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皓那边没了动静,等柳珵看过去,才见人幽怨的小眼神直勾勾盯着他,委屈极了。
柳珵笑了,哄小孩似的安慰道:“你也厉害。”
“那也就是还没有苏岑厉害。”
柳珵无法,只能笑道:“好了好了,你比他厉害,行了吧。”
苏岑眉头一凝,手往案桌上重重一拍,“大胆奴才,构陷先帝,该当何罪!”
“我没有,我没有!”小太监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膝行了两步又冲苏岑叩了两个响头,涕泪横流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没有一句谎话!”
苏岑面色冷峻,从面上看不出一点端倪,接着道:“那我问你,先帝他和田平之有什么恩怨,怎么会无缘无故去杀害一个赶考的仕子?”
小太监一愣,畏畏缩缩道:“我不知道,这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个奴才,听主子安排办事的,主子有什么事情怎么可能告诉我们这些下人?”
苏岑垂眸,指节轻敲着桌面,片刻后突然抬眸起来,“接着用刑。”
血迹斑斑的拶子重新套回十个指头上,小太监当即吓的魂都散了,话再出口已经慌不择言,“是田平之!是田平之不知道怎么开罪了先帝,先帝才要杀他的。但当时太宗皇帝病危,事关皇位更替,在这个节骨眼上先帝不好明目张胆动手,才让我去处理这件事的!”
说罢又举起自己血肉模糊的手举过头顶,“我对天发誓,我要是说一句谎话,我天打五雷轰!大人你信我,我真的没说谎!”
苏岑循循善诱:“可是田平之一介书生,又怎么会开罪先帝?”
“好像是……好像是先帝有次微服私访的时候,田平之不知道怎么触了龙颜……”小太监手上还带着拶子,已经绞尽了脑汁回想,“剩下的我真的不知道了,先帝那次出去没带人,先帝已崩,田平之也死了,只怕是没人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微服私访却不带下人,那必然是要去做什么紧要的事或者见什么紧要的人,田老伯曾经说过,田平之是因为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才被人杀人灭口的,那这个不该看的东西指的又是什么?
苏岑稍微思索片刻,想起之前柳珵说过的,一直试图找到小六子却一无所获,接着问:“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为什么在宫里都找不到你了?”
“我在昭陵给先帝守灵啊,”小六子想了想又补充道:“之前是在督建昭陵,建好之后就管着收拾打扫,后来先帝崩了我就接着守灵。那件事之后先帝就把我送走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待在昭陵,本以为这辈子都要在昭陵里过了,没想到竟然又回来了。”
苏岑突然灵光一闪,“是谁让你回来的?”
“是太后吧?”那太监有几分拿不准,“有个黑衣人拿着太后信物把我提回来的,不过我回来后太后她也一直没有召见过我,我还在纳闷呢,怎么让我回来也不给我安排事情,宫里怎么也养闲人的吗?”
苏岑回忆了下昨天楚太后来时的情景,几分惊讶,几分愕然,虽然很快就隐藏起来了,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一二。而且楚太后既然有意帮小六子隐瞒,又怎么会多此一举把他从昭陵调回来?
“拿着太后信物的黑衣人?”苏岑凝眉,“你确定信物是真的?”
“正儿八经的凤印,那还有假,”小六子说完不禁也愣了,“你是说,是有人假冒太后懿旨把我调回来的?这王八犊子是谁?!”
他在昭陵待的好好的,天高皇帝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到底是哪个混账东西让他回来受这些无妄之灾?!
小六子身子往前一倾,带动了手上的伤,登时又疼的龇牙咧嘴起来。
“这就得问你了,”苏岑垂眸看下去,“你是见过那个黑衣人的,身量几许?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
这次不用苏岑逼问小六子也积极配合了,拧着眉头认真回想了一番,回道:“人挺年轻,模样倒也不错……就是总是贱兮兮地冷笑,一副欠揍的样子。”
苏岑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宋凡!”
宋凡就代表着陆逊和暗门,他怎么就忘了,在这件事上与暗门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连系。从当年田平之被害,到后来挑唆田老伯杀人,再到如今总有人在暗中牵着他走,暗门一直贯穿始终,从来不曾缺席过。
田平之和先帝之间,和李释之间,看似毫无交集,如果把暗门拉进来,一切就都联系起来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之间的缺口,终于补齐了。
“先把人收监候审,”苏岑起身向牢外走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私自提审与本案有关的人证。”
第196章 搜查
兴庆宫里,李释小憩刚起,闲情逸致上来了,在湖心亭喝茶晒太阳。
天气一天天冷下去,难得有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宁亲王一身薄衫靠着龙池坐着,闭目养神间听到凌乱的脚步声才睁了睁眼。
来人自然是苏岑,在这兴庆宫里,能不必经过层层通报、横冲直撞的也就只有这一人了。
来到近前,苏岑上气不接下气,半天没缓过起来。李释抬手递了杯温茶过去,看着苏岑接过杯子就往下灌,不由皱了皱眉道:“慢点。”
苏岑哪里还有闲情“慢点”,两三口把茶水灌完了,刚顺了气立即道:“陆逊在宫里!”
李释眉心微微蹙了下,却也没有多大波动,冲苏岑确认道:“情况属实吗?”
“昨天抓到的那个小太监招的,”苏岑焦急道,“田平之的事情暗门一直就参与其中,之前我们还查到过暗门在京中各个官员家里还都安插了眼线,而且……陆逊跟楚太后好像还有点关系。”
李释目光渐渐沉了下去,思考片刻后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转而对着一旁的下人吩咐:“去把陈凌叫来。”
下人躬身退下,李释这才又把目光对着苏岑:“吃了吗?”
苏岑:“……”
这才想起来,自今日一早进大理寺以来他就待在大牢里,别说饭了,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上。又不禁感慨,也只有这个人,能在风雨即来之前岿然不动,还惦记着他吃没吃饭。
看到苏岑这幅样子李释就知道这人定然又是扑在案子上废寝忘食了,食指中指一起在石桌上点点示意人坐下,转头吩咐刚刚歇了的厨子再送午膳过来。
苏岑一路上火急火燎的心情在人气定神闲的气场之下总算慢慢安顿下来,贴着李释坐下,偏头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宫里有,大臣家里也有?”
苏岑点头。
“那就逐一找出来,各个击破。”
午膳和陈凌是一起来的,饭菜一一摆上来,苏岑目光却追着李释和陈凌一大一小两个背影一直看,妄图窥听到一二。
直到李释隔着半个龙池用眼神威吓了他一下,苏岑才不情不愿埋下头去启了筷子。
不几时陈凌点了点头,抱剑退下。李释回到湖心亭,只见苏岑一碗米饭戳的千疮百孔,一桌子菜却没有下去多少。
皱了皱眉:“不合胃口?”
苏岑轻轻摇了下头,把筷子放到一旁:“我吃不下。”
一上午都在牢里面对那副血淋淋的场面,他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想当初看着薛成祯打几下板子他都能几天吃不下饭,更何况是自己眼皮子底下的酷刑。桌上的辣呛冬笋、粉蒸竹蛏,他怎么看怎么像那一根根手指,再一联想,哪里还能吃得下。
李释拉过苏岑的手,摊开掌心,只见掌中纹路有几个深深的指痕,深可见血,而且一看就是强忍之下不经意留下的。
李释摇了摇头,“不难为你了。”
命人把一桌子饭菜都原封不动撤了下去,却独独留下了一碗清粥,宁亲王亲自执勺给人送到嘴边,“把这个喝了。”
苏岑乖乖张嘴,白粥温热,米香纯然,咽下去舌尖还带着一点点甜味,萦绕在鼻尖那股子血腥味都被驱散了不少。
等一碗粥喝完,苏岑不放心他大理寺那些人证,提出还是想回去。
李释倒也没勉强,只道:“让祁林跟着你。”
“不行,”苏岑皱眉,“祁林得跟着你,陆逊的目标是你,当初在陆家庄他对你就有很大的敌意,陈凌走了,你身边不能没了人。”
小狐狸一门心思为他考虑,李释受用地接下,转而道:“那让曲伶儿跟着你。”
直等到曲伶儿过来李释才放人离开。跟曲伶儿从兴庆宫出来,苏岑看着外面的情形不由一愣。只见大街上到处兵荒马乱,行人行色匆匆,进出里坊的每个人都经过了详细盘查,甚至一些人家家里都有重兵一一排查。
苏岑忽然就明白了李释那句“逐一找出来各个击破”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排查,这压根就是血洗。
不过在这种情形之下,这也确实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暗门根深且顽固,一点一点查下去难免走漏了风声,速战速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失为一个方法。只是这样难免会引起民怨,落下一个倒行逆施的名声
李释行事果断决绝,凡事不忌过程,只看结果。他不在乎那些虚名,却也正因为如此才被那些有心之人拿去大做文章,添油加醋之下使得天下人对李释有所误解。
“这是出什么事了?”曲伶儿好奇地东张西望,想当初他刚来那会儿视官兵如洪水猛兽,这会儿也泰然处之了。
“咱们家那里也有官兵,隔壁张大人宋大人府上都查了,就是没查咱们家。”曲伶儿砸了咂嘴,“祁哥哥过来找我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没想到就是接你回寺里。”
“祁哥哥找你可以,我就不行了是吧?”苏岑瞥了人一眼,“吃我的,住我的,眼里只有你祁哥哥,小白眼狼。”
曲伶儿瞥了瞥嘴,一脸委屈,“我是担心你出事,一听是你找我,我一骨碌就爬起来了,”伸手提了提衣袍,“你看,鞋子都穿错了。”
苏岑跟着低头,只见曲伶儿脚上一只黑鞋一只红鞋,明显不是一双鞋子。心头那点怨气渐消,冲人笑了笑,“回头给你买水晶肘子。”
曲伶儿得寸进尺道:“那我还要二两桂花酿。”
正跟曲伶儿说笑间苏岑听到有人喊他,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宁三通正站在不远处冲他招手,再一抬头,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太傅府附近了。
苏岑带曲伶儿过去,刚好宁三通也迎上来,看着苏岑皱了皱眉:“这是怎么了?这些人硬要进去搜查太傅府,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苏岑:“……这正是王爷的意思。”
宁三通听罢皱了皱眉,冲苏岑小声道:“出事了?”
苏岑想了想,对宁三通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如实相告:“京中一些官员家里混进了奸细,王爷此举也是为了京城安危,你多担待。”
宁三通点了点头,却又有些为难道:“可是老爷子他睡下了,前几日风大,老爷子赏菊受了点风寒,难得今日天好歇个午觉,我怕这些人进去又要吵了他清静了。”
苏岑斟酌一番,太傅府也不是等闲地方,宁太傅为官数十载,自有一套识人的办法,而且这些年来宁太傅早已隐退,不过问朝中事了,暗门该不会再费劲往这里安插人。
苏岑冲宁三通点点头,“我去跟他们说。”
这些搜查的官兵都是兴庆宫的人,自然认得苏岑,听苏岑交待了几句便调转方向,冲着另一处地方去了。
宁三通冲人感激一笑:“多谢了。”
苏岑:“宁兄客气。”
又与宁三通寒暄了几句,临走之时,只听宁三通忽然道:“对了,宋凡是不是回京了?”
苏岑一愣,转而停了步子问道:“你看见他了?”
宁三通不是朝中人,还不知道宋凡就是暗门的人,懵懵懂懂一点头,“那天天色暗,我也没看清楚,就看见有个人影鬼鬼祟祟进了定安侯府,等人进去了才觉出来那个身影有点像宋凡。”
宋毅之前帮着窝藏宋凡,其与暗门之间定然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他没想到宋毅竟如此明目张胆,竟然在宋凡身份暴露之后还敢收留他。
苏岑斟酌片刻,调转方向,对曲伶儿道:“咱们先去会会宋凡。”
定安侯府门前也热闹非常,宋毅没了丹书铁券护身,却还留着沙场上那股子戾气,人往门前一站,门外的官兵们就只能面面相觑,谁也无法前进一步。
这些在朝为官的,越是身份尊贵,越是不想被搜府,一来跌了面子不说,二来万一真被查出点什么东西来,坐的越高,摔的越惨。
只是这种抵抗落到宋毅头上,难免就落了个窝藏的嫌疑。
曲伶儿拨开层层包围的官兵护送苏岑上前,只见苏岑冲宋毅客客气气一拱手,“见过侯爷。”
“又是你?”时隔半年,宋毅自然忘不了苏岑,这人是宁亲王的心头肉,当初也正是得罪了他定安侯府才落得个名声扫地的下场。宋毅不禁皱了皱眉头:“你又来干什么?”
苏岑轻轻一眯眼:“侯爷不清楚?”
宋毅冷哼一声:“我清楚什么?”
苏岑目光一凛,“有人看见宋凡进了定安侯府。”
宋毅双目一瞪:“一派胡言!”
苏岑道:“我知道侯爷和宋凡做过一段时间的假父子,朝夕相处难免有感情,但宋凡是朝廷钦犯,为了定安侯府几代名誉,还望王爷好自为之。”
宋毅听完不怒反笑了,“我跟他?父子之情?苏大人怕不是对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吧?”
苏岑轻轻皱眉,却见宋毅竟然侧了侧身不再堵住门口,“想搜就搜吧,不过只怕要让苏大人失望了,我这里没有宋凡,这个世上就没有宋凡,那个人姓姬姓苟都与我无关,总之他不姓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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