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凌危云又唤一声:“青容。”
一缕青影在他面前成型,青容立在凌危云面前,没什么表情地,道:“他魂魄都被你抽走了,你现在对他解释,又有什么意义。”
凌危云:“……”
青容见他不太想搭理自己的样子,顿了顿,又问:“你果真想好了?”
凌危云点点头,道:“待会我俩元神都出窍了,还要麻烦你将我二人肉身藏起来。”
青容道:“这个不难,扶桑木中间是空心的,正好能够藏起你们,再稍微施个术法,便无人可以察觉到你们了。”
说完,还是忍不住又绕了回去,青容道:“只是你不同他说一声,就这样抽了他魂魄,带他下界去,他不愿意怎么办?”
凌危云顿了顿,脸上罕见地出现一点心虚之色,他咳了声,道:“……我就是担心他不愿意,这才想着直接带他下去的,到时木已成舟,他不愿意也没法了。”
青容看着他,似是不知如何评价,片刻,道:“好吧,我理解你不想告诉他你没有心这件事,但是现在你拖着不说,等下界之后,你又准备如何向他解释?”
凌危云陷入了沉默。
青容说得没错,他的确是没想好要如何告诉倜夜自己没有心这件事,才会不和倜夜商量,就先将人的魂魄抽了。
说不好是不想向倜夜承认,自己原来是真的缺心少肺,还是不想亲口告诉倜夜,自己永远都不可能爱上他。
一个伤人,一个伤己,凌危云都不大愿意。
半晌,凌危云有些自暴自弃道:“算了,等下去了再说吧。”
反正他已经准备好了承受那条暴躁蛇的怒气。
凌危云痴心妄想道:“兴许下界途中,他或者我,不小心被磕了碰了,刚好失忆了呢,那就不用解释了。”
凌危云绝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竟然一语成谶。
凌危云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小豆丁,后者粉团子似的,眼睛像是黑葡萄,漆黑滚圆,两腮圆嘟嘟,张着大眼睛,对凌危云眨巴眨巴,要不是从眼尾蔓延出去的一片红纹,还妖异地透着光,实在是粉粉嫩嫩,惹人喜爱的小团子一枚。
但是多了那片红纹,粉嫩可爱的小团子顿时多了一点诡异的感觉。
尤其当他咯咯笑时,眼角的花纹仿佛也动了起来,妖异地绽放了一般,实在是有些诡魅。
凌危云看了看小团子的脸,又看了看小团子脖子上戴的那串石头,心想,原来也不必用到信物。
就照着对方脸上这串花纹,他也认得出来这是谁了。
凌危云坐在小团子的摇床前,试探地喊了一声:“阿夜?”
小团子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张着嘴巴,晶莹的口水连成了丝,顺着嘴角,流进了围嘴里。
凌危云:“……”
这时候小团子冲他咯咯地笑起来,双手撑着摇床,歪歪扭扭,努力地想向他爬过来。
凌危云怕他摔着,便伸手去接住他。
小团子两只小小的手,一下捉住了凌危云的,小团子嘴里发出叽里咕噜的口水声,然后一个张嘴,含住了凌危云的手指头。
凌危云:“……”
小孩大概是把他的手指当作了什么好吃的东西,用力地吸啊吮的,小孩还没长牙,痛倒是不痛,就是湿乎乎的,口水都沿着凌危云指根流下来了。
凌危云试图把小孩的指头给掰开,但那两只小肉手抓他抓得死紧,就是不肯松,凌危云稍为用点力,才把自己抽了出来。
小孩子像是呆住了似的,然后眼眶一湿,一红,对着凌危云的脸,哇哇大哭起来。
猝不及防的凌危云:“……”
旁边候着的奶娘顿时十分紧张,挤开凌危云,把小孩从摇床里抱起来,拍着背哄道:“小殿下,不哭不哭,哦,不哭不哭……”
但是小孩嚎得更大声了,简直天崩地裂一般,双手还死劲地去扒奶娘的脸和头发。
纵使小婴孩没有什么杀伤力,这直接挖脸抓头发,也够让人受的了。
于是奶娘也叫苦不迭起来:“哎哟我的小殿下,您轻点轻点,轻点哎哟喂……”
内间里这一通嚎叫终于引来了外面的人。
一名美貌妇人当先进来,年纪不算大,不过二十左右,里面是一身百花褶裙,外套金丝绣凤袍,极为华贵,然而妇人眉目虽是艳极,难得亦很雍容,这身有些过于端庄,以至于显得老套的衣袍,意外地很能配衬得起她,兴许是生育后不久,怕受了风凉,头上还戴着防风的抹额,是由丝绸所制,内里嵌了鸭绒,亦是绣了金边,正中还镶了红色宝珠,足见其身份尊贵。
妇人身后还跟着一群衣着华贵的女眷,以及嬷嬷丫鬟之类。
那奶娘见这么多人进来,一时慌了,忙忙地道:“皇后娘娘,小殿下不知怎么,一时哭个不住……”
那美貌妇人便是当今的皇后娘娘,也是这一世倜夜他亲娘,闺名唤作章锦仪。
凌危云也不禁要感叹自己的运气,当时他不过随手一投,没想到给人投了个这样的出身,也委实让他松了口气,倜夜自小为妖,父母俱无,生来受尽欺凌,这一世爹娘俱在,自己又是这样尊贵的身份,想来再无人敢欺负于他,也算是一种弥补了。
不过皇后美则美矣,但一看就知不是个脾气好的,她看了奶娘一眼,神色里似很不满,但好歹没说什么,只是从奶娘手中接过孩子,那奶娘也像是逃过一劫般,整个人陡然一松。
接过孩子后,皇后脸上便不似方才那样严厉,温柔下来,轻拍着小孩背部,柔声哄劝。
凌危云见这妇人如此爱护这小孩,心下更是大为宽慰。
本来他还担心倜夜脸上有那些花纹,会不会遭来不好的揣测,但见这妇人如此态度,想来是能护住他的。
小孩也不知道哭累了还是如何,倒也渐渐不再哭,在皇后怀里睡着了。
皇后哄完小孩,又将孩子放回摇床里,才斜了奶娘一眼,低斥一声:“孩子也哄不住。”
奶娘脸上又红又白,不敢说话。
倒是方才跟在皇后身边的一名妇人笑着道:“这孩子是只认娘娘罢了,同娘娘亲,这是娘娘的福气呀。”
又向凌危云招了招手:“过来,小皮猴儿,准是你调皮,悄悄溜进来,惹了弟弟哭闹,惹出这些麻烦来。”
凌危云便走过去,牵住了妇人的手,很乖巧似的低下头,认错道:“对不起,娘亲,孩儿错了。”
没错,这位牵他手的,就是凌危云这一世捡来的便宜娘亲了。
要不该说他运气好呢,投生得简直巧妙,他手里牵的这位亲娘,乃是当今皇帝的亲妹妹。
也就是说,他与倜夜,这辈子成了表亲。
皇后听了那妇人的话,倒是笑了起来,道:“匀儿生来就能口出人言,一岁便能读文背诗,聪慧不似常人,性格也是乖巧懂事得很,别的人会惹麻烦,本宫相信,你说匀儿会惹麻烦,本宫可不相信。”
两位妇人就对方的儿子进行了一番互捧互夸。
这个夸你天生聪明,是一国未来之柱臣。那个夸你生来衔玉,是个天赐的宝贝,但绝口不提脸上那妖异的花纹。
一时气氛友好,其乐融融,现场氛围重新融洽起来。
凌危云在旁边听着,也不知道是该庆幸他这投生得巧妙,刚好能够近水楼台呢,还是烦恼以后真要拐走皇帝的儿子,自己名义上的舅舅舅母,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人,会不会一怒之下赐死自己。
不过眼下自然是考虑不到那么长远,倜夜那小子现在甚至连口水都还包不住呢。
凌危云想起刚刚那小团子对着自己流口水的傻兮兮模样,隐隐约约有种不妙的感觉。
第68章 俩男孩子揪得这么紧,这能干啥?
今天是小倜夜的一周岁生辰,小寿星却一直呼呼大睡,任凭宴上锣鼓喧天,吵得人头都疼了,他也不醒,直到大人的热闹过了,要开始抓周了,才由数人无奈地将小孩叫醒,哄他睁眼。
小孩丁点儿大一个,但已经能窥见以后的坏脾气,被吵醒后,就哭闹不休,在奶娘怀里又是打滚又是乱蹬,两只小短手抓来抓去,也愣是抓红了好几个宫女的脸。
皇后笑骂道:“这个小魔星,半点不消停,以后长大了,怕也是个混世魔王。”
凌危云心里默默道:恐怕还真要让你言中了。
不过皇后骂虽然骂,声音里却显然带着宠溺。
一旁的皇帝就不那么想了。
皇帝是张严肃脸,眉头常年紧皱成川,一副忧虑多思的模样。他与皇后是年少夫妻,如今也不过二十多岁,两鬓已有星星白发,想是被江山社稷折腾得不轻。
皇帝似对倜夜这般哭闹不止的行径颇为不耐,道: “年纪小小,脾性就已经如此恶劣,皇后你却不能纵着他,往后还需更加细心教导,别真的成了混世魔王才是。”
皇后脸上的笑容一淡,没应。
坐在下首的凤阳长公主,也就是凌危云现在的娘,笑着打了个圆场,道:“小殿下连牙齿都还没长,哪里就谈得上脾性如何了,照臣妹来看,小殿下这却是活泼得很呢。”
皇帝便没再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从头到尾,也没看那孩子一眼。
皇后接下来对着皇帝,脸色也没再好过。
大人这边如何暗流涌动,小倜夜那边自是不知,他只顾着大哭大闹,惊天动地,眼看是要收不了场了,凌危云从自己的小凳子上跳下来,两只短腿迈到围成一团的嬷嬷中间,挤进去,踮起脚,努力蹦着小腿,想看看倜夜。
凤阳长公主一个没看紧,便被他溜了,见他又扎进人堆里,不由担心地斥道:“匀儿,别胡闹,过来。”
凌危云十分没有包袱地学小孩撒娇,道:“娘,我想看看小弟弟嘛。”
凤阳长公主心内其实不太愿意他和这小殿下走太近,因此起身要去拉他:“弟弟年幼尊贵,你这般没轻没重,待会又惹弟弟哭了怎么办。”
皇后见了,却道:“无妨,他们是亲亲的两兄弟,多亲近下也好的。”
又嘱咐嬷嬷低下去些,把小殿下给凌危云看。
都这么说了,凤阳长公主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只叮嘱凌危云一定要小心,别伸手去磕了碰了弟弟。
倜夜兀自闹个不休,两只手在空中胡乱拍打,见者有份。
凌危云也被他迎面打了两个巴掌。
虽说婴孩力气不大,但凌危云现在的肉身也不过两岁快到三岁的年纪,路还走不大稳呢,被倜夜两巴掌一挥,有点儿摇摇晃晃,好歹自己站住了,才没一屁股摔倒。
凤阳脸上一下显出点紧张之色,盯着凌危云,后者小小一个,也不记仇,又把脸凑上去,哄那襁褓中的小弟弟。
这回两个小孩目光对住了,小孩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巴巴地盯着凌危云,一时不哭也不闹了。
凌危云心内想:莫非其实还记得我?
结果下一刻,小孩伸出爪子,两手抓住凌危云的脸,又是拍又是挠,还扯到了凌危云的头发,纵然凌危云心智早就成熟了,但身体毕竟还是个小孩,肌肤软嫩,被这么又拍又打,还是疼得嘶了口气,眼圈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小魔星丝毫不觉,也不罢手,揪着凌危云的脸,还咯咯地笑个不停。
最后还是皇后和凤阳,合力将两个小孩撕扯开了,才解救了凌危云。
但是小孩却立刻不干了,一碰不到凌危云,小孩就又哭又嚎,手脚乱蹬,简直撕心裂肺,凶得谁都按不住。不知道是谁小声感叹了一句:“……这真是个魔星啊。”
到最后还是凌危云主动奉献自己,伸出手来,给小孩抓住了,小孩一揪住他,顿时不哭也不闹了,怕像刚刚一样被迫和这人分开似的,揪住人一根手指头,拽得紧紧的,怎么也不肯松手。
甚至到了抓周的台子上,小孩都没松手。
于是凌危云被迫和他一起抓了周,小孩也真的是不让人省心,将一溜长桌上的东西全部摸遍了,最后啥也没拿,就揪着凌危云不肯放。
也让在场的人一言难尽。
要说这俩小家伙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吧,还能打趣说是天赐良缘,以后亲上加亲,还能成上一对。
但是这俩男孩子揪得这么紧,搞得生死不离的,这能干啥?能顶啥用?
不过无论如何,这小殿下在抓周宴上抓了自己的小表哥的事,就成了皇宫里津津乐道的一件趣事,也成了以后作为太子殿下的缇晔,被人频频打趣的一项谈资,因此十分不愿提起——不过这当然是后话了。
眼下距小殿下成为太子殿下,尚且还有好些年,眼下的小殿下也尚未培养起羞耻之心。
自周岁宴上,凌危云被小倜夜,也就是如今的缇晔相中之后,皇后便时常召他入宫,陪伴小殿下玩耍。
只因缇晔委实太混,别说同龄玩伴,就是服侍他的各种嬷嬷侍从,没有一个不被他折腾得落荒而逃的,这些同样金尊玉贵的世家子弟,哪禁得起缇晔的折腾,避之唯恐不及,也只有这长公主府上的小公子,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敢当人先,从来不惧,甚至非常积极地要往小殿下跟前凑,长公主拦都拦不住。
这日凌危云又进宫去,正赶上缇晔指挥人手,在御花园的池子里捞鱼,大概是他魔星的名头远扬,连池子里的鱼都怕他三分,见这小孩儿一来,纷纷钻到荷叶底下,任凭缇晔拿着鱼食逗哄,也不肯出来,可把这小魔头气得,一脚将身边的一个侍从给踹下水去,叫他非把池子里这些不识好歹的鱼都给捞空不可。
凌危云到的时候,现场已是一片狼藉,侍从们都脱了鞋跳下水去,剩下的宫女呼啦啦跪了一地,无不瑟瑟发抖,缇晔则拎着条鞭子,正不由分说地抽打一个丫鬟。
只见这小人儿小小年纪,不过五六岁,站起来还没半个大人高,生得也是粉雕玉琢,只是眉目间却笼着一股子戾气,精致的小脸上,妖异的花纹不时流过光芒。
“——阿夜!”
在缇晔的鞭子再一次落下之前,凌危云急匆匆地赶到了,隔着一行栏杆朝他大喊。
缇晔不耐烦地扭过头来,见到是他,满脸的戾气陡然消失,脸上露出一种天真又可爱的笑容,他扔了鞭子,朝凌危云跑过来,一头扎进了凌危云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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