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似乎都有短暂的停滞,岑卯最先反应过来,向门口的少年冲过去,惯例一样,扑到对方怀里。
而少年似乎迟了片刻,才伸手接住他,目光仍紧锁在岑辛身上,脸上有难掩的惊愕。
“啊,跟你介绍一下——”
岑卯刚开口,就看见哥哥从他身后对少年伸出的苍白的手。
岑卯怔住,他知道哥哥很少和谁正式地握手,而岑辛的声音也比他想象中要郑重得多。
“我是岑辛,岑卯的哥哥。”
岑辛凝视着少年深眸中变幻的情绪,唇边微不可见地动了:
“谢九,我知道你。”
陆鸣到岑卯公寓的时候,岑卯已经在炒最后一个菜了。
陆鸣进门,岑卯就让嫂子换了鞋稍等一下吃饭。而陆鸣跟看怪物一样看厨房里认真得鼻尖冒汗的岑卯,握住岑辛冰凉的手,坐到沙发上偷偷问:
“你弟弟怎么了?又变异了?”
岑辛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不会讲话就闭嘴。”
陆鸣好像根本不觉得自己被骂了,用惊恐的眼神盯着厨房里的变异岑卯,又看到耐心站在岑卯身后的少年,停了片刻,又问岑辛:
“这不是谢家那个……”
岑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陆鸣也并没有察觉到对方聪明地避过了是与不是这个复杂的答案。少年帮岑卯试了菜的口味,像是笑着给了什么鼓励,才走过来,和沙发上的陆鸣打招呼。
陆鸣从对方身上看到了那种教养很好的人家才有的持重气质,少年笑容有礼,有几分年轻人的真诚与生涩,却让陆鸣莫名生出几分距离感。
他对陆鸣伸手,陆鸣连忙站起来握了。
“我是岑卯的男朋友。”少年目光微动:“这位就是嫂子了?”
陆鸣沉默了一会儿,撇撇嘴说:“你还是叫我陆鸣吧。”
“哦,好。”少年从善如流,似乎想起什么,对陆鸣眨眨眼:“卯卯好像跟我提过,上次是你带他去剪了头发。”
陆鸣很快反应过来,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聪明大学生是吧!”
少年对这个称呼并不在意,思忖什么似的,低声说了一句:
“可惜……好像剪得有点太短了。”
他抬眼,目光中的温和笑意却让身经百战的陆鸣瞬间警惕起来。
“卯卯回来之后大哭了一场。”少年恰到好处地弯弯唇角,像是心疼,又不在埋怨谁:“下次,还是不劳烦嫂子了。”
少年说完,转身去帮皱紧了眉头数碗盘筷子的岑卯做数学题了。留下陆鸣僵在原地,许久,男人才敢回头去看沙发上眼含冰雪的岑辛,吸了口凉气。
“不是,你听我解释。”陆鸣坐到岑辛身边,怕他冷似的靠近:“他说要学生气点儿的,你弟弟不是长得嫩吗,人家做造型的把他当高中生剪了,那肯定就得短点儿……”
岑辛不动声色地挪远了,看一眼男人坚硬的发茬,不轻不重地说:“你也该剪剪了。”
陆鸣顿时没了话,暗中咬牙切齿,终究一扬脖颈:“行吧,剪了他多少我赔多少……”
那边岑卯喊人吃饭,陆鸣拉了一把岑辛,四个人围坐到一张小方桌边上,对桌上所有人来说都是种陌生的体验,却又显得莫名和谐。
岑卯看上去很开心,把筷子分给哥哥和陆鸣,告诉他们饭是小九盛的。少年微微笑着,没说什么,刚被那笑容伤害过的陆鸣却隐约读出点别的意味。
他想着对方还是个念书的学生,就抹过心头的疑云,清了清嗓子帮几人暖场:“阿卯竟然会煲汤了,进步神速啊——”
陆鸣揭开了餐桌中央的汤盅,沉默了三秒钟,尽量平静地问:“这啥?”
“鸽子汤啊。”岑卯觉得陆鸣没见过世面,眨着眼说。
“鸽子呢?”陆鸣搅了一圈,看到黄白液体和细润葱花下的一团肉酱,喉结禁不住一动。
岑卯以为他是馋了,好心递给他汤碗:“那你先喝吧。”
陆鸣半天没接,少年顺手似的,笑着接了碗帮他盛了,放到他面前:“嫂子尝尝看。”
陆鸣看了一眼岑辛八风不动的脸,闭眼把鸽子肉酱汤喝了,表情十分复杂,像是喉咙发痒,咳嗽了几声:
“阿卯啊,你这个,汤里头,都加什么了?”
岑卯报出几样调味料,都是他逛超市的时候闻着觉得气味可喜的。少年跟他说做菜不必按菜谱来,味道自己喜欢就很好。岑卯深以为然,这次尝试下来,更觉得自己有些天赋。
陆鸣边听边点头,不动声色地扒米饭,夸他:“嗯,搭配很妙,我记着了,下次给你哥煮。”
岑辛面无表情地喝了岑卯给的汤,问对面的少年:“你在平大念书,是吗?”
少年给岑卯夹菜的手略停,侧过脸看他,含笑答:“对,现在大一,是生物系的。”
岑卯有些紧张似的,把手放在了餐桌下少年的腿上。少年身体微僵,很快握住他的手。
“以后有什么打算?”岑辛一边搅着汤碗,一边问:“回谢家吗?”
少年无法从岑辛冰湖一般的眼里找到任何痕迹,脑中转过很多险弯,才说:“不打算回去。”
岑辛的手没有停,只疑问地哦了一声。
“以后想做些研究类的工作。”少年矜持似的,手指轻触额头,像在对长辈交代自己的抱负:“我不大喜欢军政事务,也不适应大家族的氛围,更想过简单一点的生活。”
岑辛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而岑卯漂亮的眼里露出好奇,少年回头看他一眼,传递给他等一下再说的信息。
陆鸣眼色微动,故意似的说:“这样啊?可我怎么听说你母亲……”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岑辛声音很轻,却让陆鸣的话戛然而止,Omega的目光淡淡落在少年有一瞬僵住的脸上:“对吗?”
少年迎视岑辛的目光,眼睑微动,没有说话。
岑卯觉得氛围有些怪,给岑辛夹菜,想让他少问一些为难自己男朋友的问题。岑辛也没有别的问题了似的,陆鸣转移了话题,开始问他们屋里的摆设。四人算是和谐地吃完了这顿口味诡异的饭。
饭后少年很自然地起身去刷碗,岑辛眼角动了动,陆鸣就立刻按住了少年的手,笑了一声:“我来吧,不能白吃你们的。”
岑卯也觉得很合理,帮少年说了谢谢。岑辛像是打量了一番这间一览无余的公寓,起身提出和少年去书房聊聊。
岑卯顿时紧张起来,少年在背后轻按他的掌心,笑着答应了。
岑卯盯着男朋友和哥哥走进书房,心头惴惴,走到洗碗池边看熟练的陆鸣,忍不住问:“你们怎么好像都知道小九家里的事啊?”
陆鸣一愣,不敢置信似的:“你不知道?”
“小九很出名吗?”岑卯眨着眼,没觉得哪里不对。
“……也不算出名。”陆鸣犹豫着,又挤了一些洗涤液:“谢九是新盟军长私生子,这个他没告诉你吗?”
岑卯稍愣,很快板正了脸:“我当然知道这个,但就是很奇怪,你们怎么都知道啊。”
“谢争他妈……母亲,那么高调,平港有头有脸的差不多都知道吧。”陆鸣咳嗽一声,又叹口气:“谢争也不容易,毕竟爸妈也不是自己选的。不过我看他性格挺稳重的,你俩既然在一起了就好好的——哎,你说你非得这会儿跟人谈恋爱吗?”
陆鸣像是进入了家人之间的谈心模式,一边刷碗一边语重心长地说:
“你那个案子再有差不多半年就满七年了,到时候追诉期一过,就能踏踏实实过日子了。你哥特意找总局今年调你回新盟,也是在给你未来做打算。但你这会儿谈恋爱,万一出点什么意外……”
“不会的。”
岑卯冷冰冰地打断了他,把洗碗布扔进陆鸣面前的水槽里。
“小九很可靠,不会让我出意外的。”
陆鸣被岑卯语气中的肯定震住,愣了片刻,才笑着摇摇头,拧开了水龙头。
书房内,岑辛兴趣缺缺似地打量着房间的格局,目光停留在其中一面墙上。少年在他对面坐下,又想起什么似的,露出一个抱歉的笑,问他要不要喝点什么。
岑辛像是觉得少年的主人姿态有些可笑,摇了摇头,在桌上托起腮看对面的少年。
就像看一只还没长大的幼狮,竟然明目张胆地混在公园里扮猫,骗喜欢的孩子去草坪上扑蜻蜓。
少年被他的目光逼视,笑容却能始终不变色。岑辛想了一会儿,觉得还算可以,于是跟在饭桌上一样,随和地问他:
“以后在阿卯面前,我该叫你什么?”
少年的笑容渐渐淡下去,心中细碎的砂砾随着岑辛的话缓缓落地。
“谢九,还是谢争?”
第42章 08/-01C
岑辛的眸色和岑卯一样淡,这样的颜色落在岑卯的眼中显得纯真而诱惑,岑辛的浅瞳却让人觉得冰冷又危险。
少年平静地看那双和恋人肖似的眼,说:“都可以。”
岑辛停了停,像是很轻地笑了:“你让他叫你小九,是不是胆子太大了?”
少年没有讲话,过了一会儿,用并无怯意的声音问:
“你需要我做什么?”
岑辛并不响。而少年小心地观察着面前强大的对手,耐心等待对方的暴露。
这或许是他年轻的生命里遇到过的最危险的强敌,如果可以,最好的处理方式是不要对立。少年冷静地想:只要满足一个前提。
“要我做什么,你才能让岑卯跟我在一起?”
少年又问了一次,深眸中映出岑辛脸上闪过的微不可察的失望。
“你不该这么问我。”岑辛修正年轻人心急的错误:“岑卯要跟谁在一起,不是我决定的。”
少年停下来,压住加速的心跳,紧绷起来的脸上露出近似倔强的神色。
岑辛眉梢微动,好像在一只过分年少气盛、跑进猎人屋里叼食物的猛兽幼崽面前立足了下马威,才开口入正题。
“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你。”他的手指划过桌面:“谢九,你打算怎么做,才能和岑卯在一起?”
“……我会有新的身份。”少年垂在桌下的手渐渐握紧,声音也显得压抑:“一年之后——或者不用一年,我会把一部分腺体换给那个Beta,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少年微微挺直身体,告诉恋人的兄长:“所有环节,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是吗。”岑辛不咸不淡地问:“那到时候,你打算怎么跟岑卯说?说你只是想换个新身份,去别的地方生活,然后带他私奔?”
岑辛很轻地动了动身子,审视少年敛起的眉眼,好奇似地问:
“岑卯会跟你走吗?”
少年凸起青筋的拳微颤,然后很慢地松弛下去,像抓了一把本不存在的光。
“我认为,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一个人想要什么,就要有相应的条件。”
少年抬起眼来,似乎放下了某种无谓的恐惧,因此能够迎接岑辛的审视:
“我相信到那时,他会跟我走的。”
岑辛停了片刻,继而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冰封的唇角露出一丝讽刺:
“谢九,你是不是被关得太久了?”岑辛凝视着少年,声音轻如羽拂:“这个世界比你想象得危险。”
“你想要的,不是给出条件就能得到的。”Omega的目光现出些许锐利的锋:“你会遇到很多障碍,而你必须清除它们。”
“一旦手软,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少年的眸色渐深,问他:“这是你向我提的条件吗?”
岑辛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在要求你回谢家。”
“那你要我清除什么?”少年微微眯起眼:“跟岑卯的秘密有关吗?”
岑辛没有直接回答他,只给他像是来自兄长的告诫:
“你只需要记住我说的话。”
少年和Omega在书桌的两端仿佛对峙着,被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打断。
那敲门声谨慎地停下,似乎等不了太久,很快又响起来。
谢九收回目光,站起身开门,看到抱着满怀多肉的岑卯用紧张的眼神看着他。
谢九微怔,心头落的砂砾和冰雪被春日的风拂过去,露出一片裸露的软。
他对岑卯笑笑,用口型说:“没事。”
岑卯松了口气似的,抱着多肉进门,放到岑辛面前的书桌上,向哥哥解释:“今天逛书店的时候买的,要摆到桌子上。打扰你们了吗?”
岑辛没有多看那些圆润翠绿的枝叶,站起身来,说刚好聊完,他走到进门时看过的那堵墙边,敲了敲说:“这面墙后面还有些空间,适合做暗格。”
他回过头,目光没有落在哪一个人身上,就不知道刚刚是在提醒谁,像对植物说话:
“改天去我那里挑两把喜欢的枪,家里要有些防身的东西。”
岑卯的眼中渐渐露出很亮的光,叫了声谢谢哥哥。
“还有,你已经两个月没有去做身体检查了。”岑辛看他一眼,让岑卯有种被看穿的窘迫感:“尽快。”
岑卯不大情愿地哦了一声。而岑辛径直走出书房,喊沙发上看电视的陆鸣离开。
陆鸣施施然起身,走前把自己的健身卡留给岑卯,告诉他健身房就在附近,让岑卯有空就去练练,少跟人打架。
岑卯似乎不想让少年听太多跟打架有关的事,撇着嘴很快把人送走了。关上门后,才回头迫不及待地扑到少年身前,问哥哥刚刚跟他聊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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