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温瑜对阿云道:“你打开看看。”
“我?”阿云有些惊喜,刚想开箱,就瞥见了宁管家欲言又止的表情,他最会察言观色,顿时明了,忍下心头的喜悦,道:“还是阿瑜哥哥开吧。”
陆温瑜道:“客气什么,这是送给你的,自然是你开。”
!!!
宁管家一脸生无可恋,心道,我就知道会这样,少爷要是君主,怕是个宠溺无度的昏君罢!
“送给我?不不不用了,阿瑜哥哥给的够多了,我不能再要了。”阿瑜连忙拒绝。
以往陆温瑜给的东西,除了吃的,其他一概被他收藏了起来,舍不得用半分。比起陆温瑜来,他能送给他的,也只有舍不得吃的白玉团了。陆温瑜待他越好,他觉得越无力,想一夜长大的渴望越来越强烈,这样,他就可以尽他所能,给他想要的一切了。
陆温瑜道:“这又不是给你一个人的,我们俩一起玩的,快开吧。”
阿云这才开了箱。箱子里装的不是什么珍贵物件,而是……两个木制镂空的球?球旁边是两根杖子,上面雕着祥云,一端弯得像偃月,杖子下面还有绳子结成的网,团成一团,塞了满满一箱。
阿云问:“这是……什么?”
陆温瑜卖了个关子,道:“你猜猜。”
阿云想了片刻,道:“球?可是,为什么还有杖子?你饶了我吧,我猜不到。”
陆温瑜翘起嘴角,忍不住炫耀起来:“这个啊,叫马球,金都时下流行的,我以前很喜欢玩儿,特地叫我爹寄过来的,怎么样,要不要哥哥教你啊?”
“嗯!”阿云乖乖地点了下头。
陆温瑜混账道:“那……你给我唱支曲儿,我就教你。”
宁管家:“……”
少爷自己上赶着要教人踢球,还要求别人给他唱曲儿,也是真能耐了。
阿云为难道:“可……我不会,我从来没唱过曲儿。”
陆温瑜道:“那你就去学一个,学好了再唱给我听,好不好?”
阿云一笑,甜甜地应道:“好,一言为定。”
“走,我教你踢球去!”
陆温瑜命人在后院布置了一个小小的球场,还从马贩子那里挑了两匹红棕马,一骑上马,拿上球杖,少年人身上的张扬意气止不住挥散出来,看得阿云挪不开眼。
“愣着干嘛,上马啊。”陆温瑜催促道。
“哦哦……好。”阿云从没骑过马,手脚并用,像只八爪鱼似的爬上马。
陆温瑜笑道:“哈哈哈……阿云你这姿势,太可爱了。”
阿云脸一红,道:“我……我没骑过。”
陆温瑜道:“很简单的,我教你。”
陆温瑜这个半吊子先生,自以为讲的很好,奈何阿云学生怎么也不得要领,折腾半晌,还是停留在抱马拿杆遛球的水平上,至于击球,那是想都不敢想。
陆温瑜累出了一身汗,阿云也窘迫地脸红红的,一时两人都安静下来,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着。
“噗哈哈哈哈,阿云你怎么这么笨,累死我了,哈哈哈……”陆温瑜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阿云也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呀,下雪了。”陆温瑜欢呼了一声。
“嗯,下雪了。”阿云抬头微笑着看着陆温瑜,心道,今年冬季,大约不会那么冷了吧。
第二卷 两小无嫌猜(10)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冬雪纷纷扬扬下了好几日,白雪覆瓦,红炉暖香,万籁俱寂,热闹了一夏天的沂河此刻也黯淡无光。
陆温瑜靠在窗前,单手支着脸,惆怅道:“阿云,我有些想家了。”
阿云不能体会他想家的心情,他……可以说没有家,但是看他叹了半天气,想必是很难过的。
阿云道:“我还没去过金都呢,你给我讲讲好不好?”
“好哇。”陆温瑜不假思索道:“金都啊,有皮影戏,吹糖人儿,捏面人儿,布老虎,彩筝……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十分的热闹。那里还有好多好吃的美食,和好多好玩的地方,一时都说不完。”
阿云憧憬道:“那我以后一定要去金都看看阿瑜哥哥长大的地方。”
“那是自然,到时我带你去游柳湖吧。”陆温瑜承诺道。
阿云点头道:“嗯,一言为定。”
陆温瑜道:“驷马难追!”
阿云一脸你不要骗我的表情,嗫嚅道:“我虽然没听过学,但我知道驷马难追上一句是君子一言。”
陆温瑜哈哈一笑,道:“人生在世,不要介意那么多嘛。”
阿云顿时改口,吹捧道:“嗯,阿瑜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阿云,你真可爱。”
阿云不好意思地噤声了。
陆温瑜又道:“阿云,我教你写字吧?”
阿云顿时两眼放光,顾不得害羞,兴奋道:“好哇,写什么?”
陆温瑜来了劲儿,问:“你想写什么?”
阿云想了想,道:“写……你的名字吧。”
陆温瑜取来笔墨宣纸,慢慢写上陆温瑜三个大字,让阿云照着写。
阿云照猫画虎,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只是……依然是七零八落,各自为家,各占山头。
“你这字还真是,呃,有独到之处。”陆温瑜想来想去,挑了个不伤人的说法。
阿云笑了,道:“阿瑜哥哥你别安慰我了,我知道我写得很丑,不过我多练练,肯定能写好的。”
陆温瑜转念一想,道:“我换个方式教你吧,不然练再多次也写不好的。”
阿云还没明白怎么换个方式,陆温瑜的手就覆在他手上,握住了。
“你别使劲,把手交给我,看我怎么写的。”陆温瑜靠在他耳边轻声道。
阿云觉得全身的血液和感官都汇集到被他握住的那只手上,眼睛除了那只手,再也看不见别物。
他的手好暖啊……
一点茧子也没有,像夏日沂河里的水,温润又灼人。
手指也好修长,连细微的绒毛都与别人不同……
忽然,手上的触感消失了,转而移到了他的额头上。
陆温瑜一脸关切:“阿云,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还冒汗了,不会受了风寒吧?”
阿云回过神,感觉脸很烫,手也很烫,他躲过陆温瑜询问的眼神,低着头,支吾道:“没……没事,许是屋里太热了,我……我出去散散步。”
说完就跑了出去。
“阿云,外面下着雪哪!”陆温瑜忙追了出去。
阿云被外面的寒气一激,才感觉自己浑身的燥热消了不少,心跳也渐渐缓下来。
他这是怎么了……
为何会这样……
那一刻,他竟然有种陌生的冲动,想亲……陆温瑜。
“阿云,你跑这做什么?跟我进屋吧,外面太冷了。”陆温瑜抬脚便要走过来。
“阿瑜哥哥,你……别过来了,我今日先……先回家了,改天再来找你。”
阿云头也不回地跑了,那架势好像后面有狗在追他似的。
陆温瑜嘟囔道:“名字还没写好呢。”
那时的陆温瑜不知道的是,阿云曾在无数个疼痛难捱刺骨钻心的深夜,一笔一划,一心一意,写了无数遍他的名字。
阿云自那日跑了之后,一连半个月没去找陆温瑜。
那日的冲动让他觉得恐慌,他不明白那是什么,但是他知道如果再见到陆温瑜,那种感觉一定会再次蠢蠢欲动,他不敢,也怕他忍不住那样做了之后,陆温瑜会再也不理他了。
阿娘被秋伯找回来之后,又是整日无神地呆坐。他怕再次刺激她,便又抹黑了脸,出了门。这些日子,他在小镇的一家客栈谋了份洗碗的活,一日一文钱。店家本不想要他,奈何时近年关,客人又多,一时间也找不到比他更便宜的下人,便捏着鼻子要了。
这些天的钱,他一分没用。他看中了一个十分精致的莲花灯,上画着两个小人儿,一人站着伸出一只手,一人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仰望着那人。蜡烛的柔光透过薄薄的纸,照得两小人儿活灵活现,好像……
他和他的阿瑜哥哥。
陆温瑜是伸出手的那个人,而他就是那个跌落泥潭,仰望着,感激着,渴望着的人。
只是,小人儿旁边还写着字。他问了卖灯人,卖灯人看他也买不起,什么也不说。不过也没关系,有这副画就足够了,陆温瑜自会明白他的心意。
他每日干完活都会去看一眼灯,担心被卖出去,不过幸好,这盏灯比起其他花里胡哨的灯来,要暗淡许多,一直没人买。今日干完活,他的钱就够买灯了,他就可以去见陆温瑜了,想到这,心就飘了起来,脚步也不由得加快。
他到了客栈,低头干起活来。
忙忙碌碌一整天,他只早上吃了半个馒头,到了晚上,早已饿得饥肠辘辘。可是这会儿客人正多,源源不断的碗碟堆了高高的一叠,他洗得头都冒汗了。
“搞快点,磨磨蹭蹭干什么,没吃饭啊你!”
阿云加快手上动作,连声道歉:“不好意思,马上就洗完了。”
“哼,叫花子就是叫花子,干什么都耍滑头。”
“先别洗了,把这菜送到西边二桌!”
“是是是。”阿云抹了把脸,端着菜出了后厨。
店里只有西边那一桌,坐着七八个人。中间那人身形穿着白衣,带着帷帽,看不清脸,在旁边几个五大三粗的黑衣人衬托下,显得很消瘦。
桌上已堆了满满一桌碟,黑衣人皆埋头狼吞虎咽,大刀齐齐放在旁边。
而白衣人却慢条斯理,动作优雅地像是在品茶。
走近了,阿云用余光瞄了一眼, 发现佩刀上似乎刻有花纹 ,弯弯的,像一枚尖尖的牙齿。
他神色正常地上了菜,白衣人还温柔地道了声谢。
他低头回道:“客官客气了。”
说完便要转身。
“小子,等等。”
一个黑衣人突然拉了他一下,他没站稳,手胡乱抓了个东西,顺着被拉的方向倒下去。
待到站稳,他才看清他抓的是那个白衣人的手臂。
他抬头看了一眼,说:“抱、抱歉,客官还需要什么?”
黑衣人:“再上壶酒。”
“是。”
应完,他快步退了下去。
白衣人却在他抬头的那一瞬间,轻轻“咦”了一声,盯着阿云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卷 两小无嫌猜(11)
阿云又忙了半晌,终于干完所有的活,他站起身,兴奋地走到店家面前,小声道:“店家,我……今日的的钱……”
店家头也不抬地拨着算盘,鄙夷地哼了一声,道:“急什么,又不是不给你,我收了你就不错了,还催我要钱,真是一辈子要钱要饭的命!”
阿云低着头不说话。
店家在钱柜里挑挑拣拣,夹了枚脏兮兮的铜钱,扔给他,道:“拿着快滚吧!”
阿云一把地接住,欣喜地跑出门。
他揣着钱快步走到卖灯的地方,幸好,摊主还没收摊。他毫不犹豫地买下了那盏灯,小心翼翼地抱着灯往家走。
明日便是元旦,他可以送给阿瑜哥哥了。
他会喜欢吗?
阿瑜哥哥那么好,白玉团都不嫌弃,这个也会喜欢的吧。
巷子里冷寂无声,到处都是雪水融化的水坑,踩上去嘎吱作响。不远处就是他和阿娘的住处了,他正准备跑过去,忽然听到前面有人声传来,忙住了脚,声音传来的地方,好像是……秋伯家?
“主人,他不肯说。”
“不说?那就断他一只手,慢慢来。”说话人语速很慢,语气也很平淡,像是在逗猫。
“是。”
“我再问一遍,当年那个女人跑到哪里去了?”
没有人应声。
顷刻间,刀剑出鞘,随即痛苦的闷哼声传了过来。
秋伯?
有人要害秋伯?!
他们要问秋伯什么?
阿云顿时僵硬在原地,心里惊慌起来。
“主人,他还是不肯说,该怎么办?”
“那就把腿废了,让他跑不了,我有的时间跟他耗。”那人笑了声,又道。
“是,属下领命。”
“说,你把她藏在哪了?不说,你这双腿了就保不住了。”
秋伯还是没有应声。
“哼,砍!”
秋伯压抑不住的痛苦声又传来,阿云听得胆战心惊,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报官!
对,报官!官兵肯定可以救秋伯。
阿云想到这,抱着灯就往官府跑。奈何雪多路滑,惊慌中一不留神就摔在地上,溅了一脸泥,灯也掉在不远处的水坑里。他顾不得其他,忙爬着去捡灯,一双脚出现在他眼前。
那人一身白衣,弯腰捡起沾满泥水的莲花灯,啧啧了两声,道:“可惜了,这么好看的灯。”
阿云抬头一看,正是在店里吃饭那人,依然带着帷帽,看不到脸。
他站起身,急声道:“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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