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撑伞送蓝山上了副驾,却没有要迎男人的意思。蓝山朝窗外挥了挥手,就示意我开车。我从后视镜中看到男人穿上那件英国某品牌的高定西服外套,不由得咂舌,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生怕蓝山觉得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
我们沉默着开出一小段路,还是由我先开的口:
“叔叔来找你干嘛呀?”
“觉得我没人照顾了,看我挺可怜,想让我和他走,弥补一下这些年的错。”蓝山捋一捋头发,“把我当小孩似的,怪好笑的。”
“这样好吗?”我有点怯怯,“你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了。”
“你在我那里住,他来合适吗?”
蓝山说完就踢掉高跟鞋,把腿蜷缩在座位上,转向车窗的一侧闭目养神。CBD的灯红酒绿和雨水混成一桶浓墨重彩的油漆,朝蓝山的影子泼来,我在光影迷迭中看着蓝山的脸,熟悉又陌生。
我没有再说话,沉默着把车开回家。回楼下时已经不早了,我想开门下车,但蓝山忽然转过了半边身子,伸手扯住了我的衣角。
我有时候就是受不了任何一丁点细节,蓝山牵住我的手,再或者握住我的手腕我都不会如此反应剧烈。但蓝山太会了,她和我之间的羁绊就只有指尖轻轻勾住的那一小块布料,极尽柔弱而令人怜惜。蓝山本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但凡她做出任何一丁点示弱姿态,哪怕造作意味十足,我也会整个人立马高举白旗投降。
在车里坐一会吧。蓝山说。
我点头同意了,把椅背放平一些,转身看着蓝山。我的右手取代了衣角,和蓝山的手在光照不到的地方隐秘而暧昧地摩挲着。
“会很奇怪吗?”蓝山说,“我这样对他。”
我没有明确回答,而只是说任何事都是有因果的。
蓝山就笑了,捏一捏我的脸,很感慨:“你真的很聪明。”
“因为我给出了别人不会给的答案。”我闭上眼睛,接受她温柔的爱抚。其实我心情很复杂:我知道蓝山的意思,假如她和别人提起这件事,或许有九成九的人都会用亲情给她上一道紧箍咒。但我没有。其实我不是没有,我只是知道了错误答案,然后规避了它。
我在讨好蓝山。这比什么都重要。
“是啊,别人都会说,那毕竟是我爸。”蓝山轻轻地说,“那又怎样?”
蓝山有时候真的下刀太狠,寥寥四字就伤人极深。
其实她没把刀刃对准我,可我还是觉得隐隐难受。蓝山的爱恨都太利落了,她只管去爱去恨却不管被爱或者被恨,它们被分装在不同的糖果罐子里,活该属于谁就很难再改变。在故事里很少抛头露面的父亲想要继承外婆那个装满爱的罐子,在蓝山看来简直啼笑皆非。
我好惶恐又好难过。
惶恐在于蓝山难得的爱宁愿随外婆变成天上的星星也不愿给我,也难过蓝山连被爱都过于笨拙。
蓝山似乎是发自内心地疲于和感情几乎为零的父亲打交道,以至于今夜在我怀里入睡得像安静的猫,昏迷之前她抬头向我索吻,同我讲她会不会太过分。
我说不会,在我这里你做什么永远都不过分。
蓝山就安心地不再讲话了。
我想蓝山允许男人来参与一周后的清明,已经仁至义尽。我开车送他们去了墓园,目送蓝山和男人一前一后上了山。可能有时候我是真的没办法理解蓝山,毕竟我出生在父母双全,感情平淡偶尔拌嘴的普通家庭里,而这样的差异是平淡却致命的,就好像我在拍《白毛衣》的时候和陆星嘉说,没有人生来的轨迹会完全一致,所以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
我所说过的话成了一柄双刃剑,横亘在我和蓝山之间,谁向前多走一步,都命悬一线。
我长叹了一口气,继续坐在车里发呆。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到,陆星嘉的名字刚在我的多愁善感里出镜了一秒钟,我手机直接就亮起了他的名字:
“喂?”
“我听助理说你接了我们公司的春夏群像?”
“就你消息最灵通。”我皮笑肉不笑,“八字没一撇呢,月底才拍,我这边还得交计划书,要被毙了那我也没辙。”
“还没头绪吗?”
“嗯……”我随口答应了一声,从储物箱里翻抹布。最近天气诡异,清明冷得过分,车里空调温度开得偏高了,我随手擦了擦玻璃上的水蒸气,看向远处的青山——
“也不算是没有头绪。”我从容改口。“卑微阿舟能有幸邀请陆大画家为我画个分镜吗?”
第35章
在陆星嘉的帮助下,半个月后我交上了一份名为“贰拾肆”的计划书。
灵感来源于青山的惊鸿一瞥,还是我私心认为蓝山是云的臆想我已经记不清楚。其实我原本是打算起别的名字的,它或许更平凡,更落伍,却也更浪漫,但又无可避免地更偏心。所以陆星嘉一听这个主题名就皱了皱眉头,摇头说不行,不能叫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我好委屈,说干嘛不。
陆星嘉轻哼了一声,说你是不是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你偏心蓝山。
我还真想让全世界知道,不过我还不至于为此丧失理智。我原本的思路是想拍摄具有天气元素的照片,可考虑到不够大气,以及色彩选择上会偏冷色系的种种因素,我的思绪就卡壳了。陆星嘉说可以转换一下思路,按中国风的二十四节气拍,这样我喜欢的元素可以藏在里面,又不至于太单薄平庸。
我靠,陆星嘉可太他妈聪明了。
我美滋滋,立刻就决定给蓝山挑一个最美的节气名。
我和陆星嘉坐在一家小资气息非常浓郁的咖啡馆里,他坐在对面帮我画概念图,我在这边写着策划案,打字到半我探头去看他。
“‘清明’怎么处理?”
“给我吧。”
“挺忌讳的。”
“藏得含蓄一点,骂你的人会少一点。”陆星嘉往沙发上一靠,骨节分明的手指比装咖啡的白瓷杯都白得晃眼。我嫉妒死了。“清明其实很好。万物生长的季节,只有人类在谈忌讳。”
陆星嘉有时候说话总是淡淡又微妙的,无可避免有装逼的可能性,但他着实长得过于出众了,所以总能轻易洗脱这样的嫌疑。以至于我日后回忆起这个场景,就只能记得黑胶唱片中的李斯特在我耳边弹琴,而陆星嘉坐在我面前侧首去看窗外的雨,他明亮的眼睛在出神,好像隔着朦胧的雨在凝望另一个朦胧的幻影。
是怎样讲,如我是那些平凡的雨,被精灵望这一眼,或许连落地死去,亦觉得欢喜幸运。
陆星嘉阿,比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瘦了好多好多。
三周之后我在棚里开工,拍群像之前还得拍单人,我坐在电脑前走神,在想我把策划案之前曾经偷偷把它先给蓝山看了。那时候蓝山刚洗完澡,坐在镜子前边护肤,一边问我是什么呀,一边拿过去翻了翻,然后说她喜欢这个策划。
“然后呢?”我不依不饶。
“然后?”
“你喜欢哪个,我可以优先让你选哦~”
我那时候好得意,一方面是因为蓝山喜欢我的方案,另一方面是因为我想我终于有了话语权,至少在这种时候可以让蓝山挑她喜欢的东西。蓝山往脸上擦精华的手就停了,她从镜子里定定地看着我,我俩就这样奇异地对视着。
然后蓝山就抬起头,轻轻吻了我一下,语气变得好乖好温柔:“都可以,是你挑的,我都喜欢。”
“我想把春分给你,可以吗?”我翻着策划案,“还是你喜欢立夏。”
“春分吧。春分。”蓝山重复了一次,又亲了我一口。
我总觉得蓝山这次对我的撒娇好像和以往都不一样,但具体要特别在哪我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来,可是蓝山看我的眼神真的不一样了。她纤长白皙的手臂往后揽住了我的脖子,要我亲她更多一点,这我哪能拒绝,所以蓝山要多少亲亲我就给她多少,吻到最后我已经迷迷糊糊,完全忘了我原本是想问:
你刚刚,是不是快要掉眼泪了。
我思路被蓝山打乱了,她披着一件风衣外套过来揉我的脸,我抱怨说你别闹啦,我化了妆呢,蓝山就不逗我了,似乎就要走。我赶忙哎了两声:
“你不坐吗?”
“坐你身边?”蓝山反问,然后低下头来和我说悄悄话,“等会别人会怀疑我为了抢C位过来讨好你的。”
我就没话说了,然后小声嘟哝了一句,本来我也就偏心你。
蓝山就只是笑而不说话,转身到另一边的休息区等了。
今天的手感不错,没花太长时间,前几个艺人的staff过目了成片,都觉得非常满意,于是回化妆间补妆,等着拍群像了。我拍蓝山的时候忽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上一次我拍她的时候还是新年,我睡眠不足加上长期焦虑,拿起相机时手都是在抖的。但这次不同,她只是我镜头里活生生的一个人,只是比其他人更可爱的一个人,只是我一个我比所有人都更爱她的人。
我拍得很顺利,蓝山也很喜欢,我瞧要是周围没人,她估计得开心得亲我好几口,美其名曰是奖励。
这边厢蓝山欢天喜地回化妆间去了,下一个接着的是陆星嘉。陆星嘉是目前公司里最炙手可热的可人儿,逼事也最多,他的宣传组要求我拍多几组再筛,我偷瞄了一眼陆星嘉,他就偷偷给我翻了个白眼,表示他也很无奈。
拍完前三组,我把电脑放到一旁给人筛图,陆星嘉就捧了杯咖啡坐到我旁边来,我看他神色不太对——其实是一早就不太对了,从我们去咖啡馆的那天起,似乎有种悲悯和孤独的气息一直围绕着他。我说哥哥你怎么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陆星嘉一反常态地没有回嘴,而是微笑着说阿舟,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你要去哪?”
“还没定,大概会是洛杉矶。”
我造作地拍拍心脏假装顺气,说不就是去LA吗,我寻思你要去死了呢。话虽这么说,但我心里好像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酸疼,倒也不是什么大悲大痛,成年人的悲伤从来如抽丝,在小事上才会兵败如山倒。
陆星嘉果然笑了,说你这张嘴真够脏的。
我说你去干嘛啊,陆星嘉就笑眼眯眯,说去学导演,想拍电影了。
我长叹:“我觉得你早该这么做了。”
我没有在吹什么,而是发自内心地这么觉得。我和陆星嘉第一次合作就察觉到了,他对全局的掌控力和思维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天赋,空有这样的才华却只能成为演员实在过于可惜。陆星嘉看来早比我想得更长远,他好明白自己要什么。
我忽然有点羡慕,因为我想起蓝山和我说的那句话,她说她希望我能够为自己而活。
“……从什么时候开始决定的。”我忽然问。
“很早,转行演戏的第二年就开始了。”
“那也想挺久了。”
“因为庸俗。”陆星嘉说,“花无百日红,我想多挣钱。”
妈.的,我欲语泪先流,什么高尚什么演员的操守,放他娘的狗.屁。
但我知道陆星嘉是有良心的,他好就好在不像别的流量,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是由于天赋加持又很努力,所以作为演员来说口碑一直不赖。而陆星嘉作为导演的灵气我已经见识过了,如果他去拍电影的话,估计也会把良心给带过去,拍个文艺片或者比较深刻的商业片就一炮而红了。
“你多久走啊?”
“手头两个戏,还有一部电影在谈,估计不太好推,保守估计半年到一年吧。”陆星嘉看我一眼,“我还是会回国内发展的,你不用现在就着急想我。”
……我好想爆粗口,忍住了。
“那你提前八百年跟我讲是干什么?”
“我这么虚荣,当然要记录一下我光鲜亮丽的台前人生。”
陆星嘉灿烂一笑。
“你想做这部纪录片的导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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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了一下有好多违禁词,一般被屏蔽掉的都是傻啵儿,怎么改也绕不过去,太为难本脏话写手了。
第36章
关于陆星嘉要走这事的惆怅我还没清理干净,下一件事接踵而来,我窒息了。
我交策划的时候其实还没定C位是谁,后来才给定的站位图。毕竟只有策划通过,再结合服道化的设计才能知道怎么安排群像站位。这次拍的是男女混合群像,要是这么排的话公司前三位的宠儿绝对是蓝山、阳晞和陆星嘉这仨人没跑,我心里肯定是属意蓝山,但安排站位的时候我离开了一会,再回来时发现阳晞已经站在C位了,我鼻子差点气歪:What the fuck?
我拉住助理:“我不是给了你站位图吗?”
助理很小心地往我身后看了一眼,我顺着看过去,领导在冲我招手。我跟着过去听了几句话,大意就是保持现在这个站位,不要再有变动了。我其实挺生气的,临场改这个策划也没人和我说一声,虽然这么多人的群像里蓝山站得稍左或者稍右一点都无所谓,但人最怕这样的细节,不在意的人会觉得无所谓,但在意的人真的就在意到牙痒。
我这个人藏脾气可能不是那么明显,领导老油条一个,刚才还好声好气地和我解释,现在话里的态度明显就强**一些。其实我大概听得出来什么意思,虽然两家现在慈眉善目地在合作,毕竟对方公司这次才是金主爸爸,自然有自己的考虑,况且要是拍单人照的话我还能像之前任性一些,但这次拍的是群像,我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资格来耍脾气为蓝山争取那五十公分的身位。
我进棚之前借故去上厕所,悄悄让助理去打听了一下蓝山最近半年的工作计划。她也是聪明,顺手连阳晞的资源都帮我打听到了。我听了之后被吓了一跳,心说知道有差距,但不知道差距这么大,蓝山屁都没给我放一个,我还在这里替她以卵击石,想把资源优渥的阳晞踢下C位,可真是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可我还是心烦意乱。阳晞诚不我欺,说错过时装周活动资源就会往下滑坡,我年轻不知世事险恶,还心高气傲等着大浪里翻船,结果光是争C位这件事就让我在阴沟里沉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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