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杨松向来是有说得对的批评建议就接受,有夸他的也大方收着,对季迎风这种嘴上口嗨,一较真就秒怂的行为并不能完全理解,仍是接着说道:“我一开始还以为你,还有吴够,都是那种……”季迎风想了想,难得委婉了一会:“那种比较偏向于二次元的人。”
许恣还在状况外,吴够却已经了然。
季迎风问李杨松:“你觉得‘二次元’是什么样的?”
没等李杨松回答,季迎风已经再次开口:“呐。”
李杨松虎躯一震,整个人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与李杨松类似反应的还有除许恣以外的所有人。
季迎风呵气如兰,又带着些做作地继续:“内内。”
“啊嘞嘞。”
“呕鸭苏咪。”
吴够倒抽一口冷气,太阳穴生理性地跳了跳。
季迎风深吸了口气,原先轻飘飘的语调在刻意拉长的这段时间内变得雄厚有力,甚至让人产生一种美声腔的错觉:“轰冻泥——”
吴够甚至没看清李杨松起身的动作,只听见一道忍无可忍的怒吼,一道粉色在他眼前飞闪而过,视线随即被一双手挡了个严严实实。
“你再呐一个试试看!”
吴够被许恣遮着眼,听觉便格外敏锐。听到对方最后一个字破音的时候,吴够实在没忍住,随便抓了个借力点笑出了声。
挡在眼部的手微微颤了下,随即移了开。
重见了光明,吴够也就不用再抓着许恣,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按了按:“不行了,我笑得肚子疼。”
不说笑得东倒西歪的吴够他们,连陆杳脸上都隐约有些笑意,唯独许恣一个神色不变,虽然顺着吴够的话点了点头,却好像完全没有戳到笑点的样子。
许恣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手握成拳,指尖在掌心之前吴够眼睫毛蹭到的部位不动声色地碾了碾。
尽管季迎风的语气和神态的确搞怪又好笑,可除却这点,许恣其实并不是很明白他们为什么会笑得那么厉害。
言叶和林朗两个年纪不大,嗓门不小,笑起来魔音灌耳,在许恣耳畔久久盘旋,余音绕梁。很吵,也不明所以,但许恣却不觉得不自在。仿佛有什么东西藏在他们笑到看不见的眼睛里,藏在鹅叫般的笑声中,难以觉察,却又无处不在,把什么都不懂的许恣也包裹了起来,让他觉得这样的时间甚至再持续得久一点,哪怕占用到自己并不充裕的休息时间也不是不能接受。
“你懂什么!我在让你体验世界上最美妙的语言!”季迎风这么多天的打不是白挨的,结结实实受了两下后找准机会死抱住李杨松,趁着对方愣神的间隙就地一翻,滚出了一米多远,动作矫健,行云流水,熟练得令人有些心疼。
林朗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喝彩:“我靠牛逼啊!”
陆杳看着季迎风的身影,第一时间竟然也没能反应过来。
谁能想到一个既无运动天赋,也没有半点热衷的死宅竟然能做到这个程度呢。
吴够瞠目结舌,好一会,和许恣靠近了,小声地说:
“迎风这段时间真的……进步好多。”
季迎风逃出魔爪,躲在陆杳后面,抓着陆杳的肩就好像抓住了靠山:“跳舞的了不起啊,一天到晚只会动武,你看看人家杳哥,唱歌跳舞啥都会也没见人家动手动脚。”
“为什么日语是最美的语言?”
“不是日语,”季迎风尾巴几乎翘上了天,也没考虑许恣问的是不是自己,听到了就张牙舞爪地朝他和吴够隔空喊话:“空耳,空耳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语言!”
许恣看着笑到四肢海豹鼓掌式拍地板的言叶和林朗,眼神肉眼可见地变得迷惑了起来。
许恣看着是真的迷茫,吴够也是真的想好好解释。然而吴够嘴唇微张了两次,最后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伸手捂住了脸:“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吴够说完后顿了顿,又改了口:“你想知道的话我等会和你说。”
“不用解释,”季迎风大手一挥:“等出去以后给他找个镇站神曲,开个弹幕就完事了。”
眼看话题如脱缰野马般跑远,陆杳不得不再次出面,打断了季迎风的滔滔不绝:“你们再说下去,许恣和杨松要自闭了。”
李杨松心累地摆了摆手,季迎风也终于偃旗息鼓。陆杳和吴够看着暂时休战的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李杨松初评级时靠纯舞蹈表演拿的A,后来和人舞蹈battle打平,是在追加的声乐battle中输了,这才降的B级。他平时不刷微博,不看B站,活了20年,学了15年的舞。多数人初见李杨松都觉得他冷傲又不好相处——某种程度上来说,倒也倒也不全是错觉。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个习惯了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人会自然而然地形成一道对外的屏障,然而一旦成为了朋友,这样的人往往赤忱而毫无保留。李杨松是这样的人,他会毫不留情地嘲笑季迎风他们“上辈子是小脑骨折的天使”,但在他们需要开小灶的时候却也从不缺席。
陆杳眼光老辣,先其他人一步看出了李杨松的外冷内热。可就算如此,在他选李杨松为自己队友的时候,也万万没想到对方会有这样一天:在别人拉筋拉得鬼哭狼嚎的时候面部表情地劈标准如直尺的叉,追着人满练习室跑,吵着最幼稚的架,怎么看都和高冷沾不上边,反倒常常透着一股不太聪明的样子。
但反过来,他选季迎风的时候,也没想到这个一开始只会和吴够、许恣说话,和其他人交流时总是拘谨而不自在的人会变成现在这样:在队友开嗓的时候忽然飙高音,逼着人升key升到破音,闲暇时拉着大家幻想点奶茶外卖,带偏整组人的画风,连带着陆杳都开始叫吴够“够神”。
“恣总才不会自闭,”言叶笑嘻嘻地无视了许恣投过来的视线说道:“我算是发现了,他就是那种再怎么没看明白没听懂都不会表现在脸上的人。你看他好像什么都懂,其实可能只是比较会装。不然你问问他刚刚知不知道我们在笑什么。”
众人看向许恣,许恣果真面不改色地承认了:“我不知道啊。”
许恣又问吴够:“你知道吗?”
吴够看看季迎风,又看看李杨松,不太确定地说:“就,平时迎风的日语都挺标准的,刚刚的发音就特别好笑啊。”
“不是这样吗?”吴够观察着季迎风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季迎风很想说不是。
然而季迎风被吴够用那种眼神看着,完全没办法用对待李杨松那种态度说什么反驳的话。可他又没办法昧着自己的良心说是,一口气吊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好半天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我忽然想起有天半夜我起来,路过言叶和林朗他们床。”
“我那时候还觉得这几天下来我听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呼噜声和梦话,已经算得上见多识广了,然后我就听到言叶忽然喊了句‘顶你个肺’,还是粤语。”
言叶瞬间脸红:“有吗?我完全没印象了。”
林朗脸也红,只不过是憋笑憋的:“说明你学习粤语学习得投入啊,梦里都没停。”
季迎风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朗一眼,不急不缓地继续道:“这还不是最高能的,最恐怖的是下一秒,我就听到林朗大喊了声‘反弹’,也是粤语,把我吓了一大跳。”
这回轮到言叶笑得不行,一边拍着腿一边不停地问“真的吗?林朗真的是在说梦话吗”。林朗还没从那句顶你个肺中缓过来,猝不及防下吃瓜吃到自家,一时间目瞪口呆,如遭雷劈。
“真的,我在你俩床边蹲了三分钟,确定你们都是睡着的。”季迎风信誓旦旦地点头。
许恣这会却觉出了些不对来。他们在整个通铺的最旁边,言叶和林朗在中间,他只有半夜起来去练习室逮吴够的时候才会经过言叶他们,只是上厕所的话是不会经过那边的。他有些怀疑地问季迎风:“大半夜的你起来干嘛?”
“练歌啊!我那天怎么都睡不着,干脆就去练习室练歌了。”季迎风悲痛不过三秒。又得意起来:“你们以为我每天都十一点睡吗?实不相瞒,守夜王其实是我dio哒!”
Q:如果评价你们这个组?
言叶:我觉得我们这个组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其实大家不是一个海域里头的,但最后脑回路又莫名能回到同一个频道。
林朗:或者反过来说,比如季迎风他话比较多,也常常开玩笑。结果笑都笑完了,忽然发现大家笑得那个点其实都不太一样。
言叶:通常我们用一种植物来表达我们的心情。
林朗:中日双语的那种。
第15章
吴够不知道其他组有没有像陆杳这样在训练争分夺秒的紧张时候特意空出一晚上的时间聊一些没什么意义的天,讲一些未必会被人听进心里的话,最后在他们一般还十分清醒的时候赶小鸡一样赶着他们一个个去洗漱睡觉。然而至少对他们而言,这并不全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他们以为早早被赶去睡觉会入睡困难,然而就连熬夜成瘾的吴够也一觉无梦。而在那之后,他们就像是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季迎风不踩脚了,李杨松不破音了,就连林朗和言叶都能熟练运用粤语进行激情对线了。
没什么比付出收获回报更鼓舞人心,反复练习换来的进步让几个提心吊胆了许久的新人终于能够稍稍松口气,甚至于隔着练习室的镜子隐约摸到了一丝能称之为“乐趣”的感觉。
在他们分好组后的第二天,余述带着他的全部组员来打过一个照面,并相互许下比赛前相互保密,谁也不许打听谁的约定。一开始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陆杳的用意,后来练习久了,倒是有些懵懵懂懂的理解了两位队长的用心。
能不能赢过余述带的裙下之臣组姑且不论,至少照着这个势头排练下去,只要没有重大失误就不会变成车祸现场,只要正常发挥,这个舞台一定能够“炸”到观众。而陆杳最终的目标,却是一场零失误的,甚至在现场氛围感染下超常发挥的舞台。
能惊艳到观众不算什么,能让对手也感到震撼的才称得上是精彩的演出。吴够觉得两位队长在这一点上应该是达成了一致,且不约而同地把舞台放在了比输赢更高的位置,才会有这么一个不太符合常理的协议。
这种感觉很微妙,好像他们并不在乎孰胜孰负,但却又有一种隐隐在竞争的感觉。然而公演将近,吴够甚至来不及细想,自己先出了状况。
公演的场地并不在岛上,从营地到演出的地方乘大巴要花上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吴够下车的时候没有不舒服,入场的时候看着也不像是很紧张的样子,因此在灯光亮起,台下像观众一样成排坐着的工作人员暴露在他们眼底下,吴够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时,就连许恣都没有太放在心上。
然而很快,不只许恣,整组人就都发现了吴够的异常。
音乐响起,吴够踉踉跄跄,勉强跟上了走位,可到他开口的部分,许恣见吴够有些颤抖地拿起了话筒,却没有听到吴够的声音。
季迎风当下就没控制住,向吴够投去了诧异的视线,只是很快收到李杨松的眼神,迅速调整了状态,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地接住了自己的part。
可下一次轮到吴够时,吴够依旧没有出声。
背景音乐停止,季迎风正想问问吴够什么情况,原本距离吴够最远的许恣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到了吴够身边,迅速挤占了最靠近吴够的位子,按住吴够的肩,手中话筒却不知所踪。下一秒,言叶他们也围了上来。季迎风余光一扫,瞥见言叶双手一手抓着一个话筒,安排得明明白白。
舞台上灯光渐暗,让他们看清了从台下上来的来人。
“怎么回事?”盛芮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滴水,然而好巧不巧,从他那个角度,许恣把吴够遮住了大半。盛芮恍然间有种一肚子火全砸在了许恣身上的错觉,可之后看清了吴够的眼睛,再想发作却又继续不下去了。
哪怕是在暗红色的灯光下,吴够的脸色也明显透着一层不正常的白。一张脸上细细密密地蒙着水光,与之形成反差的是一双干涸的眼睛,里面倒映着光点,却毫无神采。尽管现场十分嘈杂,盛芮却好像听到了一声声粗重的喘息,像是失语者在濒死状态下发出的声嘶力竭的求救。
“……怎么回事?”盛芮把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仍是硬邦邦的,却又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缓和。
吴够好像听到了盛芮的问话,又好像没听到,嘴巴微微张了张,却没发出什么声音来。陆杳见状,适时替吴够接过话茬:“可能是上舞台过度紧张了,人有点懵。”
盛芮深深地看了吴够一眼,视线停留两秒,这才开口:“要么现在重新来一遍,要么让其他组先排,你们自己选一个,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陆杳一愣,飞快地瞥了眼盛芮,随即抢答一般语速飞快地说道:“先让别的组继续吧,麻烦老师了。”
盛芮没承这声道歉,轻哼了一声,来去如风转身就走。许恣感受到胳膊一沉,条件反射地转身抓住了不断施加在自己的重量,皮肤触碰的地方迅速变得湿漉漉、冰凉凉一片。
在许恣想通这其中的前因后果逻辑顺序之前,更确切些,在他的大脑开始运转之前,许恣的身体已经先思维一步,撑住了来自吴够的大半重量,接着不动声色地按在对方肩胛之间的那一片凹进去的背脊线。
吴够混混沌沌地被带到台下一个没什么人的角落里,陆杳随身拿出一包手帕纸,轻轻擦了会吴够额头上的汗,吴够面色这才渐缓,视线缓慢地聚拢了,低低说了声抱歉。
吴够的声音前所未有的飘忽,好在没有哑,陆杳只听了一声便松了口气:“万幸嗓子没有事,这个时候嗓子要是哑了才是真的麻烦。”
季迎风把麦摘了,压低了声音小心问道:“够神刚刚这是怎么了?”
吴够紧紧攥着陆杳给他的纸巾,低垂着眼。陆杳看了季迎风他们一眼,轻轻摇摇头:“我之前也见到过太紧张而应激性失声的,估计还是太紧张了。”
言叶和林朗面面相觑,李杨松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然而看了眼陆杳的神色,还是什么都没说。
沉默已久的许恣抬起头,径直看向陆杳:“我陪他去卫生间整理一下。”
10/43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