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毅如此一来苏岑反倒有了一丝动摇,但定安侯府一定要搜一下他才安心,宋毅肯配合自然再好不过。苏岑冲身后的官兵抬了抬手,“去搜吧。”
借着搜查的名号苏岑也跟着进了定安侯府,只是当时在这里实在没留下什么好印象,看了几处显眼的地方苏岑也就不便再看下去,跟着宋毅候在正厅,等着人搜查结束。
等待的功夫宋毅问道:“是谁告诉你宋凡在我这里的。”
苏岑自然不会把宁三通供出来,只道:“一个朋友。”
“那我奉劝苏大人一句,好好查查你这个朋友。”
苏岑皱了皱眉,他跟宁三通关系匪浅,自然不会因为宋毅一句话就对宁三通起疑。但看宋毅的样子,确实又是坦坦荡荡,不像说谎。
难不成其中还有什么关窍是他没有想到了?是他被人利用了,还是宁三通被人利用了?
正出神间出去搜查的官兵一一回来,禀告他道并没有发现宋凡的踪迹。
其实从宋毅的表现苏岑早也已经猜到了会是这么一个结果,那宁三通说看到的人影是谁?太监小六子也说过是宋凡拿着楚太后的信物把他叫回来的,也就是说宋凡有很大的可能还留在京中,那他又能在哪儿?
“打搅了。”苏岑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只听宋毅在身后又说了一句:“以你现在的能力去调查暗门无异于以卵击石,暗门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的多,你好自为之吧。”
出了定安侯府,苏岑还在细想宋毅最后那句话,曲伶儿在一旁道:“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看见宋凡进去了吗?怎么会一点宋凡的踪迹都没有呢?”
苏岑知道曲伶儿的意思,不好明说怀疑宁三通,只好拐弯抹角地提醒他。
苏岑明白曲伶儿是一番好意,冲人安抚一笑,示意自己知道了。
曲伶儿也不好再说什么,接着问:“咱们现在怎么办?”
苏岑转身去问身后那群官兵的头头,“查的怎么样了?”
首领上前回道:“京中官员的府邸都查的差不多了,但收效甚微,除了逮到几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并没有抓到什么举足轻重的人。但有几个人撤走的很匆忙,还能找到痕迹,人却已经不在了。”
苏岑凝眉,他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去告知了李释,李释也是雷厉风行,根本没给暗门留下反应的时间,事已至此怎么还会晚了一步呢?
苏岑细细从头想来,从他发现田平之的尸体,到章何、柳珵,再到小六子和宋凡,暗门虽然参与其中,却一直没有阻拦。换句话说,让柳珵自首,把小六子送回来,让小六子引出宋凡,这些甚至是在帮他破案。暗门躲在暗处,用一股暗劲儿推着他往前走,到底是想干什么?
苏岑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脚步一顿,突然冲曲伶儿道:“不好,回大理寺!”
刚进大理寺的大门就跟小孙撞到了一块,小孙看见他立即结结巴巴道:“大,大人……不好了……”
脸上的神色是从未见过的惊恐。
苏岑心里猛的咯噔一声。
大理寺大牢里围满了人,一见苏岑进来立马齐刷刷看了过来。
张君也在人群之中,意味深长看了苏岑一眼,片刻后脚步沉重地过来,在苏岑肩上轻轻拍了拍,却又重重叹了口气。
苏岑越过人群步步上前,一直走到最里面两间牢房。
墙皮斑驳的墙壁上留下一道凝固了的鲜红,一个人形就横躺在那道鲜红之下,肢体僵硬,早已经没有呼吸。
而他旁边的牢房里,牢门大开,里面的人却不知所踪!
第197章 扳指
苏岑只觉得脑海中轰鸣一片,几步上前,开了牢门,俯看着眼下场景。当日朝堂之上意气风发的柳相如今就横卧在他眼前,头上血迹斑驳,糊住了半张脸,更衬得另一边脸苍白如纸,透着浓浓的死气。
苏岑只觉得嗓子紧的厉害,卡了好久才好不容易发出声来:“到底……怎么回事?”
“我还想问你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君上前沉声道,“狱卒们都被下了迷药,醒过来就成这样了,你刚才去哪儿了?”
苏岑抬头看着牢门方向,“牢门是怎么开的?”
“牢门是后来狱卒过来打开的,之前是锁好了的,”张君抿了抿唇,“柳相他……是自杀。”
“他为什么要自杀?他怎么可能自杀?!”他明明都见到了崔皓,他明明是想活下去的!
苏岑猛地看向隔壁牢房,“那这边呢?牢门也是狱卒打开的?”
张君却是摇了摇头,“这个是开着的,是被人用暴力打开的。”
苏岑沿着两间牢房相连的拦木慢慢蹲下身去,到下部时能明显看到几处尚还新鲜的破损——那是几道深入到拦木里的指痕。再往下看,苏岑愣了愣,从枯草间隙里择出一片沾着血的、破裂了的……指甲。
张君皱眉问道:“这间牢房里关的是谁?我从牢头那里并没有找到有关这间牢房的羁押记录。”
苏岑没抬头,看着那片指甲默默道:“崔皓。”
“你,你……”张君指着苏岑重重点了几下,终是垂下手来嗐了一声,“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苏岑猛地站起身来,无视张君径自上前找了一间距离柳珵牢房最近的牢房,开了牢门一把拽起里面的囚犯,“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囚犯被扯得踉跄了一步,畏畏缩缩道:“小的,小的也不清楚啊……我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苏岑眉头一皱:“说!”
那囚犯立即回道:“就进来一个人,站在牢门前说了什么,然后咚的一声那个人就撞墙了,再然后他隔壁那个人就哭啊喊的,在你们来之前撞开门跑了。”
苏岑又猛一拽那囚犯身前衣料,“来的那个人是谁?他们说了什么?!”
那囚犯被衣料勒紧了脖子,连连吐舌头,艰难道:“太……太远了,我没看清……也没听清……”
眼看着那个囚犯要被勒死了,张君皱了皱眉,喝道:“苏岑!”
苏岑这才松了手,那个囚犯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没命地咳嗽起来。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张君上前道,“把案子交接给成祯,回家反省。”
“这是我的案子,”苏岑低头道,声音不大却坚定不移,“我犯的错我自己承担。”
“我是大理寺卿,这大理寺还是我说了算!”张君不容置疑地把人从牢里拖出来,重重甩在牢门上,“滚回家待着去,这件案子没完不许回来,滚,滚!”
曲伶儿上前扶了一把苏岑才将将站住,怔怔看着张君,一时竟真的不知该干什么了。他不知道平日里净顾着喝茶打太极的张大人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手劲,也不知道最忌麻烦的张大人为什么上赶着去蹭这身臊,像只护犊子的老母鸡。
“你,”张君皱着眉一点曲伶儿,“赶紧把他带走,锁到家里也好,送兴庆宫也好,总之别在这里待着。”
曲伶儿点点头,把人生拉硬拽出牢房,又一路拖出了大理寺,站在街上茫然四顾一番,回头问道:“苏哥哥,你想回家还是去王爷那儿?”
苏岑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又愣了一会儿,一时之间忽然也茫然了。案子办成这样,柳珵自尽,崔皓失踪,眼看着张君要给他收拾烂摊子,他却什么都干不了。
他没脸回家,也没脸去见李释。
曲伶儿抿了抿唇,拉了苏岑一把,“那苏哥哥,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苏岑没想到曲伶儿会带他来茶楼。
两人挑了个楼上的雅座点了一壶龙井,等茶来了曲伶儿斟了一杯送到苏岑面前,“苏哥哥,喝茶。”
苏岑静静看着茶杯里烟雾缭绕,却半晌也没喝上一口。
曲伶儿叹了口气,他知道苏岑好茶喝惯了,特地花了大价钱点了这里最贵的茶,眼看着茶都凉了苏岑也没动动嘴,心里肉疼地直抽抽。
曲伶儿强颜欢笑:“苏哥哥,你还记得这里吗?”
苏岑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轻轻点了下头,“咱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也是他和李释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当初你是受我威胁也好,别的原因也罢,你帮了我,我都感激你。”曲伶儿双手捧着茶杯,低着头道:“现在你有麻烦了,我也想帮帮你。”
“就是我也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曲伶儿抿了抿唇,“没用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了,不行咱们就去求求王爷,他那么疼你,肯定会保着你的。”
“曲伶儿,”苏岑突然出声打断,相熟之后他就鲜少连名带姓地称呼曲伶儿了,以至于曲伶儿自己也是一愣,怔怔地抬了抬头,只见人脸色阴沉地像要滴出水来。
“你不用这样。”苏岑沉声道。
曲伶儿轻轻摇了摇头,“这件事说与不说在于我,当初我不说是想留作最后的筹码,万一我被抓回去了,但我没有把秘密泄露出去,他们说不定还能留我一条命。可是现在有你,有祁哥哥了,我也就不怕了,到时候他们要抓我,你会救我的,是吧?”
苏岑冷冷道:“我现在自身都难保。”
曲伶儿不由苦笑,“你就不能哄哄我嘛。”
苏岑在曲伶儿搅作一团的手指上拍了拍,端起凉透了的茶杯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冲人道:“伶儿,不用。”
刚走出两步,只听曲伶儿在身后道:“王爷一直带着的那个扳指,陆逊手上也有一个。”
两个人在茶馆里待到接近天黑才出来,曲伶儿低着头不再说话,苏岑则是觉得脚步虚浮,像是经历了一场荒唐的大梦,一朝醒过来,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所有的一切都清楚了。
关于暗门,关于陆逊,关于田平之,关于先帝,关于……李释。
曲伶儿跟着身后问:“苏哥哥,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宵禁将至,大街上的人都行色匆匆,苏岑突然在道路中间停了步子,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今天大理寺还没有动作,张大人应该是想明天早朝上上书请罪。我犯的错,不能连累了张大人。”
曲伶儿脸色一白,“那你会怎么样?”
苏岑却像是没有听见,接着道:“教唆柳珵自杀的那个人十之八九就是陆逊,据那个囚犯交代,崔皓应该是自己撞开牢门跑了的,他能去哪儿?他又想干什么?”
“苏哥哥……”曲伶儿急得快要哭了,事到如今苏岑竟然还在想着那些案子,他不应该赶紧去兴庆宫,求求王爷,把事情给他担下来吗?
苏岑抬头看着快要关闭的坊门,突然回头拉了曲伶儿一把,“你跟我走。”
苏岑不是回家,也不是去的兴庆宫,而是拉着曲伶儿又回到了太傅府门前。
而宁三通还在门前站着,像是特地在等着他。
苏岑上前一步,也不含糊,直接道:“人都走了?”
宁三通轻轻点了下头。
京城中暗藏的暗门人员众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全部撤出城去,他们在京城中一定还有落脚的地方,只是苏岑之前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地方竟然就是太傅府。
“我在陆家庄时听陆逊说过,他们还有一枚隐藏的棋子,说的就是你吧?”
宁三通无奈一笑,“是我,也不是我,应该说是整座太傅府吧。那位当年对老爷子有恩,这份恩情,我们必须还。”
“所以当初祭天案时你就接近我,后来又引我去查田平之的案子,设法把封一鸣赶走,还有你那什么仵作师父,也是为了博取我的信任吧?”苏岑抬手按了按眉心,“我现在不知道你跟我说过的话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还是说……都是假的。”
宁三通轻轻一笑:“我说我欣赏你是真的。”
苏岑冰冷回道:“我只怕担待不起你这份欣赏。”
“这次之后我们与陆逊之间就算还完了,日后他或富贵,或潦倒,都与我太傅府无关,”宁三通叹了口气,“这次是我们太傅府欠你一次,这里我给你记下,你随时可以来找我讨要。”
“现在就要要回来,”曲伶儿怒不可遏,上前一步一把拽住宁三通的衣领,“苏哥哥你说,怎么处置?”
苏岑却是轻声道:“伶儿,放手。”
曲伶儿一脸震惊地回头看了看苏岑,见人目光坚定不像玩笑,这才不情不愿松了手。
“记住你说过的话,”苏岑又看了宁三通一眼,兀自转身,“伶儿,走了。”
曲伶儿又狠狠瞪了宁三通一眼,这才跟了上去。
走出几步,只听宁三通在身后喊道:“我还送了礼物到苏兄府上,以表诚意。”
苏岑再没回头,背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
两个人赶在宵禁之前回了家,一进院门苏岑就察觉出几分异样来,平日里这个时辰阿福都是忙里忙外筹备晚饭,今日院子里却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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