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无月,室内依旧昏暗。
谢载月勉强坐直,费力的环顾一圈,只见四面黑洞洞的,似乎都是高墙,唯有头顶开着一扇不大的门,门下不偏不倚摆着把□□,看起来此处似乎是个地窖。
虽是地窖,顾淮南显然精心布置过,地面铺着青砖,家具一应俱全,完全一副卧房的模样,唯一不和谐的,便是那一排阴森森的刑具。
烛火幽幽,谢载月叫不上的刑具正在泛着寒光,打眼望去,宛如人间话本里的十八层地狱。
青砖上泛着大片可疑的暗红色,虽然早已干涸,可还是掩不去空气中流淌着腥臭,似乎在提示着陶桃也是在此处遭人杀害分尸。
此时,顾淮南也借着光线贪婪地打量着谢载月。
少年的眼睛很漂亮,眼神又是那样的明亮坚定,不知……这双眼染上恐惧会是如何的光彩。
少年的皮肤如此的细腻,露出的脖颈光滑极了,让顾淮南忍不住想象那柔软的触感,身子止不住一阵阵战栗。
不过……这次的猎物虽然身处绝境,但并未惊慌失措,反而极其冷静,竟然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不肯施舍。
谢载月果然很特殊,很有意思。顾淮南一笑,暗道自己眼光上乘,没来由得也有了一种想要交谈的欲\望。
“谢大人,你就不好奇怎么会落在我手上?”顾淮南一撩袍子,盘腿坐在了谢载月对面。
谢载月闻言,轻轻抬起眼,亦是笑问道:“顾淮南,朝廷命官你也敢抓?”
由于长时间没有开口,谢载月的声音有些嘶哑,在如此幽闭陆离的情境下,顾淮南偏偏品出些诱人的意味。他怜惜的盯着谢载月,站起身来,自顾自说道:“谢大人想必口渴了。别急,我这就去给你取些水来。”
“你杀人前总是这么仁慈?”谢载月冷哼一声,淡淡道。
顾淮南闻言,轻声一笑,不紧不慢又坐回原地,“这就分人了,我的仁慈向来是有限的。”
谢载月抬眸:“所以……你承认之前杀过人?”
顾淮南一呆,随即释然笑道:“是又如何?谢大人真是尽职尽责,此情此景下还想着套话?啧啧,只可惜如今你是我砧板上的鱼肉,知道再多内情又有何用?难不成你等着去地府,在判官面前告我一状?”
何止要去判官面前告你的状,小爷还要让阎王亲自审你,谢载月腹诽道。
顾淮南忽然用双手撑着膝头,俯身凑在谢载月耳边,“谢大人生得一幅好皮囊,我可有些把持不住了。”尾音一波三折,尽显暧昧。
谢载月侧开身子,和对方拉开点距离,笑道:“顾先生也是唇红齿白,美貌无双,只可惜我家娘子管得严,怕是不能成顾先生的好事。”
“你娘子?小小年纪,倒是会胡说八道。”顾淮南不由大笑,又道:“顾大人这么着急去送死,看来你家娘子年纪轻轻就要守寡。”
说到送死,谢载月一滞。想他乃是生魂一缕,早就死的透透的,尸骨估计都成了蛇虫鼠蚁的一日三餐。那么横波将自己送到顾淮南手上,这杀人魔还能再杀他一回不成?
顾淮南见谢载月跑了神,颇有些不悦,戏弄猎物是他的爱好之一,可若猎物不配合,这趣味就大打折扣。伸出手捏住谢载月的下巴,强迫着对方抬起头,语气也带了三分怒气:“看来谢大人果真不怕死。”
谢载月被横波施了法术,此时神志虽然恢复,但全身还是虚弱无力,徒劳地挣扎几下,对顾淮南来说不过情、趣。
既然硬功施展不开,想拖延时间,等大理寺的人来救,只能赶紧想些别的办法。
谢载月打定主意,慢慢对上顾淮南的眸子:“顾淮南,你为何要杀陶桃?”
顾淮南眯起眼,勾了勾嘴角,道:“想拖延时间?”
谢载月轻笑道:“大理寺内除了我,还没有人怀疑到你头上,再说我是黑莲堂掳走的,他们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你家里。本官是看你寂寞,特意好心当个听众。”
“黑莲堂?”顾淮南显然一愣。
虽然只有一瞬,但也让谢载月瞧了个真切,原来顾淮南并未和横波勾结,自己多半是被人直接扔在了顾淮南门前。
“你为何如此诧异,难道不是你让他们将我绑来?”谢载月故意问道。
顾淮南瞥了他一眼,咯咯笑道:“如此说来黑莲堂也算不上什么恶人,至少知道我心中所想,还懂得送货上门。”
谢载月翻了个白眼,暗道从顾淮南口中套出横波的计划是不可能了,难不成此遭身死,又要不明不白?
顾淮南不满道:“将死之人,还挺有小脾气。”
谢载月道:“既然人都要死了,又何必在乎那么多?”
谢载月一边和顾淮南周旋,一边用唯一能活动的双手在背后不动声色的摸索,可颜寒给自己的那柄铜斧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在找这个?”顾淮南阴恻恻笑着,从袖中掏出两样物什。谢载月定睛一看,正是他的铜斧和紫玉葫芦。
“谢大人,在下忘了告诉你,我在门口看到你的时候,你身上还有一封信……”顾淮南拎起葫芦慢慢打量着,故意放慢了语速:“你想知道信上说了什么吗?”
见谢载月愣了片刻,顾淮南又道:“你虽然早晚要死,但如果……死前能让我快活一番,说不定我会大发慈悲,让你死个明白。”
谢载月心想,你连是黑莲堂将我绑来的都不知道,还能知道什么别的内情。
顾淮南见谢载月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又道:“谢大人,我虽然不知道是谁想置你于死地,可我却知道这葫芦和这铜斧的用处……”
用处?谢载月此时倒是好奇起来,按照颜大人的说法,铜斧是武器,紫玉葫芦是法宝,除此以外难道还有什么别的用武之地?
顾淮南将谢载月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他满意笑笑,道:“是我怜香惜玉,才问过你的意见,其实你不愿意又能如何,你……逃得了吗?”
谢载月盘算一番,立马笑脸迎人,柔声问道:“顾大哥,那信上写的什么啊?”想和小爷玩这一套,今天就让看看什么是能屈能伸!
顾淮南以为谢载月要死扛到底,做好了霸王硬上弓的准备,谁知道对方蓦地换上一副和善脸色。他始料未及,呆了许久,才道:“谢大人,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第六十九章
顾淮南脸色几变,谢载月尽收眼底,不由暗道小爷这演技果然精湛。
顾淮南短暂的呆滞过后,又露出阴恻恻的笑容,沉声道:“谢大人,光动动嘴皮子,就想从我这里占便宜?想知道信上写了什么,恐怕你得有点行动!”
谢载月笑道:“那是自然,只不过这信存在与否还是个未知数。如果是你信口雌黄,本官岂不是白白配合一番?”
顾淮南俯下身子,轻声道:“谢大人,顾某从不说大话。”接着抬起手,缓缓抚过谢载月的发丝,悠悠道:“信上说......那柄铜斧……是枚钥匙,更是柄专门杀你的利器!”
钥匙?还能用来杀我!
谢载月不由蹙起了眉,仔细的在位数不多的记忆里搜寻。蓦地,他浑身僵硬起来,一些遥远到稀薄的记忆,似乎正在破土而出
“是锁便会有钥匙,黄泉锁,你可好奇,你的钥匙在哪里?”十八层地狱里的小恶鬼表情天真,语气却是少见的阴沉。
“钥匙?”谢载月被问得莫名其妙,虽说他知道自己是一把锁,还是把意义非凡的锁,可好像自化形以来,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你不会连钥匙是什么都不知道吧?”小恶鬼见谢载月迟疑,不由面露嫌弃。
其实,自从小恶鬼被众鬼群殴过后,便日益对谢载月亲近起来,每日总是缠着谢载月问这问那,十模样分天真可爱,若不是身处十八层地狱,载月险些便觉得他和一般的孩童无异。
谢载月回过神来,答道:“自然是知道,不过你问这个作甚?”怎么说他也跟着颜寒学了许久的文化知识,怎么会不知道钥匙是何物?小恶鬼这不是在侮辱他,简直是在侮辱他的太子殿下。
小恶鬼悄悄瞟他一眼,撇撇嘴,不屑道:“还能作甚,就是好奇呗。”
谢载月见小恶鬼装作漫不经心,实则竖着耳朵的样子,实在好玩,不由轻声笑了起来。不过这是十八层地狱,他还留着三分警惕,任凭小恶鬼看着如何可爱,还是轻声答道:“你好奇,与我何干?”
小恶鬼不知为何,小脸一泓,低下头挠挠耳朵,许久,又正色道:“锁仙,我用一个秘密来和你交换,如何?”
谢载月不信,笑道:“你自从记事起就在这十八层地狱里,能知道什么秘密?”
小恶鬼亦是扬眉一笑,道:“黄泉锁,你别不信,我确实知道一个秘密,而且是你的秘密。”
谢载月偏头看他,并不在意,只道:“既然是我的秘密,你又从何而知?”
小恶鬼眨眨眼:“我就是知道。”
谢载月没有追问,只笑着轻轻拍了拍小恶鬼的头。
小恶鬼傻愣愣的摸了摸自己的头,仿佛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对待似的,一时间,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中光芒大盛。片刻,见对方毫无动静,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在撒谎?”
谢载月没有回答,他确实将小恶鬼所说当成小孩子的调皮之语看待,毕竟华滇说过,小孩,乃是这两界最闹人最难以捉摸的东西。
这么想着,谢载月盘腿坐下,缓缓闭上了眼,开始默默回忆今日颜寒所授的口诀。
小恶鬼扶着栅栏,宽大的袖子滑落,露出两只莲藕似的胳膊,又白又胖。他歪着头看着谢载月,气鼓鼓道,“喂,锁仙,怎么不理我。”
见谢载月还是一副入定的模样,小恶鬼急道:“锁仙,你听我说,你的钥匙其实是一把利刃,是唯一能杀你的武器!”
谢载月登时睁开眼,讶然道:“你说什么?”
小恶鬼对谢载月的反应很是满意,得意洋洋的道:“这可是秘闻,冥界估计只有我和天帝那老头子知道。”
谢载月怀疑的看着小恶鬼,道:“只有你和陛下知道?我听着怎么这么不真实?”
小恶鬼没理会话里的揶揄,摇头晃脑道:“黄泉锁镇守十八层地狱,责任重大,所以你的钥匙便在每任阎王手上,伴随着这把钥匙的交接,每任阎王也会知道一个秘密......”小恶鬼猛地看向谢载月,一字一顿道:“那便是如何杀了黄泉锁。”
谢载月一惊,不解道:“为何要杀我?”
“这你都想不到?”小恶鬼故作惊诧,接着端出长辈的架势,娓娓道:“你可是上古神器,万一起了异心岂不是两界浩劫,冥界对你......自然有些制衡的手段。”
“这制衡的手段就是拿捏我的命门?”谢载月问道。
小恶鬼点点头。
谢载月虽然意外,很是悲愤了一阵,但很快便平息下来,黄泉锁不知见过多少阎王交替,可从来没见谁要取自己性命,再说镇守黄泉,是他使命所在,又怎么会起任何异心?只是他不懂小恶鬼提及这桩事是何意,于是问道:“所以你为何要给我说这个?”
“所以?”小恶鬼再次鼓起了腮帮子,拔高声音,恨铁不成钢道:“去夺回来啊!怎么能授人以……以……”
“授人以柄。”谢载月好心提醒。
小恶鬼猛地点了点头:“你就不怕什么时候惹怒了天帝老头,被他给杀了?”
谢载月淡淡笑道:“我恪尽职守,他为何要杀我。”
小恶鬼自幼长在十八层地狱,听的都是黄铭等人的教导,学的都是巧取豪夺,随心所欲,哪里看得懂这冥界神仙的行事规则,半是热脸贴了冷屁股的失望,半是看不惯迂腐的嫌弃,板起脸不悦道:“锁仙,命门二字是何意,那小太子难道没教过你?难道你就不懂,自己的性命要握在自己手里?”
谢载月听小恶鬼说话夹枪带棒,便知他心情不佳。小恶鬼一番话多半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谢载月又如何不知,于是展颜一笑,柔声道:“小孩,你这是关心我?看不出你这个小恶鬼,还有些良心。”
小恶鬼忽然别开头,道:“我这才不是关心你!是看你傻,提醒你一下而已。别被那小太子所惑,他不就有一张脸能看,等我......也......”
后面的话渐如蚊呐,谢载月听得并不真切。
“谢大人!”现实之中,得不到回应的顾淮南陡然一声暴喝。
谢载月一惊,遥远的思绪霎时便被打断。
顾淮南是垂涎谢载月的皮囊,好奇谢载月的性子,才耐着不停叫嚣的嗜血之意与他周旋。现如今这点耐心已经告罄,他只想快点品尝这让人热血沸腾的盛宴。
他强|硬的抬起谢载月的下巴,用那双阴戾的眸子凝视着对方,沉声道:“见谢大人此般模样,想必已知道我所言非虚。答应你的我已做到,你答应我的也该兑现了。”
谢载月闻言,一阵心烦意乱,倒不是因为他惧怕眼前的怪物,而是他分明感受到对方体内的恶念正在如疾风般叫嚣。
至此,顾淮南的眼中只剩层层叠叠的yu念和杀意。
谢载月带着最后的希望,努力动了动缚住手脚的绳子,只可惜粗劣的麻绳如锁仙绳一般质量可靠,效果绝佳,手腕磨出血来,也不见绳子松动半分。
谢载月内心悲叹一声,暗道我这地狱卫士,岁同混沌的无双神仙,怎么就能被条绳子所困,死在一个疯子手上?
顾淮南伸出苍白的一双手按住谢载月:“谢大人,别挣扎了,这么好的一张人皮,我可不想有瑕疵。”
说着缓缓抚过谢载月的脸庞、脖颈,最后来到反剪在身后的那双手上。
谢载月怎会让顾淮南如愿,于是握着拳,尽量在方寸间闪躲。
顾淮南看着他挣扎,坏心眼的逗他,尽情的享受着这猎物最后的生命气息。没过多久,顾淮南又觉得了无新意,于是将谢载月死死抵在墙角,一手大力地握住谢载月的拳头,一手温柔的替谢载月整理着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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