凌危云对那两人道:“带他回去。”
“是,大师兄。”
来人很快将晦明带走了。
结界里只剩下凌危云和倜夜两个人
凌危云手中托着宝塔,转过身来,脸上是一片冷淡之色,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微垂下眼睛,看向倜夜,问:“还起得来吗?”
倜夜心口痛得喘气都困难了,但听对方这样问,不肯教对方看轻,咬咬牙,硬是拖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凌危云见他如此顽强,眉梢微微一挑,倒是有些惊讶,又问:“你身上没有修为,是不是?”
倜夜顿了顿,十分勉强地嗯了一声。
在对方面前承认自己是个废物,实在令他很不情愿。
能以肉身接住晦明的两次攻击,也算是很耐打了。
凌危云点点头,道:“晦明他作为考核弟子,却不遵教令,对应试弟子动手,宗门已捉他回去,会以宗规处置。”
倜夜对此不太感兴趣,在他看来,这晦明是道一宗的弟子,捉回去了又能怎么处置,还不如让他自己来打一顿,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了,因此意兴阑珊地点了点头。
凌危云又道:“至于剩下的考核,会由我来继续。”
这一句话,瞬间让倜夜瞪大了眼睛。
一种没来由的兴奋和激动,还有不知所措,一起充满了倜夜的体内。
他突然就变得很老实了,既不作妖又不胡闹,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在凌危云并不关注到他的异样,他让倜夜伸出手,掌心向上平摊开,然后松开了自己托住宝塔的手。
宝塔漂浮着,落到倜夜的掌中。
倜夜手中突然一沉,看着手心里的宝塔,有些茫然,但是偷瞥一眼对方,也不好意思问对方这是要干什么,以免暴露自己的无知。
好在凌危云很靠谱地负责了解释:“接下来我会提取你的一缕魂魄,到这座塔里。要求是,一炷香之内,你若是能自己从塔里出来,便可以进到下一轮考核。若是时间到了,你还没出来,我也会将你放出来,但是同时也就意味着,考核失败。”
倜夜愣愣地点了点头。
凌危云见他好像傻愣愣的,完全没意识到其中的艰险之处,顿了顿,又多说明一句:“然后这座塔在你自己手里,现在除了你自己,我也碰不了它,在你停留塔内的时间里,我也会为你本人护法,你是绝对安全的,不用担心魂魄不能归位的问题。”
倜夜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大概这才是真正的考核流程,同时也明白,作为考核人,对方后面补的半段也是流程中必要的叮嘱,凌危云恐怕已经对无数人这样说过了。
即便如此,但很莫名其妙地,倜夜心脏扑通扑通,加速地跳了几跳,就像当日对方给他一双新鞋,让他能下山时好走一些那样。
无论如何,不管有心无意,这个只见过两面的人,两次都对他给予了善意。
倜夜心口微热,连带着脑子也跟着一起发热,一下脱口道:“那你可以保证,真的能保护我的安全吗?”
凌危云听他冲出口的这一句,似是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居然有人这样直接地怀疑他的能力,但并没有露出什么被冒犯之类的神情,脸色虽然是冷淡了一点,也并不显得高傲或者冷漠,他点了点头,道:“这你可以放心。”
倜夜就莫名很开心似的,脸上一副乐滋滋的表情。
凌危云虽不明白他在乐什么,对这少年观感倒还不差。
叫他闭眼,也依言照做,少年的脸微微上仰,闭眼对着自己的模样,看着居然有两分乖巧。
也不晓得怎么刚刚对着晦明就是一副要咬人似的凶狠。
倜夜魂魄离体,被拎进塔里去了。
两个凌危云都在塔外,同样也差不多是缕魂魄的未来式凌危云发现自己进不去塔中,知道这宝塔应当是做了什么约制,一次只能有一个人进去,也就没有强求,只飘在外面,打量几百年前的自己。
这时候的他看着委实是要年轻许多,穿道一宗的弟子服,发黑如墨,也束成了道一宗的弟子冠,少年人身姿挺拔,目清神秀,颇有种松风磊落之态,只是面无表情,神色冷清,凌危云看着他,总觉得有种照镜子般的相似感,好像无论几百年过去,这一点凌危云始终是不变的。
凌危云说要为倜夜护法,便果然认真尽责,一道灵光自他手中发出,荧荧地笼着宝塔之后,便不再动。
看那架势,是准备要护满这一炷香的时间。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倜夜就从宝塔里出来了。
并且在倜夜魂魄回身的同时,手中那座宝塔,裂了。
凌危云眼中出现讶色。
倜夜则是有些惊慌,毕竟这个塔看起来就很值钱的样子,他的声音难得有些弱下去,不确定地道:“不会是我弄的吧……”
凌危云捏着宝塔碎片,仔细看过之后,道:“的确是你弄的。”
倜夜大惊失色,急忙辩解;“可我什么也没做,不知道它怎么就……”
凌危云道:“这个测灵塔是专门测人灵力灵根的,有两种模式,一种是针对已经测过灵根,有了灵力基础的人,是测灵力深浅的。一种是针对凡胎肉体,毫无修为的人,这种只是测灵根,看你有没有灵根,灵根是哪种的。”
“你既然身无修为,对应的自然也是第二种模式。”凌危云看向倜夜,突然抬手,往倜夜头顶做了个抓捕的动作,一缕带着微弱光泽的丝状物出现在他手中,凌危云仔细看了看,道,“却没想到你分明毫无灵修基础,居然能在塔里这么短的时间里,自行突破灵窍,冲开灵脉,且这力量还不小,测灵塔受不住这么突然且强烈的灵力冲击,所以才裂了。”
倜夜哦了一声,隐约从对方话里听出一点意味,试探地问:“就是说我很厉害的意思了?”
凌危云看他一眼,片刻,嗯了一声。
倜夜得了肯定,顿时心花怒放,冲着凌危云大大咧嘴一笑,忍不住得意道:“嘿嘿,原来我这么厉害啊!”
但见对方还盯着自己,倜夜慢慢地收了笑,挠了挠头:“怎么了?”
只见凌危云轻微地皱一皱眉,道:“但是你这股灵力,好像有古怪。”
倜夜僵住了。
第36章 倒没想到,原是一个挺俊的少年。
凌危云眉头微蹙,似在沉思。
倜夜被他弄得愈发不安,还有些心虚,问:“……什么古怪?”
其实他是很清楚自己是有什么古怪的。
在刚下山不久的时候,倜夜第一次去到一个人类的村子,那时他还没有什么人妖殊途的意识,没有顾忌地就在人群中露了原形,结果被村子里的人追着乱棍打了一顿,还差点被架起来烤成蛇串。这件事给倜夜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也给他敲响警钟,他这样妖怪的身份,走到哪里都会受人嫌弃。
于是从此学会了在人群中隐藏自己的身份,轻易不会暴露出原形。
而且倜夜在人间流离的数年间,打架斗殴,偷鸡摸狗的事情没有少干,也得过不少好东西,其中就有一个宝贝,机缘巧合之下,被他从别人处给偷了来,听说是什么舍利子,对提升修为是大大的有好处,他那时一心想变强,也不管好坏,偷了就往肚子里吞。吞下之后变没变强,倜夜没感觉出来,反倒是翻来覆去痛了好几天肚子,又拉又吐,那颗破丸子也没从他身体里出来。不过遭了几天的罪之后,倜夜发现自己身上那股妖味儿好像一下消失了,再也闻不着了,他甚至可以大摇大摆地出入佛门道观,不像之前那样总是会被里面的力量给弹出来。
从此只要他不主动现身,就再没有人看破过他的原形。
但那面对的都是些普通人,或者是学艺不精的秃驴牛鼻子,对于他们,倜夜当然很有自信能瞒住 他们,但如果面对的是道一宗的人,尤其是眼前这个人的时候,倜夜突然就没那么有自信了。
等待的这间隙里,倜夜手心里都出了一层冷汗,突然听得凌危云道:“你为什么想要入我道一宗?”
倜夜愣了一下,脱口道:“我想变厉害。”
凌危云又问:“为什么想变厉害?”
倜夜握紧拳头:“这样就没人敢再欺负我了。”
凌危云闻言,不由又仔细地看了看他,少年衣着破烂,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小腿有没完全消掉的青紫,脸上还有几处已经结了痂的伤口。
看起来的确是受了不少的欺负。
凌危云目光继续往下,看到了倜夜脚上穿的鞋,微微一顿,道:“原来是你。”
倜夜:“?”
凌危云问:“后来你下山的时候,好走了一些吗?”
被突然这么一问,倜夜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原来凌危云之前根本就没认出来他是谁,他的注意力全落在对方那句充满关怀的话上了,品出了那层关怀的意味之后,不知怎么,倜夜的脸突然涨红,连话都说不大利索了:“嗯,好,好走很多……谢谢你……”
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简直好似娇羞一般。
凌危云看着他,一时没说话,只是目中若有所思,片刻,他神色一定,对倜夜道:“你随我来吧。”
倜夜一愣:“去哪里?”
凌危云掐了朵祥云,拎着倜夜,将人带上了云头。
一路腾云,穿破层林,到得山峰高处,一座恢宏的金殿之前。
倜夜第一回 上天,有些适应不良,到落地时整个人都是晕乎的,还是凌危云伸手扶了他一把,才站住了。
倜夜脑子不晃了之后,放眼一望,只见天穹低垂,西边残阳将要落尽了,还剩最后一抹弧光,晕出彩霞连天,而东处一弯细细的月亮已然升起,头顶也有星子隐现,垂得也甚低,仿佛就在手边,伸手可摘。
而脚下是松山竹海,云雾涛涛,此峰当是数峰中最高,一眼望去,只觉其他诸峰皆在脚下,直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唯我独尊之感。
倜夜看得呆了,一时没注意到凌危云说了什么,忙扭头去看凌危云。
凌危云又说了一遍:“这是道一宗的主殿,太极殿。”
倜夜困惑道:“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凌危云道:“师尊现在人在里面,我带你去见他。”
倜夜一惊。
凌危云看着他,道:“你身上那股灵力的确罕见,也很厉害,你若想入道一宗,我为你做个引见,看师尊愿不愿留你。”
倜夜:“!”
这惊喜实在来得猝不及防,倜夜张口结舌半晌,然后才反应过来地,急急忙忙对凌危云鞠了一躬:“谢谢你!”
这个躬弯得有点大,扯着了身上伤口,倜夜刚郑重地道完谢,马上又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
分明是惨兮兮的,却又有点好笑,凌危云看着他,眼中很不明显地闪过一丝笑意。
他对倜夜道:“你伸手来。”
倜夜倒是听话,依言伸手,眼巴巴地望着他:“做什么?”
凌危云没答他,也伸出手,指尖搭上了他的手腕。
凌危云的手生得很好,骨节明显,指节修长,应该是常年握剑的缘故,指腹有着很厚的一层硬茧,触到倜夜的肌肤时,有种微微硬刺的触感。
分明一点也不柔软,甚至凌危云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种难以亲近的冷冰冰,但是倜夜却觉得好像被电击了一下,从皮肤相触的地方,一股电流直窜到头皮,连带着心尖都好像颤了一颤。
倜夜不知所措地僵立在原地,一时所有的触觉都好像集中了对方搭在自己腕上的手指,脑子里一片空白,已经不知道要思考了。
忽然,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对方贴住自己的地方传来,像是一股暖流,融融地渗透进肌肤,流进他的四肢百骸。
随着血液流动,倜夜感觉到自己的毛孔似乎都舒服地张开,身上疼痛的感觉也渐渐消失了。
然后凌危云收回了手,道:“好了。”
这一声仿佛一句咒语,皮肤相贴的触感立刻消失,倜夜也从那种空白里回过神来。
不知为什么,一瞬间倜夜竟感觉有点失落。
但没等他多想,只听凌危云道:“你看看身上的伤,还有没好的吗?”
倜夜闻言,低头一看,只见自己手臂上,腿上的伤口竟然都自动愈合了,恢复如新,一点痕迹都不再有。
他惊异不已,凌危云道:“既然道一宗的弟子伤了你,这是一点小小的补救。”
但是是旁人伤的他,与凌危云又有什么关系,而且他还不止治愈了那一处被晦明打出来的伤口。
倜夜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今天要对这人说的谢谢实在有点太多了,以至于他都不好意思再说出口,然而未出口的堵在喉咙里,却使心里涨得更满了。
谁知到此也还没有结束,凌危云又掐了个诀,下一刻,只见倜夜身上的破破烂烂陡然间焕然一新,换上了一身新袍。少年身量不高,还有些瘦,但胜在骨相不错,脊背挺直,袍子虽是黑色,却不显沉郁,只衬得少年干练精神,一蓬乱草似的头发也服帖地束在脑后,高高扎起,没有戴冠,只裹了根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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